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我的，另一個也是

巷口，兩人相對而立，靜默地看著月光流動在空氣裏。

天氣涼起來之後，天黑的時間越來越早，這個光景除了一些在準備收攤的小販，街上就少有行人了。

靜了片刻，一陣電車鈴聲沖淡了兩人之間的暧昧，梁熙突然笑起來，像是找到了借口：“你喝多了，不用送了。回去路上註意安全。”

宋殃身上的酒氣吹散了很多，松懈的精神也被夜風吹醒了許多。她松開手，不再執著：“我看著你進去再走。”

梁熙點了點頭，往家門走去。

宋殃站在原地，看著梁熙漸行漸遠——梁熙今天為了應景穿了件水紅色的長裙，夜裏天涼，出來時披了件米色的針織外套。

然後宋殃突然想起在酒席上時有人和梁富成說著玩笑，講起梁熙的年紀和樣貌，話頭一轉到了結親上頭。

不可以——宋殃這麽警告自己，像念著戒律的僧人——梁熙要過的是平淡幸福的日子……

心臟像被堅實的藤蔓層層包裹，視線裏梁熙已經站在她家那扇鐵門前，在口袋裏摸著鑰匙。

鑰匙還沒插進鎖孔，梁熙的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

宋殃疾跑了幾步，不知是跑得太急還是別的緣故，胸口有些起伏，說的話更是驚世駭俗：“阿熙，我今天喝了酒，這話不說日後就說不出口了，你要是不想記得就當我今天說了個笑話。睡一覺忘了就好。”

“之前是我的錯，我不應該自以為是。你之前問過我不和你說一聲就走了，有沒有後悔過。我……我有，我有過，我不止一次後悔過。”

宋殃只能覺得自己的嘴在張合，卻聽不到自己發出的聲音，耳鼓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膜，心臟上的藤蔓剝落墜地的聲音在胸腔裏震顫。

梁熙眼神閃了閃，垂著頭輕輕捏著鑰匙上掛的針織花：“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梁熙，你想要那棵鳳凰樹嗎？”宋殃用力攥著手，攥到指節有些發白，“我在宋家沒有別的東西，除了那棵樹。那是我的東西，但要是你願意的話，我都可以給你，我……我知道我不該說，但我本來就是自私的人，我想要的東西總要自己爭取，我……”

說出口的話顛三倒四，宋殃急得額頭沁出些汗，心裏後悔當初沒有聽國文老師的教訓多讀點書。

門口從前的那棵黃木蘭在前幾年雨水臺風充沛的夏季死掉了。

梁思齊今年夏天找人在院子裏原本的位置新種了一大顆丹桂，雨水滋潤繁育，枝條帶著淡黃的花開的囂張，墻邊的地上落了些花，踩上去之後淺香的氣味帶回屋子裏也還能聞到。

宋殃此刻就站在那些落花上，臉頰淡淡的泛著紅，笨嘴拙舌的對她表明心意。

梁熙舒了口氣，重新把鑰匙塞回口袋

她離宋殃近了一些，發現自己的和宋殃的距離和自己預想的出入不小。於是她用力拽著她的手腕，迫使宋殃低下頭來。

她們的唇都透著幹燥的涼意，那是再輕淺不過的吻，淡的像若有若無的花香。

“我不怕，所以宋殃，請你愛我吧。”她這麽說。

今天的月亮是皎白的半弦月啊——梁熙睜開眼，看見宋殃和那層被風撥開的厚密花枝後的夜空。

那晚，梁熙在日記裏記了幾行字：

月光下有兩個影子，一個是我的，另一個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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