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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霧中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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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 你們所做之事, 叫風家那小子知道了?”聽聞黎稚與秦暮將多年來的事情簡要描述一番之後, 昆侖掌門——陸時宜沈聲問道,“為何如此不小心?”

黎稚眉眼間有著些許戾氣,語氣中也隱隱有著壓抑的怒意:“還不是因為玉凰山的那個小丫頭。若非她將風疏痕帶去了玉凰山, 春方遠也不至於這麽早發現風霭的事情, 這糟老頭竟然還來劍峰向我問罪, 我只好將他也殺了。”

陸時宜面沈如水:“嗯,然後呢?”

“然後他們便與魔修合作, 盜了春方遠的金丹, 也怪我此事思慮不周, 我若是將他金丹化了便無此事了,偏偏我覺得——”

“覺得他的金丹可以一用?”陸時宜擡眼看向黎稚, 眼中風雷盡現。

黎稚心頭一跳, 連忙低頭恭敬而謙卑道:“若是他的金丹也能為掌門所用,豈不是更好?畢竟他和風霭師出同門,我這不是怕、不是怕……”

“不必多說了,”陸時宜冷聲打斷他, 他微微合眼, 在明滅的燭光下, 整個人猶如一尊遠古的神祗,慈悲卻冰冷, “事已至此, 多說無益。”

“是、是。”黎稚點頭。

他俯首間, 與秦暮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二人共事多年,幾乎不必多言就能猜測到對方想要說什麽。此時此刻,面對閉關多年,潛心修煉的昆侖掌門,他們心頭只有一個疑惑,那就是此人的功力到底到了什麽地步?

一念至此,秦暮忍不住問:“掌門,你為何忽然出關?難道是功力已成?”

陸時宜並未看他,也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此事我自由斷論,出關一是修煉有所成,風霭的元嬰已全數被我所用,他的修為,也已經被我吸納。二是我聽聞了一些昆侖中事,知道你們捅了不少簍子,若我不出山,你們該如何?”

他語氣之中有責怪,叫秦暮忍不住將頭垂得更低。

黎稚與他兩人都是昔日裏淩駕於四境仙門的人,但唯獨在昆侖掌門面前,他們卻統一做小伏低,原因只有一個——得道飛升,唯陸時宜一人可以。

“不知掌門,是如何得知?”秦暮忍不住好奇,還是問了,現下劍峰與五行峰幾乎遍布了他與黎稚的眼線,而禪峰弟子又素來不怎麽與外界交流,平日裏都鮮少看到他們,這掌門又是如何得知山門之事的?

陸時宜淡淡道:“你以為梯山塔之變,我會不知道?”

他站起身,走到了飄搖的燭火旁,盯著那簇蓬勃的火焰,語氣如冰:“此物陣法與我心脈相連,昆侖弟子的生死,我均能查到。”

黎稚道:“那何不以此監視杳杳和風疏痕?”

“做不到。風霭臨死之前,不知給風疏痕身上施加了什麽術法,將他與昆侖阻隔開了,而那個叫杳杳的少女——”陸時宜道,“她與妖族生活多年,我也並不能窺察道她更多的信息。”

“原來是這樣,”黎稚有些憂心忡忡,“那麽倘若他們上山覆仇來,我們又該如何是好?”

“黎稚師弟怕了?”陸時宜看了對方一眼,瞳孔中閃過晦暗不明的譏諷,“你是怕風氏一族與玉凰山為難昆侖?”

“只是——”黎稚並不好講出,這十餘年中,若說尋道,昆侖其實並未有過什麽明顯的增進,只不過帶的四境修者,都以劍符兩道為尊罷了。他頓了一頓,而後說道,“現在東南兩境都是照羽的勢力,我們不得不防。”

陸時宜不由得揚眉:“你們可知,為何仙門沒落?”

“這……”秦暮思索片刻,不確定地分析道,“也許有當年四境斬九陰一事的成分在,那藥王谷的女人實在是邪門,說不定也是她詛咒了四境?”

陸時宜冷笑,似是在看一個傻子:“詛咒?”

他斷聲道:“錯,是因為四境千年來,無人飛升,我們的道看不到盡頭,所以才叫那些玉凰山低劣的妖族踩在頭上。而倘若我們尋到了飛升之法,便能讓四境修者聯合起來,組成足夠的力量,將東境與南境從妖族手上奪回。”

“而我,也已經尋找到了飛升的辦法。”

黎稚的瞳孔猛地縮了縮:“什麽?是何?”

“暫時還不在我手中,所以我需要那風氏小子的命,”陸時宜淡淡道,“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秦暮想了想,猜測:“應該還在桑墟。”

陸時宜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戾氣:“那麽先將正法峰這些人殺了吧,然後將風霭勾結魔修,隱瞞飛升之法一事散出去,叫四境聯合緝拿風疏痕。至於玉凰山的那個杳杳,是生是死,看她自己如何選。”

黎稚心想,這還用選嗎?正法峰那幾個人好得就像一家人。

只是要與玉凰山為敵,他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見他怔忡未動,陸時宜譏誚道:“怎麽,黎稚師弟難道是因為這點事情慌了?當年圍殺風霭,你去刺了他一劍時,也未見你如此,難不成是年歲大了,而劍道又尚未完成,害怕日月更疊,歲月將你拋置?”

昆侖掌門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黎稚常年居於高位,四方修者來朝,先寫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麽個難纏的師兄,一時微微有些怒意。

然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畢竟對方殺了風霭,取了他的元嬰,此時功法已超自己五成,在這世間恐怕尋找不到什麽對手了。

一念至此,黎稚不免有些煩躁,但是陸時宜知道飛升法門,這又叫他不得不臣服。

“先去將我們的事情處理好,”陸時宜撚須道,“至於玉凰山,你還不必放在心上。以妖主照羽的性格,你認為他是會與四境為敵,屆時打得生靈塗炭,還是會帶走他的女兒,叫她永遠不回仙門?”

黎稚一怔,隨後了悟:“明白了。”

陸時宜點頭:“殺了正法峰那幾人吧,你去就行。”

聞言,黎稚立刻明白了,此事不能聲張,最好是先殺了他們,然後放出風疏痕的罪行去,告知昆侖弟子們正法峰這幾人逃了,叫四境一同通緝這幾個死人。唯有這樣,才能不打草驚蛇。

“好,”黎稚點點頭,恭敬地問,“那師兄呢?”

陸時宜露出冷笑:“我去會會那條角龍。”

他略有些感慨道:“我這一生尋仙問道,該殺的不該殺的我都殺了,但總有一事是我此生之憾恨,那就是那條燭九陰並未死於我手。所以今日,我便拿那條角龍開刀,老是老了些,不過,也算斬龍了。”

……

草木移行,山川逡游。

林星垂緊跟在黎稚身後,他縱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是昆侖大陣忽然打開,又有了這麽大的變化,那就一定不是好事。而這個黎稚……林星垂想,杳杳他們說師父的死與昆侖內部人有關,現在大陣一變,這人就來了,他心中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此事與劍鋒峰主有關。

他緊緊攥著劍,手心裏都出了汗,他此時並不敢禦劍,不然便會被對方直接發現蹤跡,然而若不禦劍,則無法給傅靈佼他們傳去消息。桃核不在,能打的就只有那個魔修。

林星垂忍不住皺起眉,從袖中掏出一只機關鳥。

那是傅靈佼先前量產的一種小機巧,做了不少,雖然不能如那些妖族一般千裏傳訊,卻可以短距離發去信號。這樣一想,林星垂立刻將靈力註入,這機關鳥的翅膀有三色,朱紅便是警戒。

那顏色一亮起,林星垂一擡手,機關鳥立刻順勢而飛。

將消息傳遞了出去,少年微微松了口氣。

然而就當他又跟了幾步,一個轉彎,在密林之前,黎稚竟然失去了蹤影。

這讓林星垂的背上漫起了寒意,對方突然消失,要麽就是這山中的陣法又有了變化,要麽就是他發現了奇怪之處,正在觀察。總之若是毫無察覺,便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在去往主殿的路上。

一念至此,縱然他劍術平平,卻也直接拔劍出鞘,一轉身,赭色衣袍,執劍而立,正是黎稚峰主,站在不遠處,目光冰冷地看著林星垂,猶如看一個死人。

“你——”林星垂起先拔足就要走,然而他卻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強行站住了,只是眼中驚魂未定,帶著明顯的恐懼,“黎稚峰主。”

後者淡淡問道:“你為何在此?”

“陣法有變,我想去五行峰問問究竟,”林星垂不卑不亢道,“然而還沒走出去便看見了峰主,我見這山石又動了,怕你找不見去路,所以跟上來想一看究竟。”

“原來如此,”黎稚毫無笑意,“那為何不見了我,又要拔劍?”

林星垂一時語塞,他下意識退了一步:“那是因為,怕峰主遇到危險。”

“哦?”

見對方顯然已經不想在此地上演什麽師慈徒孝的戲碼了,林星垂瞇了瞇眼,拔出的劍並未回鞘,他冷淡而警惕地問:“峰主前來正法峰,所為何事?昆侖的大陣怎麽又變了?”

“為了擋住叛徒。”黎稚道。

林星垂一怔:“誰是叛徒?”

黎稚道:“昆侖正法峰,勾結魔修,難道不是叛徒?”

說罷,他前了一步,手腕一抖,袖口中一只精巧的機關鳥掉了出來,黎稚看也不看便一腳踏上,只聽木料碎裂聲起,那報信用的機巧,便直接被損壞了。

完了。

林星垂感覺到自己的汗毛都在對方這森森語氣中豎了起來,他忍不住死死攥著拳頭,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一連串的問題浮現在少年的心頭:對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魔修一事的?此時還在外面的風疏痕和杳杳又會不會有危險?而且既然昆侖已經知道,又為什麽不直接通報,還要他親自跑來一趟?!

心思電轉,林星垂很快明白了過來。

對方是來私下處理此事的,然而處理手段是什麽——他目光落在對方的退魔之劍上,黎稚經常佩劍,卻不曾這般將劍握在手中,此等作戰之態,是他們還未見過的。

那麽此事將會被如何處理,便是不言而喻了。

想到這裏,林星垂又倒退了兩步。

見對方有些怕了,黎稚冷冷勾起嘴角,而後拔出了劍。

與此同時,他們二人身後草木游移,幾乎片刻就是一隅新的天地,林星垂立刻越入一簇草木當中,以此作為掩映,扭頭就跑!

黎稚根本不追,他擡手便是風雷湧動的一劍,劍氣撼天動地,以劈天之勢,猛烈地壓了下去!

林星垂只覺得背上一痛,他整個人前撲而去,接著一口血噴出!

少年撲在地上滾了滾,扭頭狠狠瞪著黎稚,張口問:“是你殺了我師父!”

“你們果然已經知曉此事,”黎稚並沒有錯愕的表情,反倒是了然,他提著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任憑身側的景致仍然在變,他卻穩穩當當,猶如穿花拂柳一遍輕巧地走了過來,“不錯,春方遠是我殺的。”

林星垂努力翻身爬了起來,面前卻忽然橫了一塊巨石,擋住去路。

他轉過身,片刻之前的慌張忽然轉為了憤恨和嫌惡,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徒有虛名的劍修,想他被四境修士奉為四境第一劍,卻都做了什麽下作之事。

“你為什麽要殺他?”林星垂咬牙切齒地問,“我師父平日與你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說到此處,他忽然想到了風疏痕所說,那件十多年前的大事。

少年瞳孔微微緊縮,臉色也逐漸發白。

難道……小師叔的哥哥,那個叫風霭的前正法長老,也是被黎稚所殺?!

看著林星垂表情變幻,黎稚縱然猜不到十成他的想法,也大約揣摩了個七七八八,事已至此,他也再不必總掛著那副偽善的面具。提及春方遠,他忍不住冷笑,面上浮現出不屑和譏諷來。

“你師父那個廢物,能死在我的劍下,也算他的榮幸。”

“你閉嘴!”林星垂一劍刺出,“我師父宅心仁厚,豈是你這種陰險狡詐的偽善之徒能比得上的?!”

“是嗎?”黎稚不再與對方廢話,幹脆地動了劍式,“那等你與春方遠在宙海重逢,再好好敘舊吧。”

然而這劍式啟動,原本是無可逆轉的。

連林星垂也側過頭,等待著死亡的降臨。然而瞬間,陣法卻又變了,黎稚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一劍刺上,想要再追上一擊,卻已經是徒勞。他見此心頭不由得凜然,自己在踏入這片陣域的同時分明已經用劍氣將之穩固住了,也就是說一個時辰之內,這裏是不會有變化的。

而現在的情況——

一塊巨石隆隆作響著落下,黎稚反手劈開,想要再攻,卻發現少年所在的位置空空如也,不知何時,林星垂已經悄然消失了。

“有幫手嗎?”他咬牙,恨聲道:“也罷,那我便先殺了另外幾人。”

說罷,一道信號自他袖中飛出,在原本正法峰與五行峰所連接的吊橋上倏然炸開一道光影——那是黎稚與秦暮聯系的方式,此信號一出,代表計劃順利。

五行峰主便可以立即召集四境仙門,聲討叛徒風疏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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