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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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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我們偉大的樓蘭王……”阿娜爾古麗滔滔不絕, 口若懸河地誇讚著樓蘭王,臉上帶著一種狂熱的虔誠,狂熱的頂禮膜拜。

樓蘭王, 有一種恐怖的讓人信仰的力量,區區十年,就能人西域子民對他如此狂熱地信仰。

寶珍發出疑問:“你們更信仰樓蘭王, 還是月神?”

“吾王是月神之子,就代表著月神!月神之子亦是月神, 吾王就是月神!”

寶珍明白了,也就是說, 在西域人眼裏, 作為月神之子降世的樓蘭王,就是月神。他們如此狂熱的信仰,信仰的是同一個人。

比如阿娜爾古麗口中念叨的“月神在上”, 其明確意義實際上是指“樓蘭王在上”。

神色狂熱的阿娜爾古麗,讓寶珍不禁感慨, 信仰真是一種極可怕的力量。

高昌十月中浣的清晨, 空氣裏飄灑著冷冰冰的涼意。六公主伸手探出窗外, 感受到窗外的涼氣後,快速關窗。她撫摸著身上厚軟精致的衣裙, 回到暖融融的軟榻上。

“殿下, 該用早膳了。”宮人將早膳端上桌。

捧著熱騰騰的牛乳火腿湯,感受著屋內暖熱氣,六公主舒愜地吐出一口氣。

往年這時候, 漏風的屋子裏總是冷得她發抖, 早上吃的也只有又硬又餿的畢羅餅。而不像她如今這般,能在暖融融的屋子裏吃著熱騰噴香的珍饈佳肴。這是她從前從未妄想過的日子。

她用力一捏自己的肉。很疼。說明這並不是夢。

宮人正給六公主布著菜, 發現六公主又在掉淚,她取出帕子,“殿下,您怎的又哭了?”

羊角玲燈映照著六公主的面孔,她吸了下鼻子,“沒事。”

寶珍也在用早膳。她啃著鮮美香醇的香辣羊蹄子,聽阿娜爾古麗道:“殿下,大早上的吃這個,小心肚子不舒服。”

“不會。”寶珍推碗,讓她把那碗魚翅燴燕窩吃了。

“多謝殿下賞賜。”阿娜爾古麗自從跟了寶珍之後,日日都能跟著她一起吃,她從未吃過這麽多山珍海味,她一個小小的宮女,能吃上這些好東西,是她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她從未遇到過這樣好的主子。阿娜爾古麗喝著魚翅燴燕窩,由衷慶幸自己跟了寶珍公主。

“對了,殿下,您還不去看望看望七殿下?”阿娜爾忽而想起什麽,問道。

昨日寶珍不小心弄傷了七王子,他負氣離開後,寶珍沒去他宮裏看望他的傷勢如何。因他正在氣頭上,她怕他見了她更氣,故而,她想著等他氣消了些再去看望他。

“再等等罷。”

飯後,寶珍跟著教書先生學高昌語。教書先生觀察著寶珍在高昌文字上面標註的奇怪符號。

寶珍會在高昌字上面標註一些奇怪的符號,標註之後,她學得倒是很快,發音記得非常準確快速。他問過她,她標註的是什麽,她回:“拼音,標了這個會更容易記住發音。”

他問她從哪裏學來的這種奇怪的標註。

寶珍:“不記得了。”

這會兒,寶珍一邊用拼音標註,一邊用漢字標註,很快將今天學的高昌語記了個大半。

教書先生道:“您學得這樣快,悟性很高。”

“先生謬讚。”寶珍笑笑。她旁側,阿娜爾古麗道:“公主,您以前沒準是一位大家閨秀。”

“為何這麽說?”

“只有大家閨秀或者說是家境不錯的小姐,才有錢請老師教書識字呀。”

寶珍的大腦驅使她脫口而出:“我家好像沒什麽錢,沒錢單獨去請老師教我,我是去學校念書的。”

“學校?”

寶珍神色茫然了一下,“嗯……好像就是學堂,書院的意思。”

阿娜爾古麗驚訝,“殿下莫不是在說笑,學堂怎麽可能收女學生?女子是不能進學堂念書的。”

“可我好像……”寶珍遲疑起來,懷疑自己的潛意識出現錯亂。

“這是不可能的,女子不能進學堂念書,若想念書,那就得去請老師。漢人那邊不是跟我們高昌這裏一樣的嗎?”

寶珍沈默下來。女子不能進學堂念書,讓她不由生出一種不平。為何女子就不能進學堂念書?男子憑什麽就可以?這種不公平讓她眉頭越皺越緊,“憑什麽女子不能進學堂念書。”

阿娜爾古麗瞠目,“咱們女子又不用科考做官,不用進學堂念書的。”

“女子也可以科考做官。”

這樣離經叛道的話,讓阿娜爾古麗很是駭然,“那怎麽能行,咱們女子是不能的。”

“為什麽不能?憑什麽不能?”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從來都是如此的。”阿娜爾古麗吞咽唾液。

“從來如此,便對麽?”

教書先生咳嗽一聲,“殿下,那個,我們繼續學吧。”

寶珍直視教書先生,“先生,你認為女子可以科考做官麽?”

當然不行。女流之輩,如何能科考做官。就女人那腦子,能做好官,治理好國家?這種事還得是男人來。

當然,教書先生不能在公主殿下面前這麽說,他只道:“當然可以,然科考做官累得很,操心得很,這是累活,這種累活還得是男子來做,可不能讓女子累著。”

“你說的好像不讓女子進學堂念書,不讓女主科考做官,是為了女子著想,是為了女子好一樣。”寶珍已經懶得同虛偽的教書先生說話了。

她擡起手,臂環上垂下來的的鈴鐺叮當作響,“你回去吧,以後不用再來了。”

教書先生大驚,渾身直冒冷汗,“殿下!”

寶珍語氣冷下來,“我命令你,立刻離開這裏。”

教書先生離開後,阿娜爾古麗戰戰兢兢地低著脖子。她方才說的那些話,定是惹惱了公主,不知公主會如何處置她?她真是得意忘形了,仗著公主對她好,說話便沒了分寸。

既然公主覺得女子可以進學堂念書,可以科考做官,盡管自己不認同公主的話,也應該附和公主的!她懊悔地差點把舌頭咬出血來。

“古麗。”

“公主恕罪!”阿娜爾古麗噗通跪下來,“奴婢錯了!公主恕罪!”

“你沒有罪。”

“呃?”阿娜爾古麗楞楞的。

寶珍頭疼地扶住腦袋,“算了,不說這個了。你去膳房弄一些吃的過來。”

阿娜爾古麗頓住。公主不打算罰她了?

寶珍:“怎麽還不去?”

“這就去!這就去!”阿娜爾古麗欣喜若狂。

見古麗高興地走路都打晃,寶珍的眼眶骨下,染上了一片暗翳。

飛雲殿裏,七王子問宮人,“她還沒來?”

“回殿下,還沒有。”

七王子咬牙,“她傷了我,居然不來看我!這麽久了都不來!”

宮人忐忑道:“公主可能是有什麽事耽擱了。”

“什麽事能耽擱到這時候,從昨日到今日,都多久了!”七王子氣得頭頂冒煙,“她不來見我,我也不會去見她,我再也不會去見她!除非她親自登門道歉,否則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

恰時,有宮人快步進入殿內,“殿下。”

七王子眼眸驟然微亮,“寶珍來了?”

“不是,是琉璃殿那邊有消息傳來,說是上午公主殿下的老師惹怒了她,引得她大發雷霆,氣得連午膳都沒吃。”

“嗖”地一下,七王子起身,“什麽?那老師做了什麽惹她生氣了?”

“暫且不知。”

“連午膳都沒吃?”七王子揚聲,“趕緊地,令人送些吃的過去。”說著他就往外走。

“殿下,您這是要去往何處?”

“琉璃殿,還能去哪兒!”七王子甩袖離去。

宮人咂嘴,殿下剛剛不是才說,除非寶珍公主親自登門道歉,他絕不會再見她,絕不會再原諒她?

七王子風風火火至琉璃殿,“寶珍!寶珍!”

寶珍從屏風後出來。七王子是不是來找他算賬了?她正準備這會兒去他那裏看望他,沒想到他搶先一步來了這裏。她清嗓子,“七哥,對不————”

七王子打斷她,“寶珍,你那老師惹你生氣了?”

寶珍微怔,“是。”

“他做什麽惹你生氣了?”

“也沒多大事,就他有些話我不愛聽。”

“我去處置他!”

“不用,他也沒犯什麽罪,我已經讓他以後不用來我這裏了。”

默了默,七王子道:“你氣得連午膳都未吃,這會兒可餓了?我已經令人準備了膳食送過來。”

聽聞此言,寶珍啼笑皆非,“我氣得連午膳都未吃?你聽誰說的?我是沒有吃午膳,但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零嘴吃多了,吃不下。”

七王子眨了下睫毛,“這樣麽……”

寶珍拱手,“多謝你關心我,對了,你的傷如何了,我正打算去看看你,沒想到你就來了我這裏。”

他擡起下巴,面部緊繃起來,“你就誆騙我吧,你要去看我早就去看了,怎會還等到這時候!”

“我這不是想著等你氣消了一些再去看你,七哥,對不住,你消消氣。”她給他斟茶,“消消氣。”

七王子不接茶。寶珍笑笑,“七哥,你就別生氣了,你瞧你,多好看的一張臉,繃著就不好看了。”

聞言七王子繃著的臉瞬間松弛了一些,俄頃,他又哼一聲,“這次我就原諒你了,再有下次,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他接過熱茶。

坐下後,他咳了一聲,道:“你方才說,我的臉好看?那……”他的口吻僵硬起來,很難以啟齒,“我與其他哥哥弟弟們比起來,誰更好看?”

七王子容貌俊美,其他幾個王子亦如此,其實也分不出個高低來。可寶珍得哄七王子,畢竟她才將他哄好,不能再讓他不悅,“那肯定是七哥更好看,七哥最好看。”

七王子的嘴角無法抑制地翹起來,他正欲說話,身邊傳來一道聲音,“妹妹,你這話可傷了哥哥的心了。”

來人是四王子。

七王子咬牙,四哥這慣會獻殷勤的奴才又來了。七王子語氣尖酸刻薄,“傷你的心了?說實話就傷了你的心了?”

四王子理也沒理七王子,他徑直來到寶珍面前,“妹妹,我長得難道不及七弟?”

聽完阿娜爾古麗的轉譯,寶珍一時頭大起來。他們為何如此計較容貌的高下之分。這叫她怎麽回答?她也如何能得罪這兩人?

若說他們都一樣好看,那豈不是推翻了她先前說的話,說明她先前在說謊騙七王子。

她幹笑,下一瞬,她按住額頭,身體搖晃了一下,“唉!”

四王子與七王子同時出手扶住她,異口同聲道:“怎麽了!”

“想來是昨夜沒睡好,這會子身體有些撐不住了,乏得很。”寶珍音量降低,氣若游絲起來。

“快去床上躺著!”

他倆扶著她去床榻上。四王子要給她蓋被子,七王子直接把四王子擠開,“一邊兒去,我來。”

四王子也擠開他,“給人蓋過被子麽?會掖被子麽?”

七王子一噎,從來都是別人伺候他,他確實沒給人蓋過被子,掖過被角,“這難道還是什麽難事不成?”他又去搶被子。

兩人各拉著被子一角,瞪著對方,互不相讓。

被子都快給他倆扯成兩半,寶珍忙不疊伸手,按住他們倆的手,“我自己來,自己來,不用勞煩你們。”

四王子和七王子同時僵住。

寶珍的手,按在他們兩人的手背上,溫熱的觸感在他們手背上發酵成火苗,燒得他們倆耳根都紅了起來。

搶走被子,寶珍收回手,“我先睡下了。”

四王子和七王子看著自己的手背,走出琉璃殿。

送走了兩尊大佛,寶珍舒氣。她翻身下床。阿娜爾古麗:“公主,您不是要睡一會兒?”

寶珍坐到桌邊,抓起一把瓜子,“不睡了。”

第二日,高昌王一行人動身去往樓蘭。高昌離樓蘭很近,只需三日路程便能抵達樓蘭王都。

高昌王本欲與寶珍同坐一輛馬車,只是這不合禮法,這麽多人看著,到底不能做不體統之事。

馬車裏,寶珍靠著車窗,觀賞外面往後退的的風景。

外面天高雲淡,紅葉滿枝頭,金色的胡楊林和瀲灩的湖泊交相輝映。漸漸地,四周風景的顏色從金秋之色過渡到了碧色。四處遙岑寸碧,疊翠流金。

寶珍百無聊賴,與阿娜爾古麗閑聊起來,“樓蘭國的王都是不是很大?”

“大,比咱們高昌王都要大幾圈。”說到這裏,阿娜爾古麗滿目崇意,“以前的樓蘭王都是沒有這麽大的,若不是我們偉大的樓蘭王……”

她又開始說起樓蘭王的豐功偉績,從豐功偉績說到他的容貌如何似天神,字裏行間都是對樓蘭王的崇敬與仰慕,“全西域的女子,沒有不想嫁給我們王的!”

後面她又加了一句,“不對,是全天下的女子,沒有不想嫁給我們王的!”

寶珍與她對視,笑了一笑。阿娜爾反應過來,連忙補充,“殿下,說不定您見了王上,也會想嫁他。”

“我為何要喜歡有很多女人的男人。”寶珍捏開瓜子。

阿娜爾古麗張張嘴,“可是公主,我們王,沒有很多女人。他後宮裏沒有人。”

“他沒有王後,沒有妃嬪什麽的?”

“沒有的。雖然我們王已經二十三歲了,可他還未曾立後立妃,什麽姬妾都沒有。”

“這倒是稀奇。”

一個二十三歲的王,後宮裏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寶珍問:“王的後宮不都是有三千佳麗嗎?”

“王是神明,他或許看不上凡女。”

對此,寶珍不予置評。她吐出瓜子殼,“我倒是想知道,樓蘭王到底拜的哪位師傅,學的什麽武功能這麽厲害,若是可以,我也想拜這位師傅,學這樣厲害的武功。”

阿娜爾古麗訝然,“公主想學武功?”

“想學他那樣厲害的武功。”

人望山,魚窺荷,人想要變強無可厚非,但寶珍不知怎麽的,潛意識裏有一種想要變強的,異於常人的執念。

就像是從前被武功厲害的人壓迫過,所以想要學厲害的武功,所以才有這樣異於常人的執念。

寶珍猜測,她從前是不是被武功厲害的人打過?大抵正是因為如此。

她竭力去回想從前的記憶,但什麽也記不起來。她的肌肉記憶告訴她,她以前學過武功,她依稀能記起來一招半式。

前方的馬車裏,高昌王掀開車簾,時不時望往後面的馬車。

高昌王後笑道:“不如讓寶珍來我們這輛馬車,省得您一直往後看,生怕她的馬車不見了。”

高昌王嘆:“禮數不可無。”

在路上行了幾日,高昌王一行人抵達樓蘭王都。

樓蘭王都,車馬如流,熱鬧繁華。寶珍掃視街道上系著的彩帶,問阿娜爾古麗:“王都已經開始慶祝了?”

“吾王壽辰,整個西域都有三日休沐時間,這時候王都裏已經開始慶祝了。”

樓蘭王壽辰,舉國同慶,王都張燈結彩,歌舞歡騰。每條阛阓街道都裝飾有絢麗多姿的彩畫,燈盞,彩帶等等裝飾物。

舉國一直歡慶到壽辰那一日,那一日,各個國王與王公百官在神殿獻上壽禮朝賀壽辰。而不在王都的各國各地王公百官以及子民,則在同一個時辰,設置香案,跪地,朝樓蘭王都的方向行大禮,以此祝壽。

寶珍嘆,“這排場真大,比過年搞得還隆重。”

阿娜爾古麗:“殿下,在我們西域,樓蘭王陛下的壽辰,比任何節日都要重要。”

點點頭,寶珍發現前方有一群人在放生,“那裏是?”

“那裏是放生臺,王上壽辰,普天同慶,當然少不了放生的事。”

寶珍的註意力,落在放生臺那邊的一位年輕少年身上。

少年一身璀璨熠熠的錦襕袈裟,袖邊佛蓮栩栩如生,紫羅蘭色的眼眸裏,有一種憐憫世間萬物的慈悲。他舉著一只藍鳥,將其放生。

“這小和尚……”寶珍喃喃。這小和尚有點面熟。

這邊廂,諦伽捧起一只藍鳥,輕聲念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望你去後獲盡天年,臨命終時,乘佛本願,往生極樂。”

誦完經,他松開手,鳥兒飛了出去。

“殿下!殿下!”伊拉瓦快步而至,“有消息了!”

諦伽微微凝住,“當真?”

“當真!查到一些消息了!”伊拉瓦湊近耳語。

諦伽不假思索,拂袖,“立刻前往烏孫國。”

“可是明日便是王上壽辰,殿下不去壽辰了?”

“去烏孫。”諦伽快步離開放生臺。忽而,他察覺到什麽,向一處望去。

寶珍飛速放下車簾。慶幸自己沒被抓到偷看。

諦伽看了一眼前方的馬車,收回目光,繼續快步前行。

寶珍猜得到,高昌王宮就已經如此金碧輝煌,氣勢磅礴,樓蘭王宮肯定會更勝於此。但樓蘭王宮的恢宏與奢華還是超乎了她的想象。

珠宮貝闕的王宮,雕欄玉砌,瓊樓玉宇,飛檐反宇,寶珍看得眼花繚亂,恍若進入神霄絳闕之中。

第二日,阿娜爾古麗來到高昌王與王後面前,“陛下,殿下,公主她沒睡醒,說是還想睡一會兒。”

王後道:“再去叫叫她。”

高昌王揮手,很是縱容寶珍,“定是這幾日趕路沒睡好,讓她多睡一會兒,晚些去神殿也沒事。”

等寶珍悠悠轉醒,吃過早膳後,阿娜爾古麗與其他侍女連忙給她梳妝打扮。

綴滿珠寶的曳地頭紗,辮子上纏的金絲,寶石眉心墜,琉璃耳墜,珍珠項鏈,金銀臂環,玉石鐲串,以及手鏈,戒指,腰鏈等等所有東西打扮齊全後,寶珍感覺自己身上沈重得有些過度。

她動了下手臂,手臂上的流蘇臂環叮叮當當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她按住脖子上漣漪般散開的錯層項鏈,“可不可以不戴這麽多東西?”

“這種場合,殿下不可隨意穿著。”

“……好。”

阿娜爾古麗上前,給寶珍戴上面紗。一切都準備好後,寶珍跟隨高昌王與王後,一同去往神殿。

抵達神殿,站在神殿面前,寶珍不禁吸氣。

前方神殿,高得讓人想磕頭。金玉簾箔間,精雕細琢的藍月雕塑,華麗的金樓,晶瑩剔透的玻璃,皆映著熠熠珠璧。殿前璇淵噴水,流光溢彩。

莊嚴神聖,華麗恢宏,宏偉壯觀的神殿,散發著讓人忍不住彎下背脊的威壓感。

殿下兩側幡旄光影浮動,宴席琳瑯滿目,席邊人聲鼎沸,高昌王拉了一下寶珍,“快入席。”

他們來得最晚,其他賓客早已入席。入座後,寶珍還來不及喝口水,就被高昌王拉著介紹給右邊座席上的西且彌國國王。

寶珍取下面紗,給西且彌國國國王行禮。西且彌王看了看她,道:“不必如此多禮。”

他拍拍高昌王,“老哥,你認了一個好女兒。”他取下身上的一塊玉,作見面禮贈與寶珍,“待我回去,再送你一份好禮。”

寶珍雙手接過玉,福身道謝。

座席左側的莎車國國王走過來,笑呵呵道:“歸萊,這位是?”

高昌王歸萊,轉過頭,“我的女兒,寶珍。”

“你何時多了一個女兒?”

“前不久剛認下的。”

莎車國王摸了下胡子,誇了寶珍幾句,也送了寶珍一樣見面禮。

寶珍終於得空坐下來,她喝了幾口水,擦嘴時,與對面座席上的一位王子對視上。

王子沖她笑了笑。她向他頷首,繼而捏脖子。不知宴會何時會結束?她現在就欲回程,把這一身的東西都卸下來。

捏了幾下脖子,寶珍狐疑道:“古麗,我總感覺好像有好多人都在看我。”

古麗低低道:“殿下,是有好些人在偷看你。”

“我身上有哪裏不妥?”

阿娜爾古麗上下左右端詳寶珍,悄聲耳語,“沒有。奇怪,周圍的人為何偷看您?哦!我曉得了,定是因為很多人都好奇您的身份。”

寶珍是高昌王身邊的生面孔,還是一個漢女,是以,有人好奇她而偷看她也說得過去。

“或許是這樣。”寶珍拿起琉璃盞裏的一顆葡萄,剛要送進嘴裏,就聽見一道響亮如洪鐘的聲音傳過來。

“王上駕到!”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潮水般湧同向一個方向。這一刻,風都似乎停了下來。

寶珍的視野裏,出現了一抹不容忽視的深藍色。

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身著一襲深藍色寬大衣袍,衣擺長長曳地,拂過地面的袍間,繡著織金藍月,繁覆華麗,雍容尊貴。

他的發絲如雪,松散濃密地披散在肩後,肌膚亦冰瑩如雪。額心的藍月之下,一雙冰藍色的眼睛,猶如被冰封的湖面,美得驚心動魄,卻又冷得讓人膽寒。

皎若冷月,貌若天神的樓蘭王,似若神邸,俯視睥睨眾生,周身透著神的冷漠,與讓人喘不過氣高在上的,唯我獨尊的,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微壓感。

步至高臺上的王座前,樓蘭王揮袖入座。

臺下所有人立刻跪下來,“吾王永在!”

“吾王永在!”寶珍跪在地上,面色驚異。她好像見過這位樓蘭王。她見過他這雙冰藍色的眼睛。除了對他的熟悉感外,她的心裏還生出了一種對他的恐懼感。

她怕他。莫非是因為他似若神祇,威壓感與壓迫感太強,所以她才覺得恐懼?

“平身。”高臺上傳來兩這個字。如同他的眼睛一樣,他的聲音仿佛也是冰藍色的,冷而沒有任何起伏。

寶珍再次心驚,這聲音也很熟悉。她可能真的見過他。

從地上爬起來,她正要去偷偷觀察樓蘭王,前方突生變故。

“月樓迦,拿命來!”三人毫無預兆從天而降,飛向高臺王座,長劍直直刺向王座上的樓蘭王。

侍衛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護駕。而樓蘭王坐在王座上動都未曾動一下。他甚至看都沒看這三位刺客,仿佛毫不在意。

刺客手裏的長劍刺過去的那一剎那。微風吹動樓蘭王白雪一樣的白發,刺客手裏的劍瞬間破碎成碎片。與此同時,三位刺客也立時暴斃。

整個過程,只在幾個呼吸間的時間內。

在場所有人噤聲,仿若被點住穴道。四下裏闃然無聲,落針可聞。

片刻後,樓蘭王道:“繼續奏樂。”

眾人驟然回神,回神後舉座嘩然。

樓蘭王輕而易舉,毫不費力,碾壓性地解決了刺客。是神明對螻蟻的碾壓,是單方面的,降維式的碾壓,這種碾壓恐怖可怕到令人膽顫。

寶珍低下頭,腦海裏不停地重覆放映方才那一幕。

目睹過方才那一幕後,她對樓蘭王能獨自一人殺到王宮這件略微神話性,奇幻性,有些不可能的事,有了具象化的真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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