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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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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時光匆匆, 一轉眼,冬去春來,盛夏過半。

伴隨著炎意逐漸褪去, 平江園內,一道嬰兒啼哭驟然響起。

房門外,眾人皆松了口氣, 半夏更是雙手合十,熱淚盈眶。

“生了生了!”

很快房門被人打開, 穩婆抱著一個繈褓出來,喜笑顏開道, “恭喜恭喜,夫人生了個小世子!”

雲裴當即迎上去,看著繈褓裏的嬰兒, 七尺男兒也不禁紅了眼眶。

這就是侯爺的血脈,是他將來要效忠的小主子。

他動作略顯笨拙抱過孩子, 看著小主子在自己懷裏慢慢安靜下來,兩只小拳頭胡亂揮舞著,又嘬嘬手指, 睡了過去, 鐵血男兒的一顆心都要化了。

平江園其他人也圍了上去,好一睹小世子的真容。

有仆婦忍不住感嘆, “瞧世子這眉眼,與咱們侯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是啊,咱們侯爺,也算後繼有人了。”

仆婦七嘴八舌的議論, 所有人都關心孩子,唯有半夏第一個沖進屋內。

看著榻上大汗淋漓, 面若金紙的顧蘭枝,半夏又哇的一聲大哭,“姑娘,姑娘你疼不疼啊?”

看著褥子上大片的殷紅,半夏手都在抖。

顧蘭枝身子骨本就弱,勉強生養,已經耗盡了她的氣血,聽到哭聲,眼睛勉強睜開。

“半夏……”

半夏趕緊擦去眼淚,握住顧蘭枝的手,“姑娘,您有何吩咐?”

顧蘭枝呼吸微弱,卻是拼了命的攥緊半夏,“往後,你要……好好照顧世子,要、要看著他……平安長大,娶妻生子……”

這些話在半夏聽來,與交代遺言無異。

她不斷搖頭,啜泣道,“不、半夏沒用,半夏照顧不好世子的,姑娘你撐住,李神醫過幾日就能趕回來的,你一定要撐住!”

尋常人懷胎十月,顧蘭枝卻是比李懷春預計的產期提前小半個月,如今李懷春還在趕回來的路上。

顧蘭枝聞言,笑了笑,“傻丫頭,放心好了,我不會……不會輕易死去的……”

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她還沒有救醒魏琰。

思及此,她撐著半夏的手想要起身。

半夏趕緊把她按了回去,“姑娘,你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要多休息。”

顧蘭枝也感受到了身體的虧空,她喘著粗氣,一字一頓,“我的藥箱……最底下,有、有個匣子……你拿出來,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拿過來。”

她是學醫之人,怎可能不提前做好準備。

半夏沒有疑心,按照她的囑咐下去煎藥,半個時辰後便折返回來,伺候顧蘭枝將湯藥飲盡。

說來也神奇,原本氣若游絲的顧蘭枝,將那藥服下沒一會兒,臉上便有了血氣,說話也利索多了。

“我歇會兒,到了子時,一定記得叫我。”

半夏雖不明白為何非要這個時辰,但還是聽話答應下來,等到了時辰,再次來到床榻前。

顧蘭枝已經醒了,讓半夏伺候著梳洗更衣,又到隔壁廂房看了眼熟睡的孩子,難得露出一抹溫和慈愛的笑,眼底淚光晶瑩。

“姑娘,小世子還沒有名字呢。”半夏眼睛紅紅的。

顧蘭枝撫摸著孩子圓鼓鼓的小臉蛋,“不急,會有人給他起名的。”

半夏心想,莫不是還要等雲裴那小子?雖說雲裴是侯爺最信賴的手下,但給世子起名,還輪不到他吧?

顧蘭枝看了會兒孩子,又轉身去了主院。

皇帝曾下詔要讓魏琰葬入皇陵,顧蘭枝彼時懷著身孕,拼死保下了魏琰的肉身,後來一直用冰棺鎮著,安置在他原先的臥房裏。

顧蘭枝剛踏進去,一股森寒的冷氣自四面八方席卷而來。

半夏剛邁進一只腳,便冷得直打哆嗦。

“都出去吧,我想靜靜的,和他說一會兒話。”

如今顧蘭枝生了小世子,府裏的仆從小廝待她客氣許多,立馬頷首應是,各自回避,半夏也不例外,後退幾步,關上門。

不過盞茶功夫,就聽到屋內傳出低低的啜泣聲,隨後,燭火跳躍兩下,滅了。

半夏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可礙於顧蘭枝的吩咐,不敢近前。

很長一段時間,燭火都沒再亮起,只有噠噠噠的腳步聲,伴隨著冗長怪異的吟唱,在寂靜的深夜裏,越發詭異。

門外的仆從面面相覷,這動靜著實駭人,夫人不會是生完孩子之後,染上瘋病了吧?

沒有人敢近前一步,半夏則在廊下來回踱步,直至東方泛起一抹魚肚白,屋內的動靜終於消失了。

半夏走到門邊,輕輕叩了叩門。

“姑娘?”

沒人回應,半夏思忖著,一夜過去,姑娘約莫是守著侯爺睡著了,便躡手躡腳推開了房門。

視線所及,一地殷紅,濃烈的血腥味猛烈沖擊著她的感官。

半夏慘叫一聲,往後跌去。

看門的仆從趕緊圍了上來,透過半開的門縫,只見血液從內室中緩緩蔓延開來,而屋中陳設早已不覆從前,桌椅門櫃,房梁石柱,到處貼滿了黃紙,上頭用鮮血繪制了奇怪符文,暗紅的血跡順著黃紙,滴答滴答的砸落在地。

血泊正中央,倒著一個纖細的身影。

顧蘭枝的白裙血跡斑斑,從頭到腳,沒有一片完好的肌膚,粗略掃了一眼,少說也有上百道傷口,就這麽安靜的躺著,猶如一只被撕扯到支離破碎的破布娃娃,哪裏還有半點人樣。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竟是一只修長蒼白的手,自冰棺中緩緩探出,啪的一聲,扶住棺沿,用力一撐,一張眉眼濃烈的俊秀容顏,出現在眾人面前。

仆從們嚇傻了,尖叫聲劃破天際,霎時驚動了整個平江園。

雲裴提劍火速趕了過來,破門之時,也被滿地的血腥驚呆了,最令他震驚的,還有那個明明死去半年的魏琰,居然從冰棺裏爬了出來。

魏琰適應了身體的僵硬,連忙抱起血泊中的顧蘭枝,聲嘶力竭的大喊。

“快請大夫!”

這一聲大喊頃刻拉回所有人的神志,有膽小的仆從以為詐屍了,慌不擇路的逃跑,唯有雲裴強自鎮定,轉身飛奔出去,不多時拉了好幾個大夫過來。

屋中的一切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幾個大夫見狀也是兩股戰戰,硬著頭皮走進去,看到軟榻上渾身是傷的顧蘭枝,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已經沒t人去管魏琰究竟是如何死而覆生的,所有人都把視線放在顧蘭枝身上。

其實無須大夫確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蘭枝胸口沒有半分起伏,已然沒有呼吸和心跳了。

魏琰卻偏執的認為,顧蘭枝只是重傷昏睡了,只要為她止血,只要她的傷口好了,她就會醒過來。

大夫們卻都搖頭嘆息,勸魏琰節哀順變。

“一群庸醫,滾!”

魏琰怒斥一聲,擡腳揣倒那些大夫。

此時他處於盛怒邊緣,沒人敢觸黴頭,趕緊連滾帶爬地跑了。

魏琰很快想到另一個人,看向雲裴,“李懷春呢?那個大夫怎麽還不來?”

“已經在路上了。”雲裴如實稟道。

時不時偷眼去看魏琰,確認他是真真切切活了過來,再看一眼榻上毫無生機的顧蘭枝,心中百感交集。

當夜,李懷春便騎著快馬趕到平江園,前一日因為顧蘭枝誕下小世子的歡喜氣氛一掃而空,每個人臉上皆是沈重之色。

李懷春暗道不妙,以為顧蘭枝小產了,便加快了腳步。

當他見到活生生的魏琰時,整個人呆若木雞。

魏琰一把揪住他,將他拖到內室,“你快救她,我要你立刻救醒她!”

顧蘭枝的血衣已經換掉了。

也只有褪去了她的衣裳,魏琰才知道她傷得有多重,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好的皮肉,每一寸傷疤都深可見骨,而憑借魏琰的眼力,他看得出來,這些傷都是顧蘭枝自己造成的。

此時顧蘭枝身上只蓋了一條衾被,魏琰顧不得什麽男女大妨,讓李懷春進來趕緊救人。

李懷春只是掃了眼她露在衾被外的胳膊,眼皮猛地一跳。

再轉眸,端詳著活生生的魏琰,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你是何時醒過來的?”

“我不知道。”魏琰說著,又瞪眼,“先別管我,你快救醒她!快救醒她!”

李懷春被他揪住衣襟,身形搖晃了下,他的眼睛卻望向了頭頂的房梁。

桌椅上的黃紙已經被扯去了,唯有房梁上遺漏了幾張。

李懷春臉色大變,眨眼間變得灰白。

“以命換命,這是……祝由之術!”

旁人或許不知,但李懷春有神醫傳承,涉獵之廣不是尋常大夫所能比擬的,單看屋中的情形,以及起死回生的魏琰,他便意識到,顧蘭枝所用的並不是醫術,而是鮮為人知的巫術。

古往今來,巫術都被朝廷視作禁術,早在歷史長河中斷了傳承,沒想到顧蘭枝深藏不露,居然想到用此術與魏琰換命。

魏琰聽不懂什麽祝由之術,但他聽懂了以命換命四個字。

“我不要這條命,你換過來,你讓她活過來!”

李懷春跌坐在椅子上,半晌,搖了搖頭,“沒用的,換不了了……”

以命換命,本就是逆天而行,他做不到。

“回魂丹行不行?”

魏琰急切問道,“我可以再去找,縱使翻遍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第二顆回魂丹!”

“沒用的。”

李懷春再次搖頭,“回魂丹的確是奇藥,但只能治愈凡胎肉.體,對如今的她,不管用的,其中緣由,只能用巫祝之說來解釋,就是如今的顧蘭枝,已經沒有心,沒有魂了。”

“她是通過獻祭自己的方式,換取了你的生機。”

李懷春所說的每個字,都如同鈍刀割在魏琰的心上,寸寸淩遲。

他再撐不住,雙膝一軟。

李懷春生平第一次見到,傳聞中冷厲如修羅的武安侯,跪在榻前泣不成聲。

……

低沈的哭泣聲,仿佛自久遠之處而來,聲聲泣血,傳入顧蘭枝耳中。

顧蘭枝不禁蹙眉,姣好的面容浮現一抹痛苦之色。

一縷朝陽緩緩升起,透過敞開的菱格窗撒在青紗帳上,顧蘭枝倏地睜開眼睛。

耳畔哭聲戛然而止。

“醒、醒了!”

小丫頭激動得跳起來,跑到門邊沖外頭大喊,“那個姑娘醒了!那個姑娘醒了!”

顧蘭枝揉著脹痛的太陽穴,環視一圈,是全然陌生的環境。

她呆呆坐著,不一會兒,小丫頭的喊叫聲招來了人,一道仙氣飄飄的白影出現在門口。

隨著那人蓮步輕移,顧蘭枝看清了她的面容,不由楞住。

“你……你是魏柔?”

來人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面若芙蕖,白衣勝雪,寬大的衣裙之下,小腹微微隆起。

顧蘭枝見過她的畫像,下意識叫出了這個名字。

魏柔也楞了一下,隨即展顏一笑,“姑娘,你認得我?”

見顧蘭枝還傻傻的,魏柔又轉移了話頭,“對了,你怎麽獨自一人出現在這裏?你的家人呢?還有,你叫什麽名字?我好讓人送你回家。”

什麽跟什麽?

顧蘭枝感覺自己人是醒過來了,但是腦子還不清醒,她用力晃了晃頭。

魏柔上前撫了撫她的肩頭,柔聲道,“沒事沒事,你剛醒,若是想不起來,就先不想了。”

“不是的,這不重要……”

魏柔所說的都不重要。

要緊的是,“我怎麽會見到你呢……”

顧蘭枝頭疼欲裂,有一瞬間,覺得這個世間都變得荒謬了。

據她所知,魏柔早就死了啊,自己怎麽可能見到活著的魏柔。

魏柔依舊含笑,“或許,是緣分吧。”

她居然認真回答了顧蘭枝的疑問,緊接著,她又讓方才的那個丫頭進來伺候顧蘭枝洗漱。

顧蘭枝全程沒有抵抗,如同提線木偶一般,任小丫頭來回擺弄,直到換好了衣裳,被小丫頭按在妝奩前。

顧蘭枝無意間的擡眸,看清銅鏡裏的自己時,登時如同五雷轟頂,蹭地站起來,將臉懟在銅鏡前,兩手不停拉扯自己的面頰。

怎麽會呢?

這不是她!這不是她!

她怎麽會長了一張柔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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