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麽回事？”</p>

餐廳後門，寂靜的暗巷，方家俊怒氣沖沖地質問齊菲菲，她郁然鎖眉，站在街燈下，靜靜地領受他的責備</p>

“你說話啊！這到底怎麽回事？那男人就是你幹哥哥吧？原來你這陣子三番兩次爽我的約，就是為了跟他在一起？！”</p>

“我的確是陪他出席一些場合，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p>

“那是怎樣？”方家俊氣勢咄咄，逼上前，迎面瞪她“你敢說我剛看到的場面只是我眼花了？我明明看到他吻你，而且你也沒有拒絕！”</p>

“我甩了他耳光——”</p>

“是啊，先享受再打人，你以為這樣就能掩飾你沈醉其中的事實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不排斥那個吻！”</p>

她不排斥嗎？</p>

齊菲菲昏亂地尋思的確，她是很生氣，感覺到羞辱，但當下至煥強吻她的那一瞬間，她的反應似乎並不是抗拒</p>

若是覺得惡心，她該早就推開他了，不是嗎？</p>

“你說清楚，你跟那男人到底是什麽關系？你背著我跟他來往嗎？除了接吻之外，你們還做了什麽？”</p>

“……”</p>

“齊菲菲，你說話！”</p>

“夠了沒？”一道清銳的聲嗓忽的如雷般劈落“你憑什麽這樣咄咄逼人地質問菲菲？你以為自己是誰？”</p>

是至煥！</p>

齊菲菲倏地抽凜氣息，惶然睜眸，望向那個不打聲招呼便突兀現身的男人，他也不知是否還醉著，頎長的身軀斜倚著街燈柱，眉宇之間浮掠暗影，教人看不清眼神</p>

“你問我是誰？我才想問清楚你是何方神聖！”見到他，方家俊火氣更旺他出身名門，自有一股傲氣，從不認為自己在追求任何女人時會落於下風，對齊菲菲，他算是費盡心思，格外破例了，沒想到她竟會背著他與另一個男人眉來眼去，對他而言，不啻為天大的侮辱“你說是菲菲的幹哥哥，其實對她有非分之想，對吧？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朋友！”</p>

“女朋友？”辛至煥嘲諷地挑眉，自鼻頭哼出一絲不屑“那你知道她是我的誰嗎？”</p>

“誰？”</p>

“我啊，是她的——”</p>

“至煥！”一聲驚呼阻止辛至煥</p>

他怔了怔，望向齊菲菲，她神色倉皇，對他搖搖頭</p>

他知道，她是央求他別說出真相，擔心就此毀了她跟方家俊之間的關系</p>

可惡！難道他還要配合她嗎？她真以為他會乖乖聽她的話？</p>

“你倒說說看啊！你是她的誰？”方家俊見兩人交換異樣眼色，怒火更熾，犀利地嗆聲</p>

辛至煥咬牙不語，雙手插在褲袋裏，暗暗掐握成拳</p>

“你說啊！罷剛性騷擾菲菲的時候，你不是還很有氣魄的嗎？怎麽現在變成一只病貓，不吭聲了？”</p>

他說什麽？！</p>

辛至煥射出淩銳的眸刃“你說我性騷擾？”</p>

“難道不是嗎？”方家俊冷哼“菲菲很明顯不樂意，你不顧她的意願，就是性騷擾！”</p>

“你——”是可忍，孰不可忍，辛至煥猛地上前一步，拳頭從口袋裏抽出來，高高舉起</p>

眼看他就要出拳扁人，齊菲菲連忙揚嗓“至煥，不要！”</p>

他聽聞她的呼喚，一時猶豫，哪知方家俊看準這短暫的遲疑，搶先出拳，狠狠痛扁他的臉</p>

他鼻梁遭重擊，血絲流落，胸臆更添火氣，理智再也煞不住，不客氣地回敬方家俊一拳</p>

兩個男人逞強鬥狠，扭打成一團，齊菲菲在一旁試圖阻止，他們卻不理會，自顧自打得興起</p>

忽的，辛至煥撇開長腿，賞了方家俊膝蓋骨一記，他頓時站不穩，踉蹌跪倒在地</p>

辛至煥見自己一招制勝，正欲趁勝追擊，齊菲菲翩然如羽蝶閃入，伸展雙臂，橫檔在方家俊身前</p>

“你夠了沒？不準再打了！”</p>

他楞住，停凝身子</p>

她長長瞪他一眼，這才轉向方家俊，蹲，焦灼地問：“家俊，你還好吧？沒事吧？”</p>

說著，她伸手想扶起他，他卻激憤地甩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齊菲菲，我這麽對你，你要什麽，我都可以買來給你，結果你是怎麽對待我的？你居然劈腿！一面跟我虛與委蛇，一面跟這男人搞七撚三！原來你是這種浪蕩的女人，算我看錯你了！”</p>

忿忿撩下話後，他轉頭吐口鮮血，傲然離去</p>

齊菲菲怔忡地凝望他逐漸遠走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於視界，才緩緩旋過身</p>

辛至煥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錯漏一拍，他發現自己不敢迎視她的眼神，她會恨他吧？因為他害她失去一個條件優秀的追求者……</p>

“這下你可滿意了，破壞了我的幸福，你很得意吧？”</p>

破壞她的……幸福？</p>

辛至煥震撼，呆望齊菲菲，她挺直地站著，容顏漠然，明眸凝霜，她沒有掉淚，甚至神情沒有一絲悲淒，但他卻覺得，她對自己的指控無比嚴厲</p>

原來她對方家俊用情已那麽深，原來她是真心想跟那個男人在一起，可他，卻破壞了她即將到手的幸福</p>

這就是他回來的目的？就是他故意延宕離婚的用心？為了毀滅她的愛情，奪去她的幸福？</p>

辛至煥痛著，痛的不是受傷的鼻梁或嘴角，而是胸口，纏結著一股難言的酸楚</p>

“惡~~”</p>

辛灼的酸液忽的湧上喉嚨，他彎身，嗆咳著，吐出一團粘稠的穢物</p>

他真的喝醉了，醉得做出不該做得事，傷了不該傷的人……</p>

“你沒事吧？這給你”她見他嘔吐，竟還過來拍撫他背脊，遞給他一疊面紙</p>

他不敢相信，愕然回望她</p>

她看著他狼狽的臉龐，幽幽嘆息，主動抽出一張面紙，替他擦拭疼痛的嘴角“又是血，又是這些臟東西，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很糟嗎？”</p>

他看起來很糟？這是對他的關懷嗎？在他惡劣地搗亂她的人生後，她仍願意對他付出關心？</p>

辛至煥心弦急驟顫動，怔怔地望著她，像個失去自我意志的傻瓜</p>

她睇著他迷蒙的眼，深深地，像要望進他眼潭最深處，良久，又是一聲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p>

“你喝醉了，走吧，我們回家”</p>

＊＊＊</p>

宿醉的感覺真難受</p>

棒天早上，辛至煥醒來，只覺得太陽穴附近血脈搏動，像有個人拉著根鋼弦來回刮扯，疼痛不堪</p>

不該喝那麽多酒的，更笨的是，不該混著酒喝，昨夜他為了在一幹老同學勉強逞強，連幹了好幾杯威士忌混啤酒制成的“深水炸彈”這下果然把自己炸得頭疼欲裂了</p>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p>

辛至煥微踉地下床，扶著頭，走兩步停一步，搖搖晃晃地來到客廳，看見正在做瑜伽的齊菲菲，悚然一驚</p>

對了，他怎麽忘了？昨晚他闖下大禍，重重傷了她的心</p>

他該如何是好？</p>

辛至煥倚著吧臺站著，不知所措，想喚她，道聲早安，卻又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資格打擾她</p>

“你醒啦？”反倒是她瞥見他，先跟他打招呼“吧臺上有一杯解酒的果汁，喝了吧！”</p>

解酒果汁？</p>

他楞了楞，視線一轉，果然看見一杯果汁，暗紅色的液體，陰沈得很奇怪</p>

“這什麽？”他端起杯子一嗅，刺鼻的味道令他急急撇過頭“是我最討厭的番茄？”</p>

“沒錯，就是你最討厭的番茄”她盤腿坐在地，眼簾半閉，似笑非笑“我還加了點萊姆，你多喝點，對治療宿醉很有效”</p>

他蹙眉“你是故意的吧？”明知他最恨番茄，卻偏偏調了這種醒酒飲料，他相信一定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我聽說蜂蜜檸檬水也能解酒？”</p>

“沒錯，可是家裏沒有蜂蜜了，只有番茄”她淡淡地解釋</p>

才怪！她是故意惡整他的他控訴地瞪她</p>

“快喝，喝完才能吃早餐”她輕淡的揚嗓，不疾不徐的語氣卻隱含一股命令的威嚴</p>

他眨眨眼想抗議，但憶起自己昨夜鑄下的錯事，又自覺理虧，只得捏著鼻子，分成幾次，將難喝的飲料硬吞下去</p>

喝畢，打了個惡心的嗝，好想吐</p>

她正好做完瑜伽，一面拿起運動毛巾擦汗，一面將無線話筒遞給他</p>

“剛你媽打電話來，要你回電”</p>

“我媽打來？”辛至煥愕然接過電話筒“她說什麽？她怎會知道我在這裏？”</p>

“是我告訴她的”她冷冷睇他“你回臺灣，居然都沒跟爸媽說一聲，他們很生氣”</p>

“那是因為——”他啞然若是讓那對愛管閑事的父母知曉他在臺灣，而且還賴在她家，肯定會在他耳邊嘮叨不停，他別想清靜度日了</p>

“我已經幫你跟他們解釋，你因為工作忙，還沒時間回去，但他們知道你現在住我這邊，對我們的關系很好奇”</p>

“好奇什麽？”</p>

她送他一枚白眼，眼神寫明廢話兩個字</p>

“當然是以為我們關系變好了”她輕哼“這六年來，我們一直分居兩地，他們老早就知道不對勁了，也料到我們遲早會離婚，可你這次回來，卻是住在我這兒，他們當然會覺得奇怪，也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p>

不切實際嗎？辛至煥澀澀的咀嚼這番話</p>

“所以我想，你最好跟他們說清楚，免得老人家誤會”她叮嚀</p>

“知道了”他撇撇嘴，懊惱又無奈，不情願地按下回撥鍵</p>

鈴聲兩響，對方立刻接起</p>

“是我”</p>

“死小子！你總算記得打電話回家了！”接電話的不是辛媽媽，而是辛爸爸，一聽見兒子的嗓音，立即爆出粗吼“你怎麽回事？剛你媽打電話給菲菲，才知道你兩個禮拜前就回臺灣了，既然回來了怎麽都不跟爸媽說一聲？！”</p>

好吵</p>

辛至煥稍稍移開話筒，緩和一下父親如雷的音量，他的頭好痛，禁不起這樣的高分貝</p>

“老爸，我宿醉，你說話可以小聲點嗎？菲菲不是幫我解釋過了？上頭是派我來臺灣成立分公司的，為了處理這些事，我很忙，沒空回家”</p>

“你這只是借口！沒空？撥個一、兩天回來看看你老爸老媽，很難嗎？虧我們把你拉拔這麽大了，供你念書供你吃穿，結果看看你這不孝子是怎麽報答我們的？”辛爸爸完全不買他的帳，照樣咆哮</p>

饒了他吧！辛至煥深深呼吸，伸手揉太陽穴“好好好，我知道了，過兩天我就回去好嗎？”</p>

“你回來幹什麽？要來就連你老婆一起帶回家來！”</p>

要他帶菲菲回去？辛至煥愕然“可是她……她在臺北這邊也很忙，你知道吧？她最近又要開一間新餐廳，應該沒空回去”</p>

“我聽你在放屁！”辛爸爸很不客氣地嗆兒子“菲菲再怎麽忙，每個月都會回來探望我們兩個老人家，哪像你這麽不孝？一出國像搞丟一樣，回來算我們撿到！”</p>

吼，他這個做兒子的形象有這麽糟嗎？</p>

“老爸，你聽我說——”</p>

“總之你把菲菲給我一起帶回家就對了！就這樣，不說了，再見！”辛爸爸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很幹脆地掛電話</p>

留下辛至煥傻傻執著話筒，楞在原地</p>

齊菲菲察覺他神色不對勁，揚聲問：“是爸嗎？他說什麽？”</p>

他嘆氣“他要我回家一趟，而且一定要帶你一起去”</p>

“好啊”</p>

“什麽？”</p>

“這兩天我比較有空，剛好也正想回去看看他們”</p>

“你真的願意跟我一起回去？”他難以置信</p>

她蹙眉“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我回去，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爸媽算是我公公婆婆，這些年來他們一直很照顧我，我去看他們也是應該的”</p>

“嗯”他悵然，感到一陣淡淡的失落也對，他在想什麽？她當然不可能是為了他而陪他回家</p>

“我要做早餐了，你想吃什麽？”齊菲菲不理會他惆悵的反應，逕自走進廚房，取下咖啡罐，準備煮一壺濃濃德爾咖啡</p>

辛至煥看著她纖柔的倩影，忽然覺得自己欠她很多，這六年來，他遠走國外，家裏的兩老等於是由她負起盡孝的責任，加上五年前她母親去世時，當時人在歐洲出差的他，連出殯都沒來得及趕回來相送</p>

當時，她是怎麽獨自撐過那段最痛苦的時期呢？</p>

他很想問，卻也明白她肯定不會對他說他們的感情並未好到可以互相吐露心事</p>

“你想吃什麽？”她又問一遍</p>

“都可以”他扯唇笑笑“只要你做的，我都吃”</p>

這回答讓她震了震，羽睫翩揚，微微迷惑地睇向他</p>

千言萬語，都在這一眼相凝</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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