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陳列苦著臉，“這麽多堿基對，我哪有時間啊？！再說國際上通用的鑒定方法，就沒有這麽繁瑣的……”

“現在情況特殊，我們必須要一一對照檢驗。”宋錦寧嚴肅的說，“科學來不得半點虛假和猜測。陳列，你不要偷懶。”

霍紹恒也看著陳列，淡淡地說：“宋女士說得對，從現在開始，我會從頭到尾，一點一滴都不放過，監控你的全部測序和對照比較過程。”

“可世界上公認的鑒定直系親屬關系的方法，就是我用的方法！沒有人會去比較全部的堿基對系列和排列順序！也沒有這個必要！”陳列為自己叫屈。

“而且我也沒有那麽強的電腦啊！”

“我要比較他們兩人的兩套染色體一共六十億堿基對啊！”

“用我實驗室的那些器材，根據堿基對排列次序對照比較完畢，大概要計算一百年。——霍少，你能等一百年？”陳列乜斜著眼睛看著霍紹恒。

原來是計算能力跟不上……

宋錦寧心裏一動，征詢地看了霍紹恒一眼。

霍紹恒明白宋錦寧的意思，點了點頭，“可以。”

這是給宋錦寧許可。

宋錦寧就小聲說：“小陳，我們高能物理所剛研制成功一臺初始型的量子計算機。雖然只是雛形，也不能編程，但是計算能力比現在最強大的電腦還要快一百萬倍。”

理論上說，成型的量子計算機能夠比現在的計算機要快一億倍，但宋錦寧他們還沒達到這樣的理論高度，目前的雛形量子計算機的計算能力，只能比現有最強大的計算機快一百萬倍。

但就這一百萬倍，對於他們的DNA全堿基對對照比較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是軍方的高度機密，所以宋錦寧需要霍紹恒的授權才能說。

“啊？！這麽快！”陳列情不自禁激動了，“比現在最快的電腦的計算能力還要快一百萬倍！這就是說……”

陳列恨不得掰著指頭算。

只恨指頭生得太少了。

宋錦寧啼笑皆非，輕聲說：“換算到時間上，大概兩天半，就能完成對照比較。不用一百年那麽久。”

“太好了！我回去馬上就開始對照比較！”

“三十億堿基對！少一個對照比較你把我的腦袋砍下來！”

陳列頓時興高采烈，對宋錦寧幾乎是膜拜了。宋錦寧笑了一下，拍了拍霍紹恒的肩膀，“放心吧，只有在三十億堿基對完全相同，甚至連排列次序都完全相同的情況下，才能說明他們是同一個人，反之，他們就是不同的人。所以，不要這麽早下結論”

“宋女士，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要不要討論一下有沒有比較優化的對照比較方法？！”陳列跟尾巴似地，尾隨宋錦寧進船艙。

霍紹恒看著他們的背影，提醒陳列說：“陳列，你先簡單驗證一下這小女孩和顧祥文的直系親屬關系，回去之後再用窮舉法驗證她和念之的關系。”

陳列往後揮了揮手，連忙說：“知道了，我本來就打算這麽做。”

陳列和宋錦寧一起去了船艙，一邊討論驗證方法，一邊開始用簡易設備檢驗這根頭發上的DNA。

做親子鑒定的技術已經很成熟，也不繁瑣，所以這件事可以馬上進行。

但如果證實了這個七年前死去的小女孩，也是顧祥文的女兒，那就一定要跟顧念之的DNA進行全面對照比較。

就跟何之初的情況一樣。

所以現在只是粗驗一下，具體的測序對照比較，要回去之後用量子計算機才能進行。

霍紹恒一個人坐在甲板上抽著煙，等候結果。

雖然是簡易測試，最快的結果也要等十個小時。

在這期間，他們乘坐的打撈船離開藍洞海域，回到巴巴多斯顧家的港口停泊。

十個小時後，陳列給他帶來了結果。

“……直系親屬測定比較容易，這個小女孩確實是顧祥文的親生女兒。”陳列嘆了口氣，“她跟念之的DNA我大致比較了一下，她的情況，我看也確實跟何教授和那位十六歲就去世的少年人的情況一樣。”

“當然，要完全證實她們真的是DNA都一模一樣，還要等我回去之後，用宋女士那裏的量子計算機進行全面對照比較，才能真正下結論。”

“但目前來說，何之初和念之，他們倆的情況很接近。”

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何之初和顧念之確實有著他們不知道的聯系。

光是這一點，霍紹恒就皺起眉頭。

“你說，他們真的沒有雙胞胎兄弟姐妹？”陳列實在無法理解這種現象。

霍紹恒看著陳列給他的鑒定結果，淡淡地說：“那位保姆說，何之初的父親並沒有生雙胞胎。至於那位何教授，我們不知道他從哪裏來，又去了哪裏。”

“那念之呢？”陳列問，“顧祥文到底有沒有生雙胞胎？”

“這就要問顧嫣然了。”

霍紹恒拿著結果，來到關押顧嫣然的艙室。

顧嫣然依然戴著腳銬和手銬，正不自在地轉著脖子上的電子項圈。

霍紹恒在她面前坐下，淡定地問：“顧祥文到底有幾個親生女兒？”

“呵，當然只有一個。你去巴巴多斯調查啊，顧念之就在那裏的醫院裏出生的。”顧嫣然撇了撇嘴，不以為然地說。

霍紹恒靜靜地看著她，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架著腿，淡聲說：“說吧，你是如何殺了那個小姑娘？”

顧嫣然顫抖了一下，一只手在自己脖子上的電子項圈邊緣停住了，聲音很是緊張：“……你們找到她了？”

霍紹恒點了點頭。

顧嫣然眼神發直，“真的？！能讓我去看一看她嗎？”

霍紹恒把自己和陳列去小潛艇裏錄下來的視頻給她看，暫時沒有提小潛艇裏有攝像頭和監控的事。

顧嫣然看見潛艇裏面的樣子，立刻發出一聲驚呼。

很快，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捂著臉哭得嗚嗚咽咽。

“我不是有意的，念之哭著要爸爸媽媽，我哄了半天哄不好，就帶她去潛艇玩。那是父親……是顧祥文給她專門造的玩具，可以坐進去在海底暢游。”

“後來，她發脾氣了，將我推了出去，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裏面，我不知道她要做什麽……”

“然後潛艇直接下沈，出了故障，我沒辦法……我不知道怎麽做……我也不想的……”

“我不敢讓人知道……我怕別人認為是我弄死她……真的不是……這只是個意外……”

顧嫣然哭得肝腸寸斷，像是一個對妹妹的離世無比傷心的姐姐。

霍紹恒看著她，心想，如果沒有看見那些圖，沒有看見監控，她這番說辭說不定還真能騙過一些人。

“你不想？你不想幹嘛給她喝摻了安眠藥的水？”

霍紹恒是從小女孩畫的圖畫中推理出來的，然後從監控攝像頭裏得到了驗證。

顧嫣然停止了哭泣，眼神越發躲閃，“你說什麽？什麽安眠藥？我不明白……我根本不知道在潛艇裏發生了什麽事！”

霍紹恒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顧嫣然，當你知道顧祥文夫婦出事，你馬上騙她坐潛艇出海，然後給她喝了摻有安眠藥的水，最後反鎖潛艇，釋放氮氣，活活憋死了她。”

霍紹恒撥出槍，對準顧嫣然的額頭：“顧嫣然，你就是殺人犯。你看看這些圖畫，她雖然年紀小，可也不糊塗。你對她做的每件事她都畫下來了。”

顧嫣然看著那些火柴人一樣的圖畫，冷笑道：“就憑這些亂塗亂畫，你就要給定罪？霍少，你未免也太偏心！太草菅人命了吧？！”

還想狡辯？

霍紹恒揮了揮手，“除了這些圖畫，你不知道小潛艇裏還有攝像頭監控吧？”

顧嫣然猛地抖了一下，難以置信的擡起頭，聲音尖細到破音：“你說什麽？！什麽監控攝像頭？！”

十幾年來，她在顧祥文夫婦面前表現得那樣好，對顧念之關懷備至，人前人後都表裏如一，最後不僅顧念之信任她，把她當親姐姐，就連顧祥文妻子都說要把她當親生女兒！

他們為什麽還要裝監控攝像頭？！

是擔心她會對他們的寶貝女兒不利？

騙子！都是騙子！

這些人難道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她？！

對顧嫣然打擊最大的，不是她陰謀的敗露，而是發現自以為騙得團團轉的人，其實對她依然保有應有的警惕之心。

霍紹恒招了招手，趙良澤立刻將小潛艇游戲室攝像頭裏的監控畫面放了出來。

墻上的大屏幕裏，他們清楚的看見顧嫣然將一個小姑娘帶進了游戲室。

她轉身關上門，打開游戲室裏的電視給小女孩看，自己去隔壁房間倒了一杯水。

隔壁房間也有攝像頭，都被監控系統拍下來了。

顧嫣然從兜裏拿出兩粒白色藥丸，扒開外面的糖衣，放到水裏，然後攪拌了兩下。

鏡頭一轉，顧嫣然已經站在小女孩面前，讓她喝水。

小女孩本來不想喝水，但是顧嫣然臉色一變，一把扼住小女孩的喉嚨。

小女孩驚訝地張嘴看著她，顧嫣然就趁這個當口，把水倒進小女孩嘴裏。

小女孩被迫喝下這杯水，沒多久就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鏡頭一陣快放，小女孩又醒了過來。

她四下看了看，然後來到門前，使勁兒拍著門。

可是沒人理她，她漸漸覺得呼吸困難，握著自己的脖子在門前跪了下來。

她像是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轉身拿了黑色碳素筆，開始在地板上畫畫。

最後的最後，她拼著剩餘的一絲力氣，爬回床上，整理了自己的頭發，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霍紹恒示意趙良澤暫停，“顧嫣然，還要我多說什麽？”

顧嫣然面無表情看著監控放出來的圖像，說：“……其實只是維生素，你們以為是什麽？如果我要她的命……”

“你住口。後面還有你打開潛艇裏面的按鈕，釋放氮氣的鏡頭，你想看嗎？”霍紹恒不動聲色地說，“你的全部作案經過，這裏都有保留。——顧祥文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你吧？雖然你一直裝得挺好，可他對你還是有著提防的心理。”

但這種提防沒有足夠大，所以還是被顧嫣然得手了。

顧嫣然的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她哭了起來，“既然他們從來沒有相信過我，我也不內疚了！——是，我是殺人犯。你殺了我吧！”

“你沒說錯！我早就看她不順眼！”

“那麽胖！長得那麽醜！還脾氣那麽壞，誰耐煩一輩子照顧這個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的壞小孩？！”

“顧祥文說過，顧念之活不過十八歲！我就讓她早死了六年而已！”

霍紹恒微微一怔，“顧祥文什麽時候說的？”

顧嫣然的哭聲小了下去，“……是他和他妻子說話，我暗中聽到的。”

“為什麽會活不過十八歲？”

“因為她有先天基因缺失綜合癥。”顧嫣然恨恨地說，“顧家女兒都有。我媽媽給她們做備用，我也要做備用，我不想這樣！”

陳列在旁邊冷笑，“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以為你有那麽重要？其實顧祥文並沒有研究出合適的治療方法，你和你媽媽顧靜的骨髓，只能治標，緩解一部分癥狀而已，並不能治本。所以有你們，沒你們，那個小女孩都不會有多大改變。”

除非有顧念之那樣可以進行自我修覆的強大基因，才有可能救那個小女孩的命。

但如果那個小女孩就是七年前的顧念之，那她是自己救了自己的命？

可如果她真的救了自己的命，那這個小女孩的屍體又是怎麽回事？

這個死去的小女孩才是真正的顧念之，也就是顧祥文的女兒。

因為她有顧嫣然和小潛艇裏面的監控，以及顧祥文的遺言作證。

那麽，在他們身邊那個長大的顧念之，又是誰？

邏輯在這裏走入了循環往覆的死胡同，他們的三觀都要受到新的洗禮了。

“顧祥文收留你們母女，本來就是在做慈善，你以為你真的能幫助救人？”陳列繼續嘲諷，鄙夷的白眼幾乎翻到天上去了。

顧嫣然更加受不了，可她無法反抗，剛一激動，脖子上的電子項圈就收攏了，窒息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霍紹恒冷冷地說：“她就算有絕癥，也不能成為你殺她的正當理由。——承認你不過是想攫取顧家家產有這麽難嗎？”

“這個小女孩，就是你從小一起生活的……顧念之？”

到了這個時候，霍紹恒終於能叫這個女孩“顧念之”了。

顧嫣然點點頭，哆哆嗦嗦地讓自己平靜下來，擡頭看著霍紹恒，怯生生地說：“她才是真正的顧念之，是顧祥文的女兒。我跟他們一家人生活了十幾年。顧念之從生下來，到最後離開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離開過加勒比海。”

“在你身邊那個假貨到底是什麽東西，你都不知道吧？”

打量著霍紹恒面無表情的俊美容顏，顧嫣然心有不甘，挑釁一般問：“怎麽了？發現自己愛錯了人？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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