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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鬥雞走馬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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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鬥雞走馬長安道

孟追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楊嚼蕊抱著劍坐在她的床邊上,楊嚼蕊瞪了她一眼道,“以後就是我伺候你了。”

楊嚼蕊將一碗已經冷透了的畢羅

畢羅:像包子的有餡兒面食。

放在小幾上,“吃了就出來,從今日開始,就由你照顧歡娘的吃喝拉撒。”

“歡娘?”孟追歡邊將畢羅往自己的嘴裏塞,邊往外走去追楊嚼蕊。

孟追歡終於見到了歡娘本人,居然是一只通體雪白、橙喙鉤嘴的大鳥,孟追歡看了許久也看不出品類來,“這是大鵝?”

“這鳥名叫信天翁。”李承玠的手裏拿著一條腌魚塞到了鳥嘴裏,“是愛吃腌魚的水鳥。”

孟追歡聽了臉上一熱,別無其它原因,她小字欒侯

欒侯:漢中有鬼神欒侯,嘗在承塵上,喜食鲊菜,能知吉兇。甘露中,大蝗起,所經處禾稼輒盡。太守遣使告欒侯,祀以鲊菜。侯謂吏曰:“蝗蟲小事,輒當除之。”言訖,翕然飛出。吏仿佛其狀類鳩,聲如水鳥。吏還,具白太守。即果有眾鳥億萬,來食蝗蟲,須臾皆盡。

,是《太平廣記》中所載的愛吃魚鲊的鬼神,只因在弘道二十年江南道一帶蝗蟲過境、民生勞苦,而在她及笄禮那日飛來群鳥,將蝗蟲盡皆食去。高祖皇帝李憂情大喜,就給她賜字欒侯。

姨母故去後,已經很久無人喚自己小字了。孟追歡突然聽到李承玠養了這樣一只愛吃腌魚的水鳥,不由得千種萬種思緒湧上心頭,只怔怔地望著他。

李承玠不去看孟追歡,只是將腌魚餵到歡娘嘴邊,聲音忽地就沈了下去,好像有什麽梗在喉頭,“信天翁是東海海域上的海鳥,待長大了信天翁便會跳舞求偶,然後相愛一生。信天翁往往會留下一只在巢穴中孵蛋,另一只則會去尋找食物,他們在海上分別數月,當信天翁夫妻重逢時,他們會昂首闊步、輕輕碰嘴。”

“可即使這樣,這世上最忠貞的鳥中,也會有拋棄背叛。據漁民說,這只雌鳥就拋棄了她的伴侶瀟灑自在去了。”

李承玠忽而轉過頭,嘲弄地看著孟追歡,昨天夜裏他似個行跡瘋癲的病人一般逼問她,得到了一句什麽,給他燒過紙?冥幣他又不能花。

李承玠很認真地望著孟追歡,“你說鳥中若有神明,會不會降下天罰,懲戒這些不忠的愛人?”

孟追歡蹲下身來,摸了摸大快朵頤的歡娘,想爭辯幾句,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李承玠將歡娘的飯碗放在孟追歡手裏,“別和歡娘搶食。”

孟追歡撇了撇嘴,心道,“我才不會。”

孟追歡一天到晚什麽也沒做,就光給歡娘做腌魚吃了。

說來這給畜生取人的名字以折辱人的法子還是李承玠從孟追歡身上學到的。

孟追歡幼時酷愛鬥雞,按照五陵輕薄兒的說法,鬥雞要選些花冠鮮彩、目若側睨的雞才能鬥得人節節敗退,但是孟追歡不喜歡這樣的雞,孟追歡好養些白羽癡肥、玉雪可愛的雞。

縱是吃再好的米糧、睡再好的雞舍,孟追歡所豢養的白雞也總是外面的花雞鬥得滿地亂爬,咯咯不止。

直到李承玠為孟追歡尋到了一只雞,那雞丹冠鶴毛、驕矜乖順,平時則窩在臂彎中睡覺、一上場則振翅瞋目、直摧雄敵。

孟追歡連著翻了好幾天書,只覺得一定要為這只雞取一個響當當的名字——

照夜白

照夜白:是玄宗皇帝的坐騎。韓幹有《照夜白圖》。

吧、照夜白就不錯。

照夜白本是李承玠的小名,李承玠的阿娘是鮮卑人,和她們漢人男人及冠、女子及笄後取表字要引經據典、文意雋永不同,鮮卑人取名只求一樣——賤名好養活。

在九仙門外的鬥雞樓中,照夜白為她上陣殺敵氣勢如虹、生死白骨只願讓她逞盡威風。

可惜雄雞壽數有時,孟追歡不自禁摸了摸歡娘的白凈的羽毛,照夜白走後,她再也不看鬥雞。

孟追歡將歡娘餵飽後已是一身的魚腥味,從前她是日日要沐浴的,但軍中條件艱難,她已經好幾日未曾沾過熱水了,她額角的碎發已被汗水濡濕、訶子緊貼著後脊背勒得人喘不過氣來,她看到李承玠從軍帳邊匆匆而過,忍不住想開口討些洗漱的物什。

李承玠鼻子縮了縮,擡手吩咐二平給她準備熱水和衣物。

二平將她領到後帳中,隔著薄垂的紗幔,李承玠仰躺在書幾上,黃紙翻頁聲清晰可聞,紅火爐上溫著一壺酒咕咕作響、炙著一疊牛肉滋啦滋啦。

熱水澆在孟追歡的臂膀上,燙出一片紅暈,孟追歡只覺得李承玠翻頁翻得好快、把她的心都翻亂了。

二平為她準備的是一套劈針繡的折枝花紋紅裙,近年來戰火燎原,好的繡娘都逃到鄉下去避難了,她算來已是好久未穿過這樣的時興花裙。眼下尋不到珠釵,她只好挽了個單髻別在腦後。

李承玠此時此刻只恨自己不是個聾子,孟追歡的撩水、穿衣、挽發都承現在他的書冊上,什麽軍務冗雜、什麽奇正陣法、什麽入主王城,通通都沒有眼前這只自在戲水的信天翁來得重要。

李承玠嘆了口氣,只恨自己簡直是天下第一沒出息之人,又把孟追歡吆過來替他斟酒。

孟追歡手手輕輕一擡,卻將半壺都倒進了自己嘴裏,“李承玠,我想和你打個賭。”

“賭三日內,你就要畢恭畢敬、高車駟馬地——送我出這明光軍的軍營。”

李承玠撲哧一笑,“那賭什麽?”

“若我贏了,今後你就算再郁憤難當,也要聽我解釋、聽我說辯,不能平白無故的給人判了死罪。”

李承玠聽了這話後好似一口氣梗在喉頭,他直起身來,把住孟追歡的肩頭,“那我現在聽你解釋、聽你說辯,你能告訴我,我隨阿爺北征突厥後,發生了什麽嗎?”

孟追歡忍不住將頭埋在李承玠的衣襟上,似是要把一切和盤托出,但過了半響,還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李承玠捏了捏孟追歡的肉臉,只嘆了聲,“倔驢。”

李承玠輕輕地將她放在軟塌上,燭火搖曳晃得人睜不開眼,李承玠也不吹燈,只是捏著她的腳將木屐取下,又用大腿把她的腿心撐開。

李承玠的長年寫字使矟而成的老繭在她的軟肉上搓磨著,他的手越挨越近,所過之處都是火熱一片、溪水潺潺,好似要鉆到她的最裏面去。

不知是過了多久,孟追歡眼眶中滿是淚花,李承玠也微微喘著粗氣,還帶著水澤的手在孟追歡胸前的一片晴雪地裏打轉,但卻再沒有什麽大動作,只是將孟追歡脫得只剩件訶子擁在懷裏。

孟追歡已然砸入夢鄉,李承玠卻眼前都是她那件劈針繡的折枝紅裙。

昔年高祖皇帝李憂情初登基之時,絕奢靡、杜欲念,下令宮中不可用這靡費頗多的曳地長裙。

然而花朝之節匆匆一瞥,花鳥使尋遍長安城大小裏坊,終是找到了已嫁作青衣小吏人婦的薛觀音,自此後,五幅長裙掃盡宮中落梅、各色綾錦繡瞎了數百針娘的眼睛。

他輕輕吻過孟追歡的眼睛,不能怪高祖由儉入奢易,要怪只能怪這石榴裙太紅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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