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48:不教胡馬渡陰山

關燈
48:不教胡馬渡陰山

孟追歡尚窩在李承玠的懷中睡得香甜的時候,卻被宮中傳令的小內侍驚醒,“王爺,娘子快進宮議事吧……哈丹巴特爾死了。”

李承玠聽到自己的宿敵的噩耗,只覺得耳畔嗡嗡作響。

這位宿敵曾經使得他圍困沙洲,不得不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往敦煌;他曾經在馬背上睡了幾天幾夜,就為了在茫茫大漠中尋覓他的行蹤;他曾經打敗過他的叔叔、父親,給這個新朝不可說的恥辱;他也曾被他擒獲,再鋒利的刀刃也不能讓他求饒。

他揮起的馬矟是為了砍下他的頭顱,他的苦讀兵法是為了將他的牛羊逐往瀚海。棋逢對手也是一種欲望,李承玠承認自己離不開這樣的欲望。

孟追歡見李承玠仍舊兀自在榻床上楞神,她就扯了衣服來替他穿,“怎麽了阿玠,高興過了頭?”

李承玠搖搖頭,“他活著或許比死了好。”

他們二人騎快馬入了宮,李憂民撐著腦袋坐在上首,引他二人坐下。

兵部侍郎元岡對著眾人拜了拜手後道,“哈丹巴特爾死在前夜中,他將可汗之位傳給了大兒子胡其泰,可他的小兒子紮那不滿,帶著部下反了。”

李承珩打了個哈欠,“突厥此時內亂,簡直天助我等,不打都對不起天。”

孟追歡思索道,“我們和突厥的停戰協議簽了二十年,趁這時候撕毀協議,恐會陷入不義之地。”

“我們是和他老子簽的,又不是和他兒子簽的。”李承珩挑了挑眉,“父親死了就娶小媽的地方,有什麽禮義廉恥?”

元崗又道,“我們此時出兵也不算師出無名,我們只消以擁立紮那為名,除胡其泰謀逆之行,便順理成章。”

孟追歡疑惑道,“為何是擁立紮那,不才是謀逆的人嗎?”

李承珩瞪了李承玠一眼,“小孟舍人還是忙著去地裏找錢吧,你又不懂軍務,不知道二弟將你帶來幹嘛?”

“是朕讓她來的,”李憂民撥弄佛珠的手終於停了下來,他對著孟追歡解釋道,“胡其泰娶了哈丹巴特爾的第五閼氏楊微蘭,她是前朝的和親公主。她如今在胡其泰帳中說話頗有幾分份量。”

李承玠在桌案下安撫似得拍了拍孟追歡的手,“阿爺,派人去和紮那談了嗎,他的條件是什麽?”

元崗拜手道,“紮那想請秦王出兵,助他奪得可汗之位,只要事成,他便率部向我朝稱臣,他只想要,一些過冬的糧食和……一位和親的公主。”

“阿爺,你現在生一個來得及嗎?”李承珩深深望了李憂民一眼,“實在不行讓老二生吧,老二反正每天使不完的牛勁兒。”

“臭小子,你說什麽呢,”李憂民抄起硯臺作勢就要打他,“找個宗室女封了公主送出去就是,這倒不是什麽大事兒。”

“我不同意,”李承玠抱著手臂看向眼前兩三句話便要主宰女子命運的二人,“我朝不是無將可用,沒有到需要靠嫁女人維護和平的地步。打胡其泰也是打,打紮那也是打,不如趁此機會一並將他們都收拾了。”

孟追歡扯了扯李承玠的袖口,她搖了搖頭。

李承玠轉過頭剜了孟追歡一眼,“孟追歡,你根本不了解突厥人的貪婪,嫁了一個數年後便會有第二個第三個,這一次嫁得是宗室女,下一次便是我們的女兒,我們的孫女。”

李承玠眸中帶火,炙熱的目光欲燒過這些怯懦者,“只要我還活著,你們就別想嫁一個女人到大漠中。”

“我的意思是——沒錢,”孟追歡嘆了一口氣,“朝廷財政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持這麽大規模的征伐。”

李憂民嗯了一聲,他瞇了瞇眼睛,突然對著李承玠道,“阿玠,你有沒有考慮過……去外面當贅婿給明光軍換點軍費呢?”

李承珩撲哧一笑,“老二他能要多少軍費,你給他幾匹馬,他一路搶劫也搶到突厥王帳去了。”

“這是戰術,突襲是我的戰術,”李承玠對他白了一眼,“就跟搶來的羊你沒吃,搶來的銀子你沒花一樣。”

李憂民看著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捏了捏太陽穴,“你們兩個天天將搶銀子掛在嘴邊和土匪有什麽區別。”

李承珩還不忘跟他弟弟嘀咕,“咱們家不就是幹土匪的?”

李憂民瞪了他一眼,逼得他將嘴巴給閉上。

孟追歡上前道,“臣以為,我們大梁應該是大漠草原的調停者、斡旋者,而不是去做北上劫掠的土匪,這件事還是以談判為佳。”

李承珩、李承玠聽得此言均皺起了眉頭。

“好了,”李憂民嘆了一口氣後道,“朕今日不過是和你們幾個通個氣,有什麽話留著去早朝上和那些文臣吵。這幾日都留在大明宮中,隨時要傳你們議事。”

元昭儀為他們三人均安排了宮殿,孟追歡和李承玠便在他倆從前所居的蓬萊殿側殿住下了。

如今朝中,主戰派和主和派各據一方,吵嚷喧天。主戰派說要將幾代人的仗全部打完,主和派便說休養生息、與民更始;主戰派說要讓胡人再不敢南下牧馬,主和派便要讓聖人收斂征伐之心。

主戰派哭天搶地,主和派便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紫宸殿的龍柱上。

李承玠這幾日不是在朝堂中與人爭辯爭得面紅耳赤、口幹舌燥,就是在明光軍中與諸校尉在沙盤上演練,孟追歡雖對突厥的局勢並不清楚,但這幾日跟著他來回奔襲,也摸了個大概。

直到這日,李憂民將她一人招至浴堂殿中,遞給了她一頁紙。

李憂民此時眼下青黑,堅毅的臉龐也染上了幾絲疲容,在孟追歡讀信時,他撐在胡交椅的把手上,閉目養著神。

孟追歡掃眼看過,不由心裏一驚,“胡其泰也向我們求和?”

李憂民嘆一口氣,“紮那見我們遲遲未回信,便轉而投奔了契丹貴族,借著契丹人在大漠中對胡其泰圍追堵截。”

孟追歡卻奇道,“這封信是胡其泰親筆所寫?他竟會說漢話?”

“想必是楊微蘭教得,南周已然滅了這麽多年,她仍能在突厥王帳裏混得風聲水起,不會是什麽善茬,這焉知不是她的陰謀詭計。”

“她總不能是想靠胡其泰覆國,”孟追歡將這封信又讀了幾遍,“這信倒是寫得誠懇,胡其泰想來也是被紮那打到了七寸上。”

“紮那既然敢投奔契丹,自然是要打的,胡其泰——朕在草原上也需要一個話事人。”

孟追歡被此話一驚,信紙從手中滑落。

李憂民閉上了雙目,“楊微蘭如今是胡其泰的大閼氏,留著她始終是個禍害,此番隨軍出征,朕會任命你為糧草官,屆時你做計除掉她。”

孟追歡垂下頭,“臣不通武藝。”

“殺人這種事,只有武夫能做嗎?”李憂民擡眼望向孟追歡,“這種陰溝裏的骯臟事,朕想了想,滿朝文武還是小孟舍人做起來最趁手、最合朕心意。”

孟追歡深吸一口氣,只能跪下身拜手道,“臣領旨。”

“歡娘,朕應你,”李憂民擡擡手讓孟追歡起來,“待戰事平息,你等班師回朝,阿訓就是大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孫。”

孟追歡叩頭後便從浴堂殿離去,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蓬萊殿,正殿中掛著一張水月觀音之像,山巒樓臺矗立在茫茫雲海之間,澄澈的碧水上閃爍著一片白光,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手握凈瓶、腳踩蓮花、冠帶長垂、法相沈靜。

這觀音是高祖的禦用畫師周放所做,周放受高祖所托,將畫中人描摹得有三分像她姨母薛觀音。

宇文飛燕似是不知這其中的緣故,只是將這畫像當作送子圖擺在了正堂中,只希望菩薩保佑她再添一個大胖孫女,她走後也未將這觀音像取下。

孟追歡輕輕撫摸過那張肖似她姨母的觀音像,她輕聲嘀咕道,“姨母,我很快便能替你報仇了,你聽到了嗎?”

孟追歡未來得及擦幹臉上的淚痕,便聽到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李承玠邊脫著身上的甲胄,邊往這小佛堂中來,他從那繪了佛祖拈花的小屏風外探出一個頭來,“歡娘,怎麽今日竟拜起了菩薩?”

孟追歡從蒲團上起身,“求子不行嗎?”

李承玠上前去將孟追歡摟在懷中,他從明光軍中回來,汗味夾雜著泥土氣,孟追歡吸了吸鼻子,皺著眉想將他推開。

李承玠卻將孟追歡摟得更緊了,“我知道歡娘是在為我求菩薩。”

孟追歡剛欲開口笑話他多大的臉面,卻聽到他在耳畔輕笑道,“歡娘放心,我有分寸,哪怕是臨陣脫逃、降了突厥、做貽笑大方的將軍,我也不會把小命丟掉。”

他稍微一蹲,便將孟追歡攔腰抱起,由著孟追歡的腳在空中猛蹬,“這次歡娘肯定不用替我燒紙了!”

孟追歡用手推了推他的胸膛,“那可真是可惜了,我還等著再做一次寡婦呢。”

李承玠將孟追歡抱起,放倒在貴妃榻上,他覆身上來,“歡娘,我們明光軍向來軍紀嚴明,不能在軍中行雲雨之事。”

李承玠一臉“你現在就從了我”的表情輕啄著孟追歡的鼻頭,她卻轉過頭去不理他,“王爺治軍甚嚴,能得王爺這樣的良將真是大梁的幸事啊。”

李承玠一手撐起,一手撥弄起孟追歡額前的碎發,“歡娘,真得不行嗎?”

孟追歡竟覺得他這副明明蓄勢待發、準備攻城拔寨,卻偏要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小馬駒樣甚是合她心意。

她輕輕咳了兩聲,“李承玠,你先去洗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