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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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必須馬上去地牢。”
在給謝驚堂那條完好的胳膊打上一個完美的繃帶結之後, 明鵲吐出了來到謝驚堂房間後的第一句話。
“為什麽？”少年動了動被包的像個白蘿蔔一樣的胳膊，“而且，我明明只受了一點傷, 為什麽要包成這樣？”
“以你的修為, 面對一個突然異化的內門弟子，爆破之中只擦破了一點皮, 你要怎麽跟長老們解釋？”明鵲無語地抿了一下唇, “難道要跟他們說，你和魔尊結了安寧契，所以我用靈力幫你擋下了大部分的攻擊？”
謝驚堂沈默思索, 發現好像確實是這麽個理：“......”
“好了, 言歸正傳, 我長話短說。”明鵲咳了一聲, “前兩日我和姬諺收到了唐琢玉寄來的信件, 據她所說, 那些產生變異的人, 包括唐儒真, 無論是活是死，最終全部都離奇消失了。”
這場變異實屬無妄之災，即使他們料到了一定會有這一日的到來, 但異化出現得如此之快這件事，到底還是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明明去到崎城人數最多的並非他們, 而是昆侖墟，成為首當其沖的, 真的就純屬倒黴嗎？還是...
而且, 問逍遙自從去到昆侖墟之後，似乎也再沒有消息傳過來了...
關於這件事, 之後得留個心眼問一問姬諺。
想到這裏，她微籲了口氣，靜心摒棄了腦中紛雜的思緒，擡起頭對謝驚堂繼續道：“所以，我們必須得趕在這些弟子還沒有全部失去神智之前，弄清楚他們被‘太歲’感染的原因和變異的後果，還有...”
她的眼神霎那間變得清明而銳利。
“...搞清楚，到底是誰要帶走這些異化的人。”
......
慎行堂，地牢。
三個瘦長條的人影被捆仙索懸掛在地牢的天頂上，青白色的宗門校服因肢體的畸變而變得破爛不堪，破舊絲絳似的，晃晃悠悠垂在下頭，在一片彌漫著血腥味的昏暗中，仿若四道淒冷的招魂幡。
“發生異化的一共四個弟子，其中一個神智稍微清醒一些的，已經被慎鳴長老拎去單獨審問了。這四個人我按照名冊核對過，的確都是去過千機崎城的弟子。”
李朝河站在玄鐵欄桿三步外，同身邊的雲嬈、明鵲和謝驚堂將情況娓娓道來：“目前排查下來，異化最嚴重的是那個與驚堂比試的弟子，他的身上已經生出許多了非人的肉肢，其餘的幾個，相對來說只是有肢體明顯增生，意識也更清醒一些。”
“我記得他，杜延。”雲嬈瞇著眼看著那個被捆仙索捆得跟粽子一樣，但仍然在奮力掙紮的畸形人影，微嘆了一口氣，“他素日性子很內斂，也不怎麽說話，是個很努力但不大引人註目的人，沒想到...”
若按照他們目前所推測出的結論，願望越深的人被侵染的程度也就越嚴重，那目前的情況已經可以很直觀地反映出，這個素日裏不聲不響的文靜少年，其實才是四個人裏面有著最深執念的，
“他是個人族。”
明鵲靜靜地盯了他一會，突然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雲嬈有些訝然地頷首，似乎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輕聲解釋道，“杜延是從外門晉升入內門的。坦誠說，他其實算不上天賦出眾的，勝在努力。沒記錯的話，崎城這次歷練任務也是他主動申請了好幾次，才有他一席之位的。”
天賦平平的人族弟子，沈默努力又不顯眼的少年，為了晉升成內門弟子付出十分的努力，甚至願意主動去往危機重重的崎城歷練...
明鵲斂了眉眼，淡聲道：“我之前看見他了，在春會還沒開始的時候，他坐在謝驚堂右後方三排的位置，臉上的表情尤其——”
她平淡的陳述還沒能說完，便被一聲驟然驚起的巨響給打斷了——杜延有一根異化出的足肢趁著他們說話時，竟不知如何掙脫了捆仙索的束縛，氣勢洶洶地朝著明鵲這個方向攻襲而來。
當然，他的偷襲並沒有成功，因為在那足肢末端意圖伸出玄鐵欄桿的一霎那，一層銀白色靈壁憑空出現，足肢一時剎不住，只能狠狠撞了上去，隨即就是被燙到了一樣，眨眼就收了回去。
杜延那張蒼白細瘦、容色寡淡的臉浮動在昏暗之中，下顎微收，一雙毫無光亮的死魚眼珠就陰冷冷地瞪了過來，喉嚨間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聲，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但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然而，從他的偷襲到碰壁的整個過程，明鵲始終都抱著手臂，毫不避諱地同他對峙著，顯露出一種毫不在乎的神色，兀自開口補全了那句被杜延打斷的話：“——嫉妒。”
“你很嫉妒他，不是嗎？”
她眼角斜了一眼身側的翠衣少年，又定定地移回杜延的身上，語氣有些發笑。
同為“人族”弟子，謝驚堂偏偏擁有矚目的好相貌，天生的凰火靈根，即使他再怎麽努力，也永遠沒有謝驚堂得到的關註和誇讚多。謝驚堂明明剛入宗幾個月，就直接插班成為了內門弟子，看如今的勢頭，成為真傳估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他付出了那麽多努力和代價，熬了這許多年，千辛萬苦才爬到的位置，不過是人家的起點而已，怎麽能不嫉妒，怎麽能不恨？
“你的心思藏得不太好，這麽著急顯露出來，難怪會被那個‘太歲’利用。”明鵲才不管什麽努力與否或是難言的苦衷，堪稱冷血地指摘著杜延的愚蠢，“祂答應你什麽了？給你超絕的天賦？還是至尊的地位？讓你能心甘情願接受變成怪物的代價？”
杜延明顯被明鵲激怒了，那根掙脫出來的足肢一下一下重重拍打著壁障，顯出一種無力的兇狠來，可是明鵲並沒有因此停下自己這張能氣死人的嘴：“還是說，你壓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你不會還做著‘自己能駕馭那份被祂贈予的力量’的春秋大夢吧？”
杜延知道謝驚堂是這次春會上最有可能晉升的新星，因此把謝驚堂視作他必須要打敗的對手，幾乎陷入了魔怔——如果打敗了謝驚堂，他就會一舉成為本次春會的魁首，他是不是就有機會入得宗主和長老的青眼，得到那個他魂牽夢縈的真傳弟子身份？
“我就說，你素日也不聲不響的，怎麽就偏偏就在春會上，如此殷切地要求成為謝師弟的最後一個對手。”雲嬈秀眉微擰，對於這個半路殺出的文靜師弟不禁有些無語凝噎，最後只能惋惜地吐出一句，“...你這是何必呢。”
誠然，作為一名典型的天賦超絕的仙族弟子，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確實有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嫌疑，然而修仙界的天賦傾軋就是如此殘酷，並非長久的努力就能彌補上其中的差距，自然，更不可能通過歪門邪道來達到目的。
站在旁邊久未出聲的謝驚堂突然開口問李朝河：“李師兄，我和他比試的過程，可有用視錄珠記錄下來嗎？”
明鵲知道修仙界有種可以將過往的畫面內容記錄下來的法寶，在宗門大比的時候為了保證公正性，往往會用它將比試的過程記錄下來，t防止後續對於比試結果有異議時沒有對證。
“有。”李朝河在袖袋裏翻找一番，掏出了一枚約莫有兩個拳頭大，形似白珍珠樣的東西，指尖帶著靈力在上面游走兩筆，那枚大珍珠突然就飛懸到了空中，白色靈光大盛，模糊了周圍昏暗的景致，不過一眨眼，比試的畫面就栩栩浮現在了眾人眼前。
視錄珠所留存的畫面，比他們坐在觀眾席上肉眼可見的要近得多，於是兩人有來有回的一招一式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這個。”畫面回溯到半中央的時候，謝驚堂突然點向了兩人交鋒的劍尖處，示意眾人看過來，“在這一招的時候，我明明已經攻上了他的命穴，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被他躲開了。先前我還覺得也許是我劍出偏了，現在才知道，可能是‘祂’給予的力量幫了他一把。”
少年指尖點住的畫面上，杜延周身散發出一層淺淡微薄的藍黑色霧氣，如果不是因為有畫面記錄，光憑肉眼去看，剎那間根本難以捕捉，而這個時候，也明顯可以看出杜延的眼神已經開始漸漸變得呆滯了。
“祂”催熟了杜延的欲望，將其放大到無限醜陋的地步，再如他所願，賜予了他更強的力量，只是以杜延的身體，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那些力量，最終才導致了畸變的結果。
可是，如果得到力量的那句身體可以承受呢？明鵲想。只要身體的承受能力夠強，就可以把畸變和失去理智的過程無限拉長，最終真正實現一步登天的願望......
她想到上一世臨死前看到的通天門掌門，他也變成了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樣子——誠然他的欲望可能比所有人都要大得多，可是連強大如斯都沒有辦法承受‘太歲’這股堪稱神秘力量，那麽杜延這種被變強的願望沖昏頭腦的行為，無疑就是在找死了。
真的有人可以吞納得下這股力量嗎...
“姬使者，李師兄，雲師姐，謝師弟。”一個清脆的小童聲音打斷了眾人各異的思緒。
視錄珠的畫面煙消雲散，他們擡頭看過去，一個紮著雙丸子頭的小仙童正乖巧地朝他們抱手一揖：“慎鳴長老有請，請跟在下來。”
慎鳴長老審問有結果了？
四人相互對視一眼，急忙跟在了那小童的身後，朝著慎行堂的深處走去。
身後，杜延不甘拍打靈壁的聲音仍在昏暗的刑堂中回蕩著，一下一下，如同催命的鼓點。
......
“參見慎鳴長老。”
“好了好了，莫要多禮了。姬使者，你們幾個，都先坐。”慎鳴長老擺了擺手，短短一個晚上不見，他的頭發好像都愁得花白了許多，籲聲道，“情況你們應該也大致了解了，本座就長話短說罷。那個弟子審是審了，但沒審出你們想知道的東西來。”
此話一出，一行人臉上難免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不過，這倒也不算完完全全出乎預料，畢竟都已經變異了，還指望他能清醒到哪裏去？
“不過！”頓了頓，慎鳴長老接著道，“雖然沒有你們想聽的，但他也並非什麽都沒說...”
說到這裏，慎鳴長老猶豫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同他們解釋，最後只好站起身，示意他們跟過來：“...哎，你們自己來看吧。”
審訊司的狹窄監牢中，有一個靠墻蜷縮著的少年身影，他原本高高束起的長發披散了下來，遮住了臉頰，渾身鮮血淋漓，尤其是琵琶骨的位置，被靈力貫穿出兩個焦黑的洞，瞧著都叫人牙根發緊。
可是即使身負如此嚴重的傷，這個少年也一直瞧著毫無反應，不僅沒有呼痛，哪怕是聽到他們一行人走過來的腳步聲，也沒有擡頭看他們一眼，只是一直低著頭，嘴裏咕咕噥噥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瞧著...好像挺正常的？他變異在哪裏啊？
一行人站定在監牢的欄桿前，有些好奇地盯著那個狼狽的影子，他的肩膀生得很寬，微微側坐著，整個身體都隱沒在潮濕的陰幽之中，明鵲瞧了半晌，終於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這個弟子的後腦勺似乎要比正常人多鼓起一塊，於是顯得腦袋像個灌滿了水的水球一樣漲得很大，只是在寬肩之上並不矚目，環境又實在太昏暗，導致他們一時間沒能發覺。
明鵲思索一番，悄悄撚了一個風訣朝他扔了過去，微風揚起，吹開他披散的發絲，將其下掩映的東西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一張人臉。
這個弟子的後腦勺上，又生了一張人臉，就像是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縫上去的一樣，毫無表情也毫無生氣，一雙灰暗的眼睛透過淩亂的發絲，冷冷地凝視著他們。
雙面人...
雲嬈咬著後槽牙倒吸了一口涼氣，李朝河眉梢一挑，謝驚堂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慎鳴長老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別說是這些小輩了，就算是他，在發現這張臉的第一眼也是嚇了一跳。
空氣一片死寂，而那個仿佛成了石像一樣的弟子仍然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裏，自顧自地說著什麽。側耳仔細聽他的語調聲音，似乎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句，車軲轆一樣來回念叨著：
“山裏山...谷中谷...日月淩空...普照蒼穹...”
“人...人...肉食肉...”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人...肉...山...谷...日月淩空...普照...神...神...”
他突然大聲尖笑：“太歲臨世，諸神黃昏！”
與此同時，從關押著杜延等其餘三人的地方，也遙遙地傳來了尖利的大笑聲，仿佛虔誠的信徒得到了什麽啟示一般，互相呼應起來，刺耳的狂笑鉆進人的耳膜，聒噪得出奇，吵得人腦袋陣陣發昏。
少年後腦勺上的那張斜著眼盯著他們的臉皮突然就有了表情，它的嘴巴似乎是咧出了一個笑的弧度，然後越裂越大，越裂越大...
呲啦——
那張臉的嘴角裂到了耳根處，突然大張而開，連帶著他後腦勺的整個表皮完全掀開了，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內裏。那雙“眼睛”明明那樣可怖，可是卻如有魔力一般，吸引人不由自主地盯著它，直到再也挪不開視線，連帶著意識都像被那黑色漩渦盡數吸入。
“別看了，醒一醒。”
一個清冽而果斷的女聲炸開在耳邊，就像是什麽冰冷的東西貼上了後頸一樣，令神思有些惘然的三個人突然一個激靈，猛然從那片黑色漩渦之中掙脫了出來，有些恍然地朝聲源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就是明鵲那張神色凝重的臉。
與此同時，監牢的前面落下了一道嚴嚴實實的黑色靈壁，將裏頭那詭異的畫面連同聲音都徹底隔絕了，而眼前這人的聲音一消失，外頭杜延那邊的聲音也同時消失了。
空氣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要你們聽的就是他念的那個，什麽‘山裏山，谷中谷’，本座也聽不太明白。”慎鳴長老收回操控靈壁的手，疲倦地嘆了一口氣：“你們也看到了，最後一個也徹底瘋了。”
四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毫無頭緒，只能沈默下來。
......
“慎鳴長老說，你們說的突然消失的顧慮他知道了，這四個弟子會被慎行堂嚴加看慣，力求不發生類似的情況。其餘的就只能等師尊出關再做定奪。”
李朝河坐在慎行堂外的大石頭上，嘴裏咬著一根不知從那裏薅來的草葉，一點一點地上下搖動著，表情有些憂郁：“哎，這一件兩件的都什麽事兒啊...！”
雲嬈盤坐在地上，低頭想了想，道：“其餘去過千機崎城的弟子也得全部聚集起來，放在一處觀察一段時間，免得再有突然變異的情況，二度引起恐慌。”
李朝河努起嘴，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們不覺得那個人口中念的小謠很耳熟嗎？”謝驚堂蹙眉，“‘山裏山，谷中谷’...跟師兄說的那座憑空出現與三山合抱的山谷內的小丘幾乎一模一樣，再者，他又說什麽‘太歲臨世’，‘人食人，肉食肉’，這個小謠，是不是在暗示那座山和此次異化有關系？”
“不是暗示，是明示。祂在引誘我們去那裏。”一直默默坐在一邊望著遠方的明鵲施施然開口道，“而且，依照現在的情況t看，祂既然都把兩者的關系擺到我們面前了，這座山，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把證據都擺到他們眼前的事情，‘太歲’和通天門哪有那麽好心？這座山，簡直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陷阱在對他們招手。
可是情況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們就跟被架在半空中的待宰羊羔一樣，總之，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逃脫和赴死總要選擇一個。
顯然，幾人都沒有眼瞎心盲、甩手不管的意思，所以，這場向死之行，他們還真就非得赴約不可。
明鵲說完，回過頭來，措不及防撞上了李朝河微妙的打量視線，對方的瞳孔裏含著一點點的警惕還有一點點的好奇，不過只是一眨眼，就已經消失無蹤，換作了朗朗笑意。
他似乎有些防備她，與此同時，又似乎在探究她的立場和目的，以此來確定到底能否暫時將信任交托給她。
明鵲掛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瞥開目光：“總之，無論如何，我們得先抓緊時間收拾一下，準備去那座山上一探究竟。”
雲嬈和謝驚堂聽到這句話都是點頭——之前還愁著怎麽樣在春會結束之後找個合適的理由去虞山附近同姬諺會和，現在倒好，成了個不得不去的情況——不過這也好，總歸橫豎是要去的，此時還能拉上李朝河這個額外的幫手，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種因禍得‘福’了。
說到這裏，四人一同站起身來，李朝河將嘴裏的草葉一吐：“此行危險，姬使者也要去嗎？”
“自然。”明鵲平靜而坦然地同他對視，反問道，“我奉命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調查清楚太歲相關的事宜，如今到了這一步，我沒有不跟著去的道理，不是嗎？”
李朝河一楞，隨即笑著眨了眨眼：“嗯...也是，抱歉，是我多此一‘句’了。”
如此危險的境況，明明可以先回去稟報再保守行事，她卻偏偏堅決要跟著去，還真是恪盡職守的“使者”...
兩人這麽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打了一番太極，雲嬈在一旁看著，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什麽似的，在袖袋裏頭掏啊掏，然後掏出了一個金光璀璨的物什，遞到了謝驚堂的面前：“對了，我想起來了，師尊叫我把這個給你。”
謝驚堂看清那是什麽之後倏然一楞。
躺在少女白皙掌心的，赫然就是象征著真傳弟子身份的金鈴子。
“喔哦！”李朝河反應最快，立刻歡呼了一聲，拍了拍謝驚堂的肩膀，“恭喜你啊驚堂！你通過師尊的考驗了！”
雲嬈也跟著笑了：“師尊說，現在情況混亂，正式的儀式只能往後再推了，但你在春會上表現出色，所以他按照承諾，先將真傳弟子的身份象征授予給你。”
她將金鈴子一把塞到那神色怔忪的少年掌心，笑顏如花：“恭喜！這下真的是名正言順的謝師弟啦！”
驚堂怔怔地盯了手心中的小玩意兒半晌，呼吸有些急促，下意識擡起頭，便去找那個紫色的身影。
“我看到了。”那人的聲音卻在他另一側耳畔響起，帶著些微柔和的笑意，“恭喜了，小謝公子。”
曾經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如今也成了一方大宗的真傳弟子，能夠靠自己獨當一面了。
爹娘知道了，應該也會這麽高興吧？
小公子的鼻音微微拐著，難得有些赧然，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明鵲：“哼，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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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給謝驚堂那條完好的胳膊打上一個完美的繃帶結之後, 明鵲吐出了來到謝驚堂房間後的第一句話。
“為什麽？”少年動了動被包的像個白蘿蔔一樣的胳膊，“而且，我明明只受了一點傷, 為什麽要包成這樣？”
“以你的修為, 面對一個突然異化的內門弟子，爆破之中只擦破了一點皮, 你要怎麽跟長老們解釋？”明鵲無語地抿了一下唇, “難道要跟他們說，你和魔尊結了安寧契，所以我用靈力幫你擋下了大部分的攻擊？”
謝驚堂沈默思索, 發現好像確實是這麽個理：“......”
“好了, 言歸正傳, 我長話短說。”明鵲咳了一聲, “前兩日我和姬諺收到了唐琢玉寄來的信件, 據她所說, 那些產生變異的人, 包括唐儒真, 無論是活是死，最終全部都離奇消失了。”
這場變異實屬無妄之災，即使他們料到了一定會有這一日的到來, 但異化出現得如此之快這件事，到底還是打了他們個措手不及。
明明去到崎城人數最多的並非他們, 而是昆侖墟，成為首當其沖的, 真的就純屬倒黴嗎？還是...
而且, 問逍遙自從去到昆侖墟之後，似乎也再沒有消息傳過來了...
關於這件事, 之後得留個心眼問一問姬諺。
想到這裏，她微籲了口氣，靜心摒棄了腦中紛雜的思緒，擡起頭對謝驚堂繼續道：“所以，我們必須得趕在這些弟子還沒有全部失去神智之前，弄清楚他們被‘太歲’感染的原因和變異的後果，還有...”
她的眼神霎那間變得清明而銳利。
“...搞清楚，到底是誰要帶走這些異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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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行堂，地牢。
三個瘦長條的人影被捆仙索懸掛在地牢的天頂上，青白色的宗門校服因肢體的畸變而變得破爛不堪，破舊絲絳似的，晃晃悠悠垂在下頭，在一片彌漫著血腥味的昏暗中，仿若四道淒冷的招魂幡。
“發生異化的一共四個弟子，其中一個神智稍微清醒一些的，已經被慎鳴長老拎去單獨審問了。這四個人我按照名冊核對過，的確都是去過千機崎城的弟子。”
李朝河站在玄鐵欄桿三步外，同身邊的雲嬈、明鵲和謝驚堂將情況娓娓道來：“目前排查下來，異化最嚴重的是那個與驚堂比試的弟子，他的身上已經生出許多了非人的肉肢，其餘的幾個，相對來說只是有肢體明顯增生，意識也更清醒一些。”
“我記得他，杜延。”雲嬈瞇著眼看著那個被捆仙索捆得跟粽子一樣，但仍然在奮力掙紮的畸形人影，微嘆了一口氣，“他素日性子很內斂，也不怎麽說話，是個很努力但不大引人註目的人，沒想到...”
若按照他們目前所推測出的結論，願望越深的人被侵染的程度也就越嚴重，那目前的情況已經可以很直觀地反映出，這個素日裏不聲不響的文靜少年，其實才是四個人裏面有著最深執念的，
“他是個人族。”
明鵲靜靜地盯了他一會，突然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雲嬈有些訝然地頷首，似乎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輕聲解釋道，“杜延是從外門晉升入內門的。坦誠說，他其實算不上天賦出眾的，勝在努力。沒記錯的話，崎城這次歷練任務也是他主動申請了好幾次，才有他一席之位的。”
天賦平平的人族弟子，沈默努力又不顯眼的少年，為了晉升成內門弟子付出十分的努力，甚至願意主動去往危機重重的崎城歷練...
明鵲斂了眉眼，淡聲道：“我之前看見他了，在春會還沒開始的時候，他坐在謝驚堂右後方三排的位置，臉上的表情尤其——”
她平淡的陳述還沒能說完，便被一聲驟然驚起的巨響給打斷了——杜延有一根異化出的足肢趁著他們說話時，竟不知如何掙脫了捆仙索的束縛，氣勢洶洶地朝著明鵲這個方向攻襲而來。
當然，他的偷襲並沒有成功，因為在那足肢末端意圖伸出玄鐵欄桿的一霎那，一層銀白色靈壁憑空出現，足肢一時剎不住，只能狠狠撞了上去，隨即就是被燙到了一樣，眨眼就收了回去。
杜延那張蒼白細瘦、容色寡淡的臉浮動在昏暗之中，下顎微收，一雙毫無光亮的死魚眼珠就陰冷冷地瞪了過來，喉嚨間發出咕嚕咕嚕的低吼聲，雖然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但警告的意味很明顯。
然而，從他的偷襲到碰壁的整個過程，明鵲始終都抱著手臂，毫不避諱地同他對峙著，顯露出一種毫不在乎的神色，兀自開口補全了那句被杜延打斷的話：“——嫉妒。”
“你很嫉妒他，不是嗎？”
她眼角斜了一眼身側的翠衣少年，又定定地移回杜延的身上，語氣有些發笑。
同為“人族”弟子，謝驚堂偏偏擁有矚目的好相貌，天生的凰火靈根，即使他再怎麽努力，也永遠沒有謝驚堂得到的關註和誇讚多。謝驚堂明明剛入宗幾個月，就直接插班成為了內門弟子，看如今的勢頭，成為真傳估計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他付出了那麽多努力和代價，熬了這許多年，千辛萬苦才爬到的位置，不過是人家的起點而已，怎麽能不嫉妒，怎麽能不恨？
“你的心思藏得不太好，這麽著急顯露出來，難怪會被那個‘太歲’利用。”明鵲才不管什麽努力與否或是難言的苦衷，堪稱冷血地指摘著杜延的愚蠢，“祂答應你什麽了？給你超絕的天賦？還是至尊的地位？讓你能心甘情願接受變成怪物的代價？”
杜延明顯被明鵲激怒了，那根掙脫出來的足肢一下一下重重拍打著壁障，顯出一種無力的兇狠來，可是明鵲並沒有因此停下自己這張能氣死人的嘴：“還是說，你壓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這樣？你不會還做著‘自己能駕馭那份被祂贈予的力量’的春秋大夢吧？”
杜延知道謝驚堂是這次春會上最有可能晉升的新星，因此把謝驚堂視作他必須要打敗的對手，幾乎陷入了魔怔——如果打敗了謝驚堂，他就會一舉成為本次春會的魁首，他是不是就有機會入得宗主和長老的青眼，得到那個他魂牽夢縈的真傳弟子身份？
“我就說，你素日也不聲不響的，怎麽就偏偏就在春會上，如此殷切地要求成為謝師弟的最後一個對手。”雲嬈秀眉微擰，對於這個半路殺出的文靜師弟不禁有些無語凝噎，最後只能惋惜地吐出一句，“...你這是何必呢。”
誠然，作為一名典型的天賦超絕的仙族弟子，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來，確實有站著說話不嫌腰疼的嫌疑，然而修仙界的天賦傾軋就是如此殘酷，並非長久的努力就能彌補上其中的差距，自然，更不可能通過歪門邪道來達到目的。
站在旁邊久未出聲的謝驚堂突然開口問李朝河：“李師兄，我和他比試的過程，可有用視錄珠記錄下來嗎？”
明鵲知道修仙界有種可以將過往的畫面內容記錄下來的法寶，在宗門大比的時候為了保證公正性，往往會用它將比試的過程記錄下來，t防止後續對於比試結果有異議時沒有對證。
“有。”李朝河在袖袋裏翻找一番，掏出了一枚約莫有兩個拳頭大，形似白珍珠樣的東西，指尖帶著靈力在上面游走兩筆，那枚大珍珠突然就飛懸到了空中，白色靈光大盛，模糊了周圍昏暗的景致，不過一眨眼，比試的畫面就栩栩浮現在了眾人眼前。
視錄珠所留存的畫面，比他們坐在觀眾席上肉眼可見的要近得多，於是兩人有來有回的一招一式全部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這個。”畫面回溯到半中央的時候，謝驚堂突然點向了兩人交鋒的劍尖處，示意眾人看過來，“在這一招的時候，我明明已經攻上了他的命穴，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還是被他躲開了。先前我還覺得也許是我劍出偏了，現在才知道，可能是‘祂’給予的力量幫了他一把。”
少年指尖點住的畫面上，杜延周身散發出一層淺淡微薄的藍黑色霧氣，如果不是因為有畫面記錄，光憑肉眼去看，剎那間根本難以捕捉，而這個時候，也明顯可以看出杜延的眼神已經開始漸漸變得呆滯了。
“祂”催熟了杜延的欲望，將其放大到無限醜陋的地步，再如他所願，賜予了他更強的力量，只是以杜延的身體，根本沒有辦法承受那些力量，最終才導致了畸變的結果。
可是，如果得到力量的那句身體可以承受呢？明鵲想。只要身體的承受能力夠強，就可以把畸變和失去理智的過程無限拉長，最終真正實現一步登天的願望......
她想到上一世臨死前看到的通天門掌門，他也變成了那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畸形樣子——誠然他的欲望可能比所有人都要大得多，可是連強大如斯都沒有辦法承受‘太歲’這股堪稱神秘力量，那麽杜延這種被變強的願望沖昏頭腦的行為，無疑就是在找死了。
真的有人可以吞納得下這股力量嗎...
“姬使者，李師兄，雲師姐，謝師弟。”一個清脆的小童聲音打斷了眾人各異的思緒。
視錄珠的畫面煙消雲散，他們擡頭看過去，一個紮著雙丸子頭的小仙童正乖巧地朝他們抱手一揖：“慎鳴長老有請，請跟在下來。”
慎鳴長老審問有結果了？
四人相互對視一眼，急忙跟在了那小童的身後，朝著慎行堂的深處走去。
身後，杜延不甘拍打靈壁的聲音仍在昏暗的刑堂中回蕩著，一下一下，如同催命的鼓點。
......
“參見慎鳴長老。”
“好了好了，莫要多禮了。姬使者，你們幾個，都先坐。”慎鳴長老擺了擺手，短短一個晚上不見，他的頭發好像都愁得花白了許多，籲聲道，“情況你們應該也大致了解了，本座就長話短說罷。那個弟子審是審了，但沒審出你們想知道的東西來。”
此話一出，一行人臉上難免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不過，這倒也不算完完全全出乎預料，畢竟都已經變異了，還指望他能清醒到哪裏去？
“不過！”頓了頓，慎鳴長老接著道，“雖然沒有你們想聽的，但他也並非什麽都沒說...”
說到這裏，慎鳴長老猶豫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同他們解釋，最後只好站起身，示意他們跟過來：“...哎，你們自己來看吧。”
審訊司的狹窄監牢中，有一個靠墻蜷縮著的少年身影，他原本高高束起的長發披散了下來，遮住了臉頰，渾身鮮血淋漓，尤其是琵琶骨的位置，被靈力貫穿出兩個焦黑的洞，瞧著都叫人牙根發緊。
可是即使身負如此嚴重的傷，這個少年也一直瞧著毫無反應，不僅沒有呼痛，哪怕是聽到他們一行人走過來的腳步聲，也沒有擡頭看他們一眼，只是一直低著頭，嘴裏咕咕噥噥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瞧著...好像挺正常的？他變異在哪裏啊？
一行人站定在監牢的欄桿前，有些好奇地盯著那個狼狽的影子，他的肩膀生得很寬，微微側坐著，整個身體都隱沒在潮濕的陰幽之中，明鵲瞧了半晌，終於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這個弟子的後腦勺似乎要比正常人多鼓起一塊，於是顯得腦袋像個灌滿了水的水球一樣漲得很大，只是在寬肩之上並不矚目，環境又實在太昏暗，導致他們一時間沒能發覺。
明鵲思索一番，悄悄撚了一個風訣朝他扔了過去，微風揚起，吹開他披散的發絲，將其下掩映的東西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出來。
一張人臉。
這個弟子的後腦勺上，又生了一張人臉，就像是一張栩栩如生的人皮縫上去的一樣，毫無表情也毫無生氣，一雙灰暗的眼睛透過淩亂的發絲，冷冷地凝視著他們。
雙面人...
雲嬈咬著後槽牙倒吸了一口涼氣，李朝河眉梢一挑，謝驚堂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慎鳴長老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別說是這些小輩了，就算是他，在發現這張臉的第一眼也是嚇了一跳。
空氣一片死寂，而那個仿佛成了石像一樣的弟子仍然八風不動地坐在那裏，自顧自地說著什麽。側耳仔細聽他的語調聲音，似乎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句，車軲轆一樣來回念叨著：
“山裏山...谷中谷...日月淩空...普照蒼穹...”
“人...人...肉食肉...”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了，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人...肉...山...谷...日月淩空...普照...神...神...”
他突然大聲尖笑：“太歲臨世，諸神黃昏！”
與此同時，從關押著杜延等其餘三人的地方，也遙遙地傳來了尖利的大笑聲，仿佛虔誠的信徒得到了什麽啟示一般，互相呼應起來，刺耳的狂笑鉆進人的耳膜，聒噪得出奇，吵得人腦袋陣陣發昏。
少年後腦勺上的那張斜著眼盯著他們的臉皮突然就有了表情，它的嘴巴似乎是咧出了一個笑的弧度，然後越裂越大，越裂越大...
呲啦——
那張臉的嘴角裂到了耳根處，突然大張而開，連帶著他後腦勺的整個表皮完全掀開了，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內裏。那雙“眼睛”明明那樣可怖，可是卻如有魔力一般，吸引人不由自主地盯著它，直到再也挪不開視線，連帶著意識都像被那黑色漩渦盡數吸入。
“別看了，醒一醒。”
一個清冽而果斷的女聲炸開在耳邊，就像是什麽冰冷的東西貼上了後頸一樣，令神思有些惘然的三個人突然一個激靈，猛然從那片黑色漩渦之中掙脫了出來，有些恍然地朝聲源看過去，映入眼簾的，就是明鵲那張神色凝重的臉。
與此同時，監牢的前面落下了一道嚴嚴實實的黑色靈壁，將裏頭那詭異的畫面連同聲音都徹底隔絕了，而眼前這人的聲音一消失，外頭杜延那邊的聲音也同時消失了。
空氣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要你們聽的就是他念的那個，什麽‘山裏山，谷中谷’，本座也聽不太明白。”慎鳴長老收回操控靈壁的手，疲倦地嘆了一口氣：“你們也看到了，最後一個也徹底瘋了。”
四人面面相覷了一番，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毫無頭緒，只能沈默下來。
......
“慎鳴長老說，你們說的突然消失的顧慮他知道了，這四個弟子會被慎行堂嚴加看慣，力求不發生類似的情況。其餘的就只能等師尊出關再做定奪。”
李朝河坐在慎行堂外的大石頭上，嘴裏咬著一根不知從那裏薅來的草葉，一點一點地上下搖動著，表情有些憂郁：“哎，這一件兩件的都什麽事兒啊...！”
雲嬈盤坐在地上，低頭想了想，道：“其餘去過千機崎城的弟子也得全部聚集起來，放在一處觀察一段時間，免得再有突然變異的情況，二度引起恐慌。”
李朝河努起嘴，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們不覺得那個人口中念的小謠很耳熟嗎？”謝驚堂蹙眉，“‘山裏山，谷中谷’...跟師兄說的那座憑空出現與三山合抱的山谷內的小丘幾乎一模一樣，再者，他又說什麽‘太歲臨世’，‘人食人，肉食肉’，這個小謠，是不是在暗示那座山和此次異化有關系？”
“不是暗示，是明示。祂在引誘我們去那裏。”一直默默坐在一邊望著遠方的明鵲施施然開口道，“而且，依照現在的情況t看，祂既然都把兩者的關系擺到我們面前了，這座山，我們是非去不可了。”
把證據都擺到他們眼前的事情，‘太歲’和通天門哪有那麽好心？這座山，簡直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陷阱在對他們招手。
可是情況已經走到這一步，他們就跟被架在半空中的待宰羊羔一樣，總之，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逃脫和赴死總要選擇一個。
顯然，幾人都沒有眼瞎心盲、甩手不管的意思，所以，這場向死之行，他們還真就非得赴約不可。
明鵲說完，回過頭來，措不及防撞上了李朝河微妙的打量視線，對方的瞳孔裏含著一點點的警惕還有一點點的好奇，不過只是一眨眼，就已經消失無蹤，換作了朗朗笑意。
他似乎有些防備她，與此同時，又似乎在探究她的立場和目的，以此來確定到底能否暫時將信任交托給她。
明鵲掛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瞥開目光：“總之，無論如何，我們得先抓緊時間收拾一下，準備去那座山上一探究竟。”
雲嬈和謝驚堂聽到這句話都是點頭——之前還愁著怎麽樣在春會結束之後找個合適的理由去虞山附近同姬諺會和，現在倒好，成了個不得不去的情況——不過這也好，總歸橫豎是要去的，此時還能拉上李朝河這個額外的幫手，也不知道算不算一種因禍得‘福’了。
說到這裏，四人一同站起身來，李朝河將嘴裏的草葉一吐：“此行危險，姬使者也要去嗎？”
“自然。”明鵲平靜而坦然地同他對視，反問道，“我奉命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調查清楚太歲相關的事宜，如今到了這一步，我沒有不跟著去的道理，不是嗎？”
李朝河一楞，隨即笑著眨了眨眼：“嗯...也是，抱歉，是我多此一‘句’了。”
如此危險的境況，明明可以先回去稟報再保守行事，她卻偏偏堅決要跟著去，還真是恪盡職守的“使者”...
兩人這麽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打了一番太極，雲嬈在一旁看著，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什麽似的，在袖袋裏頭掏啊掏，然後掏出了一個金光璀璨的物什，遞到了謝驚堂的面前：“對了，我想起來了，師尊叫我把這個給你。”
謝驚堂看清那是什麽之後倏然一楞。
躺在少女白皙掌心的，赫然就是象征著真傳弟子身份的金鈴子。
“喔哦！”李朝河反應最快，立刻歡呼了一聲，拍了拍謝驚堂的肩膀，“恭喜你啊驚堂！你通過師尊的考驗了！”
雲嬈也跟著笑了：“師尊說，現在情況混亂，正式的儀式只能往後再推了，但你在春會上表現出色，所以他按照承諾，先將真傳弟子的身份象征授予給你。”
她將金鈴子一把塞到那神色怔忪的少年掌心，笑顏如花：“恭喜！這下真的是名正言順的謝師弟啦！”
驚堂怔怔地盯了手心中的小玩意兒半晌，呼吸有些急促，下意識擡起頭，便去找那個紫色的身影。
“我看到了。”那人的聲音卻在他另一側耳畔響起，帶著些微柔和的笑意，“恭喜了，小謝公子。”
曾經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如今也成了一方大宗的真傳弟子，能夠靠自己獨當一面了。
爹娘知道了，應該也會這麽高興吧？
小公子的鼻音微微拐著，難得有些赧然，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明鵲：“哼，多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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