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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回首萬裏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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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香爐中的安神香料多加了一些,照羽拂袖坐在床邊, 神色覆雜。

妖主永遠睥睨傲然的眼中閃過疼惜和不解, 似是不明白女兒的這個決定, 以及她為這個決定付出的代價。

沈吟良久,他才俯身替杳杳掖好被角, 然後為她換去眼上覆蓋的紗布。

不多時, 巫南淵推開門,見妖主還在, 提醒道:“陛下該休息了。”

“杳杳還沒醒, ”照羽並未回頭, “她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大約還有兩個時辰的藥效, ”巫南淵走過去,俯身查看了一番敷在她身上的草藥, 然後將她額頭上因為汗水而與皮膚黏在一起的長發撥開, “快了。”

“敢去梯山塔——”照羽語氣一頓, “她還真是我女兒。”

巫南淵輕聲道:“杳杳也不知道會這樣。”

照羽道:“你總替她說話,自小到現在。”

“……”巫南淵一怔, 下意識道,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照羽不言,大概是在夢中也經歷著疼痛,杳杳雖然仍然在昏迷中, 但是卻並不安穩, 眉心皺出一道痕跡, 無論如何也撫不平。

那陣法不知傷了她身上多少處, 換下衣服時整件道服都深了一色。

照羽見到渾身是血的杳杳時整個人氣昏了,不吃不喝地跟著巫南淵為她處理傷勢,在情況穩定下來後做的第一個決定,就是沒收了那把叫綃寒的劍,然後將她一身道服燒成灰燼。

“如果我當初沒說那句重話就好了,”照羽沈默良久,才如此說,“她也不必招惹上風霭的那個弟弟。”

提起此人,巫南淵垂下眼,並不想搭話。

“南淵,”照羽忽然道,“等杳杳傷好,你帶她回藥王谷住一陣吧。”

巫南淵聞言略有疑惑:“怎麽?”

照羽神色冷然:“杳杳沒做成的事,肯定是要完成的。然而之前她答應了我去探望你師父的遺骨,正好趁傷好,帶她去散散心,也遠離昆侖這些事情。”

說完,他才想起巫南淵也不是當年那個失去了師父便獨自氣悶,躲起來偷偷流淚的小孩了,於是道:“若你有其他事,那便算了。”

“不,”巫南淵搖頭,“我沒有任何事,藥王谷……隨時對杳杳敞開大門。”

照羽似是還想說什麽,最終卻搖了搖頭。

正在這時,門忽然開了一道縫隙。

二人一同看去,只見一只毛色發亮的大貓走了進來,照羽率先認出了對方,淡淡笑道:“現在忙的焦頭爛額,沒時間關照你了,桌上有茶,你想喝就喝吧。

“杳杳如何了?”桃核開口,“她傷得不輕。”

巫南淵回答道:“暫時無虞。”

“我猜到她會夜闖梯山塔,”桃核跳上桌,俯身喝了幾口茶杯中的水,“但卻沒想到她竟然與昆侖陣法交手。”

照羽神色覆雜道:“那個陣法連我都不敢輕易抗衡,更何況它又是針對妖族術法特意制成的,杳杳的五行術有多一半都來自玉凰山,所以才會被如此克制。”

巫南淵看著在床上無知無覺的少女,道:“唯有等她醒來,我們才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們來時,遇見了一個叫燕飲山的魔修,”桃核舔了舔爪子,以與它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沈厚聲音說道,“若非他及時護住杳杳心脈,恐怕她的情況不會像現在一樣穩定。”

“哦?”照羽有幾分意外,“他在昆侖附近?”

桃核道:“沒錯,看樣子也是才到。”

想到燕飲山離去的緣由,又想到昆侖的風疏痕,照羽眉眼間多了幾分了然,然而轉瞬,他似乎更為惱怒起來,他心道,難不成杳杳也是因為風霭之事才會受傷如此?

在床邊站了片刻,妖主極為不悅。

“若還是因為風疏痕那小子,此事我一定要插手了,”照羽道,“我可不想杳杳跟風家人扯上關系。”

巫南淵俯身換藥的動作一頓,沈聲道:“梯山塔內有昆侖所有弟子的生平,杳杳一定是去查了。”

將紗布揭開,床上蒼白少女的臉上有淡淡的血痕。

杳杳在迎上陣法的那一擊時,她因為招式用老的緣故,並不能完全躲開,在電光石火之間,她只能將所有攻擊的力道集中在身體的某個部位,然後再以靈脈流轉化解。

那個時候她來不及做別的考慮,下意識擡劍一擋,陣法便擊中了眼睛。

於是翎翀在抱住杳杳的時候,她的眼下滿是血淚。

“她的眼睛怎麽辦?”照羽皺起眉頭,“竟然還在滲血。”

巫南淵道:“需要休養一陣,眼上的傷不比別的,但大致無虞,陛下不必太過擔憂。”

“我無法不擔憂,”照羽道,“回了一趟昆侖,竟然出這麽多事情。”

他道:“我就該在摘星宴後將她強制留在玉凰山!”

巫南淵卻道:“以杳杳的性格,她絕對不會聽話的。不過現在也並不晚,等她醒來之後我來說,也許可以讓她放棄昆侖的事。”

照羽忍不住嘆息:“多謝你。”

妖主這數百年生命中,還從未向什麽低頭過。

然而在看到自己女兒滿身是血,失去意識時,他臉上巨大的無措與痛苦,還是旁人從未見過的。

而他此生唯一一句懇求,便是希望杳杳能夠活下來。

巫南淵看著照羽略顯疲憊,忍不住道:“陛下先去休息吧,這裏有我。”

“我再看看她。”照羽卻仍然是這個回答。

……

杳杳醒來時,覺得天色是黑的。

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然而全身的劇痛卻讓她動憚不得。

杳杳努力了一下,想要下床去,沒想到一伸手,好像碰翻了什麽。

此時,她身邊忽然有風輕輕刮起,預料之中的碎裂聲並沒有響起,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藥物苦香,忍不住道:“南淵?”

“是我。”略帶清冷的嗓音響起,“你醒了?”

杳杳點頭:“我臉上好像蒙著東西?”說著,她下意識用手去抓,然而手腕卻被對方握住了。

“你眼睛受傷了,現在正包著紗布,”巫南淵道,“也許有些不舒服,但是暫時不能摘下來。”

杳杳楞了片刻:“原來是這樣,我受傷了?”

巫南淵聞言沈默了片刻,低低地應了一聲:“是。而且很重,你失血過多,靈脈又有些受損……杳杳,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會去梯山塔,又怎麽會啟動了昆侖最大的陣法?現在整個四境都在傳言這件事,並且昆侖放出的消息是……觸發陣法的外敵已經被擊殺。”

“啊,”杳杳輕聲道,“其實……是我任性要去的。”

她動了動,縱然哪裏都在痛,但卻不想一直躺著:“我睡了多久了?”

“五天了,”巫南淵道,“你從未受過這麽重的傷。”

“南淵,我去梯山塔是為了尋找風霭和我師父的消息,聽說那裏有昆侖弟子全部的記錄,我想知道風霭是怎麽死的,我師父又是怎麽死的。昆侖人說,是師父餘毒未清,我不信,你怎麽會不替他清了餘毒呢?”

巫南淵暫時沒有接話,他走過來,低聲問:“是不是不舒服?”

“也不是……”杳杳道,“我不想躺著了。”

見對方執意要坐起身,巫南淵多少有些無奈,顯然對方現在的情況還不適宜坐直,傷口一定會疼。然而這麽多年了,他卻一直沒有學會拒絕杳杳的要求。於是思考片刻,巫南淵俯身將她扶起來。

杳杳頓時感覺到手臂和肩膀都在疼:“好疼——”

“你……”巫南淵扶著她,“你靠著我吧,會好一些。”

杳杳立刻同意了,在一片黑暗中,她向後靠了靠,恰好靠進對方懷裏,角度合適,也暫時不會壓住傷口。

於是杳杳輕輕舒了一口氣:“還好有你在。”

縱然對方蒙著眼,巫南淵也仍然可以察覺到她自然的神色,於是不由得在心頭嘆息一聲,然後攬著她,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你師父身上的毒我早已清除,正法峰眾人都已無礙,”巫南淵道,“昆侖是在推諉。”

“沒錯,”杳杳道,“而且他們根本沒有抓住我,就敢說外敵已經被誅殺,可見這麽多年……黎稚和秦暮究竟撒了多少謊!”

她說到憤怒的地方,手指忍不住再度顫抖起來:“還有風霭……風霭的死也有問題。”

巫南淵問道:“什麽問題?”

杳杳道:“我在風疏痕的房間裏發現了迴影珠,他用那東西記錄了自己當年的一段記憶,就是風霭死前,他死之前,身體裏是沒有元嬰的——這怎麽可能?!”

巫南淵聞言驚訝不已。

然而他卻問:“你為何忽然喊起了風疏痕的名字?”

“因為……”杳杳有些黯然,“因為我執意想知道風霭的事情,所以被他逐出了正法峰,現在他已經不是我師叔了,我也不是他的師侄。”

她咬咬牙,身體微微顫抖,那日與對方的爭執仿佛還近在眼前,甚至口中被自己咬破的那個位置也在痛。

縱然幾天過去,早已經痊愈了。

“杳杳,”巫南淵見她難過,便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頂,“哭吧。”

他知道對方不常哭,小的時候哪怕是學走路摔倒了,或者是見了某些奇形怪狀的妖,杳杳也從未哭過。

但此時的杳杳也是如此。

她搖了搖頭,語氣堅定:“我不會哭的,我要報仇。”

“哪怕他不再是我師叔了,正法峰的道理我也還懂,那些仇和債,我要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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