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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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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2 章

朝露也是沒有料到, 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如今會變得這般覆雜,苦勸小意的家人無果不提,現在還牽扯出一個肖晗來, 也不知那人是故意為之還是真的指責所在,竟放下手裏的事說要先處理她這樁覆雜事。

也是看出了小意的爹娘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害怕她獨自一人的時候恐會遭到對方的報覆,肖晗沒等她拒絕, 就兀自提出要用自己的人來相互約束雙方, 小意的那處是誰她並不知曉,但她身邊這人倒還算熟悉。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讓屬下保護你。”

“你別叫我公主, 大燕早就沒有公主了, 我現在是官學裏的夫子,你要叫我蕭夫子。”

朝露離開京城只有兩年的時間,但和盧緒卻有實打實三年沒見過, 他當初隨著肖晗去了北地巡邊,後來肖晗自行先回, 留下他一人在北地, 直到朝露離開他都沒有回來, 而今突然再見,已經是三年後了。

“你走後殿下每日都去朝陽殿, 對外說的是公主患了重病要送出去療愈,實際上每次宮裏有什麽宴席之類,殿下都會在身邊再給你放一張桌案。”

盧緒面無表情的闡述著,朝露覺得有些新奇, 不是說人的心智和閱歷會隨著年歲一道增長,肖晗她暫時不知, 但就她自己來說,兩年的時間過去,連她的心智也早已不覆當初那般,但為何這盧緒…看起來似乎毫無長進。

她揉了揉額角,覺得他的心智似乎還停留在兩年前,也不想因為這事同他過多的起爭執,朝露只好心平氣和的與他溝通:“盧總管,我再說一遍,你可以叫我蕭姑娘,蕭夫子,甚至是朝朝都行,但公主二字可千萬不能提了,我不知你家主子為何讓你過來,但我確定我暫時是不需要你們保護的,遙城雖比不上京城,但我也不至於會在生活了兩年的地方被人謀害。”

她一口氣說完,有些口幹舌燥,喝下一整杯的茶水才平息下心裏的燥意,餘光瞥見還站在一旁的人又順手倒了一杯過去,盧緒卻連看都沒看就搖頭:“屬下的職責是來保護公主的。”

眼見兩人無法交流,朝露遂放棄,今日江瓊兒不在,昨日托人帶信兒回來說她那主家近日有喜事將近,想讓她留在府中幾日,這樣能有多些時間來教養家中的小姐,朝露今日本不用去官學授課,但屋裏有這麽一大尊門神在,實在有些不習慣,起身剛準備離開就被盧緒攔了下來。

“殿下讓我帶你去錢家。”

“不去。”她有些不解,面色隱隱有些不悅,事情在隱隱的脫離掌控。

“殿下這次來遙城不僅僅只是巡邊,朝廷已經好些年沒派人來此了,殿下這次打算事無巨細的將遙城給治理治理。”他不管不顧的還在說。

“李大人已經將此地治理的很好了。”她反駁。

“但還是出了昨日的事情,公主你也受了傷。”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你那裏還有些微微的疼痛,時隔那麽些年,她依舊折服於肖晗敏銳的觀察力,昨日才相處了不過短短一會,還離的那樣遠,一點小傷也被他發現了端倪,但她還是不想去,只是除卻不想見到他一個緣由外她真找不出別的理由來拒絕,畢竟,小意的事情還沒解決,若再繼續耽誤下去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惜的是李徵現在不在遙城,若在的話事情也許會簡單一些。

她長時間的沈默讓盧緒有些不安,也是想起了來之前殿下所交代的事情,若是遇上公主悶聲不說話,長時間緘默的時候…他眼珠一轉,一臉正色的朝著朝露說:

“李大人今日也在錢家,公主可要一去?”

……

“去,當然要去!”

“殿下來我錢府實在令寒舍蓬蓽生輝,不過是同關外那些蠻子說幾句話罷了,有什麽不可的。”

還是在錢家別苑,今日不僅有錢川和肖晗,就連有事外出的李徵也回來了,肖晗在來遙城之前就同李徵通了信,說錢家這些年在遙城越做越大,不僅是在遙城,就連在更遠的幾座邊城他們也有生意往來,關外那些同他們有往來的戎狄他們都稱為蠻子,平日裏靠著糧食和衣物同他們交換販賣一些皮毛和貴重金屬。

但他今年在京城收到了幾次李徵的來信,說最近關外的那些蠻子好像不大安分,不僅在互市的時候幾次起了激烈的沖突,同遙城這邊交換的物品也不如之前那般好。

沒有處理幹凈的動物皮毛,貴重的金屬裏面摻了大量雜物,這些都是引起沖突的根源,李徵也是為了這事而離開了遙城幾天,又在肖晗的到來之中提前趕回。

“錢公子而今是錢家的話事人,有你這句話孤也放心不少,蠻子畢竟是蠻子,做事不像我們中原人這般要三思而後行,那些可行的不可行的與他們而言都沒有區別,他們眼裏只有利益,沒有情意,錢公子說是不是?”

“再者,錢公子是我大燕的子民,行事所思所慮也合該要以我大燕為先,孤知你錢家而今家大業大,但中道奔殂和細水長流兩者相比,錢公子自是不會做錯選擇的。”

這話題轉變的有些突兀,錢川額角都出了密密的細汗,肖晗這不鹹不淡輕飄飄的兩句話問的他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是潛藏已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揭開蒙在上面的黑布,那些不能見天光的東西一朝被曝露在陽光之下,任誰都會心有戚戚之感。

他不動聲色的撫了撫眉心,將上面的汗液悄無聲息的擦去,臉色已沒有方才那般飛揚,甚至有些訥訥的回答:“殿下所言甚是,小民謹記於心。”

遙城這會的氣候已經開始翻涼,肖晗還在繼續說,涼涼的語氣隨著風灌入耳裏,那是上位者恩威並施應有的姿態:

“當然,錢公子如此爽快,孤也不是那不講情義的涼薄之人,有關昨日那樁意外之事孤已經著人去請了蕭夫子,想必此事一日不平錢公子亦是不能安安心心同那些蠻子商議,你且放心,這件事,孤一定給你給蕭夫子一個體面的交代。”

李徵這會正坐在一旁,執著杯盞飲茶,暗嘆不過兩年不見,太子已然同之前變化不少,說話語氣雖說還是同之前一樣沒什麽起伏,但這不動聲色就能迫的人達到目的的手段卻比之前高上不知多少。

錢家如今家大業大,又同關外來往多年,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財富累積的越多,人心就越發不會得到滿足,欲望也就越大,關外的那些蠻子看到源源不斷的利益,早就將錢家視作金山銀山,而能與金山銀山長久的合作下去才是他們所謂的生存之道。

於是為了討好蠱惑錢家,他們提出了違背互市原則的條件,以濫竽充數的貨物來獲得那本不該得到的利益,錢家是商人,蠻子是半開化的蠻夷,當狼和狽,狡猾和貪婪互相遇上的時候,自然會有陰謀產生,錢家提供門路,蠻子提供原材,但最終損失的利益是大燕的子民。

肖晗還和兩年前一樣,一樣將百姓放在心上,一樣為國為民,也一樣深愛著朝露,對一個人,一件事,深藏著愛意是無法隱藏的,李徵亦是看得明白,否則,今日的肖晗又怎會再次以自己為借口,哄騙朝露前來一見。

當朝露跟隨盧緒再次踏入昨天的錢家別苑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位上那個顯眼的男人,還是從前一樣,挺括的胸膛,冷峻的面容,還有不知何時開始就喜歡微皺的眉頭。

她臉色不是很好,直到在肖晗跟前坐下之前都沒有向他行禮,錢川有些微訝,小聲的對她說:“蕭夫子,這位是從京城來的太子殿下。”

錢川不知兩人的關系,但見肖晗那已經舒展的眉頭眼神正一瞬不瞬看著朝露的時候,還是覺出些不對來,他是生意人,有敏銳的直覺,再聯想到昨日兩人之間的對話時也明白過來今日這番商談的意義。

朝露亦是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馬腳,裝作恍然大悟後才不緊不慢的起身朝著肖晗行了一禮聊表歉意,也是在這時錢川突然提出自己在前院還有些事未處理完,這會急需過去一趟,有關昨日同蕭夫子學生之間的事情全憑殿下做主,說完就起身,片刻就不見人了。

而一側的李徵也是亦然,眼見錢川溜走,他也不便久留,匆匆尋了個不要緊的借口也離開了,至此,花園裏就只剩下肖晗和朝露兩人。

變故來的太快,朝露還沒來得及同李徵說上兩句話人就已經不見了,心下難免有些不悅,她擡頭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半晌,終於不情不願的吐出一句:“你是故意的吧?”

“今日不裝不認識孤了?”他答非所問。

朝露沒有回答,事到如今盧緒都已經喚她公主,兩人也已經面對面坐下來,再裝作不認識也就沒了任何意義,她默不作答,就這樣僵持著。

“孤今日除了讓盧緒去保護你請你來此之外,就沒在有別的所為了,不知蕭夫子所說的故意,是何在?”

他故意喚這個稱呼,也不知是何用意。

朝露擡眼看他,之前曾想過兩人再見面時的場景,按照當初那般不體面的分開和肖晗當初的樣子來看,即便不是紅著眼也應該是劍拔弩張但斷斷不會是這般心平氣和的樣子,兩人就像沒有分開過,只不過是她貪玩出去了幾天又回來了。

而他這回答過於坦率,坦率到朝露都錯覺自己是否真的誤會了他,搖搖頭,清醒了一下,他是誰,大燕而今最有權勢的皇子,朝堂上下無不以他為尊的人,會聽不懂自己說的話?

“你是故意讓盧總管說今日李大人也在,就是為了把我騙過來吧?”畢竟這個招數他兩年前就已經用過,而今不過故技重施,而看他現在這樣子,就是一副屢試不爽的姿態。

肖晗又開始皺眉,眼神開始疑惑:“你為何會這樣以為?”

“因為……”她及時止住。

是說,因為兩年前我拋棄了你,害怕這次你會趁著巡邊之際報覆我?還是說,現在的我也因為當初的事情而自覺沒臉見你?

後面的話被咽回了喉裏,她默了一瞬之後才開口:“因為你昨日商談的事情被我破壞了,為了懲罰我今日故意引我來此。”

這個理由合乎情理,肖晗認可的點頭,卻還是不緊不慢的回答:“孤這次來遙城也是替朝廷為百姓辦事,而蕭姑娘昨日同人起齟齬亦是在此範疇,這是孤職責所在,怎在姑娘眼裏,就成了孤蓄意報覆而為?”

這話說的她面色有些發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所為,只是為何就那麽湊巧,盧緒偏就提及了李徵?

“那你為何讓盧總管告訴我今日李大人也在?”

他甚覺好笑,饒有興趣的看著她:“李大人如今是遙城的父母官,城中大小事務他理應要知曉,難道你身為官學夫子同自己學生的母親起了齟齬,李大人也不能知曉嗎?”

李徵當然能知曉,這樣一來事情不僅於她有利,還能得到妥善的解決,只她自覺此前已經給李徵添了許多煩擾,不願讓他再為自己勞神才會瞞著他行事,而如此所為的緣由也是因為她想以此證明自己,離了肖晗的關系,自己也能過得很好,只是不想事情依舊是一塌糊塗,還被他全程看在了眼裏。

她這會默不作聲的在心裏懊惱,對面的男人也將此看在眼裏,輕飄飄的說:“還是說,你在認為孤是在假公濟私?但而今的孤又是以什麽立場來懲罰你?”

她而今的身份是官學的夫子,平頭的老百姓,同身為太子的他可謂是雲泥之別,若肖晗真要處置她,又何須要用李徵作為借口。

覺出自己誤會了人,她不自覺的別了別嘴,語氣裏略顯愧疚的道:“對不住。”

而那人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盯著她看了一瞬,並沒有生氣的樣子。

朝露如今不得不承認,兩年時間過去,肖晗變的更加沈穩和內荏,若是兩年前的他,二人必不一定能在經歷了那樣的事後還能這樣平靜的坐下來談,且不說她會不會,但兩人自見面起,肖晗就一直很穩定的情緒看來,方才真的是她多想了。

“你那個學生的事情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孤若想要用她為借口來威脅你過來,又同兩年前何異?人不都是會成長的,還是說,兩年過去,有變化的只有孤,昭昭還停留在之前?”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一臉戲謔的看著她,情緒穩定,眼神直接,看得朝露有些不知所措--只因這話是當初她離開時的借口,說他們還太稚嫩,尚還足以保護自己,保護愛人,所以才會離開,但現在他又拿這個問題來問她,是否是在說,看,你離開了我兩年,我已經成長變化不少,可你,好像還停留在原地。

她臉上的紅潮未退,覺得他嘴上功夫好像真的見長不少,而經過這兩年的打磨已經略微有了些變化的自己在他面前似乎還顯得少不經事,他的三言兩語輕松的就讓沈澱兩年的她感覺到了差距所在,原本尚算靜心凝神的她也在他的挑撥下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我沒有!”真的是輕而易舉,他真的擅長拿捏她的情緒,讀懂她的內心。

肖晗看著她這樣子,唇角上揚,果然,無論再怎樣偽裝的毫不在意,不動聲色都是假的,他的小狐貍同他一樣,受不得對方的一點激,敏感,細膩,那些表面的狡猾不過都是言不由衷的偽裝,是為了不傷害到身邊的愛人,他也如此,但不同的是他已經不是小狐貍,之前那些能激到他的惡毒的話,能傷害到他的那些所為,在現在的‘老狐貍’眼裏,早就能被他一眼就識破。

他沒在同她繼續深究這個問題,不再去提那兩年的空白,聽完後只是默默的點頭認可,而後才道:“昨日你的那件孤會替你處理好,你不必再擔心那婦人會對你的學生不利。”

不是不相信他能處理好,是朝露不想讓她再插手自己的事情,畢竟這樣會顯得自己這幾年過的很蒼白,並沒有達到能同他相提並論的地步,她下意識就要拒絕。

“不是說她要為她兒子娶妻?既要娶妻就讓他靠自己,孤會告訴錢川,讓她兒子來錢府裏做工,靠他自己的雙手來掙錢。”

“至於你的學生,孤也會讓李徵親自去游說那婦人,威逼利誘有時候並不是不好,只要能將此事圓滿的解決,你才能安心下來。”

這個解決的辦法實在是妙計,朝露拒絕不了,小意既能重回學館繼續念書,她兄長的事情也能得到妥善處理,所有的事物都有了妥善的結果,只是這樣一來,事情就又回到了原點,她擡頭看著對面的男人,他這會已經沒有再繼續喝茶了,眉宇間的皺紋也全都舒展開來,這會正在往袖口中掏什麽東西,她有些不情不願的開口:

“雖然我不願意,但這件事你確實是幫到我了,我們如今沒什麽關系,我受不了你這麽大的情,我想……”

話說到一半,桌上就被人放了一個小小的瓷瓶,她中斷口中的話,不解的看著已經行至自己身前的男人。

“是宮裏的藥膏,你以前用過。”

朝露知道他在暗喻什麽,是在說她手腕上的傷勢,昨日回去過後她已經自己上過藥了,除卻還有一點痕跡外,不壓迫到傷勢已經不會疼痛了。

她瀲下眉眼,沒去看那東西,兩人如今的關系已經不再適合這樣對彼此展現出關心,她沒接,嘴唇就這樣緊閉著,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麽。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肖晗也是沒料到她如今的拒絕是這般模樣,伸手就欲將她受傷的手拽過來,那瓷白細膩的手腕還同之前一樣,朝露有些訝然,手上在同他相對抗:“你做何?”

肖晗也學著她默不作聲,只加大手中力道不容她拒絕,拇指這會已經觸及到昨日受傷的地方,他單手捏起桌上的瓷瓶,往傷口上撒了些藥油,就這樣自如的給她上起藥來。

“你…”她這會手在他手上,動彈不得,因為方才的事情覺得自覺有些對不住他,而她的力氣也不允許她反抗,無果之後,遂也只好接受了事實,任由他上藥。

見她這幅有些無奈接受,逆來順受的模樣,肖晗才覺得熟悉,手上動作不停,嘴裏終於開口:“今日見面起就你啊我啊的,孤還是喜歡聽你喚旁的稱呼。”

兩人自見面來肖晗的情緒一直很穩定,也讓朝露漸漸放下了芥蒂,畢竟他方才也說,而今的他在她這裏已經沒有任何立場,表明他也認可了兩人而今的身份,既如此,自己也沒什麽好別扭,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既然做不成愛人,那好友也不是不可。

“喚什麽?皇兄嗎?”她不再冷臉。

肖晗搖頭:“你我就是因為這個稱呼才會因此分開,你覺得我這會還想聽你這樣叫我?”

“殿下?”

“那是別人叫的。”

除了這兩個稱呼外朝露真不知曉還能喚什麽,安靜的沈默一會,手上的藥也就上好了,肖晗見她還發楞,沒去打擾,剛準備將她的衣袖放下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手腕上的一串東西,細細的,紅紅的,泛著亮亮的光澤。

這會周圍沒人,錢川很識相的將下人都一並遣散了去,他不再顧忌,微微傾身,在靠近她耳側的地方停下,這不是朋友該有的距離,已經是超過正常男女的距離,朝露被他嚇到,下意識往後退,卻被他強勢的按住後腦,兩人沒動,只有呼吸撫過她的耳畔:

“我還是喜歡你在榻上時叫我‘夫君’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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