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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春愁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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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神集市連辦三天, 閉市那天,便到年三十了。

杳杳坐在院子裏洗山楂, 春方遠下午要給幾個孩子做糖葫蘆和糖畫,杳杳久居玉凰山, 對這些四境小吃不甚了解,只吃過一次糖葫蘆,對糖畫充滿了好奇。

春方遠擔心杳杳用小刀剔山楂核出危險,便讓風疏痕坐在她旁邊看著。

後者答允, 在她旁邊找了個空處,舉著書本心不在焉地讀。桃核最喜歡春方遠平日裏那把藤椅, 此刻被風疏痕占了,它只好趴在對方的胸口上, 半瞇著眼一起曬太陽。

杳杳坐在小板凳上,隨手挨了一下銅盆, 洗山楂的水立刻冒起了熱氣。

她擡起頭, 看向北方五峰的方向。

春日來得很快, 最後的陰冷過去,桃峰上的桃樹都有了抽芽的跡象,山中的鳥獸蟲蛾逐漸恢覆生命力, 這裏的萬物生長, 總比別的地方要早一些。

“昨日劍峰來人了, ”杳杳把山楂一個個碼好, 擡頭對風疏痕道, “他們詢問桃核的傷勢如何。”

風疏痕擡眼:“想帶走角龍?”

“是, ”杳杳點了點頭:“而且特意不讓朝衣來問,估計是怕他心軟。”

“你如何作答?”風疏痕將書放下,有些好奇。

杳杳道:“我叫三七來診斷的,說桃核尚未痊愈,只能暫時養傷。”

風疏痕卻不置可否:“下次不必解釋這麽多。”

杳杳:“……?”

風疏痕道:“你只管說角龍由昆侖正法峰負責照看,如果哪位峰主有異議,可以讓他來找我。”

杳杳看了對方片刻,忽然笑了:“小師叔,你好兇啊。”

風疏痕一怔,略有些意外:“有嗎?”

杳杳笑嘻嘻道:“有啊,試劍會那天,你說‘萬俟槿偷襲在先,暗算在後,與修者建術、行道、正心不符,故此,逐出昆侖’,當時所有弟子都嚇得不敢說話。”

“原來是這樣,”風疏痕用書本敲了敲手心,倏然微笑著,和煦問道:“那杳杳怎麽不怕呢?”

杳杳被噎了一下:“呃,我也怕啊,小師叔劍法那麽厲害,誰都會怕的!”

“風某劍法平庸,不足掛齒。”風疏痕笑意擴大,悠然道。

意識到對方是在回應自己前幾日那句“家境平庸,不足掛齒”,杳杳恨不得一頭紮進銅盆裏。

“哈哈……”她幹笑,“小師叔謙虛了。”

風疏痕笑意不減:“杳杳也是。”

將山楂都清洗過一次後,她開始低頭用一把尖尖的小刀剔核,春方遠總是怕弟子在這一環節上劃破了手,完全忘了杳杳平日裏是如何將綃寒舞得虎虎生風的。

風疏痕邊看書邊看她,見杳杳有些笨拙,忍不住直起身。

“我來吧。”

他接過小刀和山楂,沒幾下便剔好一個。

杳杳連忙起身,讓小師叔坐下,自己甩甩濕淋淋的手,有些無所適從。

“不常做?”風疏痕問,“你和靈佼不像。”

杳杳盤膝坐在磚地上,負責給小師叔遞山楂:“其實是很少吃,那些野果子我一般都是用來當暗器的。”

蘇雀嘰嘰喳喳地叫,控訴自家少主用沙果打喜鵲。

風疏痕卻並不繼續追問了。

兩人無聲而默契地做著這一切,沒一會兒,忽然有機簧的聲音響起,杳杳一擡頭,看到一只做工精巧的機關鳥飛了過來。

傅靈佼跟在後面:“杳杳你看——”

她話音未落,機關鳥在半空中忽然一頓,然後“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呃……”小師妹有點尷尬,“我靈力加少了。”

杳杳有幾分好奇:“這幾日你和二師兄忙來忙去,原來就是在做這個?”

“是呀,”傅靈佼一邊修理機關鳥一邊道,“只是它沒有血肉,又沒有金丹,只能靠靈力維持運作。可惜我做不出承載靈力的容器,不能讓它活動很久。”

風疏痕道:“用符箓呢?阿啼也許可以做出來。”

“啊!”傅靈佼猛地擡頭:“對哦,如果符箓可以承載大量靈力,那塞進去不就可以了?”

說完,她擰緊了機關鳥連接處的關節,將它往杳杳懷裏一放。

“我去找大師兄!”

小師妹風一樣地來又風一樣地跑了,杳杳和風疏痕對視一眼,道:“最近他們天天在鑄劍室鼓搗這些,不知道《天工巧》中都寫了什麽。”

“拆解、轉射、連發一類的機關術,”風疏痕道,“靈佼年紀輕輕,竟可以不覺枯燥地看下去,不容易。”

杳杳道:“說得我也心動了,到時候借來看看。”

風疏痕含笑,攤開手道:“山楂拿來。”

杳杳哦一聲,乖乖照做。

……

傍晚,正堂中支起桌子,春方遠在江啼的幫助下做了滿滿一桌的年夜飯。

杳杳則成功制作了幾個糖葫蘆,只不過因為蘸糖不嫻熟的緣故,山楂上坑坑窪窪,看起來賣相有些慘。

其他幾個孩子拒絕品嘗,只有風疏痕肯賞臉。

六人人低頭喝著鯽魚湯,蘇雀站在桌上啄著梅子糕吃,桃核則努力啃一塊肉不少的排骨,春方遠看著看著,慈祥地笑:“又一年了。”

杳杳心情很好地重覆:“又是一年啦。”

“師父,小師叔的絡子是您打的?”傅靈佼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挺好看。”

聽到弟子口不對心的誇獎,春方遠忍不住笑:“羨慕了?”

林星垂道:“師父,您應該做六條。”

“好好好,”春方遠拗不過這群小孩,只得連連點頭,“等你們本命年時,每個人都有。”

“年後沒多久便是摘星宴,”風疏痕慢悠悠地吹了吹熬得乳白的魚湯,道,“屆時天下門派皆聚昆侖,共尋摘星者。”

杳杳叼著一塊骨頭,不明所以地嗚嗚問道:“是要打群架嗎?”

風疏痕笑:“若是這麽容易,為何各派要以一甲子來準備?”

“聽說祁連拿了他們壓箱底的寶貝,”春方遠道,“連‘言無盡’都上了。”

林星垂好奇:“那是什麽?”

風疏痕道:“一件知曉天下事的法器,擁有它,就等於擁有了四境所有情報,傳說《四境志》就是以此為依托而編纂出的。”

“那祁連為什麽要貢獻出來?”杳杳不解,這麽一個寶貝,肯定是要好好收著才是啊。

風疏痕道:“因為使用方法失傳了。”

杳杳若有所思:“原來是為了給它找新主人啊。”

春方遠總結道:“總之,就是天下各派的奇珍異寶全部送給這位摘星者,而此人在日後,也必定被天下寄予厚望。”

杳杳好奇道:“那往日都有哪些摘星者呢?”

風疏痕垂著眼睛抿了一口溫酒,並未說話。

春方遠一怔,道:“劍峰倒是有個名冊,能夠看到。”

他繼續道:“總之,摘星宴的比試一共三輪,那時你們將見到整個修仙界所有頂尖弟子,我們杳杳,就要去和那些人比試了。”

除去風疏痕反應平靜之外,其他幾人均是憂心忡忡。

不過杳杳最喜歡挑戰,她興致勃勃地說:“我過兩天去劍峰打探一下消息,反正朝衣肯定也要參加,沒準那時我們還是一隊呢。”

“就屬你天不怕地不怕,”春方遠笑呵呵地說,“打贏了師父送你禮物。”

“謝謝師父!”

杳杳嘿嘿笑著,忽然轉轉眼珠,起身洗手,而後繞去了課室,拿來兩個盒子。

“過年了,我們也給師父師叔準備了禮物,”杳杳道,“保準你們喜歡。”

春方遠有些意外地接過來,打開盒子一看,裏面是個翡翠的手把件。雖然並不非常透澈,但好在成色不錯,綠中帶紫,算是他們那些小錢中能買來不錯的了,他當即感動得老淚縱橫:“沒白養你們幾個。”

風疏痕打開自己的盒子,發現裏面是把短匕首。

杳杳不說話,偷偷打量對方的神色。

她記得那一日在鑄劍室,小師叔鑄了一把劍,似是很喜歡收藏兵器的樣子,於是便和二師兄一起回憶著那劍的樣子,縮了一柄匕首出來。

很顯然,風疏痕也記起來了。

“喜歡嗎?”杳杳小心翼翼地問,“可能不太像。”

風疏痕看了很久,一直沈默不語。幾個弟子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半晌,他們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小師叔露出笑,神色溫柔且帶著一種緬懷的情緒道:“謝謝,我很喜歡。”

杳杳這才長舒一口氣。

春方遠甚至紅了眼眶,連連感嘆,還是女孩子更貼心,自從杳杳和傅靈佼入門之後,他真是感受到了帶男孩子時所不具備的溫暖。

江啼和林星垂對視一眼,對於師父如此偏愛師妹感到無奈。

風疏痕則一直無言地把玩著那把匕首,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一種杳杳看不分明的情緒。

飯後,幾個孩子跑去院子裏放炮仗,五光十色,幾乎全是江啼按照“一硝二磺三木炭”做出來的。

傅靈佼拿著一根線香去點火,片刻後,焰火噴射,猶如一棵璀璨的松柏。

杳杳和林星垂為了搶奪可以握在手裏的焰火,甚至已經開始比起了拳腳。

二師兄不敵三師妹,很快被摁在地上揍。

春方遠讓他們剛吃過飯不要折騰,過會兒到了子時還有一頓餃子,這時的桃核已經偷偷跳上竈臺去偷吃了。

不只桃峰,其他峰也明明滅滅,幾乎將天際打亮。

火樹銀花不夜天,這個守歲的夜晚,誰也不肯先睡。

鬧過笑過後,杳杳坐在臺階上,抱著膝蓋,透過萬千樹叢朝著南方看去,遠方漆黑一片,她卻好像看到了玉凰山,看回了家。

杳杳發覺,在這第一個與父親分開過得年夜裏,那些臨行時的憤慨和委屈早就變得不值一提。

她真的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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