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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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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滿

機場離家的距離並不算遠, 至少和她曾經浩蕩又擁擠的通勤相比,不到三十分鐘的路程已經算是尤為可貴了,剛巧在她進門的瞬間, 顧渺也發了張羅棠家的布置過來。

嘖,還真是惜字如金。

池念不自覺地嘖出一聲, 引得老池同志都下意識地以為出了什麽事,疑問地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池念才連忙解釋道:“沒事沒事。”

她一轉身, 就著將掩未掩的防盜門拍了一張, 無聲表示:我也到了。

池母剛才出門采購,為年夜飯做好最後的準備, 直到現在還沒回家。

眼看沒有人等著給她撒嬌,池念索性一頭仰倒在沙發上,與潔白單調的天花板對視幾秒, 又把顧渺發來的那張圖片點開來看。觀察半晌, 回過去一句:羅女士家裏好多花哦,真好看!

說完,像沒眼再看般地把手機往外一丟,不自在地慫了慫肩, 暗暗譴責自己一句, 現在倒也是學會意有所指的欺負人了。

果然, 幾秒鐘之後, 顧渺馬上回覆道:等春天。

池念即刻就領悟到,鼓勵一般地回覆了一個鼓掌貓貓頭。

跟著又接了一句:【好耶!】

得到了顧渺的保證, 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 享受難得平靜的假日。

她家剛好臨街,往外隱約而至的是熙熙攘攘地人聲, 熱情又喧鬧,昭示著新年伊始的喜慶祥和。

不論是成人、幼童,或是老人,在過年時總會比平日裏多幾分幸福與歡樂的滋味,仿佛在這一天一切的煩擾瑣事便被盡數忘了,之餘下一家人的團聚與歡欣。

池念家每年的年夜飯總是很豐盛,雖是只有三個人一起過,但菜品的品類卻是真不少,海陸空三位一體,全被聚在這一張圓滿的餐桌上。

池念在吃飯之前高舉著手機拍了一張,給顧渺發過去,接著一路小跑著拿過遙控器,調試出電視頻道。已經是晚上七點半,還有半個小時就到了春晚開始的時間,年夜飯的準備也正式進入尾聲。

池念從池母私藏的漂亮杯子裏選了三只,這是她每年到頭來,唯一一次可以動用私藏的權利。

倒計時結束,終於八點整。

伴著熱鬧的樂聲,池家三人共同舉杯,瓷聲碰撞,與此同時,在祖國的另一座城市之中,迎來了他們多年來的,第一個圓滿的年。

羅棠托著一盞填得滿滿的白酒杯,是餐桌上最最豪爽興奮的,只差站起來致辭一段,以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澎湃。

但她最後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聲,低下頭不動聲色地抹了抹眼,舉杯道:“我先幹了,都在酒裏。”

她這一句說得利落,做得更是爽快,一仰頭,滿杯的酒液就全進了嘴裏。

林呈素來是最懂得心疼老婆的,雖然性子總是溫溫吞吞,看起來倒像是怎麽都好說話的樣子,但現下坐在羅棠身邊,還是攔下了她意圖再將酒杯斟滿的舉動,勸道:“好了好了,少喝點。你那麽久都沒跟小渺一起吃過飯了,這要是還沒吃就先把自己喝醉了,豈不是虧大了。”

顧渺也在一邊跟著和:“姨夫今天準備了這麽多菜呢。”

淅淅瀝瀝的酒液已經從分酒器裏流出去小半盅,但顧渺的話如今在這個家裏卻是一句頂十句,便任由林呈接走手裏的酒盅,繼而道:“聽你們的,來吃菜吃菜。”

......

說是團圓守歲,但顧渺這晚依然沒在羅棠家裏多待,剛過十點就找了個由頭離開,獨自驅車回了家。

偌大的房子在缺少了另一個人的氣息之後顯得無比空曠冷寂,但好歹還有Leo在他開門時熱情奔放地沖上來歡迎一把,由此換走林皎皎在他臨走以前,非讓他帶上的一小根牛肋骨頭。

除舊迎新,小狗也在這一天吃到一頓屬於他的年夜飯。

Leo毫不戀戰,咬上骨頭,一扭頭就搖頭晃腦地回了窩,不一會兒樓梯轉角就傳來一陣又一陣吭哧吭哧的啃咬聲,窸窸窣窣地,卻陡然將這棟房子襯得更是寂寞。

顧渺朝著沙發走過去,停在他總習慣使用的單人位前頓了兩秒,轉身朝另一邊走過去。

靠枕、毯子、隨手亂丟的毛絨家具外套、和落定一坐就被擠出來的,卡在坐墊縫隙裏的遙控器。

顧渺沒有動手收拾,而是學著記憶裏池念的樣子,圈起來,窩在這一小方天地裏。

太靜了。

人一安定下來,便會連呼吸都覺得聒噪。

像是無意識地履行起一段既定程序,顧渺伸手撥開電視,喜慶歡鬧的歌舞表演終於給這件屋子裏添置了一些別的聲音。

他卻沒有擡眸去看,而是將視線落到窗外的街景中。

小區的道路上久久都沒有一輛車經過,而近處的建築又是零散空曠,遮掩在漆黑的夜幕與影中,只能隱隱約約地讓他瞧見些縫隙裏透出的光點。

燈火如晝,家家戶戶都點滿了燈,把這一片區域都映照地比平常更明亮幾分,他便也學著別人的模樣,將整個照明系統都打開來。

一瞬間,亮度的變化讓顧渺下意識的瞇了瞇眼,就連荒亂的院子都被映照得無比清晰,每一份溝壑都無從逃避。

但還是不同的,他將半擋在面前的手掌放下來,不得不面對起殘酷的真相。

一切的陰暗與荒涼根本就與五感無關,而是缺少了一個人。

一個會在耳邊喋喋不休,在整棟房子裏游弋的,像一只紛飛的蝶。

思念在以不可控的速度萌發膨脹、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強烈,更加讓人覺得焦躁孤單。

他幾乎就要控制不住,想要播出一個電話,想要聽聽她的聲音,想要讓池念親身證明他所思念的一切並不是他的幻想,並不是一場虛幻破碎的夢。

但是他不能。

顧渺眼睜睜地盯著近在咫尺的手機,是一個他甚至不需要起身就能觸摸到的方向。

但今天是除夕,闔家團圓,闔家共聚,他不應該,他不一樣。

......

在意識到自己的狀態拉響警燈時,顧渺還算不上太失智。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二樓,抖著手從床頭櫃的抽屜裏翻出那幾板熟悉的藍色藥片,也沒用水,就這麽幹巴巴地塞進嘴裏。

在藥片表層的矯味劑消散之後,濃烈的苦味從舌根逐漸彌漫上來,說不清是濃烈氣味的警戒還是藥效發揮的作用,被扼住喉口的窒息感逐漸散去,理智回籠,大腦也緩緩恢覆成一片清明。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體會過這種滋味,沈悶、窒息、整個人像被裹在一層渾濁的、密不透風的膜壁當中,任由幻境中一切負面的、消極的聲音與情緒沾染。

即使是及時用藥後,綿綿不絕的疲倦與不安依然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才能徹底恢覆,按往常的經驗來說,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蒙頭睡上一覺。

顧渺這樣想了,也就這樣做了,他甚至說不清自己是不是睡著了,只能感覺到在冗長的黑暗中,在昏沈的黑霧裏,時間汪汪而過,直到被一陣熟悉的鈴聲吵醒。

劃破黑暗的唯一一縷光,終於讓他得以被解救。

顧渺摸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接通電話,就聽到了一句清淩淩的問候:“怎麽這麽久才接,老師你又在幹什麽呀?”

一個多小時以前池念就已經得到林皎皎從一線傳回的時效新聞,顧渺已經驅車從她家離開,怎麽算著現在早就都到家了。

池念的話聲太過真實生動,以至於顧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楞了幾秒,才慢悠悠地解釋道:“不小心睡著了。”

他一開口,發出的聲音連自己聽來都吃了一驚。

就像是架年久失修的舊風箱,沈悶沙啞得連空氣都要割裂開。

池念沒想到顧渺會在這時候睡覺,但比平時稍顯暗啞的嗓音又無一不再佐證這一觀點,暗戳戳的還讓她聽出些別的味道。

池念不著急戳破,而是順勢道:“那就不好意思啦,打擾你的好夢。”

她嘴上說著道歉,但語氣裏卻是半分悔意都沒有,像是故意拉長的語調,拖延道:“但也不是很後悔,畢竟打這通電話,就是想跟你說一聲......”

通訊信號有一瞬間的波動,池念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斷斷續續地蕩在空氣裏,稍有些失真,讓顧渺聽不清楚,又跟著不自覺地蹙了蹙眉。

突然間,“咻”地一道聲響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伴著尖銳的煙火劃破夜空的聲音,顧渺聽見通訊的另一端,池念那聲刻意壓著的笑,接著又道:“新年快樂。”

......

夜空作襯,“砰啪”的一聲聲巨響在這一刻被盡數點燃,窗外的煙火猶如一幅幅絢爛流動的畫卷,透過半掩的窗,將整間屋子映襯得宛如白晝,將每一個角落都點綴出斑斕的色彩。

顧渺走到窗邊,借著窗邊的縫隙伸手探出去,在綿密的空氣中勾指一探,仿佛將什麽東西握在了手心裏。

他勾起唇,輕輕嗯了一聲,也學著池念的語氣:“新年快樂。”

是新的一年。

是熱鬧的、繁榮的、美滿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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