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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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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魏琰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平江園, 守衛一如往常,密不透風。

可到了內院,裏頭早已亂成一鍋粥。

因為宋居山自盡而亡, 賬簿與另一半譯文不翼而飛,不少錦衣衛出動,齊刷刷趕去地牢一探究竟。

也就片刻功夫, 再回來時,院子裏只剩地上躺著的兩人。

“顧、顧娘子不見了……”侍衛哆嗦著, 腿都軟了。

餘下侍衛陸續趕來,看到這一幕, 紛紛呆住。

恰在此時,魏琰火急火燎趕了回來,立刻搖醒伽羅。

好半天, 伽羅才悠悠轉醒,眼前是蒼茫的天。

“我、我這是怎麽了?”

她扶額, 頭疼欲裂。

“顧蘭枝呢?”

有聲音從背後傳來。

伽羅後知後覺,等反應過來後,蹭地一下坐起, 發現旁邊還倒著一個半夏, 卻沒見到顧蘭枝的身影。

不由臉色一白,“顧娘子被人擄走了……”

魏琰面色鐵青, 指節捏得咯吱作響,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清楚,究竟遇到了什麽人?”

伽羅將牙婆上門的事說了一遍, 魏琰當即派人去把牙婆扣來。

不到一刻鐘,牙婆就被兩個錦衣衛捆來, 像破抹布一樣被人甩在魏琰面前。

“侯爺!冤枉啊!”

牙婆早就哭得涕淚縱橫,趕緊爬到魏琰腳邊,“民婦當真不知顧娘子在哪兒,就算借民婦一百個膽子,民婦也絕幹不出那種事啊!”

伽羅拔劍指著她,“一個十三四歲的豆蔻少女,你都能將其賣入青樓,想拐走我家娘子,又有什麽不可能?”

如今嫌疑最大的,只有這個牙婆了。

“民婦承認,民婦不是什麽好人……”

牙婆這次算是栽了跟頭,只能自認倒黴,“可是民婦當真不敢對顧娘子有半分邪念,如若真是民婦拐走了顧娘子,就叫民婦天打五雷轟,我、我不得好死!”

牙婆立下毒誓,又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魏琰始終沈著臉,周身的冰冷殺氣,令在場眾人無不膽戰心驚。

畢竟,顧娘子失蹤,他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好在魏琰終是沒有遷怒旁人,“今日有個十三四歲的丫頭,央求顧娘子買下她,你可還記得,此人來自何處?”

“記得記得!”

魏琰沒有立刻發作,牙婆頓時松了口氣,立馬答道,“她爹娘病死了,無處可去,又聽說江南馬上要發大水了,緊著逃命去,結果路上遇了歹徒,是我家那老東西救了她一命,只是民婦這條件,侯爺您是知道的,咱們可不養閑人……”

“所以,說到底,她究竟是何來歷,父母是何人,你並不清楚?”魏琰依舊冷聲問。

牙婆連連擺手,“不清楚不清楚,咱們就是人牙子,有人買咱就賣,哪兒顧得上那些個。”

“那你可記得那丫頭長相?”

牙婆別的本事沒有,記性卻是極好的,當即回道,“民婦記得,就十三四歲,大概……這麽高,比一般的姑娘家還要瘦,那腰跟個碗兒似的,臉蛋倒是生得水靈,白白嫩嫩,眼睛跟黑葡萄一樣……”

牙婆比劃了幾下,錦衣衛們暗暗記在心裏。

為了更確切辨認她的相貌,雲裴取來紙筆,根據牙婆的描述畫出一副人像。

“你看看,是不是長這樣?”

雲裴將畫好的圖送到牙婆面前。

牙婆瞇眼看去,旋即點頭如搗蒜,“對對對,就長這模樣!”

得了準信,錦衣衛又把牙婆拖出去了。

雲裴將畫像收起,臉色愈發難看,“侯爺,屬下記得,那宋居山還有一個庶女,當日抄家時並未發現此女蹤跡。”

魏琰沒有接話,沈吟半晌,又問伽羅,“你說,那丫頭今日來時,戴了孝?”

伽羅忙應是,“屬下沒有看錯。”

“宋居山今晨還活著,晌午就死了,與此同時,牙婆帶著那丫頭來了。”前後事情串聯起來了,魏琰簡單覆述一遍。

伽羅又應了聲是。

魏琰頓時明了,“這個庶女,當真是深藏不露。”

她來平江園,最重要的目的是殺人滅口,拿走賬簿,至於擄走顧蘭枝,只是順便。

至於為何非要擄走顧蘭枝,就只能問付晏清了。

魏琰當機立斷,“封城,出動所有錦衣衛,挨家挨戶排查,務必找到付晏清。”

*

傍晚,流雲緩動,雨過天晴。

一處偏僻宅院內掌了燈,有腳步踩在潮濕小徑上,發出沈悶噠噠的響聲。

付晏清站定在門前,踟躕片刻,才推門進去。

“蘭枝,餓了吧?我做t了些粥,你嘗嘗看。”付晏清走到床邊坐下,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顧蘭枝嘴邊。

顧蘭枝靠著引枕,側頭避開。

“你身子骨弱,還是吃點吧。”付晏清擠出一絲笑,自顧自說著。

顧蘭枝冷笑,“你覺得這樣做,有意思?”

付晏清笑容微僵,“蘭枝……”

顧蘭枝毫不客氣,擡手打翻了粥碗,“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付晏清眸色閃了閃,又笑開,彎腰去收拾,“無礙,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不必。”顧蘭枝冷聲打斷他,“你的東西,我一口都不會吃。”

撿起碎瓷片的手倏地用力,尖銳的瓷片很快劃破肌膚,鮮血汩汩往下淌,付晏清卻感覺不到痛。

顧蘭枝心頭一驚,下意識往後挪。

如今的付晏清,變得讓她陌生,恐懼。

蒼白的唇微微勾起,付晏清又是一笑,“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誰知道你的粥裏是不是又下藥了。”顧蘭枝低聲說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付晏清。

那個小丫頭一定是付晏清派來的,知道她心軟,知道她懂醫,所以故意用了無色無味的迷藥,把她騙到這裏。

好卑鄙。

付晏清緩緩站起身,任手心血流不止,“蘭枝,你不是也對我下過藥嗎?我們如今,只能算扯平了。”

他聲音輕緩,猶如鬼魅。

顧蘭枝打了個激靈,“你胡說!”

“胡說?”

付晏清反問,“那日在國公府,我守在你床邊,之後的事,你都忘了?”

他慢慢朝床榻逼近,顧蘭枝怕極了,從床頭躲到了床尾。

“我沒有下藥,是你自己……啊!”

她還要狡辯,付晏清忽然湊近她,另一手猛地扣住她的後腦勺,強迫顧蘭枝與他對視。

近在咫尺的距離,付晏清能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好聞的蘭花香。

就是這個熟悉的味道,那一夜,他聞到了很多次。

“還說你沒有下藥……”

沒有對他下藥,他怎麽會對她心亂神迷。

付晏清抵著她的額心,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

瘋子!瘋子!

顧蘭枝全身汗毛倒豎,用力推開他,“你離我遠點!”

她嬌呵一聲,扯過被褥將自己裹了起來,“你別過來,你要是再過來,我……我死給你看!”

“呵。”

付晏清彎起唇角,笑容寵溺,“原來,這才是你,這才是蘭枝,最真實的模樣。”

從前的小心翼翼,卑躬屈膝,溫柔討好,都是假的,都是用來迷惑他的,只有現在這樣,對他橫眉瞪眼,大呼小叫,才是最真實的顧蘭枝。

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想明白這一點,付晏清並沒有厭惡,甚至,更喜歡她了。

“蘭枝,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顧蘭枝抵著床柱,“除非我死了,否則,絕無可能。”

付晏清不死心,再次欺身上前,“為什麽?難道,你愛上了魏琰?”

想到那個雨夜,她和魏琰在馬車上做的那些事,付晏清便控制不住怒意,再次氣到渾身發抖。

“他有什麽好?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愛上他了?”

付晏清握著她的肩頭,不停追問。

顧蘭枝不明白,不愛了就是不愛了,為什麽非要把問題推到第三個身上,這和魏琰又有什麽關系?

“我愛不愛他,和你無關。”顧蘭枝被他搖晃得想吐。

“怎麽與我無關?”

付晏清大怒,“你是我的人,我的妻,你愛上了別的男人,怎麽與我無關?你說啊!”

“我不是你的妻。”顧蘭枝眼下是逃不掉的,只能心裏一遍遍祈禱,祈禱魏琰快一點兒找到她。

她只能想辦法先拖延時間,“我們沒有婚約,沒有拜堂,我們之間,清清白白。”

“清白?”

付晏清氣笑了,“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清白的?你忘了,我們做過那些事,我們有過夫妻之實的。”

顧蘭枝面色稍變,紅白交加。

“付世子,我曾經是青樓妓子啊,你不是最厭惡的嗎?厭惡我的心機手段,厭惡我不知廉恥,不幹不凈,怎麽如今又上趕著要與我攀關系了?”

既然他非要拿清白說事,那就說好了,她顧蘭枝就是不知廉恥的女人。

“你不會以為,那三年裏,我還能為你守身如玉吧?”

付晏清臉色也變了。

顧蘭枝唇邊漾出一抹譏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明明很在意,又偏要故作深情,對我不離不棄,你不覺得,很虛偽嗎?”

付晏清大掌再次用力,死死捏著她的肩,仿佛要隨時要將人捏碎。

“生氣了?”

顧蘭枝眉梢微挑,“付世子應該聽說過,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我們青樓女子看人,從來只講錢,誰位高權重,誰出得價錢高,我們就陪誰,他想看什麽樣的戲,我都可以演出來。”

看著他眸中閃過的痛苦神色,顧蘭枝依舊面帶嘲諷。

“當初在國公府,你是高枝,所以我攀附你,討好你……這一切是不是讓你產生了錯覺,讓你覺得,我對你,情深義重?”

不,不可能。

付晏清松手,登登後退兩步。

他搖頭,“……你在騙我。”

總算松開她了。

顧蘭枝暗暗松了口氣,也懶得理會他說的“騙我”,究竟是指她之前的欺騙,還是她剛剛說的話。

付晏清又想到什麽,再次上前抓住顧蘭枝,“你就是在騙我,想讓我死心,想讓我不再糾纏你,我不會上當的,你休想得逞!”

顧蘭枝被他抓疼了,柳眉蹙起,“說的實話,你愛信不信。”

“我不信,三年前,在燕山上,你說過的,你心悅我。”付晏清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口咬定顧蘭枝對他有情。

顧蘭枝還是笑,“誰還沒過一點年少慕艾的不堪往事?那時不懂事,隨口說的話,當不得真。”

付晏清再次受創,楞住了。

“不懂事?當不得真?”

他眼眶泛紅,忍著酸澀,下一秒,爆發出一聲嘶吼,“可是我當真了!我想了你三年!整整三年!”

淚水順著冰冷的臉頰,一顆一顆砸下,砸在顧蘭枝的手背上,像是聲聲控訴,控訴她的冷漠薄情。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當初我一睜眼,看到的不是你,你知道我有多著急,多心慌?你為什麽不告而別?為什麽一走就是三年?為什麽!”

顧蘭枝再沒了笑,突然也爆發了,揚手就是一記耳光,狠狠打在付晏清臉上。

她真是看錯人了,到頭來,他竟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她身上。

“付晏清,誰都可以指責我,唯獨你,沒有資格。”

顧蘭枝丟下被褥,站了起來,“你想知道我為何不告而別?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是罪臣之女,我爹是當年的太醫院院使,顧廷風。”

這些付晏清知道的,所以他沒有反應,只是怔怔。

“遇見你時,我顧家已被抄家滅族,我是逃亡出來的。”

付晏清瞳仁一震。

顧蘭枝冷笑,“很難以置信麽?那你是否知道,我爹是替你們安國公府頂罪,含冤而死,我因為你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如果不是安國公府,我爹不會死,我也不會被流放,不會成為煙水閣的官伎。”

“聽到這些,你滿意了?”

顧蘭枝不想哭的,她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堅強,足夠坦然的說出這一切,可當她真正面對付晏清,控訴這一切時,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滾落。

付晏清再站不住,身子往後一跌,屋內頓時一陣劈裏啪啦,桌上的茶盞碎了一地。

他靠著桌案,久久不能回神。

顧蘭枝走近兩步,“事到如今,你還覺得,是我對不住你?”

“對不起……”

付晏清聲音喑啞,搖頭,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安撫她的心。

他顫抖著,去牽顧蘭枝的手,被她無情揮開。

“我不需要你在這兒貓哭耗子,我要的,唯有公道。”

付晏清聞言低頭,啞著嗓子哭,像個犯錯的孩子一般,口中喃喃,反反覆覆只有“對不起”三個字。

見他情緒瀕臨崩潰,顧蘭枝決定再下一劑猛藥,“哦,還有一件事,不得不說,你們安國公之人,行事當真歹毒。”

付晏清擡眸,眼眶猩紅。

對了,還有避子湯,雖是母親吩咐的,卻也是他默認的。

“對不起……”

他只能幹巴巴道歉,“那時候,我不知道是你,可是,我也沒想讓你死,所以,我只同意讓她們送一碗避子湯……”

如果他早知道,他一定不會給任何人傷害她的機會。

“避t子湯?”

顧蘭枝不屑嗤笑,很快,又變成大笑,笑得她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付晏清,你真的很失敗。”

顧蘭枝收住笑,眼眸宛若噙著冰霜,“薛錦華那日送來的,可不是什麽避子湯,是催魂奪命的毒藥啊……”

付晏清頓時如遭雷擊。

心裏最後一絲防線徹底擊潰,付晏清身形搖搖欲墜。

原來,他錯得這樣厲害。

原來,她們之間早就隔了血海深仇。

原來……

不,他不甘心。

“蘭枝,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他緊緊攥著顧蘭枝的衣袖,“這一次,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你要怎麽罰我,打我,我都沒有怨言。”

“我已從付家族譜中除名,此生不會再回安國公府了,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

“蘭枝,相信我,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

什麽都不重要了,什麽都比不上顧蘭枝,只要她願意留下,要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付晏清言辭懇切,就差跪下來求她了。

眼看他又要欺身上來,顧蘭枝忙躲開,“口說無憑,你若不想傷害我,如今將我關在這,又算什麽?”

她下意識的抗拒,無疑是在付晏清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你說的對,口說無憑,欠你的,我會還你。”

付晏清說罷,從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直直刺向心口,鮮血霎時染紅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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