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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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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王娘子先例在前,當夜新來小廚房的女使婆子們不敢怠慢。

顧蘭枝總算吃了一頓正常的飯菜,只是胃口不佳,用不了幾口便罷。

晚間半夏伺候她洗漱,忍不住問,“姑娘,你今日與世子爺說的,可是真心話?”

顧蘭枝沈默不答,半夏便明白,那些話只是說給付晏清聽的,以退為進罷了。

虧半夏還高興了一晚上,慶幸自家姑娘總算清醒了。

“……姑娘早些歇息,奴婢下去漿洗衣服。”

付琳瑯那一場大鬧,顧蘭枝只剩身上穿的一套衣裙,換洗很不方便,只能趁夜漿洗後晾曬,祈求明日一早能穿上。

一夜無夢。

翌日,付晏清休沐,早早來到沁香閣門口,見半夏一臉疑惑的出來,笑道,“我是代舍妹琳瑯過來賠罪的,今日你家姑娘可有空?”

這是要約姑娘的意思?

半夏眼珠一轉,“有空的,只是眼下,姑娘怕是不方便見人。”

看到半夏捧著半濕的衣裳,付晏清意會,“這原是撥給沁香閣的份例,拿去給你姑娘先換上吧。”

俊生頗有眼力見的將幾套衣裙送到半夏面前,半夏也不客氣,道了聲謝,拿著東西進屋。

付晏清耐心等了一刻鐘,緊閉的厚重木門再度打開,顧蘭枝頭戴帷帽,款款而出,素白的絹紗垂至腰際,隨著她的蓮步搖曳生姿。

輕紗難掩傾城色,微風輕佻動人心。

付晏清楞了楞,腦子裏下意識浮現這句詩,隨即想到昨日顧蘭枝眉眼處的傷,“你的臉……”

女子最看重容貌,那些奴仆卻專要害她的臉,行事著實歹毒。

付晏清心裏愈加愧疚,“需要看大夫嗎?”

顧蘭枝搖搖頭,她自己就是大夫,已經上過藥了。

“世子找我,有事嗎?”和昨日一樣的客氣疏離。

心裏還是有怨的。

付晏清默了默,“沒什麽,就是今日休沐,過來看看你。”

付琳瑯被他罰了,做過的事一一交代過,所以他知道沁香閣裏,已經沒什麽像樣的東西了。

雖說大多物件都是他國公府的,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得做。

“有什麽短缺的,我可以帶你到集市上采買。”

付晏清來過幾回,還是頭一遭說帶顧蘭枝出門。

交疊在身前的手絞在一處,顧蘭枝內心拉扯,一面高興,迫不及待的想答應,可另一面,又介意付琳瑯與薛氏。

萬一,她們又來找麻煩。

“琳瑯這些年一直在青州書院,缺少父母管教,我已請了宮裏的教習嬤嬤好好教導她規矩,待她學成後,就為她尋一門親事,所以這陣子,她不會來了。”

至於薛氏,被老夫人喊去隨喜堂侍疾了,抽不開身。

顧蘭枝難免動搖,透過絹紗,看著面前挺拔清雋的男人,福了福身,“那就……有勞表哥了。”

兩人並肩走在前頭,俊生與半夏落後兩步,跟著二人出了府。

付晏清身為國公府世子,走到哪兒都是引人註意的焦點,更何況他又生了一張令人難以忽視的俊秀面容,饒是不認得什麽王孫貴族的百姓,見到他都會不由自主地多看兩眼。

有認得付晏清的,開始猜測他身旁的女子是哪家高門貴女。

顧蘭枝被這些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小手拉了拉付晏清的胳膊,“表哥,我有些累了。”

少女聲音柔弱,空靈又纖細。

付晏清四下看了看,指著前頭一處珠寶閣,“去那兒歇歇腳?”

顧蘭枝嗯了聲,兩人擡腳往珠寶閣去。

門口的小廝見付晏清相貌矜貴,氣度不凡,立時笑臉相迎,“二位想看些什麽?”

付晏清鮮少來這種地方,下意識去看顧蘭枝,“你想要什麽?”

顧蘭枝其實也沒什麽特別想要的,但既然是付晏清開口了,她便隨手指了一對金簪。

付晏清也不問價錢,直接叫小廝包起來,隨後又問,“還有呢?只要喜歡的,盡管拿。”

顧蘭枝環視一圈,挑了兩套不算便宜的明珠頭面,並幾盒胭脂水粉。

“就這些吧,讓表哥破費了。”

付晏清巴不得她多買點,如此好減輕他心底的愧疚之情。

東西買完,小廝端了個纏枝紅漆盤上前,上頭放著兩盞煎茶,“公子,夫人,請慢用。”

付晏清伸到一半的手頓住,他原想拿給顧蘭枝的,此時被小廝的話說懵了,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小廝還樂呵呵的,壓根沒察覺自己說錯了話。

直到掌櫃迎了出來,見到付晏清一臉尷尬,忙呵斥那小廝,“你小子,渾說什麽胡話呢?這是安國公府的世子爺!”

小廝一聽,立時腿軟了,“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世子爺莫見怪。”

說著,又看向顧蘭枝,“想必這位就是沈姑娘了,早聽聞沈姑娘知書達理……”

小廝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將付晏清與沈染衣說成金童玉女,誇得天花亂墜。

顧蘭枝心裏頗不是滋味,礙於人前,她也沒法袒露身份,索性默認。

倒是付晏清,臉色肉眼可見的越來越黑。

那小廝說到口幹舌燥,才發現面前的兩人氣氛不對。

顧蘭枝轉過頭,“表哥,我想回去了。”

掌櫃是見過沈染衣的,雖然印象不深刻,但還記得她的聲音,如今乍聽顧蘭枝說話,也後知後覺發現不對之處。

“滾滾滾!”

掌櫃擠開小廝,賠笑道,“世子爺,這小廝剛來不懂事,您t別氣,不如這樣,讓姑娘再挑一對耳鐺,算是咱們珠寶閣贈與姑娘的,您意下如何?”

顧蘭枝沒動,掌櫃便自己挑了一對成色上佳的紅翡翠滴珠耳環,“姑娘,您瞧瞧這個,上好的紅翡翠,鮮紅欲滴,最是襯您的膚色。”

顧蘭枝原先挑選的首飾,大多款式素凈低調,這對紅翡翠滴珠耳環,瞬間抓住了付晏清的眼球。

顧蘭枝生得那樣好,合該配些大紅大紫的物件。

“就這個。”

付晏清不是愛占便宜的人,隨手拋過一錠金元寶,“錢我一樣出,將東西包起來,送到國公府。”

“好嘞,”掌櫃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上,“多謝世子爺,您下回再來啊。”

將人送到門口,掌櫃嘴角還沒放下去,又一玄衣男人邁步進來。

“哎喲,侯爺!”

掌櫃笑容更殷勤了,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侯爺,您怎麽有空來了?”

珠寶閣多是女子出入,若有男子,也是陪著自家夫人或姐妹,像魏琰這樣,自己來的男人,極少見。

付晏清頷首示意,“侯爺。”

顧蘭枝不得不跟著停下腳步,低頭福了福身。

魏琰原本沒註意這兩人,見是付晏清,鋒銳的目光掃過他身旁的女子,薄唇微勾,“世子好雅興。”

沒有絲毫避諱,上下打量了顧蘭枝一眼,“瞧著有些面生,不知是哪家姑娘?”

魏琰很少與人搭話,猝不及防的詢問,叫付晏清怔楞片刻,隨口道,“只是家中的遠房表妹。”

原以為談話就此結束,沒成想魏琰來了興趣,劍眉略一上挑,“哦?是那位姓薛的,還是……姓顧?”

藏在帷帽之下,顧蘭枝臉色霎時慘白一片。

除了中秋家宴那次,遠遠瞧見過一眼,之後顧蘭枝從未在人前露面,老夫人也沒跟外人提過顧蘭枝的存在。

魏琰如何知她姓顧?

難道,已經認出她了?

付晏清同樣面色凝重,“侯爺說笑了,府裏的表妹左右就是那幾位。”

他沒有否認,也沒承認,回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是嗎?”魏琰明顯不信,“不知有哪幾位?”

話是問付晏清的,眼睛卻一刻都未從顧蘭枝身上挪開。

付晏清側身,將人藏在身後,“府中女眷甚多,一時也數不清。”

半晌,魏琰喉中發出一聲輕笑,“本侯隨口一問,不必緊張。”

語罷,拍了拍付晏清的肩頭,五指驟然收緊。

習武之人的力道,不容小覷,付晏清悶哼一聲,勉強穩住身形。

顧蘭枝的心也隨之一緊,擡手攙住他,“表哥……”

付晏清制止她,不希望她再說話,免得引人懷疑。

在顧蘭枝焦急擔憂的目光下,魏琰松開手,揚長而去。

等人進了珠寶閣,那股駭人的氣勢徹底消散,顧蘭枝高懸的心終於落下,這才發覺後背已香汗淋漓。

真是出門沒看黃歷,撞上煞神了。

兩人沒了繼續逛的心情,一路沈默無言。

閣樓上,魏琰回眸看去,狹長的瑞鳳眼漸漸瞇起,泛著一絲戾氣。

旁邊掌櫃渾身顫抖,“侯、侯爺饒命,都是小的疏忽,那對紅翡翠小的這就派人取回來!”

一想到因為小廝疏忽,將侯爺收藏的寶貝拿出來賣,掌櫃又氣又懼。

魏琰掃了眼櫃臺,那一整套紅翡翠頭面,唯獨缺了一對耳鐺。

“不必了。”

魏琰沈吟許久,只說了三個字,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掌櫃終於松了口氣,擦拭額上的冷汗。

小廝惶恐之餘,又好奇問,“掌櫃的,這紅翡翠是有什麽來歷嗎?”

不提還好,一提掌櫃更加來氣,擡手一記暴栗敲在小廝頭上,

“還有臉問?你差點害死整個珠寶閣,你知不知道!”

小廝委屈極了,他就是清點庫房時瞧見了這套紅翡翠頭面,成色極佳,樣式又頗為少見,這才把東西拿出來,哪曾想會惹惱了武安侯。

掌櫃揍了小廝一頓,才壓低聲,“尋常人家哪裏用得起這般好的紅翡翠?那可是先帝寵妃,當今陛下的生母,柔妃娘娘遺物!”

小廝一雙眼瞪得極大,不由兩股戰戰,

“柔、柔妃娘娘……”

世人皆知,魏琰封爵前,曾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後來妹妹入宮飛上枝頭,為先帝誕下一子。

然好景不長,三年前的風雨夜,柔妃猝然病逝,緊接著皇帝駕崩,一夜之間,皇城嘩變,血流成河。

當時還是錦衣衛指揮使的魏琰聞訊,千裏奔襲,血洗叛軍,又以鐵血手腕斬殺百官,最終扶持親妹幼子,當時年僅九歲的趙秀登上帝位。

再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只是關於柔妃,許多秘辛無人知曉,她的遺物便也收藏在魏琰名下的珠寶閣內。

哪知新來的小廝犯渾,把人家柔妃娘娘的遺物拿出來賣。

不過顧蘭枝本人壓根沒心情去管那些珠寶首飾,只覺胸悶氣短,匆忙回到沁香閣。

該與付晏清道別了,顧蘭枝猶豫半晌,終撩開帷帽,露出一張素臉。

未施粉黛,杏眸雪膚,獨獨遠山眉上缺了一角。

其實那一點缺陷,未能損及她半分美貌,可付晏清心就是莫名一緊,隨即嘆聲,“對不起……”

顧蘭枝盈盈淺笑,“表哥今日陪我,已經不欠蘭枝什麽了。”

她總是這樣,溫柔識大體,不爭不搶,不吵不鬧。

付晏清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拎進去,轉身看著紫檀嵌八寶梳妝臺上,擱著一盒螺子黛。

心念一動,“蘭枝,你坐下。”

顧蘭枝不明所以,還是乖乖就坐。

付晏清親自摘下她的帷帽,放至一旁的鼓凳上,執梳為她攏起散亂的青絲。

這還是頭一遭,有男人為顧蘭枝梳頭。

望著銅鏡裏動作笨拙,神情卻格外專註的付晏清,恍惚間,讓她有了歲月靜好的錯覺。

“表哥,這些事,還是讓半夏來做吧。”

付晏清搖頭,“琳瑯犯了錯,自該我這做兄長的彌補。”

說話間,用新買的玉簪挽出了一個松松垮垮的發髻,趁著顧蘭枝楞神,他拿起螺子黛,為她細細勾勒眉線。

比起挽發,描眉的動作熟練許多。

顧蘭枝滿心滿眼的笑,漸漸也放開了,打趣他,“表哥定是為很多人描過眉吧?”

付晏清動作一頓,坦然道,“……沒有。”

顧蘭枝又笑了,不管真假與否,至少這一刻,她是打心眼裏歡喜。

只是她不知道,為她描眉前,付晏清曾畫過無數次孟蘭月的畫像。

一顰一笑,一筆一劃,全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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