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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勝者摘星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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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疼疼——”桃峰中, 杳杳齜牙咧嘴,“爹救命啊!小師叔救命啊!”

她臉上包了半塊紗布, 顴骨上有淤青未消,手臂塗著藥膏,又紮了銀針,模樣看起來頗為可憐狼狽。

但坐在杳杳對面的巫南淵卻神色未變,將煮好的藥汁倒入碗中。

“喝。”

杳杳用右手捂著嘴, 可憐巴巴地搖搖頭:“太苦了。”

照羽皺著眉,立刻道:“我去拿糖。”

“加糖恐怕會藥效相抵,”巫南淵道,“杳杳有內傷, 不治不行。”

杳杳:“……”你才有內傷!

巫南淵見她憤怒抗議,並不語。

他氣質疏離,身上幾乎沒有半分煙火氣,面容如透玉雕成,眉骨,鼻梁, 下頜俱是恰到好處的線條。然而神色卻冰冷異常,未與他對視, 便能察覺到身上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息。

誰也沒想到, 藥谷谷主十多年來首次在眾人面前現身,竟是以這樣的方式。

何況他在碎星池, 還二話不說帶走了妖主的女兒, 更與照羽十分熟稔, 結合著一則虛無縹緲的傳言,忍不住讓身在昆侖的眾修者們燃起了興趣。

傳說藥谷谷主百毒不侵,又是天下頂尖的丹修兼藥修,而上任谷主又與妖主來往密切,導致不少人認為,新谷主很有可能是照羽的私生子。

雙料齊下,眾人怕他敬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這眾人中不包括杳杳。

她對著巫南淵瞪眼撇嘴了一通,沒辦法,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幹了藥汁。

這藥先是極度的苦,然後從舌根漾出詭異的回甜,在口中久久不散。杳杳閉著嘴臉色慘白地忍了半天,剛想推開照羽沖出去吐——忽然,她面前有人遞來了一瓣橘子。

杳杳連忙接過來塞進嘴裏,一擡頭,是風疏痕。

“小師叔,”她癟癟嘴,賽時所有委屈湧了上來,說出口的卻是,“那個程宴太可怕了。”

風疏痕卻道:“你做得很好。”

“誰讓你硬拼劍法了,”照羽滿眼都是心疼,伸手將杳杳垂在臉頰邊的發絲挽到耳後,然後道,“你有很多次可以使用五行術的機會,可惜時機把握得不準,導致錯失了攻擊她的機會。其實論修為,她是不如你的。”

杳杳連連點頭:“很多地方細想,其實我能贏得更早。”

“你實戰不多,做到這個程度已是不易,”風疏痕道,“記得好好休息。”

照羽看了對方一眼,有些氣結:“參加人類宴會這麽好玩嗎?”

杳杳眨了眨眼,立刻嚴肅回答道:“爹,我不是來玩的,我是要給玉凰山還有正法峰爭得榮耀,正當理由。”

“還正當理由?”照羽點了她額頭一下,“你就是貪玩。”

正說著,巫南淵又倒了一碗藥汁來。

杳杳嚇得要死,連忙揪住風疏痕的袖口:“我真的不想喝了。”

風疏痕擡眼看向巫南淵,問道:“不會藥效相抵?”

“正法長老多慮了,”巫南淵卻並未看回去,冷淡道,“這是藥王谷的藥茶,杳杳從小喝到大的。她剛落於池水中,需要驅寒。”

杳杳努力嗅了嗅,果然聞到了一絲果香。

“喝吧,”巫南淵將瓷碗遞過去:“你風寒了。”

聽到對方這樣說,杳杳才接過碗來嘗了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這藥茶的暖意順著喉嚨食道一直溫暖了四肢百骸,杳杳輕輕嘆息,找回了一些家裏的感覺。

見她舒服了些,巫南淵繼續道:“下面是接骨,還請陛下和正法長老暫時在門外等候。”

“行,”照羽摸摸女兒的頭發:“認真治傷,爹給你弄好吃的去。”

“勞煩谷主了,”風疏痕道,“有需要協助的地方可以與風某說。”

巫南淵點頭:“正法長老客氣。”

杳杳一臉絕望地看著兩個站在自己這邊的人走出門外,嘆口氣,回過頭來。

她發覺對方仍舊神色冰冷,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往前湊了湊。

“南淵,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呀?”

“沒有,”巫南淵如常回答,他垂眸準備好接骨所需要的藥汁和器械後,伸出手道,“來。”

杳杳將骨折的左臂有些費力地擡起,搭到對方手上,只是這樣輕微的動作,她的額上卻立刻見汗了。

巫南淵看她一眼:“不喊疼了?”

“喊了也沒用啦,”杳杳癟癟嘴,小心翼翼地問,“我還能打下一場嗎?”

巫南淵並未直接作答,而是反問:“你還想打嗎?”

“想,”杳杳點頭,“我想摘星。”

藥谷中人接骨手法略有不同,雖然不必剖開皮肉,省去一些痛苦,但用靈力修覆斷骨是一件極為消耗神識和修為的事,在大多情況下,巫南淵是不會使用的。

可此刻,他卻將修正的力量源源不斷地推入杳杳的傷處。

“那就去摘星。”巫南淵道。

說著,他手下用力,杳杳還沒來得及覺得疼,斷裂的骨茬就已經合攏了,在靈力的幫助下,傷處也很快修覆。

疼痛逐步減輕,杳杳開始嘗試著活動手指。

如同小時候很多次那樣,她出去跑跳,每次磕碰受傷,都是對方來醫治。

“臉上的傷最好自然愈合,”巫南淵道,“不然也許會留疤。”

杳杳道:“沒關系,我不介意的。”

巫南淵卻道:“陛下介意。”

的確。

照羽不僅對自己的容貌視若珍寶,對女兒的也不例外,小的時候杳杳跑去山裏玩,不小心被樹枝刮到了臉,嚇得照羽找了很多醫生來看,生怕會落下疤痕。

想到這裏,杳杳乖巧地閉上嘴,不再說話。

巫南淵俯身將她臉上貼就的紗布整理好,冰涼的手指劃過皮膚,杳杳忍不住問道:“你很冷嗎?已經四月份了呀。”

後者不語,專心處理她的傷口。

“南淵,”杳杳立刻可憐兮兮地說,“我知道錯了。”

巫南淵卻不看她:“少主何錯?”

聽到對方這樣說,杳杳立刻開始一一認罪:“擅離玉凰山,還把游香扔到你的藥箱裏,爹知道之後肯定很生氣,以為是你幫我逃的……對不起。”

“嗯,”巫南淵從袖中拿出一枚赤色珠子,遞還回去:“物歸原主。”

杳杳立刻有些臉紅。

此乃“游香”,是杳杳自小便戴在身上的一樣寶物,擁有著人類不能察覺,卻能被妖族輕易嗅到的奇異香氣,她在玉凰山中玩耍時,妖將們就靠這個找到她。

而在逃下山時,杳杳順手將它扔在了巫南淵的外袍口袋裏。

巫南淵在游香上穿了一條銀鏈,然後俯身將它重新掛回杳杳的脖子上。

一接觸到主人的皮膚,“游香”立刻微微一亮。

“為何——”巫南淵忽然開口,卻戛然而止,他沈默片刻,“罷了。”

杳杳立刻慌張地按住對方的手:“別別別,你說你說。”

巫南淵擡眼看她:“為何不將離開的事和我說?”

杳杳:“……呃。”

巫南淵道:“不想說便算了。”

“不不,”杳杳連連搖頭,“只是太丟人了,我、我跟我爹吵架來著,一怒之下才離家出走的,現在想想也很幼稚。”

巫南淵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難以言喻。

在玉凰山少主跑路之後,妖族中風言風語也不少,有人說這父女二人本就是一妖一人,難以磨合也是正常;也有人說少主忘恩負義,可能是再也無法忍受與群妖生活,跑去人界了;更有甚者說是妖主喜怒無常,而少主終於看清了妖族的本來面目,積極投誠了。

“你們為何吵架?”片刻後,巫南淵問。

杳杳想了想:“記不清楚了,大概是嫌我爹管的太多吧,我走前說了一句‘反正我也不是妖族’,他也氣急了,說‘走了正好’,我太傷心了,所以才沒告訴你就直接下山的。”

聽後,巫南淵靜如止水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無奈的神情。

杳杳郁悶地低下頭:“我也不想的,可我爹要關我禁閉。”

巫南淵沈默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拍拍對方的背,低聲道:“都過去了。”

“那你呢?”傷好得差不多了,杳杳立刻又笑瞇瞇起來,她一邊喝著藥茶一邊詢問道,“南淵,你為何會來摘星宴,是我爹叫你的嗎?”

“我並不知道妖主也會來,”他道,“是為了一些私事。”

說這話的時候,巫南淵也剛好看向杳杳,他原本神色如冰,剛來時臉上幾乎能刮下霜來,但此時卻冰雪消融,連語氣都放溫了一些。

杳杳並沒察覺出變化,反正在她看來南淵只是不愛說話了一些。

“反正你總是有很多秘密。”

後者聽後露出一個細微的笑意,將毯子搭在她的肩頭,道:“該出去了。”

將橈骨接好後,杳杳與巫南淵一同走出藥室,此時風疏痕與照羽正在桌邊飲著茶。傅靈佼低眉順眼地坐在小板凳上乖乖扇火,聽到門那邊的響動,她立刻一扔扇子,跑了過來。

“杳杳,你怎麽樣啦?”

杳杳神氣道:“我當然好啦。”

看到巫南淵,傅靈佼眨著眼睛,小小聲地問了句好:“谷、谷主好。”

前者點頭,並未說話。

“南淵,”照羽起身,“來,我有些事想問。”

巫南淵應了,回首道:“小心傷處,杳杳。”

“知道啦知道啦,”後者擺擺手,“你們去忙。”

杳杳早習慣了爹和南淵的那些私下談話,於是拽著傅靈佼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茶來喝。

她見風疏痕穿得略薄,忍不住裹著毯子提醒道:“小師叔,這裏風大,你還是披個外衣吧,剛剛南淵就覺得冷。”

風疏痕的手微微一頓,緊接著若無其事地喝了茶。

“傷如何了?”

“已經好了,”她伸出手活動了幾下,“南淵說這一日內不提重物即可,第二場我仍然可以參加。”

風疏痕看去,只見杳杳的手臂細白纖弱,有藍紫色的血管透過薄薄的皮膚透出來,看起來有極為脆弱易折,他沈吟片刻,溫聲道:“不必勉強。”

“不勉強,”杳杳笑嘻嘻地說,“還能再打十場。”

傅靈佼的目光在兩人間游移了一番,好奇地問:“杳杳,那個……巫南淵和你什麽關系呀?”她知道自己這個師姐不一般,沒想到除了是玉凰山的少主之外,和藥王谷主竟也如此熟悉。

“南淵呀,”杳杳笑瞇瞇道,“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掰開一塊糕點塞進口中,回憶道:“小的時候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他也住在玉凰山,不過比我大一些。我有記憶的時候,他好像已經是個很厲害的藥修了。”

“原來你們認識這麽久了呀,”傅靈佼有些驚訝,“我說呢,他喊妖主陛下,但是卻直接喊你的名字,聽起來就很奇怪。”

“哎,”杳杳擺了擺手,“名字而已,他想喊什麽都行。”

見她領口忽然露出一根銀色的鏈子,傅靈佼眼尖地指出來:“這又是什麽?”

杳杳不好意思地把游香拽出來,解釋道:“這是我從小隨身戴的一顆珠子,先前怕我爹跟著它抓到我,就扔給南淵了,他剛剛才還給我的。”

“哇,”傅靈佼伸手拿起看了看:“好漂亮。”

“這是一顆修煉千年以上才會形成的內丹,”風疏痕原本沈默聽著,此時卻忽然開口,“是非常珍貴的藥材,而且有人類嗅不出的異香。”

杳杳點頭:“沒錯,每次在山裏玩,我都是被十將聞到然後找回的。”

風疏痕忍不住笑:“看來逃跑的功夫有待提升?”

“絕對比一般弟子要強”,杳杳自豪道,“小師叔,第二場的規則我聽到了,就算打不過程宴我也可以跑。”

風疏痕點頭:“是百人戰,最後剩十六人。”

在碎星池一戰過後,摘星宴第二輪便是在昆侖冰谷中的百人混戰,只有十六個勝出名額進到第三輪。

相比較之下,這一輪幾乎就是單打獨鬥,並沒有大片的可支援區域。

畢竟經過淘汰,弟子之間幾乎不認識,哪怕昆侖剩下三人已算是較多,但若是想在百人中精準找到對方,並施以援手,也並非容易事。

傅靈佼托著腮:“你不會真的又對上那個程宴吧?”

杳杳沈默了。

她斷了一只手臂,費盡力氣才從對方手裏搶來一燈,可謂是損失慘重。而看樣子,程宴似乎並未完全使出全力。

縱然杳杳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卻也忍不住喪氣。

“你的劍法已超同齡人許多,只是五行術還不能運轉自如,所以才會在第一戰時吃了時機的虧,”風疏痕道,“妖主到了,你可以向他詢問。”

杳杳想了想,問:“小師叔,你的五行術如何?”

風疏痕含著笑搖了搖頭:“極差。”

聞言,兩個小姑娘都有些吃驚,杳杳道:“原來小師叔不是無所不能的?”

“當然不,”風疏痕笑道:“難道要我來接骨你才肯信?”

“可以,我願意當第一個試驗的!”杳杳立刻舉起手,十分捧場。

風疏痕忍俊不禁,虛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將披風蓋在傷處上:“藥王谷主不是說叫你小心?傷筋動骨,不能著涼。”

杳杳立刻抓起一顆棋子,在手中扔了扔,靈活自如。

“其實已經都好啦。”

風疏痕笑問:“真的?”

杳杳努力點頭:“真的。”

但就在她第三次上拋時,風疏痕卻輕輕一抓,從杳杳手上搶走了棋子。後者張開著手指,手中空空如也,看起來有些滑稽。

杳杳:“……怎麽還偷襲的!”

風疏痕道:“反應速度還沒回來,穿好披風。”

“唉。”杳杳立刻垂頭喪氣:“知道了。”

……

而另一邊,照羽與巫南淵站在一棵桃樹下,正在談話。

“你緣何而來?”妖主抱著手臂,眉頭皺起,正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小子,“難道真是為了赴宴?這叫你師父知道了非笑話你不可。”

提到故人,巫南淵的眉眼紋絲未動。

“其實昆侖早就向谷中發去了邀請,”他道,“只是我一直遲遲未應。”

照羽道:“而後呢,你不會就這樣答應了吧?”

“其中有幾本典籍,我看不錯。杳杳在山中練功,一直未能找到自己適合的一道,我原想著送她一本劍譜,但又覺得,杳杳未必會看——”

照羽笑道:“送杳杳?她才看不進去。”

“後來我見了一樣東西,”巫南淵臉上露出了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色,“是用來裝藥酒的瓶子,材質叫做‘宙瓷’。倒入水可以白天觀星,一看宙海,是昆侖築峰新燒制出來的。我委托他們燒了一個杯子,打算赴宴時順手取了,之後送給杳杳。”

順手?

從藥王谷到昆侖這披星戴月的一路,縱然他看不出絲毫風塵仆仆的樣子,但照羽也清楚,以這小子的性格,絕對是日夜兼程,一口氣趕來了摘星宴。

此時他卻說,順手?

妖主的神情變了變,看向對方的時候多了幾分揶揄和了然。

杳杳最喜歡這些花哨的小玩意兒,他也是有心了。

巫南淵察覺出來,即刻別開目光:“妖主想多了。”

“杳杳調皮,下山時將游香扔給你,”照羽嘆息道,“這是你師父送的禮物,天下絕無僅有的寶物,她不懂得珍惜,我之後會說她。”

巫南淵搖了搖頭:“不必了,家師已故,更何況杳杳也並不知游香來歷,她開心即可。”

“你倒是比我還順著她。”照羽神情覆雜道。

此時,他們忽然聽到聲音,於是二人一同看向院中正奮力搶棋子的杳杳。

看了一會兒,照羽輕輕嘆了口氣。

“我是不是真和姓風的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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