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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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樹
“是她先拽我的手——”
靳淮錚才沒有那麽多的耐心聽她們聒噪的言論, 怒意如霧，蒙上他眼眸，轉而看向噤若寒蟬的老師, 無語質問：“出現這種事, 難道不應該先調監控嗎。”
調取監控這事，這位入職不久的年輕老師提過, 奈何陳舒楹的媽媽態度過於強勢, 聲聲討伐下, 氣氛愈漸僵凝, 眾人都將這事擱置了。
經靳淮錚提起, 原先在旁事不關己的別班老師察覺事態不妙，趕忙幫襯著聯系監控室那邊的人。
“我家小朋友的脾性我清楚，她從來不會做主動惹事的那一方。”靳淮錚的手仍在輕輕拍著郁書憫的肩, 動作溫柔地安撫她的情緒。
可那雙眼冷冰冰地凝視陳舒楹的母親, 反諷回去，“有親爸媽在身邊，管教得也不怎麽樣。”
大抵是心虛, 又或者是靳淮錚與身俱來的壓迫感夠足, 陳舒楹面露怯意地拽了拽她媽媽的衣角。
她媽媽為人師表，被靳淮錚這麽一指摘，怫然道：“監控都沒出來呢, 郁先生這話說得也太早了吧，楹楹在家一向很聽話。”
靳淮錚不以為意地拎起唇：“是嗎。”
停頓一秒，他糾正道：“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我姓靳。”
陳舒楹的媽媽先入為主, 以為郁書憫隨她父親姓，而靳淮錚是她叔叔, 估計也姓郁。
聽靳淮錚道出自己的姓，辦公室內稍有資歷的老師心頭難免咯噔一下，陳舒楹的媽媽也不例外。
靳姓非稀有姓氏，雲霆中學內，姓靳的學生也比比皆是。
但最受矚目的，應該是矗立在學校北廣場的那塊建校捐贈碑，靳氏集團四字刻在第一列。
原本只是猜測，陳舒楹的媽媽還哄著自己別瞎擔心，可下一秒，辦公室的門又被敲了兩下，眾人聞聲望過去，面露詫異，靳君朝為什麽會出現在此。
“聽說我妹妹和陳舒楹同學發生矛盾，如果要追究到底的話，能不能將上學期溫思暮同學退學的事情，一並清算。”
靳君朝連餘光都不願施舍給陳舒楹，走至那位年輕老師的面前，禮貌征詢，“老師，方便借用一下電腦嗎？”
“靳君朝你想做什麽？！”陳舒楹瞬間懼怕起來，神色都變得猙獰。
看到靳君朝從口袋裏掏出U盤，她毫不猶豫地想要去搶，但被靳君朝甩開，偏頭看向陳舒楹的媽媽：“我覺得阿姨您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女兒都做過什麽。”
第一節課結束，陳舒楹特意去找靳君朝，問他與郁書憫的關系。
靳君朝神情冷漠，厭聲反問：“怎麽，你想要故技重施，再逼一個人退學嗎？”
“靳君朝，她受的那些都是她活該，她作為我的好朋友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要背刺我橫插一腳。”
道出這話的陳舒楹仿若受盡潑天的委屈，更像是在洗腦自己，她犯下的錯都是情有可原的。
“陳舒楹，我不是你的私有物，更沒有橫插一說。”靳君朝不願浪費時間在這跟她周旋，轉身就走，但被陳舒楹拽住胳膊，“真正逼她退學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靳君朝嫌惡地甩開，一語道破，“幫兇就別在這裝無辜了。”
……
靳君朝將U盤插入電腦，找到唯一一份文件。
鼠標輕點播放鍵的剎那，他轉過身，不願再看一遍屏幕顯示的視頻。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奪走郁書憫的註意力，她停止了哭泣，和其他不知情的人一樣，將視線投向電腦。
視頻裏好幾位男生將溫思暮逼至破樓墻角，衣服撕扯的裂帛聲，絕望的呼救聲，以及肆意妄為的笑聲。
背景音的女孩聲，陳舒楹的媽媽聽出來了，就是她一直覺得很乖很聽話的女兒。
痛苦的聲音將靳君朝的思緒拽回事情發生後的一個雨夜。
他和裴瓊枝吵過一架。
“靳君朝，我看你是昏了頭！居然想為那個破落戶的女兒留在國內，我跟你爸培養你這麽多年不是看你這麽自甘墮落的！”裴瓊枝怒不可遏，“你爺爺現在一個勁地偏心你二叔和那個靳淮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替你爸在爺爺面前爭口氣！”
“所以你就慫恿別人對她做這種事？！”靳君朝失望透頂，憤然高聲道，“媽你知不知道這會給一個女生造成多大的陰影！”
“那又怎樣？”裴瓊枝氣在頭上，把拷貝視頻的U盤拍在他書桌上，警告他說，“你要是敢去找她，我會讓這個視頻出現在各個平臺上。”
靳君朝都知道。
或許，始作俑者是他，假使他不曾主動靠近，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
以前，陳舒楹有裴瓊枝袒護著，就讓她以為這回也是。
覺得郁書憫是從外地轉學來的，也沒聽別人說過她家境多好。
郁書憫將靳君朝痛苦掙紮的表情收入眼中，不忍再看，脫離靳淮錚的懷抱，“啪”的一聲將電腦合上。
偌大的辦公室內，鴉雀無聲，可耳邊還回蕩溫思暮慘絕人寰的哭聲，撓得人心疼。
陳舒楹手腳冰涼，怛然失色。
她的母親更是難以置信，萬分心寒。
通過電腦播放的視頻，以及靳君朝的反應，靳淮錚能將事情捋個大概。
目光無聲地轉移至郁書憫，窗外暮光落在她身側，面頰淚痕清晰可見，也讓他難以忽視那個紅印。
大抵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郁書憫側首望過來，眼眶微紅。
“德行敗壞的學生，雲霆還要留嗎？”
“但在此之前，給我家小朋友道個歉。”
靳淮錚的意思很明顯了。
陳舒楹怎麽對待旁人的，這回旋鏢就應該紮回她自己身上。
/
鬧劇結束，早過放學時間，偌大的校園空蕩蕩的。
他們知這件事絕對會傳入靳鎮北的耳中，靳君朝主動攬過解釋的活，回了靳園。
靳淮錚輕車熟路地領郁書憫去醫務室拿了冰敷袋，傍晚天涼，郁書憫用袖子裹緊自己的手再去接冰袋，輕輕揉著微腫的面頰。
“咱們憫憫最近真的是多災多難啊。”明明是心疼人的話被他用幸災樂禍的語調說出來，顯得格外不正經，但氛圍也變得沒那麽沈重。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提議道：“要不然，這兩天得空，叔叔帶你去寺裏拜拜？”
郁書憫冰敷著臉，眼含質疑：“你什麽時候信這個了？”
那日布施法會，眼前這人毫無虔誠心，這會兒卻談起神佛。
他想讓小姑娘開心點，煞有介事地哄著她說：“倒不是信，是叔叔想親自跟佛祖商量下，能不能將小姑娘的黴運轉給我。”
那一剎，郁書憫像咽下一塊糖。
她俏皮地歪頭盯他：“小叔叔你從前心不誠，佛祖估計早將你拉入黑名單了哦。”
“那怎麽辦？”靳淮錚沈吟片刻，“改過自新？”
“改過自新的話要受罰吧，那剛好替咱們憫憫倒黴了。”
他半點溫存，她心悸一瞬。
一向不信神佛的人，第一次求的，是願代她受苦，換她無災無難。
可靳淮錚，她也不信佛。
她信你。
在你身邊，得你庇佑，她早不信了。
後來時光匆匆，她做你唯一的信徒。若你當真惡貫滿盈，她也迷途難返，甘願獻祭心臟。
/
闊別多日，郁書憫再度踏入靳淮錚的家。
玄關鞋櫃最上層放置新拖鞋，是他特意讓阿姨幫忙挑選的，他拿不準小姑娘的喜好，也覺這帶兔耳的淡粉棉拖的確可愛，猜測她應該會喜歡。
郁書憫坐下換鞋時，一只眼熟的兔子掛件毫無征兆地落入眼簾，她擡眸仔細看，其實還有鑰匙和門禁卡。
那只兔子掛件她之所以眼熟，是因為她有好多只同品牌的玩偶，靳淮錚投其所好，大概是她上次從江川寄舊物回望京，他心細，在旁邊留意到了。
“以後你想過來，暢通無阻。”靳淮錚屈膝蹲在她面前，將鑰匙連同這兔子都塞到她手中，“奶奶也時常念叨你。”
郁書憫凝神端詳了片刻，同靳淮錚說：“以前那些玩偶都是我自己買的，這還是第一回有人送我。可小叔叔你知道送人這個的意思嘛？”
“please look after me。”靳淮錚並沒有特意鉆研過用意，最初只是想把鑰匙和門禁卡交給她。
後來又覺得可以加些東西做點綴，偶然刷到郁書憫喜歡的玩偶，幹脆投其所好買一個掛件。
這句英文印在吊牌上。
恰好也隨了他的心意。
他保持下蹲的姿勢同她對視，唇邊掠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和她保證說：“所以，叔叔說過會代二哥照顧你的承諾，終生有效。”
其實很多物件的寓意都是他人賦予的。
就比如靳淮錚方才說的那句，經美化後，該是“我不在的時候，請讓它代我陪在你身邊”。
/
這夜，照料奶奶的兩位阿姨也沒有回去，留下來一道用了晚餐。
飯後，郁書憫陪在奶奶在露臺聊了會兒天，中途接到了靳鎮北的來電。她同奶奶知會一聲，獨自踱到露臺一隅接通電話。
“爺爺聽君朝說了下午的事情，沒受什麽傷吧？”靳鎮北慈藹關切的聲音從手機裏頭傳出，郁書憫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答說，“沒有，而且叔叔已經把這事處理好了。”
“那就行。”靳鎮北似松了口氣。
但下一秒，郁書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疑，聽他旁敲側擊地叮囑，“你小叔叔今兒個走得急，部分工作都耽擱了。下回憫憫要是受這種委屈，直接打電話給爺爺就好，你小叔叔還挺忙的。”
聽到這，郁書憫的目光恰好落在一樓書房的窗戶，夜霧飄渺，如月色的燈光映在磨砂窗，是靳淮錚在處理公務。
恍然想起上回他來找自己，也說過要同許多人周旋，忙得不可開交。
習慣他事事有回應，倒忘記了這背後的時間都是他擠出來的，像那一次畫展。
靳鎮北的點撥，讓她覺得不無道理。
“我知道了爺爺。”她乖乖應下，心裏也的確在想，以後少麻煩一點靳淮錚，說不準他還能多休息會兒。
通話結束的時候，初春料峭的風灌入她領口，如一盆冷水劈頭澆下，霎時清醒。
爺爺看重靳淮錚，或許是靳淮錚在靳家的立足之本，若他能得爺爺越多的認可和倚重，會不會就消減他心中對靳家的割裂感，將自己也納入靳家的一份子。
她心不在焉地轉過身，卻意外看到靳淮錚從樓梯口走至露臺，她以為自己眼花，又往一樓瞥了眼，明明書房還亮著燈啊。
他也不懂小姑娘為何一副見鬼的表情，舉起右手拿著的有關於石榴樹養護的小冊子，兀自說道：“叔叔剛看了半天，也沒太懂，要不然這會兒去前院實踐一下？”
“……”郁書憫覺得無語又忍俊不禁，她還以為他挑燈處理工作的事情，結果他戴一副眼鏡研究石榴樹怎麽種，還一臉澄澈坦然地說他不會。
奶奶疑惑：“去前院做什麽？”
緊接著，她就看靳淮錚略微傾下腰，以一種近乎寵溺和無奈的口吻說：“去給小姑娘種她惦記很久的石榴，奶奶要不要一起去？”
奶奶不湊這熱鬧，嫌下樓麻煩。
靳淮錚先送她回屋，而後再跟郁書憫去前院。
兩人拿工具蹲在草坪刨坑，像極了小孩玩泥土。
郁書憫盯著他認真專註的側臉，募地開口試探說：“我剛還以為叔叔在書房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怕下午我的事情耽誤了你的工作。”
靳淮錚擡眼睇她，笑了聲，打趣說：“那憫憫可以試著信一信叔叔有三頭六臂，工作而已，我什麽事都能完成得很好。”
“然後現在被這難住了？”郁書憫瞄了眼他擱在土坑旁的小冊子。
靳淮錚頓時停住了刨坑的動作，歪頭盯著小姑娘，很無奈地扯了扯唇角，那眼神似乎在說“小姑娘拆我臺是吧”。
後來，他將小石榴樹移栽至土坑，垂首蓋土的時候，不疾不徐道：“不要覺得自己是麻煩，至少叔叔沒覺得憫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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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錚才沒有那麽多的耐心聽她們聒噪的言論, 怒意如霧，蒙上他眼眸，轉而看向噤若寒蟬的老師, 無語質問：“出現這種事, 難道不應該先調監控嗎。”
調取監控這事，這位入職不久的年輕老師提過, 奈何陳舒楹的媽媽態度過於強勢, 聲聲討伐下, 氣氛愈漸僵凝, 眾人都將這事擱置了。
經靳淮錚提起, 原先在旁事不關己的別班老師察覺事態不妙，趕忙幫襯著聯系監控室那邊的人。
“我家小朋友的脾性我清楚，她從來不會做主動惹事的那一方。”靳淮錚的手仍在輕輕拍著郁書憫的肩, 動作溫柔地安撫她的情緒。
可那雙眼冷冰冰地凝視陳舒楹的母親, 反諷回去，“有親爸媽在身邊，管教得也不怎麽樣。”
大抵是心虛, 又或者是靳淮錚與身俱來的壓迫感夠足, 陳舒楹面露怯意地拽了拽她媽媽的衣角。
她媽媽為人師表，被靳淮錚這麽一指摘，怫然道：“監控都沒出來呢, 郁先生這話說得也太早了吧，楹楹在家一向很聽話。”
靳淮錚不以為意地拎起唇：“是嗎。”
停頓一秒，他糾正道：“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我姓靳。”
陳舒楹的媽媽先入為主, 以為郁書憫隨她父親姓，而靳淮錚是她叔叔, 估計也姓郁。
聽靳淮錚道出自己的姓，辦公室內稍有資歷的老師心頭難免咯噔一下，陳舒楹的媽媽也不例外。
靳姓非稀有姓氏，雲霆中學內，姓靳的學生也比比皆是。
但最受矚目的，應該是矗立在學校北廣場的那塊建校捐贈碑，靳氏集團四字刻在第一列。
原本只是猜測，陳舒楹的媽媽還哄著自己別瞎擔心，可下一秒，辦公室的門又被敲了兩下，眾人聞聲望過去，面露詫異，靳君朝為什麽會出現在此。
“聽說我妹妹和陳舒楹同學發生矛盾，如果要追究到底的話，能不能將上學期溫思暮同學退學的事情，一並清算。”
靳君朝連餘光都不願施舍給陳舒楹，走至那位年輕老師的面前，禮貌征詢，“老師，方便借用一下電腦嗎？”
“靳君朝你想做什麽？！”陳舒楹瞬間懼怕起來，神色都變得猙獰。
看到靳君朝從口袋裏掏出U盤，她毫不猶豫地想要去搶，但被靳君朝甩開，偏頭看向陳舒楹的媽媽：“我覺得阿姨您有必要知道自己的女兒都做過什麽。”
第一節課結束，陳舒楹特意去找靳君朝，問他與郁書憫的關系。
靳君朝神情冷漠，厭聲反問：“怎麽，你想要故技重施，再逼一個人退學嗎？”
“靳君朝，她受的那些都是她活該，她作為我的好朋友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卻要背刺我橫插一腳。”
道出這話的陳舒楹仿若受盡潑天的委屈，更像是在洗腦自己，她犯下的錯都是情有可原的。
“陳舒楹，我不是你的私有物，更沒有橫插一說。”靳君朝不願浪費時間在這跟她周旋，轉身就走，但被陳舒楹拽住胳膊，“真正逼她退學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那麽大的能耐。”靳君朝嫌惡地甩開，一語道破，“幫兇就別在這裝無辜了。”
……
靳君朝將U盤插入電腦，找到唯一一份文件。
鼠標輕點播放鍵的剎那，他轉過身，不願再看一遍屏幕顯示的視頻。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奪走郁書憫的註意力，她停止了哭泣，和其他不知情的人一樣，將視線投向電腦。
視頻裏好幾位男生將溫思暮逼至破樓墻角，衣服撕扯的裂帛聲，絕望的呼救聲，以及肆意妄為的笑聲。
背景音的女孩聲，陳舒楹的媽媽聽出來了，就是她一直覺得很乖很聽話的女兒。
痛苦的聲音將靳君朝的思緒拽回事情發生後的一個雨夜。
他和裴瓊枝吵過一架。
“靳君朝，我看你是昏了頭！居然想為那個破落戶的女兒留在國內，我跟你爸培養你這麽多年不是看你這麽自甘墮落的！”裴瓊枝怒不可遏，“你爺爺現在一個勁地偏心你二叔和那個靳淮錚，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替你爸在爺爺面前爭口氣！”
“所以你就慫恿別人對她做這種事？！”靳君朝失望透頂，憤然高聲道，“媽你知不知道這會給一個女生造成多大的陰影！”
“那又怎樣？”裴瓊枝氣在頭上，把拷貝視頻的U盤拍在他書桌上，警告他說，“你要是敢去找她，我會讓這個視頻出現在各個平臺上。”
靳君朝都知道。
或許，始作俑者是他，假使他不曾主動靠近，所有的事都不會發生。
以前，陳舒楹有裴瓊枝袒護著，就讓她以為這回也是。
覺得郁書憫是從外地轉學來的，也沒聽別人說過她家境多好。
郁書憫將靳君朝痛苦掙紮的表情收入眼中，不忍再看，脫離靳淮錚的懷抱，“啪”的一聲將電腦合上。
偌大的辦公室內，鴉雀無聲，可耳邊還回蕩溫思暮慘絕人寰的哭聲，撓得人心疼。
陳舒楹手腳冰涼，怛然失色。
她的母親更是難以置信，萬分心寒。
通過電腦播放的視頻，以及靳君朝的反應，靳淮錚能將事情捋個大概。
目光無聲地轉移至郁書憫，窗外暮光落在她身側，面頰淚痕清晰可見，也讓他難以忽視那個紅印。
大抵是察覺到他的視線，郁書憫側首望過來，眼眶微紅。
“德行敗壞的學生，雲霆還要留嗎？”
“但在此之前，給我家小朋友道個歉。”
靳淮錚的意思很明顯了。
陳舒楹怎麽對待旁人的，這回旋鏢就應該紮回她自己身上。
/
鬧劇結束，早過放學時間，偌大的校園空蕩蕩的。
他們知這件事絕對會傳入靳鎮北的耳中，靳君朝主動攬過解釋的活，回了靳園。
靳淮錚輕車熟路地領郁書憫去醫務室拿了冰敷袋，傍晚天涼，郁書憫用袖子裹緊自己的手再去接冰袋，輕輕揉著微腫的面頰。
“咱們憫憫最近真的是多災多難啊。”明明是心疼人的話被他用幸災樂禍的語調說出來，顯得格外不正經，但氛圍也變得沒那麽沈重。
緊接著他話鋒一轉，提議道：“要不然，這兩天得空，叔叔帶你去寺裏拜拜？”
郁書憫冰敷著臉，眼含質疑：“你什麽時候信這個了？”
那日布施法會，眼前這人毫無虔誠心，這會兒卻談起神佛。
他想讓小姑娘開心點，煞有介事地哄著她說：“倒不是信，是叔叔想親自跟佛祖商量下，能不能將小姑娘的黴運轉給我。”
那一剎，郁書憫像咽下一塊糖。
她俏皮地歪頭盯他：“小叔叔你從前心不誠，佛祖估計早將你拉入黑名單了哦。”
“那怎麽辦？”靳淮錚沈吟片刻，“改過自新？”
“改過自新的話要受罰吧，那剛好替咱們憫憫倒黴了。”
他半點溫存，她心悸一瞬。
一向不信神佛的人，第一次求的，是願代她受苦，換她無災無難。
可靳淮錚，她也不信佛。
她信你。
在你身邊，得你庇佑，她早不信了。
後來時光匆匆，她做你唯一的信徒。若你當真惡貫滿盈，她也迷途難返，甘願獻祭心臟。
/
闊別多日，郁書憫再度踏入靳淮錚的家。
玄關鞋櫃最上層放置新拖鞋，是他特意讓阿姨幫忙挑選的，他拿不準小姑娘的喜好，也覺這帶兔耳的淡粉棉拖的確可愛，猜測她應該會喜歡。
郁書憫坐下換鞋時，一只眼熟的兔子掛件毫無征兆地落入眼簾，她擡眸仔細看，其實還有鑰匙和門禁卡。
那只兔子掛件她之所以眼熟，是因為她有好多只同品牌的玩偶，靳淮錚投其所好，大概是她上次從江川寄舊物回望京，他心細，在旁邊留意到了。
“以後你想過來，暢通無阻。”靳淮錚屈膝蹲在她面前，將鑰匙連同這兔子都塞到她手中，“奶奶也時常念叨你。”
郁書憫凝神端詳了片刻，同靳淮錚說：“以前那些玩偶都是我自己買的，這還是第一回有人送我。可小叔叔你知道送人這個的意思嘛？”
“please look after me。”靳淮錚並沒有特意鉆研過用意，最初只是想把鑰匙和門禁卡交給她。
後來又覺得可以加些東西做點綴，偶然刷到郁書憫喜歡的玩偶，幹脆投其所好買一個掛件。
這句英文印在吊牌上。
恰好也隨了他的心意。
他保持下蹲的姿勢同她對視，唇邊掠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和她保證說：“所以，叔叔說過會代二哥照顧你的承諾，終生有效。”
其實很多物件的寓意都是他人賦予的。
就比如靳淮錚方才說的那句，經美化後，該是“我不在的時候，請讓它代我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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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照料奶奶的兩位阿姨也沒有回去，留下來一道用了晚餐。
飯後，郁書憫陪在奶奶在露臺聊了會兒天，中途接到了靳鎮北的來電。她同奶奶知會一聲，獨自踱到露臺一隅接通電話。
“爺爺聽君朝說了下午的事情，沒受什麽傷吧？”靳鎮北慈藹關切的聲音從手機裏頭傳出，郁書憫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答說，“沒有，而且叔叔已經把這事處理好了。”
“那就行。”靳鎮北似松了口氣。
但下一秒，郁書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多疑，聽他旁敲側擊地叮囑，“你小叔叔今兒個走得急，部分工作都耽擱了。下回憫憫要是受這種委屈，直接打電話給爺爺就好，你小叔叔還挺忙的。”
聽到這，郁書憫的目光恰好落在一樓書房的窗戶，夜霧飄渺，如月色的燈光映在磨砂窗，是靳淮錚在處理公務。
恍然想起上回他來找自己，也說過要同許多人周旋，忙得不可開交。
習慣他事事有回應，倒忘記了這背後的時間都是他擠出來的，像那一次畫展。
靳鎮北的點撥，讓她覺得不無道理。
“我知道了爺爺。”她乖乖應下，心裏也的確在想，以後少麻煩一點靳淮錚，說不準他還能多休息會兒。
通話結束的時候，初春料峭的風灌入她領口，如一盆冷水劈頭澆下，霎時清醒。
爺爺看重靳淮錚，或許是靳淮錚在靳家的立足之本，若他能得爺爺越多的認可和倚重，會不會就消減他心中對靳家的割裂感，將自己也納入靳家的一份子。
她心不在焉地轉過身，卻意外看到靳淮錚從樓梯口走至露臺，她以為自己眼花，又往一樓瞥了眼，明明書房還亮著燈啊。
他也不懂小姑娘為何一副見鬼的表情，舉起右手拿著的有關於石榴樹養護的小冊子，兀自說道：“叔叔剛看了半天，也沒太懂，要不然這會兒去前院實踐一下？”
“……”郁書憫覺得無語又忍俊不禁，她還以為他挑燈處理工作的事情，結果他戴一副眼鏡研究石榴樹怎麽種，還一臉澄澈坦然地說他不會。
奶奶疑惑：“去前院做什麽？”
緊接著，她就看靳淮錚略微傾下腰，以一種近乎寵溺和無奈的口吻說：“去給小姑娘種她惦記很久的石榴，奶奶要不要一起去？”
奶奶不湊這熱鬧，嫌下樓麻煩。
靳淮錚先送她回屋，而後再跟郁書憫去前院。
兩人拿工具蹲在草坪刨坑，像極了小孩玩泥土。
郁書憫盯著他認真專註的側臉，募地開口試探說：“我剛還以為叔叔在書房處理工作上的事情，怕下午我的事情耽誤了你的工作。”
靳淮錚擡眼睇她，笑了聲，打趣說：“那憫憫可以試著信一信叔叔有三頭六臂，工作而已，我什麽事都能完成得很好。”
“然後現在被這難住了？”郁書憫瞄了眼他擱在土坑旁的小冊子。
靳淮錚頓時停住了刨坑的動作，歪頭盯著小姑娘，很無奈地扯了扯唇角，那眼神似乎在說“小姑娘拆我臺是吧”。
後來，他將小石榴樹移栽至土坑，垂首蓋土的時候，不疾不徐道：“不要覺得自己是麻煩，至少叔叔沒覺得憫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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