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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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一次
經此一事, 往年新春的氛圍都沖淡不少。
郁書憫沒有心情過自己的生日，在靳淮錚的公寓裏待了兩天後，獨自去陸商禹的公寓接小貓回家。
她前腳剛走, 傅羲燃後腳過來。
瞧靳淮錚的傷沒什麽大礙, 他也就松了一口氣，擺爛似的往後一倒, 保持雙手搭在腹部的姿勢躺靠在沙發上。
“你跟憫憫的事, 家裏邊都傳遍了, 還一個比一個離譜。”傅羲燃嘆口氣, 目光追隨去給他倒水的靳淮錚, “你倆之後有什麽打算，靳氏那邊，你應該也不用再回去了吧？”
問題一個緊接著一個。
靳淮錚走到他面前, 將裝有溫水的玻璃杯擱在茶幾上, 睇他一眼，搖搖頭說：“辭了。”
若非三四年前的那個約定，靳淮錚根本沒考慮過入職靳氏。
與其等靳鎮北回過神來定奪他的去留, 他倒不如先提出離開, 反正相關資料他也已經得到。
至於另一個問題——
靳淮錚背後的傷沒有完全痊愈，彎腰坐下時依舊會帶起輕微的抽痛感。
他思考未答的問題，神情嚴峻：“走一步看一步。你也知道, 她爺爺不會就這麽輕易地收手。”
他們都深谙靳鎮北的處事風格。那日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他臉面丟盡，必定會想辦法討回來。
事實上, 的確如此。
只不過, 出面的這個人是臧明江。
郁書憫去接小貓的路上，臧明江給她發了條消息, 說有些話想要跟她說。至於是什麽話，他不需要點明，郁書憫也已經猜到了。
她猶豫幾分鐘，讓出租車司機拐彎去臧明江的住所。
對於臧明江，郁書憫有著更深的崇敬，再加上他也教導過她父親。明明是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比靳鎮北更像是她的親人。
以至於她忍不住猜想臧明江會說些什麽。
他很早就知道她喜歡靳淮錚，也見證過她的放棄。
可現在她與靳淮錚在一起的事情將家裏攪得天翻地覆，落在一些親戚的嘴裏變成了笑話。
那他呢？
他是會支持她的選擇，還是，跟靳鎮北一樣。
冬日白晝短暫，日暮時分，天色暗沈。
車子泊在樾棠公館門口，郁書憫憑記憶走到臧明江住的那一棟。屋內燈火通明，在無盡夜色裏，宛若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郁書憫按下門鈴，給她開門的人是家中清理衛生的阿姨。
大概是許久未見到郁書憫，阿姨略顯驚喜道：“好久沒過來了呢，先生這會兒在畫室。”
郁書憫抿起唇，朝阿姨禮貌一笑，旋即換好拖鞋，徑直向畫室走去。
畫室的門是虛掩著，裏邊的陳設絲毫未變。
郁書憫推開門時，臧明江背手而立，在那一幅幅作品前悠閑地踱來踱去。
那些畫皆是她學藝期間創作的，有幾幅久遠到連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
“外公。”郁書憫輕喚一聲，卻佇立在門口，沒有走近。
“你跟靳淮錚的事，我也聽說了。”臧明江轉過身，看向郁書憫。
他是真正的慈眉善目，待人沒有厚重的壓迫感，問話的語氣就好似在跟她嘮家常，“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事已至此，郁書憫索性不遮遮掩掩了，坦然答一句：“去年跟季昀驍分手後不久。”
“怎麽又想著跟他在一塊了呢？”臧明江緩步走來，挪了兩張椅，眼神示意郁書憫過來坐下。
那靠窗的位置，郁書憫再熟悉不過，是那年聽到靳淮錚要跟陸商儀訂婚，她心灰意冷地在那兒哭了很久。
臧明江的舉止絕不是巧合。
郁書憫心知肚明。
“因為，我還是喜歡他。”郁書憫走向那個空位置，心意一如從前。
她沒著急坐下，站在臧明江的面前，繼續說：“而那時他也是。”
“然後為了他，跟家裏頭鬧成這樣？”臧明江打從心底覺得郁書憫考慮欠妥，苦口婆心地勸，“憫憫，外公當初說他不適合你就因為這個。你一直是聰明人，怎麽就在這事上犯糊塗呢？”
隨臧明江話畢，郁書憫自知曉他的立場。
那一瞬，好似有一縷冷空氣遁進她的心臟，涼了半截。
“那外公，您告訴我什麽才是合適？”郁書憫抑制不住自己露出失望貌，“還是說，只要不是靳淮錚，誰都是合適的？”
她已經不再是為這些人反對她和靳淮錚的事感到難過了，是對這些人對靳淮錚抱有偏見而替他感到不公平與委屈。
她倏然蹲下身，雙手搭在圍椅的扶手，目光懇切地看著臧明江。
她不太想因為這事跟臧明江鬧出裂痕，想要反過來爭取些什麽似的，勸他說：“外公，您能不能相信他一次。他很好，他真的對我很好。”
能不能，不要跟他們一樣，都不看好她與靳淮錚。
郁書憫話落，室內異常安靜，靜到仿佛能聽見回響。
她仰頭看著臧明江，原先扶圍椅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衣袖，那濕漉漉的眼神與懇求的微動作，都令他心裏沒來由地湧進一絲憐意，逐漸動搖最初的立場。
良久，臧明江嘆了口氣。
他沒有像靳鎮北那樣因她頑固執拗而生氣或者惱怒，年邁蒼老的眼眸裏滿是心疼。
他寬厚的掌心輕輕撫過她的頭，放柔聲音告訴她：“可是孩子，這事要是鬧得再大點，你的名聲真就要毀了。”
“其他人根本不會聽你解釋什麽。而且以你爺爺的脾性，他後邊肯定會做些什麽。憫憫，你還不懂嗎？”
臧明江和靳鎮北是多年的好友了，他深知靳鎮北不會就這樣算了，但他不知道靳鎮北會做出什麽來以示“懲戒”。
可是，她怎麽會不懂。
就因為懂，她不能退縮，不能真的讓靳淮錚去扛這一切。
沈默中，她的眼眸如同蒙塵的明珠，一點一點變得黯淡。漸漸地，她低垂下頭，卻不肯松開抓緊臧明江袖子的手。
“可是外公…我不怕的。”
且當她冥頑不化，執拗性子犟。
就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盡頭，為一個人爭得頭破血流，死磕到底。而她也相信，那人如她一樣。
短短幾秒，她較先前更堅定原始的想法，眸光趨於澄明。
她再度擡頭看著臧明江，就在他的凝視下，她告訴他：“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我就跟他一起離開。去哪兒都行，只要不是這兒。”
她的選擇自始至終都很簡單，感情這種東西向來是相互的。誰堅定選擇她，她自然也會成為那個人最忠誠的信徒。
她曾經也給過季昀驍機會，若他走向她，她就陪他扛過所有的狂風驟雨，可結果是，他沒有。
但在那個時候，有個人完全為她而來，為她四處奔波，找尋她的身影。
他是無論她推開多少次，都依舊不肯走的人。他在骨骼上刻她的名字，他的心裏也只有她。
什麽是合適？
她不清楚，卻也不需要旁人來教。
她只知道，再弄丟這個人，可能，不會有比他更愛她的人。
所以——
郁書憫指尖蜷縮著，拉緊臧明江的衣袖。她的眼眸裏盛滿希冀，盼眼前這位她最為尊敬的長輩能懂她，在聲聲反對裏，他能夠站她這邊。
時間在靜默中走過分分秒秒，臧明江目光垂憐地看著她，心生動容。
他看著這張臉，恍惚間想起靳永鋮，想起當年力排眾議也要娶郁清槿過門的靳永鋮。
這一點，倒也是像她父親。
可惜，她父母的結局並不如人願。
臧明江動搖了。
他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拍了拍郁書憫的手背，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憫憫。你現在跟靳淮錚正是情濃時，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奮不顧身跟一個人在一起很酷。但誰能肯定地保證，三年五載以後各自都不會變？”
“但願——”臧明江發自內心地希望她好，不願看她像她父母一樣，拼得頭破血流但最後還是帶著一身傷分道揚鑣，“他真的值得你去賭一次。”
也但願，你能贏得自己想要的結局。
這也是他所期盼的。
/
天色已晚，臧明江沒有久留郁書憫，又怕路上不安全，特意叫來司機送她回去。
他也讓郁書憫不必太擔心，他這段時間會去靳園，試著勸一勸靳鎮北。
但其實郁書憫不在意靳鎮北同意與否，也不稀罕再回那個園子。
和臧明江告別後，她坐上車。
手機處於靜音的狀態，待她摁下開機鍵，屏幕彈出許多條消息。
郁書憫先回了陸商禹，說自己剛剛有點事，明天再去他那兒接貓貓。不過下一秒陸商禹發來消息，說貓貓已經被靳淮錚接走了。
郁書憫有點意外。
退出聊天頁面，發現靳淮錚半個多小時以前也給她發來一條消息，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不是問她去了哪兒。
大概是他也猜到了臧明江可能會找她。
[郁書憫：馬上。]
回完後，她把手機息屏擱在腿上。
忽然有條短信彈出，是某個品牌給會員用戶發送來的生日短信，祝她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她看著那一行字，怔了片刻。
她差點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車子在黑夜中行駛著，穿梭過霓燈繁盛的街道，最後停在小區門口。紛紛揚揚的細雪飄落，有不少覆在郁書憫的頭發與兜在她肩頭的圍巾。
前些天路燈壞了一盞，還沒有人來修。
走這條路的時候，郁書憫只好打開手機手電筒，每一步都走得心不在焉，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到最後，她索性停下腳步，在路旁的長椅坐下休息。
她稍微仰起頭，細密如鹽粒的白雪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現在具體幾點，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周遭寂靜，她逐漸冷靜下來並調理好情緒。
正準備站起身離開的時候，腳下延伸出去的陰影忽而成雙，撲簌簌落下的飛雪亦被毫無征兆出現的黑色傘面攔截，她驚覺回頭，靈魂跌跌撞撞地栽進靳淮錚那雙含情脈脈的眼中。
她不知他何時過來的。
休閑的家居服外披件很簡單的黑色外套，單手撐傘，另一只手托著腦袋圓滾滾的小anmi。
他看她怔神的模樣，忍不住勾起嘴角：“在陽臺看到你坐在這兒，就想著下來接你回家。”
他懷中的anmi也特別配合地喵一聲，看起來很開心。
一柄黑傘下，兩人一只貓。
郁書憫與靳淮錚相視片刻，笑意逐漸轉移至她眉梢。
原先徘徊在她體內的濁氣頓時煙消雲散，她露出笑，從靳淮錚的臂彎裏接過anmi，而靳淮錚空出來的胳膊順勢攬過她的肩，將傘檐偏移向她那一側。
“我前面見了外公。”郁書憫沒打算瞞著靳淮錚，邊走邊看著他說，“至少，他是同意我們的。”
大抵是靠得近，郁書憫清楚地觀察到靳淮錚松了口氣。
見此，她忍不住笑了下：“靳總似乎很緊張？”
靳淮錚側身收傘，聽小姑娘調侃自己，他坦白說：“我沒給臧老留下什麽好印象。”
下午送傅羲燃離開公寓後，他收到陸商禹的消息，問郁書憫怎麽還沒有過來接貓貓走。他疑惑片刻，便猜到她可能去見什麽人了。
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陸商禹直接回答說臧明江回來了。
他回想自己與臧明江的幾次接觸，基本都在高中。
他在那兒學習書畫，臧明江也曾誇過他有天賦，但他心不誠，學畫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歡，而是作為討好靳鎮北的一項任務，故臧明江沒再繼續教他。
他想，這麽多年過去，臧明江估計還覺得他別有用心，甚至覺得他當年拼命討好一個弒父幫兇的行為很蠢，很可憐。
也因為覺得自己沒給臧明江留下什麽好印象，他在等郁書憫回來的時候，一顆心失重般飄浮著。
總忍不住地猜想，臧明江會勸她與他分開嗎，那她會如何抉擇呢？
“他確實不太看好你。”郁書憫實話實說，但在電梯門開的一剎，她稍稍歪著頭看他，提起唇角，“可我跟他說，你很好，你對我很好。”
話落，她先一步走進電梯。
在轉身之際，她握住anmi的小貓爪，朝靳淮錚招招手，看似低頭跟小貓咪說話，實則是想告訴他，“你也覺得爸爸對你很好對不對，真是越來越肥了。”
又被親媽嫌棄胖的anmi當即喵一聲，逗得郁書憫笑意愈深。靳淮錚默默看著這畫面，心底好像有一塊在悄然陷落。
等回到公寓，靳淮錚在前開門。
郁書憫抱著貓穿過玄關，意外發現右側餐桌上放著蛋糕。粉黑配色，周圍綴有蝴蝶結絲帶，數字21蠟燭插在中間，只待小壽星到了再點燃。
“本來都沒打算過生日了。”郁書憫走近去瞧，驚喜填滿心窩，同時聽靳淮錚在身後說，“可以沒打算過，但該有的，還是要準備。”
在接anmi回家的時候，他路過一家蛋糕店，思來想去還是去店裏定做了一個。
這是她的二十一歲，好像一切都重新的二十一歲。
郁書憫拉開椅子坐下，把貓貓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看著靳淮錚用打火機點燃蠟燭。
明黃燭火搖曳，郁書憫象征性地握拳做許願狀，說：“就現在這樣，挺好的了。”
說罷，她在靳淮錚的註視下，湊近吹滅蠟燭。
燭火熄滅的一刻，她掀起眼睫去探他的目光，頓默兩三秒，她趁他不註意，用手指揩了點奶油抹到他的鼻尖，笑說：“嗯…儀式也得有。”
她真的沒有特別多的願望。
如果能跟他一直待一塊，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可是在這之前，總會有不愉快降臨。
淩晨時分，有位匿名人士更新一則八卦帖「還記得大明湖畔的陸5前女友嗎，最近又有新的動向了。。」，吸引了大批吃瓜夜貓子湧入。
陸5前女友是誰，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帖子內容簡短，但勝在抓人眼球，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上百條回覆和討論。
「有些人的人生確實像開了金手指，年紀輕輕就和當紅偶像談過一段全網皆知的戀愛，分手後更上一層樓，居然和知名影視公司的大老板在一起了。。。關鍵那個大老板還是她叔叔（很符合我對這個圈子亂糟糟的刻板印象了）」
「1樓：已分手就不要蹭前任的大名了吧，我哥正認認真真地籌備下半年巡演，沒惹。」
「2樓：炸裂。。。是親叔叔嗎？」
「3樓：八九不離十應該是遠征，畢竟這姐當初活躍的時候，一直是遠征在捧。」
「4樓：忽然有點細思極恐，戀情的事爆了之後，陸5直接離開內娛，到現在都還活躍在海外。。。該不會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吧。」
……
隨著時間的推移，加入瓜帖討論的人越來越多。零星幾點火在角落燃燒著，只待一陣風吹過。
與此同時，靳園。
靳鎮北坐在臥室床沿，邊聽著申毅匯報情況，邊脫外套準備入睡。
“送她一件生日禮物罷了。”即便過去兩三天，靳鎮北想起郁書憫公然頂撞他，他就心火難消，冷哼一聲，“她既然不覺得丟人，那就讓大家都看看這一出笑話。”
於是，在層層把關與引導之下，到了白天，鬧到各大平臺的「瓜」就變成了郁書憫跟自己的親叔叔搞在一塊，連帶著遠征的股價都受到影響，持續波動。
按道理來講，郁書憫跟靳淮錚都不屬於娛樂圈，這事本不該鬧得沸沸揚揚。
奈何季昀驍的毒唯對她有怨恨，遠征傳媒又是業內知名影視公司，多的是行業勁敵想要拉踩一腳。
漸漸地，這把火越燒越旺，令所有人都難以忽視，公寓裏亦彌漫著低氣壓。
靳淮錚在書房內跟傅羲燃他們開緊急早會，商量著如何先把事情給壓下去。
郁書憫則心不在焉地趴在床上刷手機，anmi在她旁邊，小腦袋搭在她的胳膊上，安慰她似的輕輕蹭幾下。
她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這把火是誰放的。
不等她考慮，靳鎮北主動給她打來電話。
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備註，就如同她躍動的心臟，她猶豫了幾秒鐘，坐起，按下接通鍵。
她沒說話，僵持中，在等手機裏頭的人先開口。
靳鎮北估計也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同她說話的語氣似在幸災樂禍：“憫憫。爺爺我要是你，就不會再堅持一件笑話。跟他在一塊能得到什麽，你還不清楚嗎？”
郁書憫對此感到不悅：“明明是你改了一部分事實。”
她跟靳淮錚並無血緣關系，但他故意讓營銷號扭曲這部分事實。
然而，靳鎮北嗤笑一聲，覺得她單純至極：“憫憫，這不重要。他們只是看熱鬧的人，根本不關心是對是錯。”
且當做一個樂子。
有人踩第一腳，就會有人跟風踩第二第三腳。
“所以呢，爺爺您費這麽多心思，就只為了打個電話嘲諷我嗎？”大概是覺得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郁書憫有些不耐，索性將貓貓撈到自己懷裏，轉移註意力。
可手機裏頭的靳鎮北仍樂此不疲地端著長輩的口吻，“怎麽能說是嘲諷。你是我的親孫女，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做這些不過是想讓你看看，有多少人覺得你們這段關系很可笑，很令人不齒。”
郁書憫低頭擼貓的動作一滯，哂笑一聲：“那我覺得，他們也應該聽聽爺爺您都做過哪些事。”
“讓我想想都有什麽，幫自己的親兒子殺人算不算？”郁書憫一語戳中靳鎮北的脊梁骨，也如她所預料的，手機裏頭的人頓時氣急敗壞，陰冷地笑一聲，“憫憫，爺爺就當你是年紀小，乖乖聽話，別跟爺爺對著幹。”
“跟著靳淮錚有什麽好的，你要知道，沒了靳家，他什麽也不是。”
……
臥室的門是虛掩著，郁書憫坐在床上，面朝向窗，後背對著門。
她的註意力全在和靳鎮北的通話上，絲毫沒察覺到靳淮錚走至門口。
“你問問他，這些年頂著靳四的頭銜，業內誰不是高看他一眼。不然就憑他，真有那種本事疏通各種關系，撐起一家那麽大的公司？”
“更何況，他那些本事，都是我教他的。”
周身安靜，靳鎮北的每一句不僅傳入郁書憫的耳中，也砸在門外靳淮錚的心裏頭。
他左手摁著門把手，靜靜地望著郁書憫的背影，眸色暗沈覆雜。
他看不到郁書憫表情。
他不知道靳鎮北說的這些話她聽進去多少。
“四哥，現在的局面確實壓不下去，而且大部分都是沖著憫憫去的……舅公這次，是真的狠。”
方才會議結束，傅羲燃特地打電話過來跟他說當下局勢。
可他知道，靳鎮北布下這一切，表面將矛頭對準郁書憫，實際上是想要看脫離靳氏的他如何護住郁書憫，仿佛要他打從心底承認，沒有靳家，他就什麽也不是。
黯然失神之際，郁書憫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拽回現實。
“爺爺，你錯了。”待靳鎮北說完，郁書憫毫不猶豫地否掉他說的一切。
她眸光澄明，一如既往地站在靳淮錚這邊，“他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創立遠征，並將它帶到第一梯隊，是他自己的本事。不然您讓大伯試一試……哦我忘了，大伯連您交代給他的幾家小公司都管不好。”
借機陰陽怪氣一句，她心裏舒坦不少，繼續道：“至於您說都是您教出來的，可為什麽您教不好自己的親兒子。”
就像學校課堂裏，老師沾沾自喜，說成績好的學生完全是他教出來的。但成績差的，難道就不是他的學生了嗎？
說話之際，她嫌盤腿坐的姿勢會腿麻，索性下床。
可在轉身的一剎，靳淮錚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她視野，讓她不由得怔了下，相顧無言。
靳鎮北在手機裏頭說了點什麽，她沒聽清，她的註意力完全被靳淮錚掠奪。
他那雙眼裏透露出些許失意仿徨，好似有許多的顧慮，但也因她的幾句話，內心深受觸動。
郁書憫無所謂被他聽見。
但她怕他聽進去的是靳鎮北說的那些。
相隔幾步遠，她望著他，微微拎起笑。
她做他的擁護者，由衷的告訴他：“可能你們都不覺得他很好，但對我來說，再沒有人比得過他。”
“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生活，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這話，不是完全說給靳鎮北聽的。
話語裏收斂了先前的劍拔弩張，柔和的，如汩汩細流淌進靳淮錚的心坎裏，想跟他說，無論過去現在，他已經夠好了。
“可他現在護不住你就是事實。”手機裏的靳鎮北沒得到想要的效果，不由得氣惱道：“憫憫，爺爺最後給你個機會。趁這段時間和他斷了，網上的事，爺爺幫你抹幹凈。”
“就給你一個星期。”
話音落下，他直接將通話掐斷。
耳畔蕩起機械音，最後化為死寂。
郁書憫對此不以為意，擡腳走向靳淮錚。
她暫時不願意提惹人心煩的事，無所謂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笑著問靳淮錚：“中午吃什麽，有點餓。”
“算了，昨天的蛋糕好像還沒吃完，我先去填個肚子——”郁書憫有意逃避，但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靳淮錚緊緊握住。
她因慣性後退一步，轉身同他四目相對。
陽光透過窗，如一條斜線延伸至他們的腳邊，塵埃無聲息地飄浮著。距離拉近，她仰頭凝視他的眼，漆黑深邃，像暗夜下的無邊海域。
方才的失意仿徨，似破曉前泛起的迷霧。而此刻，霧散日出。
他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溫熱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過她手腕，問她：“信我嗎？”
郁書憫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點頭。
雖然眼前這人說過不少謊話，但她信他。
“那就——”
“把所有的事，都推給我。”
跟他，賭一次。
/
又過兩天，郁書憫和靳淮錚都沒有任何動靜。
但靳鎮北的耐心似乎有限，持續施壓，以至於這事的熱度不減反增，遠征公司的官博評論區近乎淪陷。
直到，第三天夜晚。
原貼裏混入另一種說法，將矛頭引到靳淮錚的身上。
「這事鬧到現在真的很奇怪，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在女方的身上。。。男方美美隱身了，就連那公司官博都沒吱一個聲，平時不是一告一個迅速嘛。」
「1樓：同意！而且據目前扒出來的信息來看，有血緣關系是假，但在一起估計保真，畢竟那可是遠征啊，想當初陸2被黑，沒過十幾分鐘聲明就出來了，現在連個屁都沒。。」
「2樓：我也。。自從吃瓜吃到男方是收養的，我以為自己搞到什麽現實禁忌，就等他們憋個大的，結果。。確實是個鱉，真就讓女方挨這麽多罵啊=_=」
「3樓：我也憐愛了，這些天廣場上基本都是某家的毒唯在搞dfxr，其他人再跟風踩一腳。跟她有關系的倆男的，一個忙著宣傳世巡，一個躲起來不吭聲。」
「4樓：。。你們是頭回知道互聯網是個巨大的愛丁堡嗎，多的是小姑娘操著媽的心沖鋒陷陣呢，也就懟懟素人了，當年團內撕第一rap擔，他家幾乎被桀妻屠得毫無還手之力。」
……
夜色籠罩望京，遠征公司大樓燈火通明。
會議室內，公關部的人撰寫好聲明，立馬給傅羲燃過目。
傅羲燃將電腦挪到自己面前，瀏覽的同時，餘光隔三差五偷瞄坐主位的靳淮錚。
大概是頻率過高，被靳淮錚抓包，他指節輕叩兩下桌角，神色自若道：“弄好了？”
“弄是弄好了，但——”傅羲燃欲言又止，偏頭看向他，心憂如焚道，“四哥，非這樣不可嗎？”
靳淮錚沒答，僅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發吧。”
傅羲燃默默嘆口氣，讓在場負責運營賬號和官網的職員同步更新這份聲明，關於靳淮錚對近期個人私事嚴重影響到公司發展而抱歉，經內部商討後，決定卸任一切職位。
同時，側面暗示了在和郁書憫的關系裏，是他心有不軌先越界，在此跟她道歉，也說明他們這段關系已經結束，不希望再被討論。
聲明一經發出，驚起千層浪。
靳淮錚卻沒再過目，單手斜插在外套口袋，先一步離開會議室。
傅羲燃急忙跟上他的腳步，百思不得其解：“四哥，你跟憫憫到底要搞些什麽啊？！”
“你就當——”靳淮錚刻意停頓兩秒，伸手去摁電梯鍵。擡睫時，他看著按鍵面板映出他的臉，一字一頓接上道，“我跟她真結束了。”
傅羲燃怎麽可能會當真。
靳淮錚都肯為了郁書憫挨那一頓打，怎麽可能真說分就分。
既然靳淮錚不說，他就猜。
一路上都是他絮絮叨叨的聲音：“哦——我懂了，你倆是想假分手，先把老爺子糊弄過去……但這樣你也沒必要卸職啊，還把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霓燈光影透過窗，掃過靳淮錚冷淡的五官骨骼。
他緘默不言地開著車，忽而開口解釋，神色嚴峻：“他老人家最想看到的，是我離了他就該身敗名裂。遠征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不能受到牽扯。”
頓一秒，他側過頭，看著傅羲燃再補充一句：“而且，後邊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前半句簡略解答了傅羲燃的困惑，但後半句直接讓他驚詫地“啊”了一聲，“離開？！你要去哪兒？！”
靳淮錚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隨便逛逛，你信嗎？”
傅羲燃也實誠地搖搖頭。
恰好綠燈亮起，靳淮錚扭回頭。
他目視前方，似有一種要將這裏的一切都放下的疲憊感，嘆聲道：“被這個地方綁得太久，想離開了。”
這回，也必須得離開。
那一日，他握住郁書憫的手腕，凝視她的眼。就像上一回邀她同謀一樣，他跟她說：“憫憫，跟我吵一架，然後聽話回到靳園。”
“那你呢？”郁書憫知曉他心中應該是有了對策，可她忍不住關心他的去向，怕他會做些犧牲自己保她的事。
離別的沙漏不知何時開始倒放，他視線描摹過她的臉時，心底生出不舍。他輕輕拉了下她的手，彎下腰擁她入懷裏。
他的手越收越緊，與她便越貼越近，心脈好似同頻共振。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溫柔地保證道：“最遲一年，所有的事都會結束。”
所有的，全部都要結束。
/
還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傅羲燃傻樂呵地跟著靳淮錚回公寓，想著待幾分鐘再打道回府。
哪知門一推開，他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氣氛不太對勁。
他警覺朝前探頭，結果飛來一個抱枕，準確無誤地砸到他的臉，疼得他叫了聲。
“……？”原本都醞釀好情緒的郁書憫被整不會了，下意識無措地看向靳淮錚。
但在傅羲燃緩過神之際，她又立馬冷下臉，“靳淮錚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做結束？！你就算要跟我分手，為什麽不能提前跟我說？！”
“！”傅羲燃像是跌進瓜田裏的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倆。同時餘光不經意地向客廳瞟去，才發現屋檐下還有第四個人！
靳安好向他投以“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痛苦面具，好似在說她已經勸過了，但一點用都沒有。
她就是來擼貓的啊！
怎麽就踏進世界大戰的戰場啊！
傅羲燃持續性震驚，忍不住插一嘴：“我靠，怎麽回事啊，你倆不是假分手嗎？！”
說罷，急忙用胳膊肘戳戳靳淮錚的臂膀，讓他快點解釋啊。
但靳淮錚無動於衷，故作冷漠道：“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傅羲燃恨不得將這位哥的嘴給堵上，不哄就算了，怎麽還他媽的火上澆油啊！
明明是旁人的事，他夾在中間急得團團轉，試圖代靳淮錚解釋：“那個…四哥的意思是，假分手的事你現在知道也不——”
話沒說完，被郁書憫打斷，話中裹挾諷意：“靳淮錚，你現在後悔了？那你早幹嘛去了？”
“我為了你，現在不僅家回不去，還要被親戚同學甚至陌生人笑話，然後你呢？不打一聲招呼就跟所有的人說我們已經結束了？”
郁書憫越說情緒越激動，眼尾綴有紅暈，到最後，眼神裏盡是失望，“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那現在——”
“叮咚。”
靳淮錚剛想表現出一絲不耐，門鈴毫無征兆地響起，像給焦灼的空氣降了一層冷霧。
一直沒說話的靳安好夾著腦袋，從他們仨中間穿過，弱弱丟一句：“我前面怕勸不住，所以特地又叫來一名外援。”
他們仨的目光追隨著靳安好，目睹她開了門，將風塵仆仆趕過來的嚴承訓一把拽進來。
緊接著，她左腳向後一踢，把公寓的門關上，雙手搭在嚴承訓的後背，邊推他向前走，邊說道：“自從小舅舅跟表姐在一起後降了輩，表舅您就是話語權最大的了。”
“我實名制舉報這裏有兩人點火，您快來滅一滅吧。”靳安好推嚴承訓加入亂局，隨即面帶微笑，掃兩眼忘了吵架的郁書憫與靳淮錚，“OK，你們倆現在可以繼續了。”
說罷，她又夾著腦袋，準備開溜。
但還沒邁出一步，被嚴承訓眼疾手快地鎖喉扯回來。
他不顧小姑娘的死活，一頭霧水地看著靳淮錚和郁書憫，“什麽意思，你倆這是要鬧分？”
傅羲燃躲在後邊，點頭如搗蒜。
嚴承訓像是聽見什麽新奇事，眉一挑：“還吵架？”
胳膊肘底下的靳安好放棄掙紮，重重地點點頭。
下一秒，嚴承訓的視線轉移至靳淮錚和郁書憫，瞧他倆無所適從的樣，他看熱鬧似的笑了笑：“行啊。你倆繼續吵，我瞧瞧演得怎麽樣。”
靳淮錚&郁書憫：“……”
傅羲燃&靳安好：“？？”
這樣顯得他倆很蠢誒！！
被識破後的郁書憫收起先前醞釀好的情緒，朝傅羲燃和靳安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至於她身旁的靳淮錚，還被嚴承訓特意點出來，笑他：“你是連憫憫受點委屈都見不得的人，怎麽可能跟她提分？”
甚至都不需要他倆解釋，嚴承訓也猜到這樣做的原因，“可姑丈他不是好忽悠的人。”
“不過——”他和靳淮錚對上視線，打算幫一把，“我有個辦法，你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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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 往年新春的氛圍都沖淡不少。
郁書憫沒有心情過自己的生日，在靳淮錚的公寓裏待了兩天後，獨自去陸商禹的公寓接小貓回家。
她前腳剛走, 傅羲燃後腳過來。
瞧靳淮錚的傷沒什麽大礙, 他也就松了一口氣，擺爛似的往後一倒, 保持雙手搭在腹部的姿勢躺靠在沙發上。
“你跟憫憫的事, 家裏邊都傳遍了, 還一個比一個離譜。”傅羲燃嘆口氣, 目光追隨去給他倒水的靳淮錚, “你倆之後有什麽打算，靳氏那邊，你應該也不用再回去了吧？”
問題一個緊接著一個。
靳淮錚走到他面前, 將裝有溫水的玻璃杯擱在茶幾上, 睇他一眼，搖搖頭說：“辭了。”
若非三四年前的那個約定，靳淮錚根本沒考慮過入職靳氏。
與其等靳鎮北回過神來定奪他的去留, 他倒不如先提出離開, 反正相關資料他也已經得到。
至於另一個問題——
靳淮錚背後的傷沒有完全痊愈，彎腰坐下時依舊會帶起輕微的抽痛感。
他思考未答的問題，神情嚴峻：“走一步看一步。你也知道, 她爺爺不會就這麽輕易地收手。”
他們都深谙靳鎮北的處事風格。那日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他臉面丟盡，必定會想辦法討回來。
事實上, 的確如此。
只不過, 出面的這個人是臧明江。
郁書憫去接小貓的路上，臧明江給她發了條消息, 說有些話想要跟她說。至於是什麽話，他不需要點明，郁書憫也已經猜到了。
她猶豫幾分鐘，讓出租車司機拐彎去臧明江的住所。
對於臧明江，郁書憫有著更深的崇敬，再加上他也教導過她父親。明明是沒有血緣關系，但他比靳鎮北更像是她的親人。
以至於她忍不住猜想臧明江會說些什麽。
他很早就知道她喜歡靳淮錚，也見證過她的放棄。
可現在她與靳淮錚在一起的事情將家裏攪得天翻地覆，落在一些親戚的嘴裏變成了笑話。
那他呢？
他是會支持她的選擇，還是，跟靳鎮北一樣。
冬日白晝短暫，日暮時分，天色暗沈。
車子泊在樾棠公館門口，郁書憫憑記憶走到臧明江住的那一棟。屋內燈火通明，在無盡夜色裏，宛若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
郁書憫按下門鈴，給她開門的人是家中清理衛生的阿姨。
大概是許久未見到郁書憫，阿姨略顯驚喜道：“好久沒過來了呢，先生這會兒在畫室。”
郁書憫抿起唇，朝阿姨禮貌一笑，旋即換好拖鞋，徑直向畫室走去。
畫室的門是虛掩著，裏邊的陳設絲毫未變。
郁書憫推開門時，臧明江背手而立，在那一幅幅作品前悠閑地踱來踱去。
那些畫皆是她學藝期間創作的，有幾幅久遠到連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
“外公。”郁書憫輕喚一聲，卻佇立在門口，沒有走近。
“你跟靳淮錚的事，我也聽說了。”臧明江轉過身，看向郁書憫。
他是真正的慈眉善目，待人沒有厚重的壓迫感，問話的語氣就好似在跟她嘮家常，“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事已至此，郁書憫索性不遮遮掩掩了，坦然答一句：“去年跟季昀驍分手後不久。”
“怎麽又想著跟他在一塊了呢？”臧明江緩步走來，挪了兩張椅，眼神示意郁書憫過來坐下。
那靠窗的位置，郁書憫再熟悉不過，是那年聽到靳淮錚要跟陸商儀訂婚，她心灰意冷地在那兒哭了很久。
臧明江的舉止絕不是巧合。
郁書憫心知肚明。
“因為，我還是喜歡他。”郁書憫走向那個空位置，心意一如從前。
她沒著急坐下，站在臧明江的面前，繼續說：“而那時他也是。”
“然後為了他，跟家裏頭鬧成這樣？”臧明江打從心底覺得郁書憫考慮欠妥，苦口婆心地勸，“憫憫，外公當初說他不適合你就因為這個。你一直是聰明人，怎麽就在這事上犯糊塗呢？”
隨臧明江話畢，郁書憫自知曉他的立場。
那一瞬，好似有一縷冷空氣遁進她的心臟，涼了半截。
“那外公，您告訴我什麽才是合適？”郁書憫抑制不住自己露出失望貌，“還是說，只要不是靳淮錚，誰都是合適的？”
她已經不再是為這些人反對她和靳淮錚的事感到難過了，是對這些人對靳淮錚抱有偏見而替他感到不公平與委屈。
她倏然蹲下身，雙手搭在圍椅的扶手，目光懇切地看著臧明江。
她不太想因為這事跟臧明江鬧出裂痕，想要反過來爭取些什麽似的，勸他說：“外公，您能不能相信他一次。他很好，他真的對我很好。”
能不能，不要跟他們一樣，都不看好她與靳淮錚。
郁書憫話落，室內異常安靜，靜到仿佛能聽見回響。
她仰頭看著臧明江，原先扶圍椅的手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衣袖，那濕漉漉的眼神與懇求的微動作，都令他心裏沒來由地湧進一絲憐意，逐漸動搖最初的立場。
良久，臧明江嘆了口氣。
他沒有像靳鎮北那樣因她頑固執拗而生氣或者惱怒，年邁蒼老的眼眸裏滿是心疼。
他寬厚的掌心輕輕撫過她的頭，放柔聲音告訴她：“可是孩子，這事要是鬧得再大點，你的名聲真就要毀了。”
“其他人根本不會聽你解釋什麽。而且以你爺爺的脾性，他後邊肯定會做些什麽。憫憫，你還不懂嗎？”
臧明江和靳鎮北是多年的好友了，他深知靳鎮北不會就這樣算了，但他不知道靳鎮北會做出什麽來以示“懲戒”。
可是，她怎麽會不懂。
就因為懂，她不能退縮，不能真的讓靳淮錚去扛這一切。
沈默中，她的眼眸如同蒙塵的明珠，一點一點變得黯淡。漸漸地，她低垂下頭，卻不肯松開抓緊臧明江袖子的手。
“可是外公…我不怕的。”
且當她冥頑不化，執拗性子犟。
就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盡頭，為一個人爭得頭破血流，死磕到底。而她也相信，那人如她一樣。
短短幾秒，她較先前更堅定原始的想法，眸光趨於澄明。
她再度擡頭看著臧明江，就在他的凝視下，她告訴他：“等這段時間過去了，我就跟他一起離開。去哪兒都行，只要不是這兒。”
她的選擇自始至終都很簡單，感情這種東西向來是相互的。誰堅定選擇她，她自然也會成為那個人最忠誠的信徒。
她曾經也給過季昀驍機會，若他走向她，她就陪他扛過所有的狂風驟雨，可結果是，他沒有。
但在那個時候，有個人完全為她而來，為她四處奔波，找尋她的身影。
他是無論她推開多少次，都依舊不肯走的人。他在骨骼上刻她的名字，他的心裏也只有她。
什麽是合適？
她不清楚，卻也不需要旁人來教。
她只知道，再弄丟這個人，可能，不會有比他更愛她的人。
所以——
郁書憫指尖蜷縮著，拉緊臧明江的衣袖。她的眼眸裏盛滿希冀，盼眼前這位她最為尊敬的長輩能懂她，在聲聲反對裏，他能夠站她這邊。
時間在靜默中走過分分秒秒，臧明江目光垂憐地看著她，心生動容。
他看著這張臉，恍惚間想起靳永鋮，想起當年力排眾議也要娶郁清槿過門的靳永鋮。
這一點，倒也是像她父親。
可惜，她父母的結局並不如人願。
臧明江動搖了。
他溫熱的掌心輕輕地拍了拍郁書憫的手背，嘆息一聲，語重心長地告訴她：“憫憫。你現在跟靳淮錚正是情濃時，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說，奮不顧身跟一個人在一起很酷。但誰能肯定地保證，三年五載以後各自都不會變？”
“但願——”臧明江發自內心地希望她好，不願看她像她父母一樣，拼得頭破血流但最後還是帶著一身傷分道揚鑣，“他真的值得你去賭一次。”
也但願，你能贏得自己想要的結局。
這也是他所期盼的。
/
天色已晚，臧明江沒有久留郁書憫，又怕路上不安全，特意叫來司機送她回去。
他也讓郁書憫不必太擔心，他這段時間會去靳園，試著勸一勸靳鎮北。
但其實郁書憫不在意靳鎮北同意與否，也不稀罕再回那個園子。
和臧明江告別後，她坐上車。
手機處於靜音的狀態，待她摁下開機鍵，屏幕彈出許多條消息。
郁書憫先回了陸商禹，說自己剛剛有點事，明天再去他那兒接貓貓。不過下一秒陸商禹發來消息，說貓貓已經被靳淮錚接走了。
郁書憫有點意外。
退出聊天頁面，發現靳淮錚半個多小時以前也給她發來一條消息，問她什麽時候回來。
不是問她去了哪兒。
大概是他也猜到了臧明江可能會找她。
[郁書憫：馬上。]
回完後，她把手機息屏擱在腿上。
忽然有條短信彈出，是某個品牌給會員用戶發送來的生日短信，祝她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她看著那一行字，怔了片刻。
她差點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車子在黑夜中行駛著，穿梭過霓燈繁盛的街道，最後停在小區門口。紛紛揚揚的細雪飄落，有不少覆在郁書憫的頭發與兜在她肩頭的圍巾。
前些天路燈壞了一盞，還沒有人來修。
走這條路的時候，郁書憫只好打開手機手電筒，每一步都走得心不在焉，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到最後，她索性停下腳步，在路旁的長椅坐下休息。
她稍微仰起頭，細密如鹽粒的白雪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清晰，輕飄飄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現在具體幾點，也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
周遭寂靜，她逐漸冷靜下來並調理好情緒。
正準備站起身離開的時候，腳下延伸出去的陰影忽而成雙，撲簌簌落下的飛雪亦被毫無征兆出現的黑色傘面攔截，她驚覺回頭，靈魂跌跌撞撞地栽進靳淮錚那雙含情脈脈的眼中。
她不知他何時過來的。
休閑的家居服外披件很簡單的黑色外套，單手撐傘，另一只手托著腦袋圓滾滾的小anmi。
他看她怔神的模樣，忍不住勾起嘴角：“在陽臺看到你坐在這兒，就想著下來接你回家。”
他懷中的anmi也特別配合地喵一聲，看起來很開心。
一柄黑傘下，兩人一只貓。
郁書憫與靳淮錚相視片刻，笑意逐漸轉移至她眉梢。
原先徘徊在她體內的濁氣頓時煙消雲散，她露出笑，從靳淮錚的臂彎裏接過anmi，而靳淮錚空出來的胳膊順勢攬過她的肩，將傘檐偏移向她那一側。
“我前面見了外公。”郁書憫沒打算瞞著靳淮錚，邊走邊看著他說，“至少，他是同意我們的。”
大抵是靠得近，郁書憫清楚地觀察到靳淮錚松了口氣。
見此，她忍不住笑了下：“靳總似乎很緊張？”
靳淮錚側身收傘，聽小姑娘調侃自己，他坦白說：“我沒給臧老留下什麽好印象。”
下午送傅羲燃離開公寓後，他收到陸商禹的消息，問郁書憫怎麽還沒有過來接貓貓走。他疑惑片刻，便猜到她可能去見什麽人了。
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句，陸商禹直接回答說臧明江回來了。
他回想自己與臧明江的幾次接觸，基本都在高中。
他在那兒學習書畫，臧明江也曾誇過他有天賦，但他心不誠，學畫並非發自內心的喜歡，而是作為討好靳鎮北的一項任務，故臧明江沒再繼續教他。
他想，這麽多年過去，臧明江估計還覺得他別有用心，甚至覺得他當年拼命討好一個弒父幫兇的行為很蠢，很可憐。
也因為覺得自己沒給臧明江留下什麽好印象，他在等郁書憫回來的時候，一顆心失重般飄浮著。
總忍不住地猜想，臧明江會勸她與他分開嗎，那她會如何抉擇呢？
“他確實不太看好你。”郁書憫實話實說，但在電梯門開的一剎，她稍稍歪著頭看他，提起唇角，“可我跟他說，你很好，你對我很好。”
話落，她先一步走進電梯。
在轉身之際，她握住anmi的小貓爪，朝靳淮錚招招手，看似低頭跟小貓咪說話，實則是想告訴他，“你也覺得爸爸對你很好對不對，真是越來越肥了。”
又被親媽嫌棄胖的anmi當即喵一聲，逗得郁書憫笑意愈深。靳淮錚默默看著這畫面，心底好像有一塊在悄然陷落。
等回到公寓，靳淮錚在前開門。
郁書憫抱著貓穿過玄關，意外發現右側餐桌上放著蛋糕。粉黑配色，周圍綴有蝴蝶結絲帶，數字21蠟燭插在中間，只待小壽星到了再點燃。
“本來都沒打算過生日了。”郁書憫走近去瞧，驚喜填滿心窩，同時聽靳淮錚在身後說，“可以沒打算過，但該有的，還是要準備。”
在接anmi回家的時候，他路過一家蛋糕店，思來想去還是去店裏定做了一個。
這是她的二十一歲，好像一切都重新的二十一歲。
郁書憫拉開椅子坐下，把貓貓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後看著靳淮錚用打火機點燃蠟燭。
明黃燭火搖曳，郁書憫象征性地握拳做許願狀，說：“就現在這樣，挺好的了。”
說罷，她在靳淮錚的註視下，湊近吹滅蠟燭。
燭火熄滅的一刻，她掀起眼睫去探他的目光，頓默兩三秒，她趁他不註意，用手指揩了點奶油抹到他的鼻尖，笑說：“嗯…儀式也得有。”
她真的沒有特別多的願望。
如果能跟他一直待一塊，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可是在這之前，總會有不愉快降臨。
淩晨時分，有位匿名人士更新一則八卦帖「還記得大明湖畔的陸5前女友嗎，最近又有新的動向了。。」，吸引了大批吃瓜夜貓子湧入。
陸5前女友是誰，大家已經心知肚明。
帖子內容簡短，但勝在抓人眼球，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有上百條回覆和討論。
「有些人的人生確實像開了金手指，年紀輕輕就和當紅偶像談過一段全網皆知的戀愛，分手後更上一層樓，居然和知名影視公司的大老板在一起了。。。關鍵那個大老板還是她叔叔（很符合我對這個圈子亂糟糟的刻板印象了）」
「1樓：已分手就不要蹭前任的大名了吧，我哥正認認真真地籌備下半年巡演，沒惹。」
「2樓：炸裂。。。是親叔叔嗎？」
「3樓：八九不離十應該是遠征，畢竟這姐當初活躍的時候，一直是遠征在捧。」
「4樓：忽然有點細思極恐，戀情的事爆了之後，陸5直接離開內娛，到現在都還活躍在海外。。。該不會不是不想回來，而是不能回來吧。」
……
隨著時間的推移，加入瓜帖討論的人越來越多。零星幾點火在角落燃燒著，只待一陣風吹過。
與此同時，靳園。
靳鎮北坐在臥室床沿，邊聽著申毅匯報情況，邊脫外套準備入睡。
“送她一件生日禮物罷了。”即便過去兩三天，靳鎮北想起郁書憫公然頂撞他，他就心火難消，冷哼一聲，“她既然不覺得丟人，那就讓大家都看看這一出笑話。”
於是，在層層把關與引導之下，到了白天，鬧到各大平臺的「瓜」就變成了郁書憫跟自己的親叔叔搞在一塊，連帶著遠征的股價都受到影響，持續波動。
按道理來講，郁書憫跟靳淮錚都不屬於娛樂圈，這事本不該鬧得沸沸揚揚。
奈何季昀驍的毒唯對她有怨恨，遠征傳媒又是業內知名影視公司，多的是行業勁敵想要拉踩一腳。
漸漸地，這把火越燒越旺，令所有人都難以忽視，公寓裏亦彌漫著低氣壓。
靳淮錚在書房內跟傅羲燃他們開緊急早會，商量著如何先把事情給壓下去。
郁書憫則心不在焉地趴在床上刷手機，anmi在她旁邊，小腦袋搭在她的胳膊上，安慰她似的輕輕蹭幾下。
她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這把火是誰放的。
不等她考慮，靳鎮北主動給她打來電話。
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備註，就如同她躍動的心臟，她猶豫了幾秒鐘，坐起，按下接通鍵。
她沒說話，僵持中，在等手機裏頭的人先開口。
靳鎮北估計也不想浪費太多的時間，同她說話的語氣似在幸災樂禍：“憫憫。爺爺我要是你，就不會再堅持一件笑話。跟他在一塊能得到什麽，你還不清楚嗎？”
郁書憫對此感到不悅：“明明是你改了一部分事實。”
她跟靳淮錚並無血緣關系，但他故意讓營銷號扭曲這部分事實。
然而，靳鎮北嗤笑一聲，覺得她單純至極：“憫憫，這不重要。他們只是看熱鬧的人，根本不關心是對是錯。”
且當做一個樂子。
有人踩第一腳，就會有人跟風踩第二第三腳。
“所以呢，爺爺您費這麽多心思，就只為了打個電話嘲諷我嗎？”大概是覺得與他話不投機半句多，郁書憫有些不耐，索性將貓貓撈到自己懷裏，轉移註意力。
可手機裏頭的靳鎮北仍樂此不疲地端著長輩的口吻，“怎麽能說是嘲諷。你是我的親孫女，我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做這些不過是想讓你看看，有多少人覺得你們這段關系很可笑，很令人不齒。”
郁書憫低頭擼貓的動作一滯，哂笑一聲：“那我覺得，他們也應該聽聽爺爺您都做過哪些事。”
“讓我想想都有什麽，幫自己的親兒子殺人算不算？”郁書憫一語戳中靳鎮北的脊梁骨，也如她所預料的，手機裏頭的人頓時氣急敗壞，陰冷地笑一聲，“憫憫，爺爺就當你是年紀小，乖乖聽話，別跟爺爺對著幹。”
“跟著靳淮錚有什麽好的，你要知道，沒了靳家，他什麽也不是。”
……
臥室的門是虛掩著，郁書憫坐在床上，面朝向窗，後背對著門。
她的註意力全在和靳鎮北的通話上，絲毫沒察覺到靳淮錚走至門口。
“你問問他，這些年頂著靳四的頭銜，業內誰不是高看他一眼。不然就憑他，真有那種本事疏通各種關系，撐起一家那麽大的公司？”
“更何況，他那些本事，都是我教他的。”
周身安靜，靳鎮北的每一句不僅傳入郁書憫的耳中，也砸在門外靳淮錚的心裏頭。
他左手摁著門把手，靜靜地望著郁書憫的背影，眸色暗沈覆雜。
他看不到郁書憫表情。
他不知道靳鎮北說的這些話她聽進去多少。
“四哥，現在的局面確實壓不下去，而且大部分都是沖著憫憫去的……舅公這次，是真的狠。”
方才會議結束，傅羲燃特地打電話過來跟他說當下局勢。
可他知道，靳鎮北布下這一切，表面將矛頭對準郁書憫，實際上是想要看脫離靳氏的他如何護住郁書憫，仿佛要他打從心底承認，沒有靳家，他就什麽也不是。
黯然失神之際，郁書憫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拽回現實。
“爺爺，你錯了。”待靳鎮北說完，郁書憫毫不猶豫地否掉他說的一切。
她眸光澄明，一如既往地站在靳淮錚這邊，“他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創立遠征，並將它帶到第一梯隊，是他自己的本事。不然您讓大伯試一試……哦我忘了，大伯連您交代給他的幾家小公司都管不好。”
借機陰陽怪氣一句，她心裏舒坦不少，繼續道：“至於您說都是您教出來的，可為什麽您教不好自己的親兒子。”
就像學校課堂裏，老師沾沾自喜，說成績好的學生完全是他教出來的。但成績差的，難道就不是他的學生了嗎？
說話之際，她嫌盤腿坐的姿勢會腿麻，索性下床。
可在轉身的一剎，靳淮錚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她視野，讓她不由得怔了下，相顧無言。
靳鎮北在手機裏頭說了點什麽，她沒聽清，她的註意力完全被靳淮錚掠奪。
他那雙眼裏透露出些許失意仿徨，好似有許多的顧慮，但也因她的幾句話，內心深受觸動。
郁書憫無所謂被他聽見。
但她怕他聽進去的是靳鎮北說的那些。
相隔幾步遠，她望著他，微微拎起笑。
她做他的擁護者，由衷的告訴他：“可能你們都不覺得他很好，但對我來說，再沒有人比得過他。”
“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生活，他已經做得夠好了。”
這話，不是完全說給靳鎮北聽的。
話語裏收斂了先前的劍拔弩張，柔和的，如汩汩細流淌進靳淮錚的心坎裏，想跟他說，無論過去現在，他已經夠好了。
“可他現在護不住你就是事實。”手機裏的靳鎮北沒得到想要的效果，不由得氣惱道：“憫憫，爺爺最後給你個機會。趁這段時間和他斷了，網上的事，爺爺幫你抹幹凈。”
“就給你一個星期。”
話音落下，他直接將通話掐斷。
耳畔蕩起機械音，最後化為死寂。
郁書憫對此不以為意，擡腳走向靳淮錚。
她暫時不願意提惹人心煩的事，無所謂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笑著問靳淮錚：“中午吃什麽，有點餓。”
“算了，昨天的蛋糕好像還沒吃完，我先去填個肚子——”郁書憫有意逃避，但剛走出一步，手腕就被靳淮錚緊緊握住。
她因慣性後退一步，轉身同他四目相對。
陽光透過窗，如一條斜線延伸至他們的腳邊，塵埃無聲息地飄浮著。距離拉近，她仰頭凝視他的眼，漆黑深邃，像暗夜下的無邊海域。
方才的失意仿徨，似破曉前泛起的迷霧。而此刻，霧散日出。
他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溫熱的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過她手腕，問她：“信我嗎？”
郁書憫不明所以，卻還是點點頭。
雖然眼前這人說過不少謊話，但她信他。
“那就——”
“把所有的事，都推給我。”
跟他，賭一次。
/
又過兩天，郁書憫和靳淮錚都沒有任何動靜。
但靳鎮北的耐心似乎有限，持續施壓，以至於這事的熱度不減反增，遠征公司的官博評論區近乎淪陷。
直到，第三天夜晚。
原貼裏混入另一種說法，將矛頭引到靳淮錚的身上。
「這事鬧到現在真的很奇怪，大部分的火力都集中在女方的身上。。。男方美美隱身了，就連那公司官博都沒吱一個聲，平時不是一告一個迅速嘛。」
「1樓：同意！而且據目前扒出來的信息來看，有血緣關系是假，但在一起估計保真，畢竟那可是遠征啊，想當初陸2被黑，沒過十幾分鐘聲明就出來了，現在連個屁都沒。。」
「2樓：我也。。自從吃瓜吃到男方是收養的，我以為自己搞到什麽現實禁忌，就等他們憋個大的，結果。。確實是個鱉，真就讓女方挨這麽多罵啊=_=」
「3樓：我也憐愛了，這些天廣場上基本都是某家的毒唯在搞dfxr，其他人再跟風踩一腳。跟她有關系的倆男的，一個忙著宣傳世巡，一個躲起來不吭聲。」
「4樓：。。你們是頭回知道互聯網是個巨大的愛丁堡嗎，多的是小姑娘操著媽的心沖鋒陷陣呢，也就懟懟素人了，當年團內撕第一rap擔，他家幾乎被桀妻屠得毫無還手之力。」
……
夜色籠罩望京，遠征公司大樓燈火通明。
會議室內，公關部的人撰寫好聲明，立馬給傅羲燃過目。
傅羲燃將電腦挪到自己面前，瀏覽的同時，餘光隔三差五偷瞄坐主位的靳淮錚。
大概是頻率過高，被靳淮錚抓包，他指節輕叩兩下桌角，神色自若道：“弄好了？”
“弄是弄好了，但——”傅羲燃欲言又止，偏頭看向他，心憂如焚道，“四哥，非這樣不可嗎？”
靳淮錚沒答，僅輕描淡寫地說了句：“發吧。”
傅羲燃默默嘆口氣，讓在場負責運營賬號和官網的職員同步更新這份聲明，關於靳淮錚對近期個人私事嚴重影響到公司發展而抱歉，經內部商討後，決定卸任一切職位。
同時，側面暗示了在和郁書憫的關系裏，是他心有不軌先越界，在此跟她道歉，也說明他們這段關系已經結束，不希望再被討論。
聲明一經發出，驚起千層浪。
靳淮錚卻沒再過目，單手斜插在外套口袋，先一步離開會議室。
傅羲燃急忙跟上他的腳步，百思不得其解：“四哥，你跟憫憫到底要搞些什麽啊？！”
“你就當——”靳淮錚刻意停頓兩秒，伸手去摁電梯鍵。擡睫時，他看著按鍵面板映出他的臉，一字一頓接上道，“我跟她真結束了。”
傅羲燃怎麽可能會當真。
靳淮錚都肯為了郁書憫挨那一頓打，怎麽可能真說分就分。
既然靳淮錚不說，他就猜。
一路上都是他絮絮叨叨的聲音：“哦——我懂了，你倆是想假分手，先把老爺子糊弄過去……但這樣你也沒必要卸職啊，還把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霓燈光影透過窗，掃過靳淮錚冷淡的五官骨骼。
他緘默不言地開著車，忽而開口解釋，神色嚴峻：“他老人家最想看到的，是我離了他就該身敗名裂。遠征不只是我一個人的，不能受到牽扯。”
頓一秒，他側過頭，看著傅羲燃再補充一句：“而且，後邊我會離開一段時間。”
前半句簡略解答了傅羲燃的困惑，但後半句直接讓他驚詫地“啊”了一聲，“離開？！你要去哪兒？！”
靳淮錚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隨便逛逛，你信嗎？”
傅羲燃也實誠地搖搖頭。
恰好綠燈亮起，靳淮錚扭回頭。
他目視前方，似有一種要將這裏的一切都放下的疲憊感，嘆聲道：“被這個地方綁得太久，想離開了。”
這回，也必須得離開。
那一日，他握住郁書憫的手腕，凝視她的眼。就像上一回邀她同謀一樣，他跟她說：“憫憫，跟我吵一架，然後聽話回到靳園。”
“那你呢？”郁書憫知曉他心中應該是有了對策，可她忍不住關心他的去向，怕他會做些犧牲自己保她的事。
離別的沙漏不知何時開始倒放，他視線描摹過她的臉時，心底生出不舍。他輕輕拉了下她的手，彎下腰擁她入懷裏。
他的手越收越緊，與她便越貼越近，心脈好似同頻共振。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溫柔地保證道：“最遲一年，所有的事都會結束。”
所有的，全部都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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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的傅羲燃傻樂呵地跟著靳淮錚回公寓，想著待幾分鐘再打道回府。
哪知門一推開，他敏銳地察覺到屋內氣氛不太對勁。
他警覺朝前探頭，結果飛來一個抱枕，準確無誤地砸到他的臉，疼得他叫了聲。
“……？”原本都醞釀好情緒的郁書憫被整不會了，下意識無措地看向靳淮錚。
但在傅羲燃緩過神之際，她又立馬冷下臉，“靳淮錚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做結束？！你就算要跟我分手，為什麽不能提前跟我說？！”
“！”傅羲燃像是跌進瓜田裏的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倆。同時餘光不經意地向客廳瞟去，才發現屋檐下還有第四個人！
靳安好向他投以“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痛苦面具，好似在說她已經勸過了，但一點用都沒有。
她就是來擼貓的啊！
怎麽就踏進世界大戰的戰場啊！
傅羲燃持續性震驚，忍不住插一嘴：“我靠，怎麽回事啊，你倆不是假分手嗎？！”
說罷，急忙用胳膊肘戳戳靳淮錚的臂膀，讓他快點解釋啊。
但靳淮錚無動於衷，故作冷漠道：“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傅羲燃恨不得將這位哥的嘴給堵上，不哄就算了，怎麽還他媽的火上澆油啊！
明明是旁人的事，他夾在中間急得團團轉，試圖代靳淮錚解釋：“那個…四哥的意思是，假分手的事你現在知道也不——”
話沒說完，被郁書憫打斷，話中裹挾諷意：“靳淮錚，你現在後悔了？那你早幹嘛去了？”
“我為了你，現在不僅家回不去，還要被親戚同學甚至陌生人笑話，然後你呢？不打一聲招呼就跟所有的人說我們已經結束了？”
郁書憫越說情緒越激動，眼尾綴有紅暈，到最後，眼神裏盡是失望，“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啊？”
“那現在——”
“叮咚。”
靳淮錚剛想表現出一絲不耐，門鈴毫無征兆地響起，像給焦灼的空氣降了一層冷霧。
一直沒說話的靳安好夾著腦袋，從他們仨中間穿過，弱弱丟一句：“我前面怕勸不住，所以特地又叫來一名外援。”
他們仨的目光追隨著靳安好，目睹她開了門，將風塵仆仆趕過來的嚴承訓一把拽進來。
緊接著，她左腳向後一踢，把公寓的門關上，雙手搭在嚴承訓的後背，邊推他向前走，邊說道：“自從小舅舅跟表姐在一起後降了輩，表舅您就是話語權最大的了。”
“我實名制舉報這裏有兩人點火，您快來滅一滅吧。”靳安好推嚴承訓加入亂局，隨即面帶微笑，掃兩眼忘了吵架的郁書憫與靳淮錚，“OK，你們倆現在可以繼續了。”
說罷，她又夾著腦袋，準備開溜。
但還沒邁出一步，被嚴承訓眼疾手快地鎖喉扯回來。
他不顧小姑娘的死活，一頭霧水地看著靳淮錚和郁書憫，“什麽意思，你倆這是要鬧分？”
傅羲燃躲在後邊，點頭如搗蒜。
嚴承訓像是聽見什麽新奇事，眉一挑：“還吵架？”
胳膊肘底下的靳安好放棄掙紮，重重地點點頭。
下一秒，嚴承訓的視線轉移至靳淮錚和郁書憫，瞧他倆無所適從的樣，他看熱鬧似的笑了笑：“行啊。你倆繼續吵，我瞧瞧演得怎麽樣。”
靳淮錚&郁書憫：“……”
傅羲燃&靳安好：“？？”
這樣顯得他倆很蠢誒！！
被識破後的郁書憫收起先前醞釀好的情緒，朝傅羲燃和靳安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至於她身旁的靳淮錚，還被嚴承訓特意點出來，笑他：“你是連憫憫受點委屈都見不得的人，怎麽可能跟她提分？”
甚至都不需要他倆解釋，嚴承訓也猜到這樣做的原因，“可姑丈他不是好忽悠的人。”
“不過——”他和靳淮錚對上視線，打算幫一把，“我有個辦法，你們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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