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再見，蘇小雨
關燈
小
中
大
第35章 再見，蘇小雨
（“很好看。”好看到……想親。）
宿雨一怔, 仔細端詳蘇淩泉的五官輪廓，確定這是個她毫無印象的人，便將他嘴裏的“宿宿”當成其他字、其他人。
比起他的話, 已知的信息量更大。
無視他剛剛的問題，宿雨總結道：“所以我沒有理解錯的話, 蘇太太給我的眼睛下了慢性毒, 而蘇先生明顯知情卻不阻止。三年前的綁架撕票案，蘇太太也是知情者, 還——一次都沒去找過我。”
“不、不是媽媽，小雨, 媽媽沒有不去找你，是媽媽害怕……”神色瘋癲恐懼摻半的吳茱萸從沙發爬起身，腳步踉蹌地朝她走來，又在經過蘇淩泉時, 整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往後縮。
像是十分畏懼蘇淩泉一般。
如果真如她所說, 她都是為了蘇小雨好，那是什麽原因讓她寧願毒瞎蘇小雨, 將蘇小雨綁架離開蘇家, 也不願意蘇小雨留在蘇家？
因為……
蘇淩泉？
正想著，蘇淩泉又上前一步, 神色激動又難掩希冀, 伸出的手顫抖著，想要碰宿雨的臉。
“別碰我！”宿雨後退一步，警惕著這對夫妻的行為。這對夫妻倒是默契, 都想過來抓她, 又怕得跟什麽似的……
蘇淩泉忽然像是受了沈重打擊一般, 連連搖頭收回手, 神色落魄地喃喃說：“不，你不是宿宿，宿宿從來不會像你現在這樣……”
不會她現在這樣？宿雨眨眨眼，好心的提示：“疾言厲色？”
上輩子的宿宿，是所有人眼中最乖巧溫柔的小公主，弱不禁風，連說話都軟聲軟氣，從不知道什麽是兇狠罵人。
蘇淩泉猛地看向她，眼中重新凝聚希望，“你！你怎麽知道，你是——”
“你覺得我是誰？或者，你又是誰？”宿雨將問題反拋回去。
蘇淩泉猛地沖過來，又在宿雨面前堪堪止步，神色激動語無倫次地說：
“我是爸爸啊！宿宿！我是你爸爸，你忘了嗎？在你小時候帶你玩過四百米障礙的爸爸，跨樁、壕溝、雲梯！爸爸還害你還在獨木橋摔下來過的，你還記得嗎？是爸爸，爸爸這些年一直在等你，你——”
“不是！她不是你的宿宿！她是我們的女兒蘇小雨！蘇淩泉，你瘋了！你看清楚，她是小雨！我們死去的女兒！”
吳茱萸忽然一把拉住蘇淩泉，不停抓著他的手尖聲反駁。
蘇淩泉猛地將吳茱萸甩開，又往宿雨跟前湊，繼續說：“宿宿，爸爸等你等的好苦！你怎麽現在才來，啊？你媽媽她又——”
“啊啊！蘇淩泉！！你又提那個賤人！”
“你說誰是賤人？！”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在室內響起。
吳茱萸被蘇淩泉一巴掌扇到地上，也讓宿雨警惕不已地往後退兩步。
他們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宿雨一時間有些接受不能。
尤其是不敢看向蘇淩泉。
因為她印象中的爸爸，並不是蘇淩泉這樣。
她的爸爸是個大英雄，絕對不會向一個女人動手，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
而夫妻倆的鬧劇還在繼續。
蘇淩泉面部猙獰地掐住吳茱萸的脖子，勃然大怒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做的事情嗎？你害得簌簌意外死亡，害我連簌簌最後一眼都沒能見到！為了成為蘇家主母，連你的親生女兒你都舍得下毒手！現在還敢指責我的簌簌！”
吳茱萸捂著臉，一派不敢置信過後，便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瘋狂，“你以為你就能好到哪裏去嗎！蘇淩泉，你明知道喬簌簌已經嫁為人妻，你還想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你又算什麽好東西？知三當三——”
“簌簌本來就是我的！她是我的妻子！！”
“你的？！就為了你那子虛烏有的夢，你罔顧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分，哪怕我懷了你的女兒，你也不肯放下喬簌簌！現在你還敢怪我，對小雨下毒手？是誰一天到晚都念叨小雨為什麽眼睛能看見？！如果不是為了讓你多疼疼小雨，我何苦給小雨下那種毒！再說，你不是知道嗎？你不也沒有阻止我？！就連小雨離家出走被綁架，你不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蘇淩泉手上一松，神思恍惚地後退，下一秒又面露猙獰，攥住吳茱萸的手臂將她拉到身前，厲聲說：“那又如何？！只要能讓我的女兒宿宿過來，你那粗魯不堪的女兒蘇小雨與我有什麽關系！”
“哈哈，哈……”吳茱萸大聲笑了幾下，笑聲淒涼，“你終於承認你嫌棄小雨這個女兒了。你根本不打算把蘇家交給小雨，如果我逼小雨離開這個家，離開你的掌控，她未來也根本沒有活路可走！與其讓小雨一輩子活在被你當做替身的陰影下，我寧願她死了，也絕不讓你得償所願！”
聽到這裏，宿雨也差不多確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有些難以接受，頭腦裏一片紊亂。
忍不住往後走了兩步，坐下來，按住太陽穴，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蘇淩泉是她上輩子的爸爸宿空青，她的媽媽喬簌簌也在這個世界，只不過……死了。
撇開這些事情不想，蘇小雨之所以被下毒，被綁架……全是因為吳茱萸為了保護她，阻止她被蘇淩泉當做替身。
這些都是什麽事啊。
她頭疼不已。
再看不遠處那對瘋了一樣，毫無名門大家氣質可言的夫妻，宿雨緩緩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就他們這副模樣，即便不為蘇小雨報仇，他們後半生也不會過得好到哪裏去，根本不需要她在動手。
就這樣吧。
她猛地站起身，不再理會還在瘋狂對罵的兩人，轉頭離開。
而她的父親，就讓他一輩子都停留在上輩子的記憶中，一個早早死去的……無關緊要的人。
走到蘇家大門，屋子裏嘶吼淒厲的爭執還在繼續。
宿雨站在明亮的路燈下，沈默片刻，才邁開腳步，朝小區門口走。
走到一半，手機鈴聲響起，在靜悄悄的小區中格外響亮。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
尚初陽。
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見到的人。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暖。
只是剛想滑動接聽，就見頁面變成了未接來電，讓她沒由來的心頭發慌。
下一秒，屏幕又重新變回來電顯示頁面。
她反覆念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指尖微顫，滑動接聽後放在耳邊。
“尚初陽……”
有很多話想說 ，可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宿雨不由得停下腳步，低下頭，看著路上倒影的長長影子，無聲嘆息。
不得不承認，蘇小雨之死，與她息息相關。
蘇小雨甚至還什麽都不知道，就將她拉了過來。
這件事情，該怎麽和蘇小雨說？
蘇小雨會……恨她嗎？
“宿雨。”
清冷淡漠的男聲在安靜的夜晚尤為清晰。
宿雨恍惚回神，應道：“是我。”
手機另一頭沈默了一會兒，才傳來兩個字：“擡頭。”
宿雨一楞，下意識擡起頭，遠處路燈下那抹高大頎長的身影讓她茫然了好半晌。
“傻了嗎？”
男生輕嗤一聲，遠處的身影也微微晃動，伴隨著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漸漸放大。
四周的寂靜因為這道腳步聲而碎裂。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坎上，令她發涼窒息的心臟逐漸恢覆跳動。
她是活生生的人，身體健康，眼睛清明，自由自在。
她是……新生的宿雨。
腳步聲在她面前戛然而止，男生高大的身影將她的倒影籠罩住，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見對方語氣不善地說：
“臉色怎麽那麽差？”
宿雨怔了怔，徐徐擡頭，便落入對方那雙過於漆黑幽亮的黑眸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音。
“算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男生說著，低頭解開身上西裝外套的扣子，動作利索地將外套脫下，又不容拒絕地披在她身上。
在她呆楞楞地註目下，摟住她的肩膀轉身。
一輛黑色加長車緩緩在他們身邊的道路停下，皇甫文卿依然一身正裝燕尾服，動作標準姿態恭敬地為他們拉開車門。
直到坐進溫暖的車廂內，宿雨才慢慢回過神來。
手還被尚初陽牢牢握住，放在他腿上，被他時不時捏捏按按。
宿雨剛動一下試著抽回，就被他猛地收緊，人也低頭看向她，語氣懶散道：“回過神了？”
“哦，回了。”一頓，宿雨眼睛微微睜大，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裏？”
不對！
她眼睛一瞇，聲音一涼：“你跟蹤我？”
“對對對，我跟蹤你。”尚初陽側身，擡手毫不客氣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沒好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有個功能叫手機定位，也不知道世華府是尚家產業，我寬恕你的無知。”
宿雨一噎，這才想起，她的手機上是有款運動軟件，可以隨時記錄她的運動步數。這款軟件還是當初尚初陽介紹給她的，步數定位十分準確。而她和尚初陽在軟件裏加了好友，彼此的路線都能看得到……
好嘛。
她揉了揉被沒有被彈疼的額頭，擡眸瞥了側臉堪比神話人物的男生一眼，聲音虛了幾分：“那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回去？不是跟你說了，我今晚——”
“我可沒同意你夜不歸宿。”
尚初陽截住她的話，一頓，將她身上掉了一半的外套拉攏回去，又摸了摸她額頭，蹙眉：“額頭那麽涼，在蘇家幹什麽了？”
連這都知道……她嘀咕一聲，撇開眼，“沒幹什麽，就是……知道了一些真相。”
尚初陽動作微頓，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臉色，“真相不太好？”
“……嗯。”她誠實地點頭，又補充：“甚至很糟糕。”
“看出來了。”不糟糕，她臉色也不會那麽差，臉和手都是一片涼意。見她身材嬌小，完全被他的外套裹住，讓他心下一動，伸手將她摟在懷中。
在她掙紮之前，拍拍她的背部，輕聲說：
“記住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哦。”
她停止掙紮，放任自己在對方寬厚的胸懷中汲取溫暖。
好半晌，才悶聲傾訴說：
“尚初陽，我害了一個人。”
拍打背部的大手動作一頓，在她退卻掙紮時，又將她抱緊。
尚初陽微垂眼簾，掩去眼底閃爍的冷光，緩聲說道：“朝過夕改，君子與之，我陪你一起。”
宿雨忸怩地蹭蹭他肩膀，“哪有你說的那麽輕松，這件事情……可能沒辦法改變。”
蘇小雨的靈魂還在京都河裏漂著，她找不到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彌補。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宿雨，事在人為。”
“那……如果是死去的人呢？”
肩膀上的手臂猛地縮緊。
宿雨頓時打了退堂鼓，撇開臉，囁嚅道：“沒有辦法了，是吧？”
下一刻，下巴被一只大手捏住，她被迫開頭，對上尚初陽眼眸漆黑、神色凝重的俊臉，不由得屏息凝神。
卻聽到他一字一字，語氣嚴厲地說：“宿雨，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聽到沒有？”
她心臟倏地縮緊一下，“我……”
“你什麽你，你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害了誰，我也是幫兇，有我在，你擔心什麽？”
“哪有你這樣的歪理。”她咕噥一句，但忐忑的心卻莫名得到了安撫，嘆息，“算了，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跟你說。”
這副拒之門外的語氣，讓尚初陽沒控制得住手上的力道。
她痛呼一聲，皺眉不悅地別開臉，一巴掌拍開他的大手，沒好氣道：“你捏疼我了！”
“就是該讓你疼。”話是這麽說，大手卻是輕柔地揉揉她被捏紅的下巴，沈默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誘哄說：“我以為你變成我的睫毛精後，我們之間就能無話不談了。宿雨，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可你呢？有考慮過，告訴我你的秘密嗎？”
宿雨皺著眉沒回答。
尚初陽眸色加深，意有所指道：“連你會變成睫毛精這種靈異事件我都能接受，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對你的來歷一無所知吧？”
她驀地扭頭，瞪著他：“你說什麽？”
尚初陽無奈嘆息，有些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來的時候，皇甫給我看了蘇家的資料。所以你大可以放心跟我說說，究竟怎麽回事兒，你想怎麽解決，我都支持你。”
宿雨張了張嘴，“你……”
“嗯，是我。宿雨，我才不管你是誰，害了誰，我只知道，認識你的這三年多來，你聰明善良，對生活充滿熱愛。我……很高興，能在京都河將你救起來。”
何止是高興，甚至是慶幸。
話說到這個份上，宿雨想再假裝隱瞞也沒有任何必要。
她沈默著，糾結了許久，才小聲說：
“真正的蘇小雨，因我而死。”
尚初陽劍眉輕蹙，“蘇小雨？”
“就是我這個身體的主人。”她豁出去了，直接埋頭在男生的胸膛前，繼續悶聲說：“蘇家家主……其實是我爸爸。”
尚初陽一怔，“爸、爸爸？你——”
“我上輩子的爸爸。”
擁抱她的手臂驀然收緊。
宿雨心跳加速，知道自己今天所說的一切，都將是一場博弈，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
“我爸爸想讓我過來，所以才會放任蘇太太向蘇小雨下毒，就因為……上輩子的我是個瞎子。而蘇太太為了蘇小雨好，下毒之後，又讓歹徒將她綁架離開蘇家。但現在不確定是蘇太太授意，還是歹徒們自己的意思，蘇小雨被撕票丟進了京都河……”
“那你今天去京都河，就是為了看蘇小雨？”尚初陽連忙將她從懷中挖出來，強迫她看向自己，“你要把身體還給她？”
宿雨一楞，“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找她做什麽！”尚初陽難掩氣急敗壞，生怕她真的會消失，手臂下滑，摟住她的腰肢往自己懷中帶。直到彼此呼吸交融，體溫相互傳遞，責怪道：“那麽重要的事情，現在才告訴我！”
宿雨一心撲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註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猶豫著小聲說：“我去問她是誰下的毒，我想幫她報仇。沒想到……得到的真相竟然那麽……駭人聽聞。”
何止駭人聽聞。
尚初陽心思縝密，很快便將事情的大概來龍去脈填補完整，嚴肅道：“首先搞清楚，是你有意搶這個身體嗎？”
宿雨搖頭，“是蘇小雨將我拉進來的，高考畢業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京都河裏的蘇小雨時，也說過想把身體還給——”
“宿雨！”尚初陽氣得咬牙切齒，光是聽她說這句話就足以令他心慌。
宿雨擡頭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暖，“蘇小雨拒絕了我。她覺得……她的命運坎坷，寧願永生永世都飄在京都河上，也不願意回來面對命運。”
“如果她哪天後悔了呢？！她要是回來和你搶身體——”不！尚初陽憤怒得呼吸加速，摟住她腰肢的手臂逐漸變成掌控，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融為一體，咬牙兇狠地強調，“你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聽起來瘋得很。宿雨猶豫了片刻，擡手拍拍他的手臂，不得不告知他：“尚初陽，你得明白，這個身體本來就是蘇小雨的，不能用搶來形容。我本來就是外來者，能多活這三年，都是我白賺來的。她如果想回來，我——”
“你什麽你！”尚初陽恨鐵不成鋼地松開她，火氣滔天，“身體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憑什麽她想要就要！不給！不允許！你敢——”
宿雨沒好氣地擡手捂住他的嘴，“你生什麽氣，這只是你的假設，也是我自己的原則底線，鳩占鵲巢這種事情我絕不會做。而且現在的情況是，蘇小雨並沒有想要回身體。”
見他瞪著自己，宿雨猶豫了一下，松開手，接著說：“尚初陽，我想把真相告訴蘇小雨。”
尚初陽立即將她重新摟回懷中，兇橫道：“告訴她，然後呢？離開我？！你想都別想！”
宿雨翻了個白眼，“你這腦回路。”
“我就是這個腦回路，宿雨我告訴你，你答應過要和我相依為命，你敢拋下我走了，我——”
“你怎樣？”
尚初陽冷笑，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偏執殘酷，“你敢走，我後腳就跟上。”
宿雨：“……”
好厲害的威脅啊！
她沒忍住勾了勾唇，這種被人需要擔心的感覺，講道理，真的挺不錯。
不過見他真生了氣，也沒敢再繼續說。
拍拍他的手臂，“放開我，我先好好想想。”
“有什麽好想的，害蘇小雨的人是你爸爸和她媽媽，你會來這個身體也是蘇小雨自己的意思。你只用安安心心地用這個身體活著，其他的——”
“飲水思源，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不是你以前堅持的嘛。”宿雨說完，沈默了兩秒，擡頭認真地看向他，“我尊重蘇小雨的選擇，你也尊重我的選擇，好不好？”
“不好！”尚初陽氣不打一處來。
可偏偏……
“上輩子我眼瞎心盲，到死都沒見過光。是蘇小雨讓我擁有這三年來的光明，我真的很感激她。如果沒有她，我甚至都無法遇到你。尚初陽，人要懂得感恩與知足，我是，你也是。如果你真心為我好，那就尊重我，也尊重蘇小雨。”
“……橫豎你說什麽都有理，我說什麽都不重要！”
他氣沖沖地說著，手一松，扭頭靠著背椅不再說話。
溫暖離開，不一會兒餘溫也散了。
宿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也舍不得光明，也舍不得尚初陽這個知心知己的朋友。
可蘇小雨的悲慘經歷，也確確實實與她有關……
這些事情，她絕不能隱瞞蘇小雨，也尊重蘇小雨知道真相後的選擇。
盡管，她隱約能猜到，蘇小雨並不想回來，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後，只怕會更加不願意回來。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父母不恩愛，自己的出生也不被待見，還被父母下毒，綁架……換作是她，她也不願意回來。
不過在沒有得到蘇小雨的答案之前，還是先不告訴尚初陽好一些，免得真出什麽意外。
再看還在生氣的尚初陽，宿雨抿抿唇，也靠在背椅上，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現在才八點不到，想到明天還要去國子監學院參觀，要去見蘇小雨的事情就要往後拖。
猶豫片刻，她推了推尚初陽的手，小聲問：“我想現在去見蘇小雨。”
“不許去！”尚初陽想都不想，兇狠地一口拒絕。【] 】
宿雨無語，“你不是說都支持我嗎？還說要幫我。”
他冷笑：“支持你離開我，我腦子有包嗎？！”
“你怎麽知道我去見蘇小雨，蘇小雨就會要回這個身體？”
“不然呢？只要有一點點可能，哪怕是千億萬分之一，也不行！”
“那你說說，我現在要怎麽做？”
“當然是誰都不理，老老實實和我在一起！”
宿雨都險些被氣笑了。
忍無可忍地伸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咬牙切齒道：“誰跟你在一起了？！”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忙把手臂湊過來，“和我在一起相依為命也是在一起！”
宿雨這才滿意地松開他，嚴謹地說：“我現在是認真跟你商量，現在是我對不起蘇小雨，我想幫蘇小雨，你覺得我可以怎麽做？”
尚初陽冷哼一聲，撇過臉，“還能怎麽做，你不是自己有主意了嗎，還說什麽商量。我的意見對你來說根本不——”
“你繼續。”宿雨捏著蘭花指湊到他眼皮子底下。
尚初陽頓時識相地閉上嘴。
宿雨滿意地收回手，想了想，說：“蘇小雨應該不會想回來的，可是她一直飄在京都河上也不是辦法。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什麽法師道士什麽的，可以超度蘇小雨，讓她投胎轉世？”
尚初陽立即扭頭，兩眼精光閃爍，“有！”
“真的？！”她驚喜不已。
“我奶奶說每個人都有一次向神靈許願的機會。當初奶奶的心願是希望有個人能陪在我身邊，而我的心願是你與我同行。這兩個願望幾乎都實現了，或者你願意的話，你也可以許願——”
尚初陽壓下後面的話，皺起眉。
如果每個人的心願只有一個，宿雨將自己唯一的心願留給別人，那多可惜！
再看宿雨，她已經滿臉驚喜地思考要怎麽許願了。
尚初陽懊惱不已，拍了一下嘴，拉住宿雨企圖拯救一下，“我只是說笑的，沒有這種願望。”
“不不不，我忽然想起，蘇小雨也說過，她在京都河即將溺水時，就是向神靈許願，才看到我，她才有機會將我拉到她的身體裏，幫她抗拒命運。如果每個人真的都可以像神靈許一個願望，那我可以許願讓蘇小雨重獲新生。”
只要不是這個糟糕的家庭環境，不是這種命定的悲慘命運，那蘇小雨應該可以重拾對生活的希望。
想到這裏，宿雨反手握住尚初陽的，激動道：“走，現在就去京都市！我要問問蘇小雨想要什麽。”
尚初陽張了張嘴，艱難地說：“但願望只有一次，你真的願意，把那麽珍貴的機會給她？”
“這也許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而且，還在不一定能成功。”她鄭重地說著，隨即松了一口氣，笑道：
“假如真有一個願望，我也沒有什麽所求。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爭取不來的，證明不屬於我。但是蘇小雨的事情屬於靈異事件，我哪怕再怎麽努力，也沒有辦法爭取到，只能依靠這個願望來實現。”
“……好，我陪你一起爭取。”只要不是離開他，其他什麽都好。
宿雨推推他，“快讓司機改道。”
車內的擋板是擋起來的，他們在這邊說，前面副駕什麽都聽不到。
尚初陽緊緊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了按座椅旁的按鈕，說了一句去京都市京都河，才松開手。
回頭就見宿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不由得眼皮一跳。
“你剛剛說，你的願望是我與你同行？”
尚初陽：“……”
宿雨驀地冷笑，捏了捏拳頭，“我就說，好端端的我怎麽會莫名變成一根睫毛精，一到晚上就附在你身上，原來是因為你的願望啊。”
“……那還不是當時我找不到你，心太急。”尚初陽心虛地摸摸鼻子，求生欲十足的補充：“而且我也不知道神靈許願還有這種方式，怪不得我。”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哪敢啊。”
尚初陽松開她，又去握住她的拳頭，喉結微微滾動，“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我讓他們去買。”
不提還好，一提她還真餓了。
幾乎一下午都沒吃東西。
尚初陽見狀，立即按下一旁的按鈕，吩咐他們準備食物送過來。
解決晚餐問題，宿雨雙手環胸，挑著下巴斜睨他，“繼續說說。”
尚初陽：“……”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他的心思難道還需要再強調？
幽幽視線落在她臉上，又緩緩下移，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宿雨：“……”
尚初陽喉結滾動了一下，“我……”
“往哪兒看呢你！”她不自然地松開手，扭過頭避開他過於直白的視線。轉念一想，又扭頭看向他，“你不介意我的來歷嗎？”
尚初陽克制心頭翻湧的念頭，聲線沙啞，“有什麽好介意的，你是我的……親手救的人。”
算你改口快。宿雨心下好笑，但還是覺得有必要和他說清楚，“我是死過一次的人，眼瞎心盲，二十歲的時候死在急救室中。”
那種在旖旎的念頭瞬間消散，尚初陽下意識將她拉過來，臉色難看道：“誰害的你？”
“……沒人害我，是我本來身體就糟糕，撐到二十歲已經是極限了。”她遲疑片刻，安慰道：“別擔心，現在我身體很健康，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可尚初陽還是臉色不太好，聯系她之前說她從小在藥罐子中長大，頓時猜出她上輩子肯定是受了不少苦。
只怕……很絕望吧？
宿雨剛想讓他別多想，就被他緊緊抱住。
“餵，你今天是不是有些過分——”
“讓我抱一會兒。”
低沈喑啞的嗓音，洩露了他的心疼。
宿雨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隨他去了。
不害怕，反而心疼她上輩子的經歷，證明她……沒有信錯人。
也經過他這麽一刨根問到底，原本因為蘇淩泉的出現而產生的種種消沈心情，也被暫時擊退。
蘇淩泉，宿空青，爸爸……
生前她不曾擁有，重來一次，她也不必擁有。
——
來到京都河邊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多。
河堤邊上晚上風大，蚊子也多，但好在河堤邊有開路燈。
宿雨原本想讓尚初陽在車上等著，但他黑著臉說什麽都不肯，只好勒令他在不遠處，不許靠近。
來到河邊，河面位置路燈照不到，她幹脆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喊道：“蘇小雨，你在嗎？”
手機燈照得到的湖面平靜一片，靜悄悄的。
宿雨皺了皺眉，又喊了幾次，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不由得擔心起來。
想到什麽，她試著說：
“蘇小雨，你聽得到的話，就制造一點兒動靜。”
語音落下沒多久，水面就傳來一個細小的撲騰聲。
宿雨一怔，“你……在？”
又傳來一個撲騰水聲。
她頓時心下一沈，“我看不見你，為什麽？”
撲騰水聲連續響了好幾次。
這讓她怎麽猜？
宿雨眉頭緊鎖，四周看了看，最終退後兩步，露出腳下的水泥臺階，試探問：“你可以到這邊，用水在臺階上寫字嗎？”
撲騰水聲響了一下。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臺階上漸漸露出一行水印。
【我要消失了】
她湊過去仔細瞧了瞧，大驚，“你要消失了？為什麽？！”
【原來你就是爸爸口中的宿宿。】
宿雨拿著手機的手驀然收緊，“你……都知道了？”
【謝謝你為我查清真相，我此生無憾】
她沒說怎麽知道的真相，但顯然，她沒有怪宿雨。
可——
“對不起，蘇小雨，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不怪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相反，謝謝你。】
“可你——”宿雨還沒說完，就見地面上的水印出現【再見】兩個字。
蘇小雨要……走了？
想到來這裏的目的，宿雨連忙說：“我聽說每個人都可以向神靈許一個願望，蘇小雨你快告訴我你的願望！”
回應她的，是臺階上的水印漸漸消失，以及湖面靜悄悄的一片。
該不會消失了吧？
“蘇小雨？你聽到了就再寫一個字，我好許願啊！”
她急得不可開交，忍不住跺了跺腳，大聲接著說：
“你願不願意轉世投胎？要不要在新的世界重生？！你要不要帶記憶重生？！”
有風吹來，卻無人回應。
宿雨忍不住眼睛發酸，抹了一把眼角。
她知道自己來遲了。
悔恨的同時，也不甘心就這麽放棄。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我這就許願！”
說完，她立即閉上眼，努力集中註意力，在心中許願道：
神靈若在，請讓蘇小雨帶著記憶在全新的世界重獲新生，出生在幸福的家庭，有彼此相愛的丈夫，聰明健康的孩子，一輩子順順利利！
許願完，又怕神靈覺得她要求多，忍不住又說：
總之就是讓蘇小雨重獲新生，幸福快樂！
許願完，宿雨等了一會兒，才敢眼睫顫顫地睜開眼。
看清眼前的事物後，楞住，“……蘇小雨？”
河面上仰著頭漸漸恢覆靈魂狀態的蘇小雨，聞言看向她，一臉疑惑道：“你做了什麽？我的靈魂怎麽又聚在一起，不是散了嗎？”
宿雨頓時破涕而笑，聲音難掩哽咽，說：“對不起，我差點兒就遲到了。”
“誒？宿雨，你別哭啊，你……”蘇小雨連忙飄到河邊，飄得過猛了，竟然直接沖到她面前。
兩人皆是一楞。
尤其是蘇小雨，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臺階，不敢相信道：“我不是不能離開河嗎？”
宿雨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查看蘇小雨，一時忘了回答她的話。
直到蘇小雨高興地說：“宿雨，我腦子裏多了一本書！”
宿雨眨眼，沒反應過來：“啊？”
“宿雨我要走了！你許的願望我收到了，我很喜歡，很高興！謝謝你！”
蘇小雨在沖她不停揮手告別。
宿雨不確定她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看到她高興，也忍不住跟著高興，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說：
“蘇小雨，我不是說讓你原諒蘇淩泉和蘇太太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而是我真心希望，你重獲新生後，可以放下這裏發生的一切，重新開始。也不要在意那些所謂的命運，命運應該掌控在自己手中，做你想做的事情，沒有什麽比活在當下更重要！”
蘇小雨身體已經在變透明了，聲音聽不到，但可以看到她在點頭。
宿雨再次發自內心的微笑，想到自己這段離奇的經歷，喊道：
“一定要幸福啊！蘇小雨！”
隨著尾音被風吹散，河面上也恢覆一片寧靜。
宿雨站在原地，舉著手機的手也慢慢放下。
半晌，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便見尚初陽拎著外套走下來，來到她身邊後，一邊將外套披在她身上，一邊眼神警惕著在河面掃視，“說好了？”
她重重點頭：“都說好了！”
“那我們也回去吧。”這個地方反正以後他再也不會帶宿雨來了！
“好！”宿雨心情好，沒註意到尚初陽在想什麽，只是難掩激動，接著說：“蘇小雨說她很高興，也沒有怪我。”
“你本來也沒做錯什麽。”倒是她，那麽珍貴的願望，說給別人就給別人，真的是！
“反正，蘇小雨的恩情我還完啦，以後，不僅她重新開始新生活，我也是！我要重新開始新生活，以前過往的種種都將是過去式，重點是未來！”
宿雨現在對接下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回到車上，車內還有一股香甜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那是之前皇甫文卿給他們打包在車上吃的晚餐。
之前覺得膩，也沒心情吃。
但現在一聞到，宿雨就覺得甜，甜到心巴的那種。
沒忍住靠在背椅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感嘆道：“尚初陽，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是太夢幻了！要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我都覺得這是鬼故事。”
尚初陽在她身邊坐下，捏了捏她暖呼呼的手，見車子開始啟動，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餓不餓？要不要再吃一些東西？”
說著，開啟車內的所有燈光。
將不那麽膩的芒果班戟端過來，剛想遞給她，便楞住，連芒果班戟掉了都沒發覺。
宿雨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動靜，不由得睜開眼，見他呆楞楞的樣子，不由得坐起身，在他面前揮了揮手，疑惑道：
“幹嘛，傻了啊？”
手被尚初陽一把拉住。
他呼吸緊繃，手臂肌肉發顫，在宿雨疑惑的目光中，顫抖著手朝她的臉伸去。
她眨眨眼，考慮要不要躲開。
不承想——
“宿雨，你的模樣……變了！”
宿雨楞住。
眼角的位置，也被尚初陽顫抖的指尖點了一下。
“這裏，還多了一顆淚痣。”
說到這裏，他的嗓音已經變得喑啞低沈了幾分。
“很好看。”
好看到……想親。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7 17:36:31~2022-09-08 19:16: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魅舞凝霧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很好看。”好看到……想親。）
宿雨一怔, 仔細端詳蘇淩泉的五官輪廓，確定這是個她毫無印象的人，便將他嘴裏的“宿宿”當成其他字、其他人。
比起他的話, 已知的信息量更大。
無視他剛剛的問題，宿雨總結道：“所以我沒有理解錯的話, 蘇太太給我的眼睛下了慢性毒, 而蘇先生明顯知情卻不阻止。三年前的綁架撕票案，蘇太太也是知情者, 還——一次都沒去找過我。”
“不、不是媽媽，小雨, 媽媽沒有不去找你，是媽媽害怕……”神色瘋癲恐懼摻半的吳茱萸從沙發爬起身，腳步踉蹌地朝她走來，又在經過蘇淩泉時, 整個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往後縮。
像是十分畏懼蘇淩泉一般。
如果真如她所說, 她都是為了蘇小雨好，那是什麽原因讓她寧願毒瞎蘇小雨, 將蘇小雨綁架離開蘇家, 也不願意蘇小雨留在蘇家？
因為……
蘇淩泉？
正想著，蘇淩泉又上前一步, 神色激動又難掩希冀, 伸出的手顫抖著，想要碰宿雨的臉。
“別碰我！”宿雨後退一步，警惕著這對夫妻的行為。這對夫妻倒是默契, 都想過來抓她, 又怕得跟什麽似的……
蘇淩泉忽然像是受了沈重打擊一般, 連連搖頭收回手, 神色落魄地喃喃說：“不，你不是宿宿，宿宿從來不會像你現在這樣……”
不會她現在這樣？宿雨眨眨眼，好心的提示：“疾言厲色？”
上輩子的宿宿，是所有人眼中最乖巧溫柔的小公主，弱不禁風，連說話都軟聲軟氣，從不知道什麽是兇狠罵人。
蘇淩泉猛地看向她，眼中重新凝聚希望，“你！你怎麽知道，你是——”
“你覺得我是誰？或者，你又是誰？”宿雨將問題反拋回去。
蘇淩泉猛地沖過來，又在宿雨面前堪堪止步，神色激動語無倫次地說：
“我是爸爸啊！宿宿！我是你爸爸，你忘了嗎？在你小時候帶你玩過四百米障礙的爸爸，跨樁、壕溝、雲梯！爸爸還害你還在獨木橋摔下來過的，你還記得嗎？是爸爸，爸爸這些年一直在等你，你——”
“不是！她不是你的宿宿！她是我們的女兒蘇小雨！蘇淩泉，你瘋了！你看清楚，她是小雨！我們死去的女兒！”
吳茱萸忽然一把拉住蘇淩泉，不停抓著他的手尖聲反駁。
蘇淩泉猛地將吳茱萸甩開，又往宿雨跟前湊，繼續說：“宿宿，爸爸等你等的好苦！你怎麽現在才來，啊？你媽媽她又——”
“啊啊！蘇淩泉！！你又提那個賤人！”
“你說誰是賤人？！”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在室內響起。
吳茱萸被蘇淩泉一巴掌扇到地上，也讓宿雨警惕不已地往後退兩步。
他們這些話的信息量太大了，宿雨一時間有些接受不能。
尤其是不敢看向蘇淩泉。
因為她印象中的爸爸，並不是蘇淩泉這樣。
她的爸爸是個大英雄，絕對不會向一個女人動手，這個女人還是他的妻子……
而夫妻倆的鬧劇還在繼續。
蘇淩泉面部猙獰地掐住吳茱萸的脖子，勃然大怒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年做的事情嗎？你害得簌簌意外死亡，害我連簌簌最後一眼都沒能見到！為了成為蘇家主母，連你的親生女兒你都舍得下毒手！現在還敢指責我的簌簌！”
吳茱萸捂著臉，一派不敢置信過後，便只剩下撕心裂肺的瘋狂，“你以為你就能好到哪裏去嗎！蘇淩泉，你明知道喬簌簌已經嫁為人妻，你還想去破壞別人的家庭！你又算什麽好東西？知三當三——”
“簌簌本來就是我的！她是我的妻子！！”
“你的？！就為了你那子虛烏有的夢，你罔顧我們從小青梅竹馬的情分，哪怕我懷了你的女兒，你也不肯放下喬簌簌！現在你還敢怪我，對小雨下毒手？是誰一天到晚都念叨小雨為什麽眼睛能看見？！如果不是為了讓你多疼疼小雨，我何苦給小雨下那種毒！再說，你不是知道嗎？你不也沒有阻止我？！就連小雨離家出走被綁架，你不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
蘇淩泉手上一松，神思恍惚地後退，下一秒又面露猙獰，攥住吳茱萸的手臂將她拉到身前，厲聲說：“那又如何？！只要能讓我的女兒宿宿過來，你那粗魯不堪的女兒蘇小雨與我有什麽關系！”
“哈哈，哈……”吳茱萸大聲笑了幾下，笑聲淒涼，“你終於承認你嫌棄小雨這個女兒了。你根本不打算把蘇家交給小雨，如果我逼小雨離開這個家，離開你的掌控，她未來也根本沒有活路可走！與其讓小雨一輩子活在被你當做替身的陰影下，我寧願她死了，也絕不讓你得償所願！”
聽到這裏，宿雨也差不多確定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有些難以接受，頭腦裏一片紊亂。
忍不住往後走了兩步，坐下來，按住太陽穴，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蘇淩泉是她上輩子的爸爸宿空青，她的媽媽喬簌簌也在這個世界，只不過……死了。
撇開這些事情不想，蘇小雨之所以被下毒，被綁架……全是因為吳茱萸為了保護她，阻止她被蘇淩泉當做替身。
這些都是什麽事啊。
她頭疼不已。
再看不遠處那對瘋了一樣，毫無名門大家氣質可言的夫妻，宿雨緩緩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
就他們這副模樣，即便不為蘇小雨報仇，他們後半生也不會過得好到哪裏去，根本不需要她在動手。
就這樣吧。
她猛地站起身，不再理會還在瘋狂對罵的兩人，轉頭離開。
而她的父親，就讓他一輩子都停留在上輩子的記憶中，一個早早死去的……無關緊要的人。
走到蘇家大門，屋子裏嘶吼淒厲的爭執還在繼續。
宿雨站在明亮的路燈下，沈默片刻，才邁開腳步，朝小區門口走。
走到一半，手機鈴聲響起，在靜悄悄的小區中格外響亮。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
尚初陽。
是她的救命恩人。
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個見到的人。
想到這裏，她心頭一暖。
只是剛想滑動接聽，就見頁面變成了未接來電，讓她沒由來的心頭發慌。
下一秒，屏幕又重新變回來電顯示頁面。
她反覆念著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指尖微顫，滑動接聽後放在耳邊。
“尚初陽……”
有很多話想說 ，可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宿雨不由得停下腳步，低下頭，看著路上倒影的長長影子，無聲嘆息。
不得不承認，蘇小雨之死，與她息息相關。
蘇小雨甚至還什麽都不知道，就將她拉了過來。
這件事情，該怎麽和蘇小雨說？
蘇小雨會……恨她嗎？
“宿雨。”
清冷淡漠的男聲在安靜的夜晚尤為清晰。
宿雨恍惚回神，應道：“是我。”
手機另一頭沈默了一會兒，才傳來兩個字：“擡頭。”
宿雨一楞，下意識擡起頭，遠處路燈下那抹高大頎長的身影讓她茫然了好半晌。
“傻了嗎？”
男生輕嗤一聲，遠處的身影也微微晃動，伴隨著皮鞋踩踏在地板上的聲音，漸漸放大。
四周的寂靜因為這道腳步聲而碎裂。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坎上，令她發涼窒息的心臟逐漸恢覆跳動。
她是活生生的人，身體健康，眼睛清明，自由自在。
她是……新生的宿雨。
腳步聲在她面前戛然而止，男生高大的身影將她的倒影籠罩住，還不等她開口，就聽見對方語氣不善地說：
“臉色怎麽那麽差？”
宿雨怔了怔，徐徐擡頭，便落入對方那雙過於漆黑幽亮的黑眸中，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音。
“算了，回去再跟你算賬。”
男生說著，低頭解開身上西裝外套的扣子，動作利索地將外套脫下，又不容拒絕地披在她身上。
在她呆楞楞地註目下，摟住她的肩膀轉身。
一輛黑色加長車緩緩在他們身邊的道路停下，皇甫文卿依然一身正裝燕尾服，動作標準姿態恭敬地為他們拉開車門。
直到坐進溫暖的車廂內，宿雨才慢慢回過神來。
手還被尚初陽牢牢握住，放在他腿上，被他時不時捏捏按按。
宿雨剛動一下試著抽回，就被他猛地收緊，人也低頭看向她，語氣懶散道：“回過神了？”
“哦，回了。”一頓，宿雨眼睛微微睜大，驚訝道：“你怎麽在這裏？”
不對！
她眼睛一瞇，聲音一涼：“你跟蹤我？”
“對對對，我跟蹤你。”尚初陽側身，擡手毫不客氣地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沒好氣道：“你不知道這世上有個功能叫手機定位，也不知道世華府是尚家產業，我寬恕你的無知。”
宿雨一噎，這才想起，她的手機上是有款運動軟件，可以隨時記錄她的運動步數。這款軟件還是當初尚初陽介紹給她的，步數定位十分準確。而她和尚初陽在軟件裏加了好友，彼此的路線都能看得到……
好嘛。
她揉了揉被沒有被彈疼的額頭，擡眸瞥了側臉堪比神話人物的男生一眼，聲音虛了幾分：“那你怎麽知道我今晚會回去？不是跟你說了，我今晚——”
“我可沒同意你夜不歸宿。”
尚初陽截住她的話，一頓，將她身上掉了一半的外套拉攏回去，又摸了摸她額頭，蹙眉：“額頭那麽涼，在蘇家幹什麽了？”
連這都知道……她嘀咕一聲，撇開眼，“沒幹什麽，就是……知道了一些真相。”
尚初陽動作微頓，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的臉色，“真相不太好？”
“……嗯。”她誠實地點頭，又補充：“甚至很糟糕。”
“看出來了。”不糟糕，她臉色也不會那麽差，臉和手都是一片涼意。見她身材嬌小，完全被他的外套裹住，讓他心下一動，伸手將她摟在懷中。
在她掙紮之前，拍拍她的背部，輕聲說：
“記住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哦。”
她停止掙紮，放任自己在對方寬厚的胸懷中汲取溫暖。
好半晌，才悶聲傾訴說：
“尚初陽，我害了一個人。”
拍打背部的大手動作一頓，在她退卻掙紮時，又將她抱緊。
尚初陽微垂眼簾，掩去眼底閃爍的冷光，緩聲說道：“朝過夕改，君子與之，我陪你一起。”
宿雨忸怩地蹭蹭他肩膀，“哪有你說的那麽輕松，這件事情……可能沒辦法改變。”
蘇小雨的靈魂還在京都河裏漂著，她找不到任何方法，可以改變彌補。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宿雨，事在人為。”
“那……如果是死去的人呢？”
肩膀上的手臂猛地縮緊。
宿雨頓時打了退堂鼓，撇開臉，囁嚅道：“沒有辦法了，是吧？”
下一刻，下巴被一只大手捏住，她被迫開頭，對上尚初陽眼眸漆黑、神色凝重的俊臉，不由得屏息凝神。
卻聽到他一字一字，語氣嚴厲地說：“宿雨，你的命是我救的，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聽到沒有？”
她心臟倏地縮緊一下，“我……”
“你什麽你，你的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你害了誰，我也是幫兇，有我在，你擔心什麽？”
“哪有你這樣的歪理。”她咕噥一句，但忐忑的心卻莫名得到了安撫，嘆息，“算了，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跟你說。”
這副拒之門外的語氣，讓尚初陽沒控制得住手上的力道。
她痛呼一聲，皺眉不悅地別開臉，一巴掌拍開他的大手，沒好氣道：“你捏疼我了！”
“就是該讓你疼。”話是這麽說，大手卻是輕柔地揉揉她被捏紅的下巴，沈默了一會兒，不動聲色地誘哄說：“我以為你變成我的睫毛精後，我們之間就能無話不談了。宿雨，我所有的秘密你都知道，可你呢？有考慮過，告訴我你的秘密嗎？”
宿雨皺著眉沒回答。
尚初陽眸色加深，意有所指道：“連你會變成睫毛精這種靈異事件我都能接受，你該不會還以為，我對你的來歷一無所知吧？”
她驀地扭頭，瞪著他：“你說什麽？”
尚初陽無奈嘆息，有些沒好氣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來的時候，皇甫給我看了蘇家的資料。所以你大可以放心跟我說說，究竟怎麽回事兒，你想怎麽解決，我都支持你。”
宿雨張了張嘴，“你……”
“嗯，是我。宿雨，我才不管你是誰，害了誰，我只知道，認識你的這三年多來，你聰明善良，對生活充滿熱愛。我……很高興，能在京都河將你救起來。”
何止是高興，甚至是慶幸。
話說到這個份上，宿雨想再假裝隱瞞也沒有任何必要。
她沈默著，糾結了許久，才小聲說：
“真正的蘇小雨，因我而死。”
尚初陽劍眉輕蹙，“蘇小雨？”
“就是我這個身體的主人。”她豁出去了，直接埋頭在男生的胸膛前，繼續悶聲說：“蘇家家主……其實是我爸爸。”
尚初陽一怔，“爸、爸爸？你——”
“我上輩子的爸爸。”
擁抱她的手臂驀然收緊。
宿雨心跳加速，知道自己今天所說的一切，都將是一場博弈，可是她……已經沒有退路。
“我爸爸想讓我過來，所以才會放任蘇太太向蘇小雨下毒，就因為……上輩子的我是個瞎子。而蘇太太為了蘇小雨好，下毒之後，又讓歹徒將她綁架離開蘇家。但現在不確定是蘇太太授意，還是歹徒們自己的意思，蘇小雨被撕票丟進了京都河……”
“那你今天去京都河，就是為了看蘇小雨？”尚初陽連忙將她從懷中挖出來，強迫她看向自己，“你要把身體還給她？”
宿雨一楞，“你怎麽會這麽想？”
“那你找她做什麽！”尚初陽難掩氣急敗壞，生怕她真的會消失，手臂下滑，摟住她的腰肢往自己懷中帶。直到彼此呼吸交融，體溫相互傳遞，責怪道：“那麽重要的事情，現在才告訴我！”
宿雨一心撲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註意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猶豫著小聲說：“我去問她是誰下的毒，我想幫她報仇。沒想到……得到的真相竟然那麽……駭人聽聞。”
何止駭人聽聞。
尚初陽心思縝密，很快便將事情的大概來龍去脈填補完整，嚴肅道：“首先搞清楚，是你有意搶這個身體嗎？”
宿雨搖頭，“是蘇小雨將我拉進來的，高考畢業那天，我第一次見到京都河裏的蘇小雨時，也說過想把身體還給——”
“宿雨！”尚初陽氣得咬牙切齒，光是聽她說這句話就足以令他心慌。
宿雨擡頭看了他一眼，心下一暖，“蘇小雨拒絕了我。她覺得……她的命運坎坷，寧願永生永世都飄在京都河上，也不願意回來面對命運。”
“如果她哪天後悔了呢？！她要是回來和你搶身體——”不！尚初陽憤怒得呼吸加速，摟住她腰肢的手臂逐漸變成掌控，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裏，融為一體，咬牙兇狠地強調，“你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
聽起來瘋得很。宿雨猶豫了片刻，擡手拍拍他的手臂，不得不告知他：“尚初陽，你得明白，這個身體本來就是蘇小雨的，不能用搶來形容。我本來就是外來者，能多活這三年，都是我白賺來的。她如果想回來，我——”
“你什麽你！”尚初陽恨鐵不成鋼地松開她，火氣滔天，“身體給了你那就是你的，憑什麽她想要就要！不給！不允許！你敢——”
宿雨沒好氣地擡手捂住他的嘴，“你生什麽氣，這只是你的假設，也是我自己的原則底線，鳩占鵲巢這種事情我絕不會做。而且現在的情況是，蘇小雨並沒有想要回身體。”
見他瞪著自己，宿雨猶豫了一下，松開手，接著說：“尚初陽，我想把真相告訴蘇小雨。”
尚初陽立即將她重新摟回懷中，兇橫道：“告訴她，然後呢？離開我？！你想都別想！”
宿雨翻了個白眼，“你這腦回路。”
“我就是這個腦回路，宿雨我告訴你，你答應過要和我相依為命，你敢拋下我走了，我——”
“你怎樣？”
尚初陽冷笑，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偏執殘酷，“你敢走，我後腳就跟上。”
宿雨：“……”
好厲害的威脅啊！
她沒忍住勾了勾唇，這種被人需要擔心的感覺，講道理，真的挺不錯。
不過見他真生了氣，也沒敢再繼續說。
拍拍他的手臂，“放開我，我先好好想想。”
“有什麽好想的，害蘇小雨的人是你爸爸和她媽媽，你會來這個身體也是蘇小雨自己的意思。你只用安安心心地用這個身體活著，其他的——”
“飲水思源，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不是你以前堅持的嘛。”宿雨說完，沈默了兩秒，擡頭認真地看向他，“我尊重蘇小雨的選擇，你也尊重我的選擇，好不好？”
“不好！”尚初陽氣不打一處來。
可偏偏……
“上輩子我眼瞎心盲，到死都沒見過光。是蘇小雨讓我擁有這三年來的光明，我真的很感激她。如果沒有她，我甚至都無法遇到你。尚初陽，人要懂得感恩與知足，我是，你也是。如果你真心為我好，那就尊重我，也尊重蘇小雨。”
“……橫豎你說什麽都有理，我說什麽都不重要！”
他氣沖沖地說著，手一松，扭頭靠著背椅不再說話。
溫暖離開，不一會兒餘溫也散了。
宿雨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也舍不得光明，也舍不得尚初陽這個知心知己的朋友。
可蘇小雨的悲慘經歷，也確確實實與她有關……
這些事情，她絕不能隱瞞蘇小雨，也尊重蘇小雨知道真相後的選擇。
盡管，她隱約能猜到，蘇小雨並不想回來，知道自己死亡的真相後，只怕會更加不願意回來。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裏，父母不恩愛，自己的出生也不被待見，還被父母下毒，綁架……換作是她，她也不願意回來。
不過在沒有得到蘇小雨的答案之前，還是先不告訴尚初陽好一些，免得真出什麽意外。
再看還在生氣的尚初陽，宿雨抿抿唇，也靠在背椅上，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現在才八點不到，想到明天還要去國子監學院參觀，要去見蘇小雨的事情就要往後拖。
猶豫片刻，她推了推尚初陽的手，小聲問：“我想現在去見蘇小雨。”
“不許去！”尚初陽想都不想，兇狠地一口拒絕。【] 】
宿雨無語，“你不是說都支持我嗎？還說要幫我。”
他冷笑：“支持你離開我，我腦子有包嗎？！”
“你怎麽知道我去見蘇小雨，蘇小雨就會要回這個身體？”
“不然呢？只要有一點點可能，哪怕是千億萬分之一，也不行！”
“那你說說，我現在要怎麽做？”
“當然是誰都不理，老老實實和我在一起！”
宿雨都險些被氣笑了。
忍無可忍地伸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咬牙切齒道：“誰跟你在一起了？！”
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忙把手臂湊過來，“和我在一起相依為命也是在一起！”
宿雨這才滿意地松開他，嚴謹地說：“我現在是認真跟你商量，現在是我對不起蘇小雨，我想幫蘇小雨，你覺得我可以怎麽做？”
尚初陽冷哼一聲，撇過臉，“還能怎麽做，你不是自己有主意了嗎，還說什麽商量。我的意見對你來說根本不——”
“你繼續。”宿雨捏著蘭花指湊到他眼皮子底下。
尚初陽頓時識相地閉上嘴。
宿雨滿意地收回手，想了想，說：“蘇小雨應該不會想回來的，可是她一直飄在京都河上也不是辦法。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什麽法師道士什麽的，可以超度蘇小雨，讓她投胎轉世？”
尚初陽立即扭頭，兩眼精光閃爍，“有！”
“真的？！”她驚喜不已。
“我奶奶說每個人都有一次向神靈許願的機會。當初奶奶的心願是希望有個人能陪在我身邊，而我的心願是你與我同行。這兩個願望幾乎都實現了，或者你願意的話，你也可以許願——”
尚初陽壓下後面的話，皺起眉。
如果每個人的心願只有一個，宿雨將自己唯一的心願留給別人，那多可惜！
再看宿雨，她已經滿臉驚喜地思考要怎麽許願了。
尚初陽懊惱不已，拍了一下嘴，拉住宿雨企圖拯救一下，“我只是說笑的，沒有這種願望。”
“不不不，我忽然想起，蘇小雨也說過，她在京都河即將溺水時，就是向神靈許願，才看到我，她才有機會將我拉到她的身體裏，幫她抗拒命運。如果每個人真的都可以像神靈許一個願望，那我可以許願讓蘇小雨重獲新生。”
只要不是這個糟糕的家庭環境，不是這種命定的悲慘命運，那蘇小雨應該可以重拾對生活的希望。
想到這裏，宿雨反手握住尚初陽的，激動道：“走，現在就去京都市！我要問問蘇小雨想要什麽。”
尚初陽張了張嘴，艱難地說：“但願望只有一次，你真的願意，把那麽珍貴的機會給她？”
“這也許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而且，還在不一定能成功。”她鄭重地說著，隨即松了一口氣，笑道：
“假如真有一個願望，我也沒有什麽所求。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爭取不來的，證明不屬於我。但是蘇小雨的事情屬於靈異事件，我哪怕再怎麽努力，也沒有辦法爭取到，只能依靠這個願望來實現。”
“……好，我陪你一起爭取。”只要不是離開他，其他什麽都好。
宿雨推推他，“快讓司機改道。”
車內的擋板是擋起來的，他們在這邊說，前面副駕什麽都聽不到。
尚初陽緊緊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按了按座椅旁的按鈕，說了一句去京都市京都河，才松開手。
回頭就見宿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不由得眼皮一跳。
“你剛剛說，你的願望是我與你同行？”
尚初陽：“……”
宿雨驀地冷笑，捏了捏拳頭，“我就說，好端端的我怎麽會莫名變成一根睫毛精，一到晚上就附在你身上，原來是因為你的願望啊。”
“……那還不是當時我找不到你，心太急。”尚初陽心虛地摸摸鼻子，求生欲十足的補充：“而且我也不知道神靈許願還有這種方式，怪不得我。”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哪敢啊。”
尚初陽松開她，又去握住她的拳頭，喉結微微滾動，“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我讓他們去買。”
不提還好，一提她還真餓了。
幾乎一下午都沒吃東西。
尚初陽見狀，立即按下一旁的按鈕，吩咐他們準備食物送過來。
解決晚餐問題，宿雨雙手環胸，挑著下巴斜睨他，“繼續說說。”
尚初陽：“……”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他的心思難道還需要再強調？
幽幽視線落在她臉上，又緩緩下移，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
宿雨：“……”
尚初陽喉結滾動了一下，“我……”
“往哪兒看呢你！”她不自然地松開手，扭過頭避開他過於直白的視線。轉念一想，又扭頭看向他，“你不介意我的來歷嗎？”
尚初陽克制心頭翻湧的念頭，聲線沙啞，“有什麽好介意的，你是我的……親手救的人。”
算你改口快。宿雨心下好笑，但還是覺得有必要和他說清楚，“我是死過一次的人，眼瞎心盲，二十歲的時候死在急救室中。”
那種在旖旎的念頭瞬間消散，尚初陽下意識將她拉過來，臉色難看道：“誰害的你？”
“……沒人害我，是我本來身體就糟糕，撐到二十歲已經是極限了。”她遲疑片刻，安慰道：“別擔心，現在我身體很健康，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可尚初陽還是臉色不太好，聯系她之前說她從小在藥罐子中長大，頓時猜出她上輩子肯定是受了不少苦。
只怕……很絕望吧？
宿雨剛想讓他別多想，就被他緊緊抱住。
“餵，你今天是不是有些過分——”
“讓我抱一會兒。”
低沈喑啞的嗓音，洩露了他的心疼。
宿雨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隨他去了。
不害怕，反而心疼她上輩子的經歷，證明她……沒有信錯人。
也經過他這麽一刨根問到底，原本因為蘇淩泉的出現而產生的種種消沈心情，也被暫時擊退。
蘇淩泉，宿空青，爸爸……
生前她不曾擁有，重來一次，她也不必擁有。
——
來到京都河邊時，已經將近晚上十點多。
河堤邊上晚上風大，蚊子也多，但好在河堤邊有開路燈。
宿雨原本想讓尚初陽在車上等著，但他黑著臉說什麽都不肯，只好勒令他在不遠處，不許靠近。
來到河邊，河面位置路燈照不到，她幹脆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喊道：“蘇小雨，你在嗎？”
手機燈照得到的湖面平靜一片，靜悄悄的。
宿雨皺了皺眉，又喊了幾次，還是沒有任何回應，不由得擔心起來。
想到什麽，她試著說：
“蘇小雨，你聽得到的話，就制造一點兒動靜。”
語音落下沒多久，水面就傳來一個細小的撲騰聲。
宿雨一怔，“你……在？”
又傳來一個撲騰水聲。
她頓時心下一沈，“我看不見你，為什麽？”
撲騰水聲連續響了好幾次。
這讓她怎麽猜？
宿雨眉頭緊鎖，四周看了看，最終退後兩步，露出腳下的水泥臺階，試探問：“你可以到這邊，用水在臺階上寫字嗎？”
撲騰水聲響了一下。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等了一會兒，終於看到臺階上漸漸露出一行水印。
【我要消失了】
她湊過去仔細瞧了瞧，大驚，“你要消失了？為什麽？！”
【原來你就是爸爸口中的宿宿。】
宿雨拿著手機的手驀然收緊，“你……都知道了？”
【謝謝你為我查清真相，我此生無憾】
她沒說怎麽知道的真相，但顯然，她沒有怪宿雨。
可——
“對不起，蘇小雨，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不怪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相反，謝謝你。】
“可你——”宿雨還沒說完，就見地面上的水印出現【再見】兩個字。
蘇小雨要……走了？
想到來這裏的目的，宿雨連忙說：“我聽說每個人都可以向神靈許一個願望，蘇小雨你快告訴我你的願望！”
回應她的，是臺階上的水印漸漸消失，以及湖面靜悄悄的一片。
該不會消失了吧？
“蘇小雨？你聽到了就再寫一個字，我好許願啊！”
她急得不可開交，忍不住跺了跺腳，大聲接著說：
“你願不願意轉世投胎？要不要在新的世界重生？！你要不要帶記憶重生？！”
有風吹來，卻無人回應。
宿雨忍不住眼睛發酸，抹了一把眼角。
她知道自己來遲了。
悔恨的同時，也不甘心就這麽放棄。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同意了。我這就許願！”
說完，她立即閉上眼，努力集中註意力，在心中許願道：
神靈若在，請讓蘇小雨帶著記憶在全新的世界重獲新生，出生在幸福的家庭，有彼此相愛的丈夫，聰明健康的孩子，一輩子順順利利！
許願完，又怕神靈覺得她要求多，忍不住又說：
總之就是讓蘇小雨重獲新生，幸福快樂！
許願完，宿雨等了一會兒，才敢眼睫顫顫地睜開眼。
看清眼前的事物後，楞住，“……蘇小雨？”
河面上仰著頭漸漸恢覆靈魂狀態的蘇小雨，聞言看向她，一臉疑惑道：“你做了什麽？我的靈魂怎麽又聚在一起，不是散了嗎？”
宿雨頓時破涕而笑，聲音難掩哽咽，說：“對不起，我差點兒就遲到了。”
“誒？宿雨，你別哭啊，你……”蘇小雨連忙飄到河邊，飄得過猛了，竟然直接沖到她面前。
兩人皆是一楞。
尤其是蘇小雨，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臺階，不敢相信道：“我不是不能離開河嗎？”
宿雨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查看蘇小雨，一時忘了回答她的話。
直到蘇小雨高興地說：“宿雨，我腦子裏多了一本書！”
宿雨眨眼，沒反應過來：“啊？”
“宿雨我要走了！你許的願望我收到了，我很喜歡，很高興！謝謝你！”
蘇小雨在沖她不停揮手告別。
宿雨不確定她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看到她高興，也忍不住跟著高興，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說：
“蘇小雨，我不是說讓你原諒蘇淩泉和蘇太太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而是我真心希望，你重獲新生後，可以放下這裏發生的一切，重新開始。也不要在意那些所謂的命運，命運應該掌控在自己手中，做你想做的事情，沒有什麽比活在當下更重要！”
蘇小雨身體已經在變透明了，聲音聽不到，但可以看到她在點頭。
宿雨再次發自內心的微笑，想到自己這段離奇的經歷，喊道：
“一定要幸福啊！蘇小雨！”
隨著尾音被風吹散，河面上也恢覆一片寧靜。
宿雨站在原地，舉著手機的手也慢慢放下。
半晌，腳步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便見尚初陽拎著外套走下來，來到她身邊後，一邊將外套披在她身上，一邊眼神警惕著在河面掃視，“說好了？”
她重重點頭：“都說好了！”
“那我們也回去吧。”這個地方反正以後他再也不會帶宿雨來了！
“好！”宿雨心情好，沒註意到尚初陽在想什麽，只是難掩激動，接著說：“蘇小雨說她很高興，也沒有怪我。”
“你本來也沒做錯什麽。”倒是她，那麽珍貴的願望，說給別人就給別人，真的是！
“反正，蘇小雨的恩情我還完啦，以後，不僅她重新開始新生活，我也是！我要重新開始新生活，以前過往的種種都將是過去式，重點是未來！”
宿雨現在對接下來的生活充滿了希望。
回到車上，車內還有一股香甜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
那是之前皇甫文卿給他們打包在車上吃的晚餐。
之前覺得膩，也沒心情吃。
但現在一聞到，宿雨就覺得甜，甜到心巴的那種。
沒忍住靠在背椅上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感嘆道：“尚初陽，今天發生的事情，真的是太夢幻了！要不是我自己親身經歷，我都覺得這是鬼故事。”
尚初陽在她身邊坐下，捏了捏她暖呼呼的手，見車子開始啟動，才暗暗松了一口氣，“餓不餓？要不要再吃一些東西？”
說著，開啟車內的所有燈光。
將不那麽膩的芒果班戟端過來，剛想遞給她，便楞住，連芒果班戟掉了都沒發覺。
宿雨等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動靜，不由得睜開眼，見他呆楞楞的樣子，不由得坐起身，在他面前揮了揮手，疑惑道：
“幹嘛，傻了啊？”
手被尚初陽一把拉住。
他呼吸緊繃，手臂肌肉發顫，在宿雨疑惑的目光中，顫抖著手朝她的臉伸去。
她眨眨眼，考慮要不要躲開。
不承想——
“宿雨，你的模樣……變了！”
宿雨楞住。
眼角的位置，也被尚初陽顫抖的指尖點了一下。
“這裏，還多了一顆淚痣。”
說到這裏，他的嗓音已經變得喑啞低沈了幾分。
“很好看。”
好看到……想親。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9-07 17:36:31~2022-09-08 19:16: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魅舞凝霧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