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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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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顧蘭枝幫過他的忙,他不喜欠人情。

更何況今日顧蘭枝前腳為老夫人治病,後腳就在他院裏受了委屈,於情於理,他都該去看看。

按下心頭的猜疑,付晏清不願深思,喝了一盞又一盞茶水。

等俊生將東西收拾出來擺在桌上,付晏清稍微點了下。

一對纏枝紋冰花芙蓉玉佩,一對掐絲東珠耳墜,並一些青花瓷器、蜀錦彩緞等物。

他私庫裏姑娘家的首飾珠寶,多半被付琳瑯拿去了,所剩不多。

不過,答謝應是夠了。

付晏清忖了忖,讓俊生把東西包起來,唯獨拆了一塊玉佩。

俊生瞧了眼,“這塊玉佩,是準備送給沈姑娘的?”

付晏清單手支在膝蓋上,點了下頭,“她們住在一處,總不好越過染衣。”

他也需要一個過去的借口。

當日傍晚付晏清便到了西側院,先去探望了沈染衣,不巧剛走,不必想,應是進宮去了。

他便將盛著玉佩的錦盒交到淺碧手裏,轉頭去了對面的沁香閣。

顧蘭枝早做了準備,正在西側院的小廚房裏忙活,付晏清是循著香味找到她的。

他掃過砧板上的蔥姜及一些藥材,“這是在做什麽?”

“表哥?”

顧蘭枝沒料到付晏清來得如此快,趕緊擦手整理儀容,雖然心知肚明,嘴上還是客氣的問,“我就是隨便做點東西,您怎麽來了?”

付晏清見到她,有片刻的失神。

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煙火氣的顧蘭枝,濃密的青絲用木簪隨意挽在腦後,穿著一身窄袖布衣,腰間系著花邊圍裙,素臉俏紅,一雙剪水秋瞳閃爍著天真爛漫的光芒。

莫名有一瞬擊中付晏清的心底深處,恍惚間,他誤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燕山上,而眼前之人,正是那個日夜不辭辛勞照顧他的阿蘭。

“你……”

付晏清一時失語。

顧蘭枝胡亂抹了把臉,染了兩道草木灰的痕跡,“不好意思,我這就回去梳洗。”

經過小廚房門口時,細腕忽然被人扼住。

她茫然失措地擡眸,“表哥?”

“抱歉。”付晏清回神,驟然松了手。

再像,終究不是那個人。

語氣裏是不易察覺的失落,“你別忙了,我就是路過,送些東西。”

“那表哥你稍等片刻。”

顧蘭枝又折回廚房,將剛燉好的雞湯端了出來,“晌午送去的那盅雞湯打翻了,我又回來重新燉了一鍋,表哥不妨嘗嘗。”

她捧著滾燙的瓷碗,灼灼熱氣沿著碗壁滲進她的肌膚,白嫩的指尖立時泛起一片血紅。

和平常一樣,放下碗,飛快撚住耳垂,眼睛亮閃閃的,“您快嘗嘗,都是我自己做的,雞也是新鮮的野山雞。”

騰出手,將雞湯往前推了推,又用衣袖擦凈付晏清旁邊的條凳。

付晏清見狀只好坐下,拾起湯匙,吹了吹,送進口中。

顧蘭枝就在一旁,睜大眼睛看著他品嘗了第一口,追問,“怎麽樣?”

溫熱的雞湯夾雜著濃郁的藥香,順著咽喉落入腹中,付晏清幾乎濕了眼眶。

這味道,何其相似。

付晏清緊盯著面前的少女,眼底暗潮洶湧,翻滾著晦暗不明的情緒。

偏顧蘭枝一臉的無害,語氣關切,“可是……味道不好?”

她沒有刻意避嫌,從付晏清手裏拿過湯匙,抿了一口雞湯,藥香與雞湯融合得恰到好處,既不苦澀,又不過分油膩,鹹香濃郁,只是一口便覺唇齒留香。

“味道的挺好的呀,我就加了些紅參,當歸,黃芪,都是益氣滋補之物……”

話未說完,面前的男人忽然伸出雙臂,將她整個人攬在懷中。

顧蘭枝手一顫,湯匙掉落在地,頃刻碎裂。

原本佯裝出來的輕松笑意褪去,酸澀侵襲著鼻尖,眼眶,蔓延至五臟六腑。

有那麽一刻,她真的很像摒棄一切與他相認。

然而理智終究占了上風。

顧蘭枝強顏歡笑,“表哥,你怎麽了?”

付晏清埋首在她頸窩處。

衣領微窄,露出纖細雪白的脖頸,空無一物,付晏清甚至動手,扯開顧蘭枝的衣襟。

若非那眼底沒有絲毫情.欲之色,顧蘭枝險些以為付晏清要對自己做什麽。

衣襟敞開,露出一片雪白滑膩的肌膚。

空空如也,沒有信物,最後那一點猜疑煙消雲散。

當真只是個巧合。

他的阿蘭從來都是孟蘭月,不是旁人。

他沒有認錯。

顧蘭枝杏眸淚花雲集,“表哥……”

她就這麽歪著身子,大敞著衣襟,隱約可見底下緋紅色的肚兜。

任哪個男人看了,都會心動。

付晏清眼眸逐漸幽深,僅僅一瞬過後,他攏起衣襟,若無其事,“沒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顧蘭枝差點繃不住。

忍著眼眶中的淚意,她攏緊衣衫,故作輕松的笑了笑,“表哥口中的故人,可是與蘭枝相似?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得表哥如此念念不忘。”

她也想知道,過去了這麽多年,她在付晏清心裏是何分量。

正當付晏清要說話時,門口的半夏忽然跪倒在地,顫顫巍巍,

“大、大夫人……”

不同於上一次的假笑盈盈,這次薛氏臉色難看至極,半夏刻意拔高了聲調提醒,然而終究晚了一步。

薛氏一把推開半夏,進去就看到付晏清與顧蘭枝坐在一處,桌上還有一碗雞湯,正冒著蒸騰的熱氣。

更要命的,此時顧蘭枝衣衫淩亂,用腳趾頭一想,薛氏便猜到二人方才在小廚房裏的“濃情蜜意”。

好啊,都勾引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薛氏的憤怒前所未有。

“顧蘭枝!”

顧蘭枝被薛氏近乎吃人的目光看著,起身跪下,“大夫人……”

薛氏不問青紅皂白,上來便是一記耳光。

這次打得,可比顧蘭枝陷害映蘭那次,打得還要重。

顧蘭枝本就身子纖弱,如何承受得住,直接被打得摔在地上,一半俏臉高高腫起。

“母親!”

付晏清擋在二人中間,“母親,你誤會了。”

薛氏冷笑,“誤會?我看得清清楚楚,還能有什麽誤會?”

竟又是件無從解釋的倒黴事。

但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付晏清自己的錯,“母親,和蘭枝沒有關系,是兒子自己找過來的,只是有些疑惑,想尋蘭枝要個答案,絕非母親想的那樣。”

但這解釋落在薛氏耳中,過於蒼白。

“時至今日,你還要為這個青樓女子開脫?”

薛氏並非蠻不講理之人,但顧蘭枝的身份擺在眼前,加上她昨日剛剛敲打,沒成想對方陽奉陰違,面上乖巧,私底下卻放蕩,心裏愈發厭惡起顧蘭枝。

付晏清微微皺眉,“母親慎言,蘭枝如今是府裏的表姑娘,不是什麽青樓女子。”

這也是老夫人吩咐過的,府中人不得拿顧蘭枝過去的身份說事。

但薛氏正在氣頭上,“就算老夫人擡舉她又如何,難道就能改變她的過去,改變她狐媚淫.蕩的本質嗎!”

“夠了!”

顧蘭枝一聲大喝,纖薄柔弱的嬌軀搖搖欲墜,她顫抖著,面無血色。

薛氏嚇了一跳,方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麽難聽的話。

而付晏清從未見過這樣的顧蘭枝。

憤怒,委屈,惶恐。

一股莫名的心酸湧上心頭。

付晏清想伸手抱抱她,安慰她,顧蘭枝已直起了膝蓋。

是啊,無論她如何努力的去討好,都改變不了她的過去,在這些世家貴族眼裏,她顧蘭枝就是個不知羞恥的玩物,蕩.婦!

顧蘭枝顫巍巍的,站起了身,像急紅了眼的兔子,

“夫人心裏厭我,瞧不起我,蘭枝無言以對,因為您說的都是事實,我就是狼狽,卑賤,下流,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但這難道是我願意的嗎!”

顧蘭枝嘶吼著,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如果不是顧家倒了,如果不是為了付晏清……

她曾經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宦之女,何至於此。

“但請夫人……口下積德,留點體面。”

家族覆滅的痛苦,難以相認的心酸,與遭人羞辱的不堪,在顧蘭枝胸腔不停翻湧,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顧蘭枝最後看了付晏清一眼,緩緩屈膝,福了福,全了最後的禮數。

“蘭枝……”

付晏清想叫住她,顧蘭枝已經捂著嘴跑了出去。

她不想在這兒哭出聲來。

付晏清心頭狠狠一揪,想追出去,最後只是用力握緊了拳頭,硬生生將想法壓了回去。

都怪他,若不是他急於驗證自己的猜測,也不會害顧蘭枝平白挨一巴掌。

薛氏起先一楞,隨後懊悔,最後被顧蘭枝的話激怒。

“好啊……都反了,都反了!”

一個不知所謂的表姑娘,也敢如此譏諷她!

薛氏氣得一拂袖,將桌上那盅雞湯掃落在地,濺起的湯汁灑在付晏清的衣袍上,尚有濃郁的藥香。

“好了母親!”

付晏清忍耐到了極限,聲音清冷,“這次您要怪,也該怪兒子才是,是兒子先冒犯了蘭枝表妹,您有怒t氣,便撒兒子身上。”

“你……”

薛氏這次真氣到了,指著付晏清的鼻子,手都在發抖,“你知不知自己在說什麽?”

為了維護一個妓子,不惜將臟水往自己身上潑,瘋了嗎?

知道這個兒子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薛氏忍下腹中的怒火,壓低了聲,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不管你是為了自己的清譽,還是為了那顧氏女,都不要再讓人瞧見你二人逾矩之處,否則……”

薛氏決定息事寧人,就此作罷,付晏清忙拱手道,“母親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

薛氏隨即警告身邊的人,包括那個還楞在門口的半夏,“今日之事,若有誰敢出去嚼舌根,我定不輕饒!”

半夏及幾個女使齊齊跪地應是。

待薛氏走後,付晏清也不再逗留,看了眼打翻在地的雞湯,墨眸幽深。

他走到半夏跟前,居高臨下,“回去看看你主子,順便,替我與她說聲抱歉,是我連累了她。”

半夏吸了吸鼻子,哽咽著點頭,“多謝世子維護,奴婢給您磕頭了。”

說著便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小跑著回了沁香閣。

房門虛掩著,沒來得落閂,半夏小心翼翼推門進去,便見顧蘭枝趴在床頭,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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