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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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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鄭之死

其實進了緬夷之後,這裏並沒有那麽危險。

她以為,鄭不遇的兄弟們,會為了奪嫡,用盡一切辦法不讓他回來。

但是並沒有。

踏入緬夷國的邊境線的那一刻,好像所有殺氣都一並消失了。

甚至還遇到了一個跟褚傑幾乎差不多傻不楞登的小皇子。

當時褚傑差點以為是跑來刺殺的。

他一個翻身擡手把劍指向來翻墻的藍衣少年。

藍衣少年趕緊大喊,“二哥二哥!我是緣兒啊!”

賀蘭柚趕緊撇開褚傑的劍,“這是緬夷國四皇子。”

鄭緣對著二人笑了笑,“實在不好意思,唐突了。”

鄭不遇從內屋出來,看了一眼鄭緣,眼前一亮,“緣兒已經那麽大了。”

賀蘭柚拉著褚傑就往外走。

褚傑有些許好奇,“這四皇子怎麽一副憨憨的樣子,跟不遇也差太遠了吧?”

“緬夷四皇子是緬皇的寵妃舒貴妃所生,舒貴妃七歲就已經出落的傾國傾城的模樣,緬皇直接把她接了進來,專門將她的性子養的單純天真。她的孩子自然也是如此。”

褚傑拿過賀蘭柚給的桃花酥咬了一口,覺得很不錯,繼續又吃了好幾個,聽著她說的覺得很奇怪,“在皇宮裏真能一直單純?總會有別的妃子陰陽怪氣幾次,陷害幾次吧。我看話本裏都這麽寫的。”

賀蘭柚撐著下巴,思考一瞬,“緬皇好像就是為了限制這點,專門限制了位分。其他妃子都不過只是個才人。甚至還沒有誕下皇嗣的資格。所以至今為止,緬皇只有四個孩子,兩位帝姬,兩位皇子。帝姬皇子還一起在皇家玉碟中排序。不過兩位帝姬都已分別去了南楚大渝和親。”

緬皇明明很聰明,後宮之道都那麽明白,卻弄不好前朝之事。

甚至他也不多生太多孩子,以免你爭我搶。

以和親換質子,很明顯地在告訴大家,鄭不遇是要回來入主東宮的。

所以究竟是什麽造成一個國家如此貪汙腐敗,皇帝也不管不問。

她之前對緬夷沒怎麽研究過。

其實賀蘭柚來到緬夷之後,她的使命便已經結束了。

自下山至今,竟已滿一年。

賀蘭柚回想起這一年,都是打打殺殺。

一開始她甚至都不願意傷人性命,到後來的一刀斃命,都在讓她使勁成長。

褚傑自然是要跟著賀蘭柚走的。

但是沒想到還跟來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二楞子鄭緣。

他非要哭著喊著跟過來。

褚傑第一百次告訴鄭緣,“你不會武功,你行走什麽江湖啊,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跟柚子的命都得為了你搭進去。”

鄭緣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樣子,死皮賴臉地跟上來。

賀蘭柚嘆口氣,“算了,緬皇都管不著他,你指望他能聽你話?讓他跟幾天受幾天苦幾天乖乖回去了。”

只是沒成想,鄭緣竟跟著他倆一路東上,也沒有半句怨言。

甚至還乖乖地跟褚傑一起上山找藥材搗藥,所有體力活都啃了下來。

大概一兩個月下來,褚傑也對鄭緣沒啥怨言了。

反正鄭不遇不在,沒人來追殺他們,也沒啥危險的。

此時的褚傑和鄭緣正坐在一家醫館的窗外的桌子邊嗑瓜子。

賀蘭柚正在屋子裏的窗邊坐著研究方子。

黃昏時刻,看病的病人也都已經回了家。

總算到了能休憩的時間。

窗外的兩個嗑瓜群眾看著窗內的大夫,好奇地很。

鄭緣歪頭問褚傑,“柚子年紀不大,但是武功高強,醫術也高明。她為啥這麽厲害啊?”

褚傑倒是來勁了,“那你是沒見過她師父,輕功一絕,醫術也更是一絕。”

賀蘭已經把方子收了起來塞進袖口的袋子裏,看著嗑瓜子磕的整個桌子都滿了的二人,有些無奈,“你們是有多閑?”

“話說你這麽大張旗鼓告訴全天下你是南楚賀蘭,你不擔心南楚有人想弄死你?”鄭緣是真的對她這樣的行為感到害怕。

賀蘭柚淡定自若,“既然是來游歷江湖的,那自然是需要歷練,我懶得自己找。而且,我自信我死不了。”

瑯琊高手榜第一名是大渝的玄布,第二名開始到後面都是大梁的人。跟南楚沒什麽關系。

有潛力上榜的幾個人也都被賀蘭柚廢了武功。

在東瀛采藥的藺晨則遇到了東瀛殺手組織剩下的一個漏網之魚。

藺晨摸了摸面前這個小孩兒的腦袋,嘿嘿地笑,“真想把你帶回瑯琊閣,不過吧,我不需要你保護,所以小蘇需要你。”

但是這個小孩已經被藺晨五花大綁,嘴巴都塞著布壓根無法出聲。

這孩子見誰就打,打不過還咬人,不這樣對他還真不行。

當時這小家夥也只聽得懂東瀛話,其他語言一概不知。

梅長蘇有耐心,讓他慢慢教得了。

他反正是沒這耐心。

而梅長蘇也早就來了東瀛。

他此番前來,自然是為了療傷。

東瀛溫泉的水質能在他服下含月草的同時壓制住含月草和火寒毒的毒性發作。

屬於藺晨的專屬信鴿在門外徘徊了許久,最後終於等到從裏屋提著藥箱出來的人。

藺晨輕柔地將它抱了起來,掏出那有些許厚度的小卷箋紙,然後將信鴿放進籠子裏讓它好生休息。

清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裏,是賀蘭柚寫的信。

難怪那麽厚,寫得怪長的。

“師父安康,碎碎已在昨日抵達嶺南,荔枝美味,桂圓清甜。已前去縣主府探望茶兒,師妹在家中孝敬病中母親。一年未見,已長成傾國容貌,輕功也長進飛速,有望達到師父項背之勢。

徒兒亦進步些許,且與褚傑兄,鄭緣兄作伴江湖。一路艱險,幸得師父相救,現已無礙,內力已能運轉自如,突破二層。

但褚兄因意外得知生母身份需要前往西厲,碎碎無法前往東瀛與師父匯合。

待來年春暖花開之際,回閣中侍奉。

謹祝康安。

賀蘭柚寫完這份信之時,已然是深更半夜。

褚傑和鄭緣早就睡得跟豬一樣,在隔壁房的她都能聽見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她將信箋卷好,摸了摸信鴿的腦袋,“白白路上小心,飛吧。”

白白這只小信鴿便撲棱撲棱地飛馳遠去。

她靠在窗邊,撐著腦袋望向一輪彎月,有些感慨。

這些年來她每次離開瑯琊閣的最長時間也就是在藥王谷學習的那小段日子。

兩年後……

一場大雨,淅淅瀝瀝地落在整片竹林。

雨水不停地拍打在她的身上,隨著她身上的血一並流淌入泥土裏。

賀蘭柚從未想過,在自己十五歲生辰的這日,能遭受如此毀滅的重創打擊。

她絕望地笑出了聲,覺得面前的這個帝皇令人諷刺。

而她的身旁,已經躺了兩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是她再也救不回來的夥伴。

緬皇想,她應該是後悔吧。

“我不後悔……我不後悔救你……”賀蘭柚雙手扶著地,狼狽又倔強,強撐著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這位身穿黃袍,頭頂龍冠的新緬皇面前,“我只覺得你可憐。你親手殺了最愛你的弟弟,和最好的朋友。未來的每一天,你都會沈浸在噩夢之中,你再也沒有親情和友情,而你,終將孤立無援。”話音剛落,她像是瘋癲了一般,往後邊退邊仰天長嘯。

原來這就是人心。

她漸漸的閉上了雙眼,直挺挺地往後倒去。

但迎接她的不是冰冷泥濘的土地。

是一只結實溫暖的臂膀。

可她已經沒有任何意識了。

鄭不遇身邊瞬間來了不少護衛拔刀護在了他的面前,並對著面前這位男子大聲質吼,“大膽賊人,闖入皇家地界!是來找死的嗎!”

“瑯琊閣少閣主藺晨。前來恭賀新皇登基。”

藺晨是撐著傘從空中落下的,長發半披,丹鳳嬌眼,身著素錦長袍,一副不羈公子模樣。

而他的身後,還跟著兩位武功極高之人。

“瑯琊閣……”鄭不遇呢喃了一句,他一直以為,醫術高超的賀蘭柚,一定是師從藥王谷。而素谷主的武功高強,他還有一名義子。

他想當然地認為這個義子就是賀蘭柚的師父。

對啊,瑯琊閣的人想要隱藏身份,是多麽容易。

“為了祝賀新皇登基,草民就送陛下一份賀禮。在陛下在位的每一天,瑯琊閣永不與緬夷任何人做任何交易。緬夷所涉到的江湖勢力,也不會錄入瑯琊榜的名單中,從今日生效。”他嘴角勾起,玩味地打量著鄭不遇此刻的表情,“祝陛下好運。”

他將賀蘭柚背在了身上,另外兩位高手則一人扛起一具遺體,一起飛走。

緬皇釀蹌地後腿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旁邊的總管急忙扶著他,“陛下……”

這意味著,一切可能入榜之才將會為了自己的前途離開緬夷。

而他已得罪了瑯琊閣,還有褚家堡。

“陛下,咱要不要把他們攔下?”

鄭不遇擺擺手,“攔不住的。”

他以為,趕盡殺絕才能真正的保護住他的國家。

可他做錯了。

他將會是整個緬夷國的罪人。

正是春暖花開之際,梅長蘇從房間出來,手裏依舊抱著手爐,氣色也好了不少,比前幾年的他多了一些紅潤。

旁邊的小飛流還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手裏還揣著啃過的玲瓏包。

黎綱從後頭跟了上來,急忙給他披了一套絨毛披風,嘴裏還嘟囔著,“宗主你也真是的,春寒料峭萬一著涼了可怎麽辦,藺晨少爺要是來了不得罵你。”

梅長蘇完全不慌,反而摸了摸小飛流的腦袋,發現他又長高了一分,“放心,他好幾個月都來不了,這會兒估計還在帶著他徒弟去東海療傷去了。”

“緬夷被拉入黑榜這事兒是不是就是因為她?”然後他又開啟了啰嗦模式,“你說這緬皇前幾年我見到的時候看著挺聰明一人啊,怎麽就作大死啊,他這是憑一己之力得罪了整個江湖啊。”

梅長蘇淡定地笑了笑,“他起初以為他得罪的僅僅只是一個藥王谷和不怎麽出名的褚家堡。褚家堡遠在大渝,藥王谷又在大梁。不過是兩個江湖門派而已。”

“也不知道賀蘭小姑娘現在如何了,上次甄平跟著藺晨少爺去救人的時候回來告訴我她當時內傷嚴重,幸虧她那瑯月簪護住了她的心脈和隱脈,不然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她。”

梅長蘇望向東海的方向,眼中透漏著一絲哀嘆,“外傷可醫,但心病難醫。”

藺晨前幾日傳過書信給他,說他家徒弟現在每日都在做噩夢,一下子瘦了不少。心絞痛,失眠,掉發。

現在每日都得餵她喝安神茶,還不敢讓她喝太多,不然米飯都吃不下一口。

明明一年前,她已經可以回瑯琊閣的。

但她推遲了一年。

褚傑和鄭緣,還有她,都願意幫助鄭不遇登上皇位。

褚傑將他母親留下來的法寶贈予了鄭不遇,讓他用於獎勵人才。

鄭緣為他與各個品級官員打點關系。

賀蘭柚用賀蘭家族的名義招攬人才入緬。

但他登基後不到三日,帶領了這些人才為他們三個布盡機關,耗盡了三個人所有體力。

鄭緣是死在了鄭不遇給的那一箭。

褚傑和賀蘭柚被套進機關裏耗了五日,而最終褚傑內力耗盡,衰竭而亡。

賀蘭柚則頑強地破了機關,從裏面爬了出來。

賀蘭家的天女,果真不凡,都這個時候了,還能頑強地活著。

當時的鄭不遇還自信滿滿,以為自己掌握了棋局,他自大地走到賀蘭柚的面前,告訴她殘酷的真相。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怎能不讓她意志消沈。

如今的她,早已無國無家。

夜晚風大,孤夜上掛著一輪明亮的勾月,映照在海崖邊的一抹瘦弱單薄的背影上。

海浪的浪濤聲一次次洶湧地拍打,像是在洗滌心靈。

藺晨則騎馬奔來,停在了她的身後,然後走到了她旁邊,拍拍她肩膀,

“為師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你往前看。”

藺晨從懷裏掏出一枚銀球,往海裏使勁一扔。

海裏立刻彈出了一大簇煙火,隨即迸濺形成萬朵火花,猶如枝繁葉茂,萬紫千紅。

像是滿天星辰,光照在了藺晨的臉龐,在煙火的照耀下格外亮眼。

而賀蘭柚的眼裏,則第一次有了光。

“好漂亮啊。”

這是她從緬夷回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讓他覺得他這一個月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壓抑住心中的激動,佯作淡定地點頭,“我把千重扇拆了,研究了好久鐵樹梨花的制作原理,做出來的這個改進,我給它起名叫,火樹梨花。好聽吧。”

賀蘭柚笑了,“好聽。”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個得扔在水裏才有這樣的效果。以後你要是拿它去跟一群人打架,你得跑去水裏,不過優點是,比那千重扇便宜多了。”

藺晨坐在她旁邊,“人嘛,總是要經歷挫折的。你師父我,也被人欺騙過,背叛過。但只要自己堅守自己心中道義,哪怕死了也是值得的。”他擡起手,摸摸她的頭,“而且,你還有我不是嗎?”

這句話如同彗星撞擊一般撞進了她的心窩裏,看著笑瞇瞇安慰著自己的藺晨,突然間意識到,帶著自己長大的師父如今也才不過二十五歲。

小時候年紀小,覺得大一歲都算大,可漸漸長大之後,便不覺得這十歲很遠。

大概過了小半個月,藺晨帶著賀蘭柚去了江左盟。

此時她正在小飛流身邊,跟他分享著自己帶來的柚子糕。

小飛流感知到了賀蘭柚的善意,回頭看了梅長蘇一眼,想要得到他的首肯。

梅長蘇笑著點點頭,他才敢拿起這個柚子糕,聞了聞,覺得很香,才一口吞裏嘴裏,使勁扒拉地嚼。

然後他開心地對賀蘭柚說出了兩個不標準的字,“好吃!”

梅長蘇看了藺晨一眼,“治好了?”

“最近能吃幾口飯了,安神茶也喝的少了,也睡的著了。我帶她來這兒跟飛流玩玩。”

飛流怕藺晨怕的很,天天被他捉弄,讓他欲哭無淚。

但是賀蘭柚要是在他旁邊,藺晨就不會去逗他了。

這讓小飛流總是黏著賀蘭柚,祈求躲開藺晨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整蠱。

“飛流,筍不是這麽挖的,你這樣都弄斷了,你得把土都撥開才行。”

此時賀蘭柚還在教小飛流在林邊挖筍,而不遠處的亭子間,藺晨和梅長蘇坐在裏面喝茶。

梅長蘇瞟了一眼藺晨,“我看你家這寶貝徒弟現在跟飛流玩兒的挺好的,你在這兒瞎湊什麽熱鬧?還不趕緊回你瑯琊閣?”

藺晨皮笑肉不笑,“我謝謝你。”他將茶遞在梅長蘇面前,“我爹他好不容易在家呆幾天,我不得趁機出來好好玩兒?”

梅長蘇身子半傾在石桌邊,身上總算穿了一件輕薄的衣裳,有些感慨,“她現在這模樣,是不是跟之前的我一模一樣?”

藺晨邊搖頭邊嘆氣,“那不一樣,你是瀕死掙紮,吃不下也得扒拉幾口。她是身體好好的,卻一副要死的樣子,一日三餐我都得強行塞她嘴裏她才肯吃那幾口。我現在都不敢告訴她她親愛的師妹嫁人當妾了,說了她又得傷心。”

“嫁給景琰她也不虧吧。婆婆性格也極好,王府裏就剩她一個女眷,平時也不進宮。景琰也天天在外面打仗,她過的多自在。”

梅長蘇替景琰說話,藺晨則想著自家徒弟不樂意她吃虧,“那也是妾,過幾年你不得替你家景琰謀劃一個正妻?要是欺負她怎麽辦?那以後要是靖王當了皇帝,三宮六院的,多委屈。”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拌嘴,還伴隨著鋤頭挖筍的節奏,像是一唱一和,歲月美好。

隨著賀蘭柚的狀況一天天恢覆,藺晨的心情也一天天好了起來,就在剛才,終於有心情開始跟梅長蘇咒罵緬夷那鄭不遇。

又後悔一年前同意賀蘭柚幫助鄭不遇。

“你說我真的是腦子抽了,咱們瑯琊閣就不涉黨爭,我怎麽就答應讓她去幫那白眼狼。”藺晨越說越氣,差點捏壞那瓷杯。

“褚家堡如何了?少主被殺,估計對緬夷恨之入骨吧?”梅長蘇問他。

褚傑的死去對賀蘭柚的打擊才是最致命的。

如果說殺死鄭緣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那殺死褚傑和她僅僅就是為了趕盡殺絕。

而褚傑才是那個真正對鄭不遇毫無保留的兄弟,沒有一絲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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