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魚

時間還早, 原本安靜的宿舍忽然熱鬧起來。

陽臺時不時飄來幾句女生的竊竊私語，喧鬧得有點不像周末。

陳祝霧拿了手機，也往陽臺跑, “日！談嶼辭在我們宿舍樓下。”

“真的假的？”張蓮也出去了，“日！真的！他怎麽在我們宿舍樓下！等人嗎？等誰啊？！是不是有我們樓棟的誰把他拿下了？“

隔壁宿舍的人聽到她這麽說, 也面面相覷, “誰啊, 這麽厲害，能把他拿下？看他那個長相應該是個花的, 結果那麽多人和他表白都被拒絕了。音舞的校花不要面子地天天堵他, 他不是都沒答應嗎。”

“要是堵能堵到這種男朋友, 我也願意丟下面子堵啊……"

“逾雨, 你快點來看。”陳祝霧喊。

溫逾雨裝好藥，被她叫到陽臺。

“談嶼辭在我們宿舍樓下！估計是在等他女朋友！他女朋友在我們樓棟！”

溫逾雨對上陳祝霧寫滿八卦的亮晶晶雙眸, 要不是她確認自己剛剛才回覆過談嶼辭，說她馬上把藥送下來, 都有些以為事情真的是這樣。

她被這戲劇性的一幕弄得有點莫名，楞了兩秒反應過來, 輕聲解釋, “不是這樣的。他是過來找我的。”

陳祝霧和張蓮齊齊朝她看過來，“你是他女朋友？！”

“……”

溫逾雨向她們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裏提著的藥, 笑了下，“怎麽可能呢。他水土不服，我剛好有藥，所以他才過來找我而已, 沒有其他的。”

小姑娘的話有前情有邏輯，比起她們胡亂猜測的談嶼辭女朋友在她們樓棟來得更加讓人信服。

陳祝霧有些掃興, 既然不是女朋友，也沒什麽興趣了，卻也不願錯過看談嶼辭的機會，溫逾雨下樓送藥的時間，仍眼巴巴地從陽臺探出身往下看。

溫逾雨到達樓下，隔著一段距離，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依舊帶著口罩，皮膚冷白，身姿削瘦，垂著眉眼，全身都透著漫不經心，不太提得起勁的樣子，但就是這股散漫的腔調才吸引人。

身旁站著個挺漂亮的高挑女生，先是和他聊了幾句，見他態度寡淡，想放棄又覺得實在舍不得，幹脆直接出擊：“帥哥，加個微信嗎？我挺鐘意你的。”

溫逾雨的腳步頓住，明明看過挺多次這樣的場合，也知道沒有立場這樣，但是心情卻依舊和高中一樣。

酸澀的汁液嗆了一胸腔，她幾乎有些呼吸不過來。

同學回宿舍，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好奇地多看了幾眼，又認出溫逾雨，和她打了聲招呼。

談嶼辭擡頭，往宿舍門口看了一眼，才打起點精神，看著女生，眼皮子依舊耷拉著，話也少，“不了。”

女生走後，溫逾雨走近他，把藥遞過來，“t膠囊一天兩次，一次兩顆，含片一天一次，一次一顆，都是要飯後吃的。”

小姑娘嗓音細細軟軟的，交代得也仔細，一貫是個認真的性子。談嶼辭“嗯”了聲，接過藥，溫逾雨立馬往後一縮。

宿舍樓下的小空間因為她的動作一下子變大了不少，談嶼辭頓了兩秒，擡眸看過來。

溫逾雨摳了摳掌心，呼吸有緊，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大，但是又不太敢再走回去。

畢竟，她習慣不了目睹有人朝他表白的場景，也習慣不了看著他不再屬於自己。所以像現在這樣，和他保持一點距離是最好的。

“躲什麽？”談嶼辭問。

溫逾雨覺得空氣有點稀薄，往前走了一步，試圖掩蓋掉自己的所作所為，“沒躲。”

談嶼辭看她兩秒，也不說信不信，只問，“你是不是……”

停頓兩秒，“不想見我？”

溫逾雨被他這麽一句話，嚇得有些失氧，連忙搖頭，“沒有。”

談嶼辭擡了擡眼，神色讓人摸不透，跟著重覆了一遍，“沒有不想見到我。”

他語氣淡，話說得也沒有起伏，讓人聽不出是疑問還是敘述語氣。

溫逾雨有些受不住了，她只是想和他保持一點距離，而不是想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更不想讓他誤解她的想法。溫逾雨抿緊唇，努力擡頭直視他：“對。”

談嶼辭看她一會兒，也不對整起事件做出什麽評價，反而話題一轉，“吃過早餐沒？”

溫逾雨被跳躍性的話題弄得懵，沖著他慢吞吞地眨下眼，不太反應得過來。

他神色莫名溫和了點，也有心解釋了，“沒吃的話，我們出去吃，可以麽。”

他給出的是問句，有給她拒絕的權力，但是溫逾雨卻不太敢拒絕。畢竟他上一秒，還在認為她不想見到他 ，如果她再拒絕了，他會不會真以為，他出現在寧大這件事，她其實是不開心的。

可是她分明沒有。

“……嗯。”

還在陽臺上眼巴巴看的陳祝霧看到溫逾雨給談嶼辭送完藥，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麽，溫逾雨就跟著談嶼辭走了。

“張蓮張蓮，你快來看啊。”

張蓮被她叫得過來了，她稍稍有些近視，只看見宿舍樹蔭下，一高一矮的兩道身影。再仔細一看，分明是溫逾雨乖乖地跟著談嶼辭。

男人腿長，一步邁得遠，小姑娘有點追不上，但某個瞬間，又不用小姑娘追了，因為男人無聲放慢了步子，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

身影看著莫名挺配的。

張蓮收回視線，對眼睛亮晶晶的陳祝霧對視上，兩人俱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溫逾雨實在不太擅長和他一起走。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受歡迎，要不然高中時也不會出現，有關於他的一切都不是秘密的情況。

但是她從沒設想過，自己某一天會和他一起走。

所以，她在別人投射過來的視線裏，有點說不出來的局促和緊張。

但身旁的他好像已經習慣了，無動於衷得緊。

好不容易到了地兒，是離寧大不遠的一家店。

溫逾雨從未來過，一時有些新奇，再一看菜單，賣的東西竟然都是潮市有名的早餐。

從她離開潮市，來到寧城，已經有一年多了，直到此刻，才有一點關於潮市的記憶翻湧而來。

原來除了永遠等不到天晴的雨季以外，還有別的。

“燒賣、面窩、豆皮、糯米雞各一份……”老板娘對裏面的老板喊。

店裏人不少，溫逾雨提高聲音：“我吃不下很多的，不用買這麽多……”

老板娘聽到了，笑，“丫頭。你們兩個人吃不多的，你吃不下，這不還有你男朋友嗎？”

男朋友……

宛若有一道驚雷打下來，把溫逾雨的神智打散，她足足楞了好幾秒，才搖頭：“阿姨，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板娘給下一位客人點餐，沒有精力聽溫逾雨的解釋。

等餐的那會兒，溫逾雨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慢。

她不知道談嶼辭有沒有聽到老板娘的話，也不知道他會對老板娘的話怎麽評價，更不知道他會不會排斥。忍不住擡眼，悄悄看他。

談嶼辭低著頭，可有可無地在看手機，消息很多，時不時有人發過來。他回得少，只偶爾挑著回兩句。字數也不多，打幾個字便會停。

神色上看不出來對剛剛那話有任何感想。

溫逾雨無聲地松了口氣，果然他沒有在意。

本來只是老板娘隨口一說，她也已經解釋過了不是老板娘想的那樣。

自然他沒有任何需要在意的地方。

只是這口氣可能似乎松過了，多了點兒自作多情的愁悶。

老板娘端著早餐過來了，放在桌上。

他摁熄了手機，把東西往她這邊移了點，讓她好拿。

老板娘看到這一切，又看到他們倆都是學生相貌，有心聊兩句，“你和你女朋友都是潮市人吧，來寧大念書的嗎？”

又是出人意料的一句，溫逾雨本來在小口小口咬燒賣，被這句話嚇得燙到，“嘶”了聲。談嶼辭擰下眉，倒杯水給她，讓她專心，見她喝了，才回老板娘，“她是。”

老板娘嫁到寧城這邊來，看到潮市的人都覺得親切，拉著溫逾雨問了些潮市有沒有什麽變化，又說她好久沒說話潮市話了。

溫逾雨不擅長和熱情的人相處，更有點不知道如何想談嶼辭回覆的那句“她是”，魂不守舍地回了幾句，老板娘卻也聽得心滿意足，回了收銀臺。

老板娘走後，空氣一下子靜了下來。

溫逾雨扣了扣掌心，不懂他那句“她是”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沒有否認她不是他的女朋友，是沒有聽清嗎，還是覺得無所謂，不用特意解釋。

溫逾雨實在想弄清，又不知道怎麽開口，一個人悶著想了挺久，被一聲“溫逾雨”拉回思緒。

溫逾雨花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剛剛那聲是他叫的。

音色很好聽，低得有點起共鳴。

但她沒有怎麽聽清，溫逾雨有點後悔，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選在剛剛發呆。

好在很快他又叫了一聲。

“溫逾雨。”

這次是真聽清了，不止聽清了，還把他叫她名字的模樣深深地記在心裏。

他叫人時語速不快，一貫是那種慢條斯理的音調，有他特有的矜貴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還是他叫她名字這事太美好了，讓溫逾雨莫名覺得，他叫她的名字是比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叫得好聽。

“…怎、怎麽了？”

他點了下桌面，溫逾雨順著他的動作看過去，就看見蒸籠不知道什麽時候變空了。

再對上他的視線，“你不撐麽？”

她剛剛悶著想事情的時候，竟然把那麽多的早餐全部一個人吃了。

他點餐的時候，她還說，她吃不下很多。

尷尬在腦海中滌蕩，溫逾雨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只好吶吶出聲，“有點……”

談嶼辭看著她一會兒，不知為何，唇角勾起笑了下。

神情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點看笑話的壞，又有點寵溺。

讓溫逾雨哪怕出了早餐店，還在鬼迷心竅地回想那個好看得要命的笑。

甚至忘了問，他為什麽要回那句“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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