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清了清嗓子，宣布說：“帝都中級人民檢察院訴秦瑤光謀殺秦素問一案，正式開庭。——傳被告秦瑤光上庭。”

法庭的大門往兩邊打開，兩個女法警押著秦瑤光走了進來。

她面無表情地走到被告席上坐下。

看得出來，她今天也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得體的煙灰色lv定制職業女裝，頭發剪短打薄了，貼在頭皮上，顯得十分幹練。

臉上的妝容很淡，但是恰到好處的突出了她精致的容貌，特別是突出了她的菱角唇。

法庭上任誰看見她，再看看顧念之，都知道她們肯定是親生母女。

法官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上的資料，說道：“被告秦瑤光出生於xxxx年x月x日，出生地g城，文化程度博士，職業腦外科醫生和生物醫學專家學者，秦氏私立醫院集團院長。”

“訴訟代表律師是來自金氏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陸安鵬大律師。——請問是否屬實。”

秦瑤光點了點頭，淡淡地說：“屬實。”

秦瑤光的代表律師陸安鵬，也就是秦老爺子給她請的律師團首席律師站了起來，點頭道：“屬實。”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又問道：“被告是否曾經受過法律處分，如果有，請說明處分原因和種類。”

被告律師陸安鵬從容不迫地說：“法官大人，我的當事人確實還有兩樁官司在身，但那兩樁官司疑點重重，並沒有審結宣判，因此我的當事人暫時沒有受到任何法律處分。”

顧念之迅速進入庭辯狀態，馬上說：“反對。法官大人，對您的問話，對方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被告律師，與本案無關的問題，請不要添油加醋，浪費大家的時間，轉移大家的視線。”

陸安鵬眼神輕凝，飛快地看了顧念之一眼，心想這個女律師這麽年輕，反應倒是很迅速。

他剛才的說辭，是律師一般都會在庭上打的擦邊球，可知道是一回事，能及時反應過來，不讓大家被帶節奏，是另一回事。

顧念之能及時掐住他的話頭，這個時間點的把握確實十分老辣。

法官點了點頭，“同意控方律師的說法，被告律師請註意自己的措辭，跟本案無關的案件，不用提及。”

陸安鵬微笑著點點頭，“好的法官大人，我們會註意的。”

確認好被告和被告律師的身份之後，法官就開始宣布這個案件的緣由，並且公布了書記員、公訴人、雙方辯護人的組成名單。

大家表明都無異議之後，才進入案件審理階段。

開審之後，先是由檢察院公訴人這一方陳述他們的訴訟請求，以及他們的事實根據。

“我院根據警方當年的調查結果，還有被害人家屬提出的證據，依法提訴秦瑤光謀殺秦素問。”

公訴人說完之後，對顧念之擡了擡手，“現在由我院聘請的顧念之大律師代表我院進行案情陳述。”

顧念之站了起來，對著審判席的方向鞠了一躬，“法官大人，各位書記員先生們，法庭上的記者們，各位旁聽的親戚朋友們，和社會人士們，你們好。”

“我是本案控方聘請的大律師顧念之，今天，我要向大家陳述一個歷時十幾年，內幕無比黑暗，簡直到了駭人聽聞地步的謀殺案。”

被告首席律師陸安鵬的嘴角抽了抽。

他剛才還暗自讚嘆顧念之年輕有為，現在他收回自己先前的想法。

這種跟狗血說書人一樣的口吻是怎麽回事！

陸安鵬立刻舉手說：“反對，控方律師應該陳設案情事實，而不是添油加醋誇大其詞。”

顧念之臉上嚴肅起來，“被告律師，我就是在陳設案情事實。你難道不知道，生活中很多事，比還要狗血黑暗嗎？”

“還要講邏輯和前因後果，而現實中的很多案子，只能用‘匪夷所思’四個字概括。”

陸安鵬點了點頭，“我不否認現實的案子有些確實曲折離奇，但是再曲折離奇的案子，都有它內在的邏輯，請控方律師不要偏離法律的軌道。”

顧念之在心裏對陸安鵬也暗暗點了一個讚。

這可能是她在兩邊職業生涯裏，遇到的最靠譜的對手。

可惜，這個案子，並不能用常規手法來打。

顧念之已經看出來對方習慣的是中規中矩的法庭辯論程序。

對顧念之接下來的劍走偏鋒，就不知道這位陸大律師能不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了。

顧念之還是很期待跟一個勢均力敵對手的較量。

她笑了一下，“好，我接受被告律師的意見，不用修辭性的語言描述案情，我用直觀的手法給大家展示這個案子。”

說著，顧念之對著法庭的技術人員做了個手勢。

技術人員會意，將法庭裏的燈光漸漸調暗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白色投影屏從屋頂降落下來。

這個白色投影屏就跟上個世紀露天電影的銀幕差不多大小。

顧念之將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上法庭的投影儀，開始播放她制作的案情展示。

投影屏上先出現的，是一張老照片。

照片上顯示的是一個布置簡潔低調的書房。

這個書房裏沒有太多花哨的擺設，最突出的地方，是一張特別大的紅木書桌。

還有書桌下方，一個抱著玩偶的小姑娘怯生生地從桌子底下探出頭來，警惕地看著鏡頭。

這小姑娘生得有些胖，一雙大眼睛跟紫玉葡萄一般，黑得發紫，但又水潤潤的，靈動極了。

這個小姑娘，就是六歲時候剛到何家的顧念之。

這張照片，不僅法庭上的人看見了，全世界在觀看庭審直播的人也都看見了。

一時國內國外社交網絡上沸騰起來。

搜索引擎上，搜索#秦瑤光謀殺秦素問一案中的小女孩是誰？#的標題呈幾何指數增長。

全世界都在問這個有著一雙靈動大眼睛，但怯生生的神情卻讓人心碎的小姑娘，到底是誰。

顧念之好像也怔住了，似乎一時忘了說話。

直到對方的被告律師陸安鵬覺得不對勁，馬上說：“控方律師，這張照片是怎麽回事？”

顧念之才“哦”了一聲，手忙腳亂地將照片換了下來，帶著歉意說：“對不起，我放錯照片了。照片裏顯示的確實是秦素問大律師書房，但照的是她去世前兩年的事情。照片中的小女孩，是我。那時候我六歲，剛被我父親顧祥文從秦瑤光身邊帶走，送到何家，由秦素問大律師親自教養。”

“啊？那個小女孩居然就是顧念之大律師？！”

法庭內外的人更激動了。

只這一張照片，就讓大家想起了顧念之曾經告秦瑤光的綁架案。

在那個案子裏，顧念之親口證明，秦瑤光指使人將十二歲的她暴力擄劫出何家。

而那個案子，秦瑤光綁架的事實雖然成立，但是她的動機卻是一個迷，她沒有說，顧念之也沒有揭穿她。

但是在這時，顧念之卻突然說：“……六歲的時候，我父親顧祥文將我從秦瑤光身邊帶走，就是發現我跟著秦瑤光，開始出現自閉的傾向。我怕光，怕人，怕聲音，跟人從不交流，也不說話，最喜歡的地方是桌子底下，窗簾後面，以及一切可以把自己藏起來的地方。”

“我並不記得自己為什麽會有這個傾向，但是後來心理醫生說，我是在兒童時期受到殘酷虐待，才出現這樣用自閉來自保的傾向。”

她一說自己在兒童時期跟在秦瑤光身邊的時候受到虐待，又被親生父親帶離秦瑤光這個“親生母親”身邊，送到毫不相幹的何家，由秦素問大律師親自教養，這暗示就很明顯了。

不用她再多說，腦補豐富的網民們就已經把事實發揮得不離十了。

一個個有關的帖子競相登上熱門。

“虎毒不食子，秦瑤光簡直比畜生還毒！”

“藍星太可怕！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母親！”

“如果是我的孩子被這樣虐待，我保證打死她！”

一時全世界觀看庭審直播的觀眾們都被秦瑤光激怒了，紛紛開始對她口誅筆伐，直接引申為：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虐待得不成人樣兒，再殺個把人真是再容易不過了……

陸安鵬都差一點被顧念之帶偏了，楞怔了一會兒，才趕緊站起來大聲說：“反對！控方律師剛才的話跟本案無關，有故意抹黑我當事人的名譽和品德之嫌。”

“我的當事人行醫幾十年，活人無數，這些都是切切實實的證據，不是控方律師用一張照片，和幾句煽情的話語就能推翻的。”

陸安鵬的話，終於將網絡上幾乎被顧念之帶偏的輿論又帶回來了。

畢竟秦瑤光和秦氏醫院這些年確實救治了不少人，這些人感情上還是偏向秦瑤光和秦氏私立醫院。

他們一看見陸安鵬大律師的話，馬上跟著發帖聲援秦瑤光。

一時網上分成了兩派。

一派已經直接沖動地給秦瑤光定罪了，另一派卻比較冷靜，認為現在的證據還不足以判斷秦瑤光有罪，而顧念之自曝幼年時候的遭遇更有博同情之嫌。

可這種說法，激怒了更多的普通旁觀者。

他們一般不發聲，是沈默的大多數。

但他們也有逆鱗，這個逆鱗就是孩子。

誰如果拿孩子說事，對孩子不好，這些沈默的大多數是絕對不會繼續保持沈默的。

微博上此條話題的轉發數嗖嗖地上漲，評論也飛一般的蓋樓。

“顧念之大律師如果沒有撒謊，她的幼年遭遇是真的，為什麽不能說出來？”

“博同情？我先虐待你一遍，然後還不許你說話，你答應嗎？你不答應？那怎麽辦，你說了就是博同情啊……你的臉呢？哦。已經沒了。良心呢？被狗吃了？”

“秦瑤光如果真的虐待過幼年的女兒，那她不僅有罪，而且有精神病，因為只有心理變態的人才會虐待小孩子。”

“樓上別瞎說，你說秦瑤光有精神病，是在教她用精神病脫罪嗎？”

“樓上＋身份證號碼。秦瑤光沒有精神病，有精神病的人只會傷害自己，變態才會傷害別人。註意，變態不是精神病。”

網絡上的輿論瞬間被譴責秦瑤光殘害虐待幼兒的帖子淹沒了。

顧念之已經不慌不忙換上另一張照片。

這一張照片，還是秦素問書房的照片，跟剛才她“放錯”的照片是同一個地方，連角度幾乎都是一樣。

不同的是，桌子底下已經沒有了那個怯生生一臉警惕的小孩子。

而桌前的空地上，有一個用白色粉筆畫著的倒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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