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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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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殼

“當”地一聲輕響,池念把杯子置在餐桌上,空出手來,剝了一顆蝦。

剛出鍋的菜品還帶著滾燙的熱氣,落在手心裏拿都拿不穩,池念卻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堅硬的外殼從皮肉間剝離開,圓滾滾的蝦肉被她隨手一丟,落進了碗裏。

入口是調制獨特的麻辣味,帶著海鮮制品特有的鮮香,融合迸裂在唇齒之間。

就是這個味!

她咂了咂嘴裏的味道,嘆了一聲:“真好。”

聞言,顧渺擡頭望過來:“又在感嘆什麽?”

池念對他指了指擺在臺面正中央的小龍蝦,激情安利:“老師你試試這個,味道很不錯的。”

顧渺瞥了一眼,視線又很快蹙著眉移開了,道:“我不太習慣。”

“習慣都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池念堅持不懈的為它發聲,像是打開的話匣子,開始對著顧渺提問。

“老師你知道椿省工業大學嗎嗎?”

池念又拿起一顆蝦,卻沒急著剝,而是放在掌心裏把玩著。

“漓棠街上那個?”顧渺嘗試著回憶,記不太準,只能開口問她。

本是為了引出話題的問句得到了答案,驚得池念眼都瞪大了:“老師連這也知道!”

這次是發自肺腑的誇讚。

池念不是本市人,大學是在老家上的,坐高鐵還要近兩個小時的距離,卻沒想顧渺能連地址都準確說出來。

像是受到了感知,顧渺開口解釋:“工大的香樟林很有名,早幾年去看過一次。”

池念想象不出來現在連家門都不願多踏出幾步的人,出去旅游會是怎麽樣的光景。

“好看是挺好看的。”池念感喟了一句,“就是太香了。”

每逢春天,香樟樹的舊葉雕零,新葉發生,濃郁的香氣便會滿溢在校園的大道小巷裏,最初還讓人願意誇一句沁人心脾,但時間久了,就總讓人想繞得遠一點,再遠一點。

但池念想到的不是這個。

“從工大南門拐出去出去有一條夜市,老師你去旅游的時候有沒有試試?”

那是一條被政府規劃遺忘掉的小巷,因為隸屬兩個城區的邊界,沒有部門管轄,白日裏就是一條普通的小街,但每每夜幕降臨,紛繁的熱鬧便凝聚起來。

那幾年正是各類小吃興起的年代,轟炸大魷魚、土豆塔、西班牙油條......各式各樣、種類繁雜。

“沒有。”

“我就知道。”池念覺得可惜,“那條街知道的人不多,一般也都是工大的學生去,老師那會兒不認識我真是可惜了!”

是有點可惜。

顧渺看著池念眉飛色舞的表情,喋喋不休的講著自己早幾年的故事,確真感覺到了些惋惜的情緒。

池念啪的一下,幹凈利落,把手裏的蝦頭揪掉了。

“之前上學那會兒,我們一個宿舍的人晚上總一起去那條街上吃東西,那的小龍蝦真是一絕。”

池念把掰下來的蝦頭放在一邊,接著捏了捏手裏那只蝦背上的殼子,接著說。

“我們那會兒吃蝦都不帶手套的,也不是不講究,本來一開始還會帶,結果總是吃著吃著就覺得手指越來越濕,再一看,蝦殼早就把手套給紮破了,紅油的汁水滲進去,蒙在手套裏出不來,場面比隔壁桌不帶的人還壯觀,次數多了,大家也就都不帶了。”

池念說這話的時候,窸窸窣窣的透明塑料聲還響著,她兩手交握,手指插在一起往裏按了按,道:“但老師家的手套看起來比較結實,應該不會破吧。”

顧渺不置可否,聽著她說話,視線投落在她靈動的指尖上移不開眼。

池念繼續道:“而且那會兒,我們都不一個一個的吃,老師你知道吃燒烤的那種竹簽嗎,我們就一剝一大把,然後挨個串在竹簽上,密密實實的連成一整串,吃起來可爽了。”

話音落了,池念一只手按住蝦身兩側,另一只手握著蝦尾擰了擰,向兩側一扯骨肉當即分離開。

池念把剝好的蝦肉遞出去,放到顧渺面前,道:“老師,你試試?”

顧渺皺著眉,沒想她突然來這麽一茬,表情如臨大敵。

他不伸手去接,池念也不收回去,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池念舉起來的手又往前讓了讓:“老師,相信我,不吃小龍蝦生活真的會缺少很多樂趣的。”

她諄諄善誘。

池念的眼睛本就長得大,瞠起來圓滾滾的,眸色發亮,期待地望著他,清澈得如水如星。

顧渺鬼使神差地伸了手,接過她蔥白指尖捏住的蝦肉,然後放進嘴裏。

入口是刺激的辛辣味,蝦肉不大,但肉質飽滿有嚼勁。

池念小心觀察的顧渺的表情,試探著問了一句:“老師,是不是不錯?”

“還好。”顧渺把蝦肉咽了下去,端起一邊的餐杯喝了一口才回應她。

池念當時分不清顧渺這句還好是不是安慰。

但再後來,看著他始終再沒落到那盤蝦上的手,不論自己怎麽再勸也不願進行的嘗試。

她當即就頓悟了。

這份快樂,故渺老師這是無福消受了。

吃過飯,兩個人把買來的東西歸置起來。

這次去超市主要還是買了些日常需要的餐品和生活用品。

池念蹲在地上,把東西從購物袋裏挨個掏出來。顧渺就站在她旁邊,分辨著擺在櫥櫃臺面上的各類物品,然後分門別類的碼進櫥櫃和冰箱裏。

超市購物袋的結扣系的緊,池念兀自費力。

“老師,你最近好像不是很忙?”即使手上的狀況焦灼,池念嘴裏也不願意閑著,想著法的找顧渺搭話。

“和以前都差不多。”顧渺托著剛從桌面上拿起來的牛奶,面無表情地看著冰箱已經被填的滿滿當當的門架,又把它了放回去。

“但之前老師忙得連吃飯都沒空一起的。”池念沒了耐心,直接從塑料袋中央大力撕了個豁口,接著道,“我那會兒還以為老師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呢。”

“……”顧渺沒有答話。

池念無心開口,半晌沒有得到回應,才察覺到自己是不是說的有些越距了,剛想找補,才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沒有。”

什麽沒有?

她幾乎已經忘了自己上一個問題。

後知後覺地才反應過來。

說得不會是沒有不想跟她一起吃飯吧?

稀松平常的兩個字讓池念心情大好,連帶著一整天緊懸著的心都突然松下來,故意曲解了顧渺的意思。

“好巧。”池念擡頭對上顧渺的視線,粲然一笑,“我也非常喜歡和朋友一起吃飯。”

池念那一笑稍縱即逝,卻在顧渺的目光裏反覆重現了好幾日,幾乎刻成一部碟片,循環播放著那句“我也非常喜歡和你一起吃飯。”

這個周末之後,池念的工作仿佛又進入到了另一種模式,最近的工作完全可以用輕松兩個字來形容。

幾本紙質書籍的出版全部進入了常規工作階段,沒有集團臨時下派的行政任務,每天只需要審審稿件、督督進度、然後摸摸魚,工作生活不可謂不快樂。

就在這輕松的氣氛當中,周醫生又為她下派了新的任務。

他要給顧渺配一只狗。

聽說是一只撫慰犬,他廢了好大勁才搞來的。

池念蹲在犬舍綠瑩瑩的草地上,看著才勉強長到自己小腿高的大型杜賓犬,依然無法確信:“真的是它嗎?”

不論是品種還是年齡,看起來似乎都與撫慰兩個字沾不上邊。

小狗看起來也就五個月齡,耳尖才堪堪能立起來,跑步的時候一抖一抖的,看起來既缺了點溫和,又少了些魁梧。

“您是不是給申請成護衛犬了?”池念對比了一下兩類犬種的工作性質,折中選擇了一個可能性更高的。

周醫生也沒想到最後輪派給他的會是這種結果。

他有點茫然、又有些尷尬的擦了擦額角並不存在的汗漬,悻悻道:“你知道,現在這類工作犬的培養成本高、申請難度大,我用機構的名義找了幾次都沒成功,這不前兩天我有個朋友跟我說看到了一條合適的,就給我叫過來了。”

“我也沒想到……”

周醫生無奈地看著跑累了、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幼犬,又偷偷抹了把汗。

長得倒是挺標致的,可是能指望它幹什麽呢。

幼犬在他的視線中翻了個身,直挺挺地躺平了。

……

“周醫生!池念!”林皎皎也接到了傳喚,坐著地鐵長途跋涉從大學城趕過來的,一路跑的氣喘籲籲。

剛一站定,她四下掃了掃,接著問道:“狗呢?”

池念蹲在地上,伸著胳膊扯了扯林皎皎雙肩背的肩帶,又指了指癱在地上的小狗,道:“這呢。”

“它啊?!” 林皎皎一點也沒掬著,訝異地直白。

周醫生更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當即在草裏鉆個洞進去。

這次的犬只本是要以林皎皎的名義送到顧渺家,這才把她也叫來了,現下倒是把三個人都架在這了。

小狗歇夠了,見了生人也不害怕,跌跌撞撞地又奔到了林皎皎腳下,側著頸子在她身上蹭。

“哦乖乖。” 短小細嫩的絨毛掃過林皎皎裸1露的小腿,蹭得她心頭發癢。

林皎皎擼著毛絨絨的狗頭,咬了咬牙:“要不就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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