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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無情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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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她醒來的時候, 外面天色陰沈, 並非是到了夜晚,而是在下雨。

她楞楞地看了窗外片刻, 所有記憶忽然紛湧而至,她想起了在西境的一切,想起了風疏痕的傷,想起了和巫南淵的夜談, 以及對方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杳杳立刻跳下床, 想要沖出去。

恰好門開了, 雲裊端著銅盆站在門外, 看到她醒來,面上有來不及收斂的錯愕。

“巫南淵呢——”杳杳顧不得許多, 猛地撲上去,“他在哪裏!”

雲裊退了兩步, 水潑灑出不少, 她並不清楚對方的緣何焦急, 只是輕聲道:“還在藥廬,正照看風長老。”

“我昏迷多久了?!”杳杳又問。

雲裊沈吟了一瞬:“三天半, 谷主讓我們……照看你四天。”

“胡說八道!”杳杳氣急了,埋頭往外跑,來不及解釋太多。

她滿心都是沒著沒落的慌張, 出自什麽也很難究其根本, 她只知道出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否則南淵為什麽會先是迷昏了自己,然後獨自把自己關進藥廬當中?!

而且已經三天了,已經三天了!按照那毒素的發展來說,風疏痕早就死了!

巫南淵!

杳杳不管不顧地奔跑,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跑到藥廬門前,杳杳覺得自己身法極輕,呼吸順暢,先前那些體內經脈的滯澀之感完全沒有了,她攤開手心,看到自己紅潤的指尖,這才意識到在昏迷的這幾日內,巫南淵一定是下了命令,讓醫師為自己醫治身上的舊疾。

想到這裏,她的手指開始發抖,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蔓延了上來。

為什麽會這樣,南淵就好像是在交代身後的事情一樣,還有他們夜談時的那段對話,那些藏書的位置,還有叮囑她如何面對身上的傷……這些,都讓杳杳恐懼。

天色陰沈沈的,有隆隆的雷聲在半空中盤旋,像是桃核飛起時發出的聲響。

在觸碰到藥廬木門的瞬間,杳杳的心毫無征兆地一冷,隨後她推開了門。

藥廬內極為安靜,有一股奇異的香氣在房間內蒸騰著。

杳杳慢慢地走近房間裏去,然後冥冥之中像是被什麽牽引著一般,她繞過了屏風,看向屏風之後的醫床。

從屏風外側能夠看到細微的亮光,等湊近了一看,便知道這是一種極為覆雜的陣法,層層疊疊,像是天上的雲或是遠山的蒼翠。在結此陣時,最少也需要八個人在不同的方位共同掠陣,不然極易發生意外。

然而此時此刻,巫南淵卻以他一人,就將這陣法制成了。

他和風疏痕都坐在陣法中央,在他們二人中間,擺著一個顏色透明的琉璃盞,這盞的樣式不似四境所有,微微泛著金屬一樣的光澤,在其中還漾著鮮紅的液體,而仔細聞來,卻不像完全是血。

杳杳見此情況,連忙走上去:“南淵?!”

她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麽,只知道此時此刻巫南淵很危險,他的靈力和修為正像是竹籃中的水一樣不斷四溢著,而後竟毫不克制地湧入這琉璃盞中,與液體融為一體,最終成為了陣法的一部分。

杳杳來不及多想,她立刻將自己的修為也嘗試著註入,雖然沒報什麽希望,但卻意外的發現那道光芒竟然可以穿透陣法,直接截斷了巫南淵與琉璃盞的連接。後者指尖的光暈一頓,一部分勉強徐徐倒回,總算沒有竭盡。

下一刻,巫南淵若有所感,忽然睜開了眼。

他在陣中,四面皆是白茫。這樣的陣,尋常人是無法感知到外界的,而他卻無比精準地找到了杳杳的位置。

縱然看不到她,卻也認真看了。

他知道杳杳在陣外,也知道剛剛那一瞬,是杳杳所為。

“南淵——”杳杳想要破開陣法,卻不得法門無從下手,她看到琉璃盞中的液體盡數成了汽,細細密密地將陣法補得更牢固,而陣眼則是風疏痕。一念至此,她慌張極了,這個循環原理看下來,完全是巫南淵在以自己的修為,救風疏痕的命!

巫南淵向來對旁人漠不關心,他為什麽要做到這個地步,杳杳是明白的。

“別這樣,”她在陣外不斷輸送修為,聲音裏帶出了幾分淚意,“南淵,你不要這樣!”

巫南淵在陣中,看向虛無。

他知道杳杳就在那裏,也知道她此時看到這個場面,一定痛苦不已。

然而沒有辦法,他原以為那迷藥能讓她安穩地睡上四天,卻沒想到她的意志力這麽強,竟然提前醒來了。

對不起。

他朝著少女的方向,無聲地說。

“什麽對不起?為什麽?!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杳杳看出來了,哭著,眼淚不斷掉落,她懇求道,“南淵,你出來,我來替你,我求你了——”她一生從未求過旁人什麽,此刻卻不斷央求著,一次又一次攻擊向陣法。

“你問我等此間事了,一起回藥王谷,一起看四境山河,我都答應!”杳杳道,她滿腔痛苦無處發洩,臉頰邊的長發被淚水打濕,她問,“這是我該承擔的事情,為什麽要你付出代價——”

巫南淵沒有聽到少女的允諾,他唇邊的笑意逐漸弱了下去,只是看了一眼杳杳,而後收陣。

就在這同時,他眼前忽然變得漆黑,最後意識無可轉圜地墜入了黑暗。

倒下的前一刻,巫南淵張了張口,似有話將說未說。

杳杳沖過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巫南淵。

與此同時,對面的風疏痕睜開了眼睛。

……

杳杳自從得了當浮生送的生骨,就將它放在了藥王谷中。

至於如何用,那是巫南淵要研究的事情,她從來沒有關心過。

縱然這一路也曾喋血而過,但杳杳總認為,生死乃天事,她不會逆天而為,卻沒想到最終逆天而為,替她掃清前方所有障礙的,是巫南淵。

在藥王谷主的房間中,她找到了一張字條,應該是當時與扇子放在一處的,上面簡要寫著生骨的作用。

杳杳這才知道,這生骨不是什麽活死人肉白骨的寶物,其作用,不過是以命換命。

為能換得更徹底一些,當浮生還留了一只琉璃盞,據說是從宙海之中淘來的原料,她將巫支祁的骨頭與琉璃盞一同打磨,讓它們成了一對互相依存的寶物,有了它,覆活人魂便成了易事。

當時風疏痕所中之毒已入心脈,巫南淵幹脆就等他咽了氣,然後用這個法子,替他重新過一條命來。

只是這法子,需要以他全部的修為乃至神魂作為代價。

在那字條之後,杳杳還看到一句話,寫得龍飛鳳舞,大約是當浮生的筆跡。

“南淵,若是什麽時候你需要用這玩意兒救非愛之人,為師也就明白了,你根本泡不到妹。”

雖然最後半句話看得莫名其妙,但杳杳也將整句理解了七七八八。

她難過地想,為什麽姨姨提早知道了結局,卻不能勸他置身事外呢。

然而這是個死局,巫南淵不施以援手,死去的就是風疏痕,這件事,根本沒有兩全的辦法。

巫南淵靈脈盡毀,但因為杳杳插手及時,他的一條命卻保住了。

雲裊在知曉此事的時候痛哭不止,她是怒不可遏的,但很顯然,巫南淵在救風疏痕之前就已經叮囑過她了,並將之後藥王谷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給了雲裊。

她現在是新的谷主了,便不能再意氣用事。

“谷主讓我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你。”說這話時,雲裊垂著眼並不看杳杳,聲音平淡,聽不出一絲起伏。

杳杳看到對方手中拿著的物件,沈默良久,才緩緩接過。

第一樣是游香,掛在鏈子上散發著熟悉的香氣。

第二樣是當浮生的珠串,巫南淵曾經片刻不離身,現在贈予了杳杳。

“我會收好的。”她緩聲道,鄭重地像是立下了某種誓言。

“谷主在之前下了三道密令,我沒想到,竟是為了現在,”雲裊說,“其中有一道較早,另外兩道,是你昏迷之後下的。看起來他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打算拋棄整個藥王谷了。”

說罷,她苦笑一聲:“谷主他,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藥王谷主傷重隱退,不消三日,這個消息便傳遍了四境。

也是三日之後,杳杳命人將昏迷的巫南淵,沈入了他平日裏練功所需的冰冷藥泉當中。

在這裏他能恢覆得稍微快一些,但至於何年才能醒來,也還是未知的。

陪著杳杳做完了這一切,風疏痕看著在水中闔眸睡著,比起平日裏的冷淡鋒銳來說,變得較為平和的巫南淵,認真地說:“多謝。”

杳杳不語,她俯身,在水面上觸碰對方的面頰。

“我又該怎麽謝你?”她自言自語地問,“如果可以,我希望當日死去的是我。”

二人在冷泉邊停留了很久很久,杳杳仿佛成了一尊石像,坐在泉邊,一動不動。

“我的心鎖解開了,”在曠日持久的沈默過後,風疏痕忽然道,“大約是死過一次的緣故,風霭的封脈手法已經失效了。”

杳杳聽後慢慢點頭,片刻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該與陸時宜算總賬了,”她道,“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殺他。”

少女手執花枝,看著這奪命的劇毒寶物,忽然說:“我想為它起個名字。”

風疏痕問:“什麽名字?”

“我來想想,”杳杳看著巫南淵沈靜的面容,道,“不如就叫醉光陰。”

盡覺山中日月長,半醉光陰人莫知。

又兩日過後,處理完所有事情,杳杳與風疏痕同桃核一起離開了藥王谷。

然而不消半日,便有從東邊傳來的消息,說是新谷主雲氏依前谷主之令,改藥谷傳人姓氏為: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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