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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麽,今天遇見了你,運氣會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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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那麽,今天遇見了你,運氣會變好嗎?

2019 年,紅葉證券位於金融街上。

盛以晴自實習起就在紅葉,滿打滿算,這是她呆的第四年,離職那天恰好是最忙的 7 月份,工位周遭的同事奔赴各地出差。午後的公司一片寂寥,盛以晴默默收拾了東西,最後看了一眼坐了四年的位置,將隔板上“盛以晴”的名牌取下。盛夏的陽光透過玻璃打在工位上,她想起入職那天還抱怨過好幾次這個位置夕照太嚴重看不清屏幕,甚至想過要戴著墨鏡辦公,然而後來才發現,工作起來,是全國各地蹲現場、打銀行流水……真有機會坐在工位上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

臨走之前她看了一眼胡總的辦公室,嘲諷地扯了個嘴角。

盛夏的天變得太快。中午還是艷陽高照,不到一會兒天就暗了下來,北京幹巴巴的空氣裏混了一股土味,空氣悶的要死。

陳撰覺得自己實在倒黴。最近項目閑了下來,他忙著到處看房,好不容易鎖定一處房源,無論是朝向還是價格還是戶型都正中下懷,偏偏到了最後階段,被橫殺出來的另一戶搶了先。

這會兒空氣悶到窒息,烏雲黑壓壓地囤在天邊,他將音樂聲轉到最大,緩了車速,想找個地兒買水。車正好開到了朝陽公園附近,陳撰隱約記得這附近有個超市,更隱約記起的是,盛以晴也住在這附近。

腦海裏想起她的第一個念頭是:“一個多月沒有聯系,這家夥應該不會戀愛了吧?”

而第二個緊跟著的念頭有點好笑,是:“還是別戀愛了,否則我上哪兒找好運氣去。”

這麽瞎想著她,心情竟然似乎好了一點,扯了嘴角對著空氣輕聲念叨:“還是得怪你,死活沒回覆我微信,讓我最近倒黴了。”

只聽天邊一聲驚雷轟隆作響,厚重的雲層轟然炸裂,大雨傾盆而下,路邊零零散散的行人被豆大的雨點砸到,沒帶傘的人慌張奔走。此刻陳撰的車已經開到了輔路上,正想著是否直接回家,雨刷刮動,目光卻凝在前方——

也是了,想不註意到她也難。

周遭步履匆匆的行人裏,就獨她是靜止的。靜止就算了,手裏還拿著一瓶二鍋頭,垂著頭站在路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雨點砸在身上的時候,盛以晴覺得挺暢快的,畢竟好久沒怎麽淋過雨了,反正今天沒洗頭,也沒化妝,衣服也醜,人也喪,很適合一 down 到底,淋一場大雨再大醉一場,最後回家洗個澡煥發生機。

明早醒來,又是香噴噴美女一個。

盡管此刻的樣子真的有點醜,好在周遭的人只顧著躲雨,沒空理會自己,三五下人都跑光,空蕩蕩的街道上,不必擔心自己撞見熟人。

正這麽想著,一輛破車在她身邊減速停下。車窗戶下降,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露了出來:

“失戀了?”

“……靠!”

雨勢更大了,成片的雨點打在車窗與擋風玻璃上,匯成水柱汩汩流下,車子熄了火,靜靜停在路邊。狹小的空間內,他換了個安靜的音樂,巴赫的旋律流淌。轟隆隆的電閃雷鳴成了伴奏。

他的副駕駛座還是老樣子,沒什麽裝飾,也沒什麽——女人的痕跡。盛以晴被雨淋濕了大半,他將自己的外套從後座拿來遞給她,車裏的空調溫度低了,擰了熱風,暖融融吹在身上,她縮在他寬大的外套裏,捂了捂濕漉漉的頭發,有些不自在:“……那個,有紙麽?”

陳撰微微俯下身子替她打開副駕駛座儲物箱,然而裏面滿滿當當,全是口紅、護手霜、洗面奶等女人物件,盛以晴甚至瞥見了一盒奶嘴,他的手在裏面翻找,似乎毫不避諱,總算從女人用品堆裏翻出一盒全新的擦臉巾,遞給盛以晴。

“……”盛以晴冷嗖嗖撇了一眼商標,是某知名母嬰品牌,面無表情撕了包裝,一邊擦頭發,一邊越想越氣,氣不過,婊裏婊氣開口了:“哥哥,我坐你副駕駛,嫂子不會生氣吧?”

“……嗯?”

“進度還挺快?”她冷笑:“一邊說著不想結婚只要孤獨終老……一個月不到奶嘴都買了,你真行。”

陳撰楞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仔仔細細瞧了一眼她生氣的樣子,忍住笑,裝模作樣開口:“不就是結婚麽?沒什麽大不了的啊。這一個月你不是沒搭理我麽,我又想了想,想通了——覺得結婚也確實不錯。”

“哪不錯了?”她再看那張臉,俊是俊的,可一想到他結了婚,立刻讓人討厭起來。

陳撰神色沒心沒肺,“不結婚怎麽能體會離婚的快樂?”

“叛徒!“盛以晴用你腦子被驢踢的眼神看了他,又用力擦了擦頭發,也不顧大雨,拉開車門就要走。

陳撰趕緊攔住:“餵,我有話和你說。”

“不想聽!”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她手用力推開他。奈何陳撰鎖了車門,手開不了,幹脆提腿就踹,生猛至極,陳撰被這架勢嚇到,拉住她的胳膊就往自己懷裏捆,身形壓制,貼著她低聲說,“我這車雖然破,被揣我也會心疼的。”

盛以晴被箍地動彈不得,幹脆擡頭咬他耳朵。

陳撰吃痛,悶哼一聲,無奈看她:“你這是調情呢?”

盛以晴不說話了,憋了一會兒問:“你離婚了沒有?”

陳撰噗嗤一聲笑出來,繼續氣她:“離婚了,但不是我。”

不等盛以晴鬧騰,他端出一臉認真,壓低了聲音,“悄摸兒跟你說個八卦——你還記得麽?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在 nugget 有一場婚禮,那倆主角,掰了。”

“啥?!這麽快?”盛以晴依稀記著當時在 nugget 打電話會時隔著窗玻璃對新郎的驚鴻一瞥:高個子,白凈皮膚,濃眉大眼的好嫁風男人。身旁的新娘脖子很長,頭發是烏黑秀麗的大波浪,眼睛細長而媚,笑起時彎成兩彎淺淺的月牙。

儼然一對璧人,三個月不到就離婚?!這麽狂野?

八卦心驅使,盛以晴也不急著走了,追問他:“你說說,怎麽回事?”

“這個故事啊。要從他倆上大學的時候說起——”

說到這裏,他低頭看她:“你是打算這麽在我懷裏聽,還是坐回副駕聽?”

林珊是遲威大學時的女神。

她比遲威大了一歲,在陳撰和俞總等人看來,林珊是遲威愛情道路上的啟蒙人,是遲威的刻骨銘心的青春。大學時的林珊沒有戀愛,但追求者不乏。不善言辭的遲威連備胎都算不上他像一顆寂寞又渺小的行星,總是沈默又忠誠地環繞在那顆明亮的太陽周圍。

遲威這顆小行星被發現是在畢業前夕,一日林珊半夜忽然在同學群裏發了消息,“麻煩問一下,有誰認識 301 醫院的遲中立醫生!我爸病情加劇了,我家那邊的醫院看不了…心腦血管類全國最好的就是遲中立醫生,能不能幫忙聯系一下……”

那條消息發完的下一秒,遲威就鼓著勇氣打開了林珊的對話框,“你爸爸的事情,可以找我爸。我幫你。”

林珊回之以問號:“你爸是?”

“遲中立。”

林珊父親轉院的事情比想象中順利許多,綠燈大開,將他送入了 vip 病房,妥帖照顧。遲家二老一眼看出遲威心思,直接將林珊與林父視作未來親家。

那是林珊第一次認真留意到遲威,在此之前她對他的印象是:無聊、乏味、木訥的高個子。一股孩子氣。

“原來你,這麽低調啊!”她望著他,笑盈盈的。

林珊爸爸是三線城市的小公務員,初來乍到首都,見了這場面,受寵若驚。病愈之後還常常有意無意提起,“遲家這小子不錯,要是他來做我女婿,我還挺樂意哈哈哈哈!”

順理成章的,他們的交往緊密了一些,遲威請林珊來自己每一個家吃飯——他住在霄雲路的父母的家、他買在學校附近的小公寓、父母在阿那亞購置的度假房、家裏打算讓他成家後買在亮馬橋的大平層…她那雙樸素的芭蕾鞋踏入每一個家的每一個大理石玄關,再踏上他的車、他父母的車……她眼裏的遲威開始變得可愛,像一條樂呵呵的導盲犬,殷勤而快樂地牽著她踏入另一個世界。

學校裏漸漸有了傳言,說遲威和林珊在一起了。林珊卻有一點點想要否認,接受舍友八卦拷問時的林珊在宿舍裏,穿著未來婆婆送的昂貴真絲睡裙,一邊吃著遲威買的零食,雪白的腮幫子隨著她的咀嚼一鼓一鼓,她說:“我覺得我們不太像愛情。他確實對我挺好的,家裏好像還不錯。但他嘛——真的太無聊了。”

林珊眼裏的他不會說俏皮話,他一根筋,他更不愛運動,高高的個子沒有肌肉,甚至都聽不懂網絡流行梗。

但她很快又說道:“可是愛情這種東西,很難定義對不對?我覺得,是和誰在一起開心,那我就應該選擇誰。”

而宿舍裏一致公認,和遲威在一起時的林珊,才是最開心的——畢竟,哪個女孩忍心會拒絕一個又有錢又千依百順又二十四小時圍繞自己轉的男人呢?

他無聊又怎樣,我有趣就行。

“這樣就在一起了?”盛以晴啞然。

“總之,就是女神和舔狗的故事。”陳撰手指輕巧方向盤,“本來以為是美夢成真,沒想到過了三個月,這夢就黃了。“

林珊提離婚的理由是婚後朝夕相對發現性格嚴重不合,加上兩個人的未來規劃完全不同——她未來想去美國發展。所以思前想後,趁著兩人只是辦了婚禮還沒有領結婚證,決定盡快結束這段錯誤的關系。

一席話猶如晴天霹靂,將八尺男兒徹底擊潰。據說遲威當時站在原地,手上還拎著哄林珊開心的小糕點,半晌只憋出了一句:“我……我,想想。”

“怎麽那麽突然?!”

“非要說的話,之前也有一些預兆了。遲威的爸爸前一陣子生病住院,林珊一次都沒來看過,後來遲威有一個小手術,也是自己去做的,雖然說他就是醫生,但老婆絲毫不關心自己,也很心涼。”

“嘖嘖這林珊對人家是絲毫沒有感情啊?”盛以晴搖頭。

“關鍵是你猜遲威怎麽想的?他也覺得自己有很多對不起林珊的地方——比如他經常要上夜班,不能陪林珊,偶爾的時候睡覺會打呼嚕,這就讓林珊每天晚上睡不好。林珊抱怨過幾次…”

“打呼嚕這種事情沒辦法吧?兩個人在一起總要互相遷就。”

“可不是?”陳撰的眸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繼續說道:“結果這傻子說他想了個辦法,去網上搜出了一個可以讓自己睡眠淺一點的姿勢,確保自己不會進入深度睡眠,這樣就不會打呼嚕了。”

“?然後呢?”

“睡眠淺了,但晚上就總是翻身,林珊又開始抱怨遲威翻身太頻繁,搞得她也睡不好……”

陳撰搖搖頭,“總之啊,這大兄弟昨天給我哭訴了一晚上,衣食住行方方面面,他這半年簡直是割地又賠款,你知道麽?他每個月的工資只剩下 1000 自己留著,剩下的全給了林珊。給就算了,逢年過節,他還得另外再給林珊送禮物。生活上是保姆,物質上還得是提款機。”

“結果都這樣了!絕世好男人林珊說不要就不要了?!怎麽會那麽決絕?”

“不要了。”陳撰撇撇嘴,“林珊已經從遲威家搬出去了,說如果遲威不同意,就兩個人冷靜冷靜。還說遲威那麽遷就她,也請遷就她最後一次。”

盛以晴嘴角動了動,“離得那麽幹脆又任性……不會是因為……“

“出軌?“陳撰挑了眉毛,“俞又洋也怎麽說的。但不了解的事實咱不說啊,只知道就昨兒下午,林珊讓遲威送自己去的 t3,她晚上九點半的飛機,飛美國。”

“……他還親自送啊?”

“要不怎麽說是舔狗呢。”陳撰輕聲嘆氣,“這家夥送完了回來就找我們喝酒了,哭了一宿。結果我今天 9 點起來就去看房了,好死不死,房子還被截胡了。”

雨勢小了一些,北京的暴雨來得快,走得也快,轟轟隆隆一陣,就能雨過天晴。這會兒的溫度不算熱,陳撰關了音樂,聽雨聲。

盛以晴還沈浸在八卦氛圍裏,“你這哥們也太可憐了。”

“是麽?”陳撰往椅背上靠了靠,暗自觀察她,只見這家夥有了八卦做佐料,總算不像之前那般頹喪,又起了逗她的心思,換上一臉黯然:“可我覺得,我更可憐一點呢。”

“怎麽了?”盛以晴皮笑肉不笑,“你也要離婚了?”

“嗯,說到我傷心事了。”他搖頭嘆氣,語帶惆悵:“被一個女孩騙了吻就算了,關鍵是,第二天還不回我微信,這麽斷聯了一個多月,再見到她的時候,好像連我做什麽工作都忘了。”

盛以晴心虛起來,上一條微信是她沒回,那一陣太忙,實在顧不上其他。而至於他的工作,她確實忘了,只隱約記得是個拍廣告的。

嘴角動動,鬥膽試探:“……要不你給我一張名片?”

“別了。《媽媽世界》雜志視頻創意部。”這麽說完,陳撰涼涼瞥了一眼副駕駛座儲物箱與她手裏拽著的擦臉巾:“我們客戶產品,還行吧?”

“……”巨大的心虛讓盛以晴下意識又扯了一張擦臉巾,這才意識到頭發早就幹了,莫名的笑意從心底不由自主湧了上來,但嘴比心硬,“我、我當時,忙著和胡總吵架……確實忘記回覆你微信了。但你後來不也沒繼續找我……”

倒打一耙。

“我也忙。我後來就開始找房子了,每天下班和周末都在外面……”話題總算又落在了彼此身上,陳撰的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看她:“怎麽?後來牧場那事有後續麽?”

陳撰將北河奶牛場的視頻發給盛以晴的當天晚上,她便第一時間給胡總打了電話。彼時的胡總正在和客戶觥籌交錯,盛以晴兩個視頻發過去,異常嚴肅:“胡總,這個項目有問題。很有可能這次數的牛總數是錯誤的,客戶涉嫌重大欺詐,這個項目……”

胡總那邊停了幾秒,只說:“事實上的問題你去找客戶核實清楚。這兩個視頻先這樣,項目照舊進行,我來處理。”

陳撰見過的客戶不少,聽了這話,一下子嗅出問題,“客戶都想好要瞞著你了,還能和你說實話不成?歸根結底還是那胡總不想處理對吧?”

“嗯。投行拿的是項目獎金,項目成的越多,收入越多。胡總這幾年手裏項目太少,狗急跳墻,連命都不要了。”

卻沒想到陳撰幽幽應了一句:“反正這項目的負責人是你。”

這些彎彎繞繞是盛以晴後來才想通的。接著項目照舊,她繼續賣命,然而直到牧場項目申報,盛以晴成了即將簽字的保薦代表人,項目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盛以晴這才慌了,再次追問胡總。這廂依然不緊不慢說道:“問題不大,我問過客戶了,客戶說是誤會。牛的數量沒問題。繼續吧。”

盛以晴瞪大眼睛:“這個理由你也信?我是這個項目的保薦代表人,我必須要在所有文件上簽字的,一旦出了問題,坐牢的是我。”

“但文件已經報上去了。依照規定,改不了保薦代表人,項目也停不下來了。以晴,這個市場就這樣,你不做,多的人去做,很多時候一些差錯,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了,怎麽可能真的讓你去坐牢……”

盛以晴打斷了他的話語:“不是沒有辦法換保薦代表人。明明還有一種情況——”

“離職?”陳撰猜到。

“嗯。在原保薦代表人離職的情況下,是可以換人的。這班人這樣做事,我惹不起,還躲不起麽?”盛以晴扯了扯嘴角,“所以啊,這一個月的變化就是,我失業了。”

“挺慘。”陳撰苦笑,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半斤八兩。”

“那麽,今天遇見了你,運氣會變好嗎?”她忽然擡了頭看他。

此刻他們的距離很近,雨滴在車玻璃上,將窗外世界模糊成了背景。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潮濕。

陳撰沒搭腔,可眸光停留在她唇上的時間越來越久。

話題又引到了運氣上。

又不是第一次了——

盛以晴懶得再廢話。幹脆扯過了他的領子,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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