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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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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忙人

刺耳的轟鳴聲像尖銳物劃過玻璃, 伴著零星幾點火與濃霧,深深烙燙在郁書憫的眼眸。

恍然間,她腦海裏自動閃現那次車禍的畫面, 耳畔的震響遠比眼前恐怖。

眉頭倏然緊鎖, 大部分的人都跑下去看陸商儀她們,唯獨她單手緊抓著欄桿。

耳鳴般的感覺不斷刺激她的大腦, 心臟像挖了個洞, 她整個人好似失去重力, 不停地往下墜。

直到, 有人托住她的胳膊。

她擡頭一看, 是面色凝重的靳淮錚。

他眸底浮有倦怠之色,白襯衫領口解開兩顆扣,西裝外套搭在他另一只手臂, 顯然是落地機場後就趕到這邊來。

這段時間, 郁書憫在割裂這份看不到結果的情感,試圖將對他的喜歡拽回正軌。

但當他再度靠近,潮退後的情愫又一次湧進她心坎, 兩束目光交纏之際, 嘆息聲取代千言萬語,他什麽也沒有說,拉著她的胳膊, 先帶她離開這兒。

他掌心滾燙,好似熔巖。

大火滾過的心臟,荒蕪, 寸草不生;灰燼之下, 是蝴蝶破碎的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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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場面壯烈,好在陸商儀等人沒受什麽重傷。

她按捺不住暴脾氣, 同程越那些人吵了一架,最後一路罵罵咧咧地走來休息室。

陸商禹跟在她身後,使盡渾身解數地安撫她。

陸商儀懶得搭理,抱臂踹一腳門的同時,把話撂下了,“程越那張嘴,我遲早撕爛了!”

門板重重地砸在墻壁,室內的郁書憫嚇了跳,和靳淮錚同頻看過去。四個人目光撞在一起,陸商儀楞了下,勉強收斂了點,問:“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在你撞車那會兒。”靳淮錚淡聲回答。

室內擺一張黑皮夏圖沙發,嚴絲合縫地抵著鉛色墻壁,墻壁上釘有Mo.club的標識,正對面的櫃子上擺滿證書與獎杯,以及陳列各種各樣跑車模型和塗鴉頭盔等。

郁書憫坐在長沙發右側,面前懸浮鋼化玻璃茶幾上擺了幾樣甜品,此時拿著勺舀手裏端著的冰沙。

靳淮錚隨意靠坐在她旁邊的沙發扶手,室內空調溫度清涼,融進他冷峻的氣息。

看得出來,他就是在這等他倆的。

陸商禹道歉求饒比誰都快,靳淮錚懶得睬他。

至於事情的來龍去脈,靳淮錚也聽郁書憫說了,便沒再繼續問,只是睇了眼陸商儀,說:“怎麽撞上的?”

提及這,陸商儀壓下去的火又蹭地冒上來,撂下手中挖冰沙的勺,一五一十全部都說出來,像吃虧的小孩跑回家中跟自己的兄長打小報告。

郁書憫緘默不言,餘光悄悄地投向身邊的靳淮錚。他全程垂著眼簾盯手機,一心二用,不知在看些什麽。

待陸商儀說完,安靜幾秒的休息室內突然響起開心消消樂的背景音樂。

郁書憫和陸商禹錯愕地看向靳淮錚,陸商儀更是窩著火:“四哥你到底聽沒聽我說啊?!”

“聽到了。”靳淮錚眼眸掠起意味不明的笑,將自己的手機遞給郁書憫,溫聲叮囑,“就在這玩會兒游戲,哪也不要去,叔叔待會帶你回家。”

“你要做什麽?”郁書憫不明所以地接過,眼中的憂慮如水墨般暈開。

“去——”他故意拖長了尾音,停頓一秒,擡眸看了眼陸商儀,“幫你商儀姐主持公道。”

靳淮錚站起身,笑意漸消,“你也待在這。”

話落,視線轉移至陸商禹身上,一點也不溫柔地按住他的肩膀,“你跟我走。”

“……”陸商禹痛到表情扭曲,真是雙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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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越等人在更衣室,嘈雜的聊天聲在靳淮錚推門進來後消失殆盡。

靳淮錚懶得同他多說,言簡意賅地丟一句:“我們玩一場。”

不是邀請,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而後,他去裏邊換衣服,陸商禹一路跟著在後邊,勸他說:“四哥,雖然我初衷是挺想看你開靳老送你的那輛,但咱還是要註意安全啊,萬一比不過——”

“我有說過要跟他比嗎?”靳淮錚偏頭睨他一眼。

“……”陸商禹心裏突突狂跳,“那不然呢?”

後來,陸商禹明白,靳淮錚一開始就沒想過和程越比什麽速度。

開始前,他被靳淮錚拎著衣領塞進副駕,像地獄判官親自送他上路,說:“不是一直想看嗎,甚至還把小姑娘拐到這兒來威脅我。”

陸商禹頓時覺得黑雲壓城,追悔莫及,口口聲聲說自己一定痛改前非。但靳淮錚說一不二,朝他掠起一抹惡劣的笑容,好心提醒,“系好安全帶。”

陸商禹視死如歸地扣好安全帶。

發誓再也不去靳淮錚的雷區上蹦迪,這人殺瘋了的時候簡直是索命的閻王。

至於靳淮錚在更衣室裏說的那番話。

在比賽開始後,他頓悟了。

靳淮錚真沒打算跟程越比。

車身全黑設計,曲線流暢,疾馳而過,僅留下一道黑色魅影,猶如撒旦最忠誠的信徒。卷起的塵埃如戰火硝煙,緊緊跟隨在程越的車後,保持了兩圈。

有好幾次超車的機會,但靳淮錚都選擇按兵不動。

這讓陸商禹心裏更沒底,緊抓扶手,盯著他那張波瀾不驚的側臉,問:“四哥你到底要——”

話音未落,靳淮錚突然加速,眸中劃過一絲凜冽。他腦袋裏想著陸商儀的話,學程越那一招,在逼近彎道的時候虛晃一槍,作勢要超車。

程越本就對他不爽,必然不會允許自己輸。

他鋌而走險堵截靳淮錚的路線,兩車短暫接觸摩擦後,靳淮錚沒有片刻猶豫地撞去。車頭抵著他車側面,直接越過緩沖區,甩在護欄上。

陸商儀車失控的地方。

分毫不差。

巨大的後作用力,陸商禹彈起後又跌回去,看眼前煙霧繚繞,程越車子陷入一個深坑,他目瞪口呆,驚魂未定。

腦袋僵硬地扭向靳淮錚,見他活動了下酸麻的胳膊,明白了他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撞程越。

而這一撞,程越起碼得在醫院裏躺十天半個月。

程越也沒有理由聲討什麽,若論過錯,是他先挑釁陸商儀。實在不行,靳淮錚不介意再貼個花籃錢,裝樣子給他道個歉。

一個下午,三輛車。

陸商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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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道上的硝煙並未滲透進休息室,郁書憫靠在沙發,乖乖地闖關。輕快的背景音樂在室內回蕩,一旁把玩手機的陸商儀突然叫了聲:“我靠,這麽慘烈!”

郁書憫動作一滯,懵懵然地看向陸商儀。

陸商儀幹脆擠到她身邊,把阮枷發過來的照片點開給她看,“四哥就是狠啊。”

不同於陸商儀心情舒暢,郁書憫眉眼間揉進憂色,“有人受傷麽?”

“這種程度還安然無恙的話,也是個奇跡。”陸商儀指的是程越,但郁書憫以為是靳淮錚,頓時撂了手機,要出門去找他。

結果,外邊的人先她一步打開門。

四目相對,是靳淮錚。

郁書憫擔憂的視線掃過他全身,靳淮錚察覺後,勾起笑說:“受傷的不是叔叔。”

轉而他看向沙發那兒的陸商儀,“你要是想去看的話,陸商禹他們還沒走。”

“那我走啦!”陸商儀興沖沖地從他倆身旁閃過,可不得趕著去瞅一眼對頭的慘樣。

只是路過時,不小心撞了下靳淮錚的左胳膊,肩關節如針紮過,疼得靳淮錚皺了皺眉,被郁書憫捕捉到。

“受傷了?”郁書憫的語氣篤定,像個小大人那樣教育他說,“你主持公道的方式就是搭進去自己一條胳膊嘛?”

“但換他去醫院躺十天半個月不作妖——”

“你還挺驕傲?”郁書憫直接打斷靳淮錚。

靳淮錚被噎得啞口無言。

此情此景,頗有種自己鬼混回來被人揪著耳朵數落兩句的感覺。

倒是很久沒有人這樣管著他。

靳淮錚心中忍俊不禁,做投降狀服軟認錯,“沒有下次。”

郁書憫的臉色才稍微緩和點,關心他說:“很疼嗎?”

靳淮錚下意識地想搖頭,頓了一秒,話到嘴邊變成:“疼。”

“疼就對了。”小姑娘不按套路出牌,甚至還搬出了靳永鋮,“我爸爸說過,疼是為了長點記性。我們學校的男生打一架回去還得被家長揍呢,小心那人告狀到爺爺那,爺爺那根拐杖還挺粗。”

威脅的話從她嘴裏說出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能言善辯,反倒還挺可愛。

“憫憫,叔叔剛下飛機就趕過來,為的是誰?”靳淮錚拎起笑,決定跟她好好掰扯一番,“小姑娘躲叔叔快兩個月,卻跟陸商禹來這兒,我平時沒他對你好?”

“得虧你沒出什麽事,不然二哥夢裏來跟我算賬。”但他卻跟小姑娘先算起賬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即便同在靳園,他都不常見到她。

他在望京的時候,她不去看奶奶。

偏偏等他出差後,她跑鶴山就變得勤快。

在他飽含探究的凝視下,郁書憫心亂了一拍,矢口否認道:“我幹嘛要躲你,是最近有點忙。”

“真的?”

“我為什麽要騙你?”

郁書憫嘴硬到底。

靳淮錚眼瞧小姑娘要炸毛了,就止住逗弄的心思。

拐到沙發那兒,拿過自己的手機和外套,再度走回郁書憫面前時他略傾下腰,笑著說:“那現在,這位大忙人要不要跟叔叔回家?”

周遭闃寂,目光相纏。

她恍然間想到前段時間在畫室,臧明江問她:“最近怎麽都待在外公這兒?”

那時,她還跟他說:“可能冷靜一段時間,我就不喜歡他了。”

現在呢?

外公,我可能要食言了。

他這人可能壞透了,但對我很好。

是我輕易戒不掉的癮癥。

就當我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自願吸食鴉片,墮一場黃粱美夢。

直至炮火摧毀我所有。

隨我做史書裏最昏庸卻又濃墨重彩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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