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簡單的用完早飯後，方媛送走了秦湘。

她的神情看起來仍有幾分恍惚，像是還沒有從昨天的打擊中恢覆過來。

怕引起她的反感，方媛也沒再多說什麽，而是在道別的時候送了她一本《冷宮棄妃不為後》的打印稿，希望她有空的時候能靜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創作的這部作品，給她自己順便也給沈清苑一個重獲新生的機會。

而方媛，也在等了兩天都不見秦湘那邊有消息傳出後，再度進入了小說世界。

《冷宮棄妃不為後》世界

偌大的皇宮裏無論別處再怎麽喧嘩熱鬧，昭仁宮中永遠是靜默一片。

方媛站在門口，總覺得今天的昭仁宮靜默中還夾雜著些許莊嚴肅穆的味道。

她以超強的目視能力看了看周圍，昭仁宮的屋頂上有黑色的身影一閃而過，有兩棵梧桐樹粗壯的樹冠也在不正常的抖動。

有影衛，看樣子是景仁帝在這裏。

方媛當機立斷按下了手環的側鍵，啟動了手環上自帶的隱形裝置，一道透明的屏障自上而下籠罩著她，然後光幕一閃，她整個人就消失在了大門口。

以前她穿梭各個世界做任務時拿最高獎勵點兌換的這個功能頗多的手環，也是陪伴她最久的夥伴。

她不動聲色的往內殿走，在快靠近大門的時候豎起耳朵仔細聽。

室內有高亢的男聲傳來，還好，沒有什麽少兒不宜的內容，這樣的話她進去也不算太唐突，侵犯到別人的隱私。

她趁著嬤嬤撩開門簾走出的空擋，閃身鉆了進去。

殿內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還帶著一絲氣急敗壞。

“你為什麽又把這身衣裳換上了？你現在可是一國的皇後，這樣成何體統？”一個低沈中略帶威儀的男聲斥責道。

方媛走入內殿，一眼就看見大廳中央站著的身穿玄色龍袍的男子。

他頭戴金冠，天庭飽滿，五官如刀削斧刻，一雙星目飽含慍怒的瞪著坐在窗邊的沈清苑，想必這就是景仁帝軒轅晉了。

再看沈清苑，今日意外的並沒有穿那身工藝繁覆的皇後服制，而是身著一件棗紅色鑲黑邊的勁裝，一副俠女的打扮。

面對軒轅晉的質問，她涼涼一笑道：“呵，體統？我向來是這樣，怎麽從前陛下就不計較我的體統呢？”

軒轅晉無力的扶額，嘆道：“清苑，你究竟要我怎麽做才能原諒我的過失？從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就不能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嗎？”

“重新開始？”聽了他的話，沈清苑清亮的雙眸中閃過一絲嘲諷，“軒轅晉，你說得倒輕巧，那些傷痛，那些暗無天日的記憶，不是加諸在你身上，你當然可以輕輕巧巧的放下，可我……呃……”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捂住胸口，劇烈的顫抖起來，兩行遠山眉緊緊的糾結在一起，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不由得死死摳住胸前的衣襟，大口喘起粗氣來。

方媛一眼就看出，她這是被劇情影響了。

因為秦湘設定的結局，她不能做出任何違背劇情走向的行為。就像上回方媛來看她時，因為拒絕了軒轅晉的求歡，第二天只能奄奄一息的臥在床上。

方媛連忙上前，小心翼翼的避過殿內的擺設，不動聲色的靠近沈清苑身邊，伸出右手悄悄撫上了她的後背。

沈清苑先是一僵，而後感覺到一股熱流源源不斷的註入了她悶痛的胸腔內，之前那股只要她想反抗軒轅晉時都會產生的劇痛，竟奇異的被漸漸撫平了。

她心中一定，是方媛來了。

沈清苑頓時有了底氣，她擡手止住了軒轅晉上前的腳步，說道：“你別過來。”

“清苑，到底要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你告訴我好不好，我都聽你的。我只不過想好好跟你在一起，用餘生來彌補我之前犯下的過錯，為什麽你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呢？”軒轅晉疲憊的雙眸裏盛滿了悔恨，扶額問道。

看起來這幾年他過得也不容易，方媛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秦湘隨手更改的一個結局直接造成了三個人的悲劇。

“原諒？我在冷宮裏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被宮女太監刁難，在大冬天裏給你的小妾們洗衣服的時候，你想過現在會求我原諒嗎？”

沈清苑舉起右手，她白皙的手指上附著大片大片的淺色疤痕，還有好幾處皮膚因為疤痕增生而凹凸不平，看起來猙獰又可怖：“你可還記得，因為你心愛的愉妃在我漿洗的衣服裏藏針誣陷我，你不問青紅皂白的沖到冷宮來，不顧我滿手的凍瘡狠狠用腳碾在我手上的所造成的這些傷痕？”

“你可還記得因我破了幽州連環案，你經她挑唆懷疑我是敵國派來的細作，不但沒有任何封賞，還被送到刑部的大牢裏施以重型，幾次險些撐不過去？”

“因為你不給我活路，這宮裏隨便一個人都能騎在我頭上對我肆意踐踏。我受過多少屈辱，進過多少次刑房，你動手打過我幾次，你莫不是都忘了吧？你怎麽還有臉來我面前求歡？我身上這麽多道傷痕，有哪一道不是你賜我的？你看著它們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清苑，你別說了，這些年我心裏的悔恨不比你少，都過去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對你了，”軒轅晉看著淚眼迷蒙的沈清苑，感覺心都揪在了一起，“我以為這些事情你都忘記了，我以為你願意放下過去，跟我重頭來過的。”

“我給過你機會的，我給過的軒轅晉，”沈清苑雙目放空，緩緩撫上自己的小腹，“當我得知有了她的時候。盡管她不是我懷上的，我的內心卻那樣的高興，仿佛這無盡的黑暗歲月，終於有了一點光。”

她的臉上滿滿都是慈愛的神色：“我想過的，為了她我要好好活著。你重新接近我，承諾以後都會對我好，我滿心歡喜的想著，哪怕是為了她也好，給我們彼此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可這一切，最終還是被你毀了啊，毀在你最愛的愉妃手上。”

沈清苑的眼神轉為絕望：“她誣陷我跟侍衛私通，那麽拙劣的借口，你居然連查都不查，冷眼看著她把那一大碗黑色的藥汁給我灌下去。真苦啊，我當時就想為什麽不是毒藥呢？我怎麽就不立即死掉算了？我就那樣無力的看著肚子裏的孩子一點點離我而去，卻什麽也做不了，你知道我有多麽絕望嗎？”

軒轅晉聽到這再也忍不住了，眼眶通紅的看著沈清苑，哀求到：“是我不好，是我混賬，愉妃那個毒婦已經被我賜死了，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呵呵，過去？你說的倒輕巧，你知道為什麽我特別討厭你靠近我嗎？”沈清苑怨毒的瞪著他，“你莫不是忘了吧？我失去孩子的那個晚上，被你們這對狗男女降為宮人在愉妃宮裏值夜。我忍著腹中的劇痛跪在她寢宮的床前，被迫聽了一夜你跟她翻雲覆雨，我現在看到你這張臉聽到你的聲音就覺得惡心。你覺得我忘得了嗎？你給我的全部記憶，哪怕有一絲甜蜜，我也能好過一點，可是你自己摸著良心問問，有嗎？”

冰冷的話語似利劍一般刺入軒轅晉的胸腔，他似是終於不能承受這一切，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吶吶道：“我也不知道，我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了呢？怎麽會對你做下這麽多混賬的事……”

沈清苑對他的懺悔沒有絲毫的動容，她仰頭擦幹眼淚說道：“軒轅晉，但凡你還念著我的一點好，但凡你還有一絲良知，你放我走吧，我，呃……”

終於，她話說到這裏，連方媛輸送給她的功德之力都不頂用了。

沈清苑蒼白了臉色，整個人縮成一團，她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襟，無助的顫抖起來。

軒轅晉沈浸在悲痛的情緒中，根本沒能註意到她的異樣，他背過身不敢再去看沈清苑的眼睛，卻也還是不舍的說道：“阿苑，別的我都可以答應你，唯獨放你走，不可能。我真心期待你有一天能放下過去，重新接納我，今天……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朕先回宮了。”

說完，他不再逗留，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隨著他的離開，沈清苑胸口的陣痛漸漸過去，終於忍不住伏在桌案上無聲痛哭起來。

哭了一陣後，她才想起方才守在她身邊的方媛，擦幹凈眼淚，語帶歉意的說道：“你還在嗎？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發誓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麽脆弱了。”

方媛並沒有現身，而是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低聲安慰道：“沒關系，哭吧，上次是我話說的太重，畢竟我不是你，不能體會你的心情。”

沈清苑牽了牽唇角：“不，我應該感謝你的，多虧你點醒了我，不然我還不知要沈淪到什麽時候。你說得對，不管他還在不在我身邊，我都不能變成他討厭的樣子。”

她略作停頓，神色向往的說“你知道嗎，剛才我跟軒轅晉訴說那些話的時候，想的並不是我有多委屈，多不容易，而是回憶起了我和阿昭當初相遇的時候。”

“他一個鄰國質子，我一個冷宮罪妃，我們兩個人在這京都步履維艱，卻又相互扶持互相取暖。每次我受傷了、被人陷害，他都想方設法的保護我，照顧我，給我送藥送食。用他僅有的一點賴以自保的人脈關系，買通我周圍的人，只希望他們能對我好一點，讓他們給我捎進來只字片語，有時候哪怕只是一句話，也能安慰我千瘡百孔的心。”

“其實我心裏對軒轅晉早就沒有恨了，要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遇到阿昭，也不會知道世界上原來還有一個真正跟我心意相通的人。”

“我當初一直想不明白，也一直很恨我自己，為什麽我會忍心拒絕他，而選擇留在軒轅晉這個魔鬼的身邊，直到你出現打開了我的心結，”沈清苑看向方媛所在的方向，“謝謝你，真的謝謝，不管結局怎麽樣。”

方媛連忙推辭：“你別這樣，至少目前為止，我並沒能為你做什麽。”

“不，是你的到來讓我想通了，不能再這樣消沈下去，哪怕他不在我身邊，也不能迷失自我。她，我是說創造我的那個人，她還好嗎？”沈清苑遲疑了一下，問道。

方媛反應過來她是問秦湘，沒有隱瞞的答道：“不好，至少現在不好，她跟你有著相同的遭遇，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創造了你。不一樣的是，她對那個男人還有情，所以至今仍沒能走出來。”

提到秦湘，沈清苑的語氣中並沒有恨：“這樣嗎？那她……身邊也有一個阿昭嗎？”

“沒有，她還在一個人苦苦掙紮，慕容昭是她專門為你創造的。”方媛如實答道。

“真的嗎？真好，其實我之前怨過她的，不過，她能讓我遇到阿昭，擁有那些美好的記憶，已經很好了。如果可以，能不能請你幫我跟她說聲謝謝？”沈清苑微微笑著，整個人看起來恬靜又安然，之前籠罩在她眉眼間的那股愁苦和哀怨，竟不知不覺全部褪去了。

“好，”方媛點頭“你也不要放棄希望，說不定這次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是個轉機。”

“好，我等你的消息。”沈清苑雖然看不見方媛，如今對她卻已是全然的信任。

方媛從儀器艙裏走出來，心情有些沈重，她不能想如果秦湘那邊一直這樣無動於衷，她要怎麽面對沈清苑。

從來沒有一個案子讓她像現在一樣心力交瘁，做完這一單，她要向boss申請假期，找個世界好好放松一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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