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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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夢
“你們倆——”
靳淮錚不解的目光在郁書憫和陸商禹之間徘徊, 未過三秒，他凝視憋紅臉的陸商禹，篤定地說：“是不是你欺負小姑娘了？”
“我冤枉啊。”陸商禹覺得自己的冤情堪比竇娥, 而“罪魁禍首”假淡定, 搶在陸商禹抖落真相前，兩只手拉住靳淮錚的袖子, 萌混過關說：“小叔叔, 我們去那邊兒逛逛。”
說完, 腳底抹油似的, 拽著靳淮錚就走, 獨留陸商禹一個人在原地有苦說不出。
相較於臧明江的展區，其他的展位顯得冷清安靜。
視線所及，在校學生占據多數, 也有部分專業的愛好者和收藏家。
對比臧明江氣勢雄渾的風格, 此時郁書憫他們走過的展區，有不少清秀艷麗的花鳥圖，沒骨鳶尾, 蝴蝶翩然, 鳥兒靈動，蒼松翠柏。
“剛剛臧老和你說了些什麽？”靳淮錚跟在郁書憫身側，主動同她搭話。
“沒什麽。”郁書憫轉頭看他, “就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學畫畫，我說有，他就答應教我啦。”
郁書憫說的是真話, 只是掩藏了前半部分的交流。
靳淮錚頗為意外：“臧老從不主動收學生, 看來，他挺喜歡你的。那憫憫之後也是想讀美院嗎？”
兩人聊著天, 腳步緩但沒停。
關於未來擇校打算，郁書憫毫無頭緒地搖搖頭：“畫畫只是興趣。至於讀什麽專業，還沒想好呢。”
問她喜歡什麽，她內心茫然。
以前在靳永鋮的教導下，琴棋書畫都學了點，像完成他交代下來的任務一樣，而她究竟喜歡什麽，暫時還沒有深入思考過。
靳淮錚溫聲說：“那就慢慢來，自己喜歡的，才最重要。”
不知是不是郁書憫的錯覺，她在聽這句話的時候，隱約感受到一點欣羨。
恍惚間，耳邊回響臧明江同她說的，靳淮錚明明不喜歡這一切，又要逼自己裝成很感興趣的樣子。
別有用心嗎。
他那時只是想留下，留在一個除了奶奶，還算稱得上家的地方。
思緒如春日飛絮，飄得遙遠。
忽聽靳淮錚叫她一聲，她楞怔回神，望他說：“怎麽了？”
“這幅畫，你喜歡嗎？”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入另一個展區，靳淮錚所指的那幅畫是在這個展區最為顯眼的位置。
郁書憫順著靳淮錚的視線移目看去，是幅水墨寫意畫，山川河流占底部四分之一，整幅四分之三都為突出夜空繽紛絢爛的煙花，墜落的灰燼亦不曾黯淡，而是化為飛舞的蝶。
按常理說，每幅展畫都會在底下標註作者，與作品的簡要介紹。
但這幅畫，僅有一行文字介紹。本該標註作者名字的地方，替換成四個字——已有所屬。
郁書憫頓覺可惜：“喜歡沒用，這幅畫有主人了。”
整個展區的名字為“浮生一夢”。
浮生不過大夢一場，與其執迷不悟，倒不如將眼前的美好用筆墨化作亙古不變的記憶。郁書憫心想，煙火化蝶，何其浪漫，如莊周曉夢。
莊周有夢中蝶，吾有命中劫。
莊周一生夢一蝶，吾用一世渡一劫。
郁書憫低頭翻看手中的導覽手冊，想找這幅畫的作品信息。
紙頁翻動的脆響，在耳邊清晰地躍動，郁書憫順著目錄翻到這幅畫的一頁，緊接著，視野中赫然出現靳淮錚的名字。
她詫異擡頭，不可思議道：“是小叔叔畫的？”
靳淮錚笑而不語，算作默認。
前些日，陸商禹來討要畫作，靳淮錚思慮再三，還是沒有把以前的幾幅畫交出去。但總歸是答應人家了，沒有食言的道理，就跟陸商禹說，重新給他畫一幅。
陸商禹得寸進尺，像命題作文似的，要體現展區的主題。
靳淮錚當晚思忖良久，恰逢阿姨整理郁書憫睡過的房間，半盒仙女棒映入他眼簾，忽而想起，自己還欠她一場煙火。
可種種禁令下，非逢年過節，燃放一場全城矚目的煙火並不容易。
“再好看的景，也只是一瞬間，但畫作定格的一幕，能亙古長存。”靳淮錚緩緩開口，同她解釋說，“叔叔欠你的一場煙花，用這種方式還了，還希望憫憫不要介意。”
此時白晝。
她心中有一簇煙火，耳邊砰砰燃放。
怎麽會介意呢。
喜歡還來不及。
郁書憫踱步靠近，仰頭望這幅畫。
視線描摹過每一道筆觸，最後落至最底部。
已有所屬。
不需要競拍，她早是這幅畫的主人。
可這展區的主題，是浮生一夢，展出的作品皆為創作者虛構的一場美夢。
既是美夢，遲早有夢醒的一日，至於這場命中劫，向來九死一生，造夢者和墮夢者，誰都逃不過。
/
展覽結束，已至正午。
郁書憫隨靳淮錚到附近的餐廳吃飯。
等餐期間，郁書憫無聊地左顧右盼，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從門口走進來，可不就是在展館內同靳淮錚搭話的女志願者嘛。
藝術熏陶下，氣質絕佳，長得也蠻漂亮，同朋友有說有笑地朝他們旁邊的空位走來。
靳淮錚背對她們，又低頭專註看文件，不曾察覺，倒是郁書憫和她們的目光短暫交錯了一秒。
郁書憫單手撐腮，問靳淮錚：“小叔叔，你什麽時候回靳園啊？”
靳淮錚掀起眼睫，先不解道：“怎麽了？”
“也沒什麽。”郁書憫說得有理有據，“就是這樣的話，你能順帶把我的畫送過來，都不用麻煩陸商禹哥哥了。”
靳淮錚默默思忖片刻，點點頭：“也行。晚點叔叔讓陳伯幫你去取那幅畫，但這幾天叔叔會很忙，就暫時不回去了。”
畢竟，下午他要隨靳鎮北出席董事會，算作正式進入靳氏。
仿若一場暗潮湧動的風暴，將要襲來。
談話間，餐廳穿馬褂的服務員端菜上桌，皆是經典粵菜，色澤佳，擺盤精致講究。郁書憫剛想伸出筷子，坐對面的靳淮錚忽然起身，說他先去一趟洗手間。
郁書憫“哦”了一聲。
原本沒有放在心上，直到她瞥到隔壁桌的那位女生緊隨其後，陡然警覺起來。
不僅如此，那女生的朋友挪到郁書憫的身邊，笑盈盈地幫那女生問靳淮錚單身與否。
郁書憫輕咬筷子考慮了兩三秒，靈機一動，露出可惜的表情：“你朋友長得挺漂亮的，但還是放棄吧，我叔叔他有男朋友。”
此話一出，女生笑容僵凝，難以置信地盯著郁書憫。
可轉念一想，現在社會也多了去了。
漸漸地，她露出惋惜的表情，灰溜溜地挪回自己位置去。
可郁書憫的心思仍懸浮著，也不知道靳淮錚和那女生會聊些什麽。
但很快，靳淮錚回來了。
身邊並沒有那個女孩。
郁書憫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待靳淮錚落座，她雙手交疊托著下巴，如實坦白：“小叔叔，你去洗手間的時候，隔壁桌的姐姐問我你有沒有女朋友。”
“你答了什麽。”直覺告訴靳淮錚，接下來的話不是他愛聽的。
郁書憫狡黠一笑：“我說沒有女朋友，但有男朋友啊。”
如他所料，可瞧著小姑娘靈動嬌俏的小表情，根本不忍責怪一句。
“你這算造謠。”靳淮錚無奈又寵溺地彎了彎唇角。
他話落不久，原先跟著他的女孩也回來了，看起來心情還挺不錯。
郁書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靳淮錚有所察覺，垂眸夾菜的同時，故作懊悔地說：“早知你會這麽說，叔叔剛才就不多此一舉地把陸商禹的聯系方式推出去。”
郁書憫學著他剛說的話：“你這算搞詐騙。”
靳淮錚擡睫看她一眼，笑說：“嗯，騙子。”
騙子還當得那麽理直氣壯。
可郁書憫的心情頓時舒暢不少。
大概是他倆的對話被手機大數據監聽，飯後郁書憫吃著甜點刷手機，頁面忽然推送一則“三月初城西動物園逛園攻略”。
郁書憫一時好奇，點進去後左滑圖片，看到柵欄裏的孔雀，下意識說了句：“孔雀開屏看天氣嗎？”
坐她對面的靳淮錚哭笑不得：“小姑娘指桑罵槐呢。”
郁書憫咬著小叉子尖端，被拆穿後，就朝他擡頭一笑，知曉他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
從餐廳出來，陳伯已將車泊至前坪。
先送靳淮錚去靳氏總部，再送她回靳園。
待到第二天，郁書憫推開臥房門出來時，發現靳淮錚的畫已裝裱好放置在她門口。
畫框上方還粘著一張白色的便利貼，是靳淮錚的字，她認得。
筆鋒凜冽，力透紙背。
僅三個字。
贈憫憫。
那一瞬，她的心臟似被千萬根糖絲纏繞，零星幾點煙火，炙熱的，要將其融化，甜意就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心房。
少女情竇初開之際還尚不知這種情愫為何意，只知道今日不下雪，明媚的陽透過窗落在畫上，她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她將這幅畫抱進房間，放在書桌上。
至於那張便利貼，她將它藏進抽屜，連同那煙盒，一起封存。
待郁書憫下樓，路過庭院時迎面碰上靳君捷。
她面色凝重，好心提醒郁書憫：“這會兒勸你還是別去前廳了。昨晚我爸和爺爺吵了一架，現在還劍拔弩張的。”
吵架？
郁書憫不由得面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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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冤枉啊。”陸商禹覺得自己的冤情堪比竇娥, 而“罪魁禍首”假淡定, 搶在陸商禹抖落真相前，兩只手拉住靳淮錚的袖子, 萌混過關說：“小叔叔, 我們去那邊兒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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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臧老和你說了些什麽？”靳淮錚跟在郁書憫身側，主動同她搭話。
“沒什麽。”郁書憫轉頭看他, “就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學畫畫，我說有，他就答應教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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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錚頗為意外：“臧老從不主動收學生, 看來，他挺喜歡你的。那憫憫之後也是想讀美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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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她喜歡什麽，她內心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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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郁書憫的錯覺，她在聽這句話的時候，隱約感受到一點欣羨。
恍惚間，耳邊回響臧明江同她說的，靳淮錚明明不喜歡這一切，又要逼自己裝成很感興趣的樣子。
別有用心嗎。
他那時只是想留下，留在一個除了奶奶，還算稱得上家的地方。
思緒如春日飛絮，飄得遙遠。
忽聽靳淮錚叫她一聲，她楞怔回神，望他說：“怎麽了？”
“這幅畫，你喜歡嗎？”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入另一個展區，靳淮錚所指的那幅畫是在這個展區最為顯眼的位置。
郁書憫順著靳淮錚的視線移目看去，是幅水墨寫意畫，山川河流占底部四分之一，整幅四分之三都為突出夜空繽紛絢爛的煙花，墜落的灰燼亦不曾黯淡，而是化為飛舞的蝶。
按常理說，每幅展畫都會在底下標註作者，與作品的簡要介紹。
但這幅畫，僅有一行文字介紹。本該標註作者名字的地方，替換成四個字——已有所屬。
郁書憫頓覺可惜：“喜歡沒用，這幅畫有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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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頁翻動的脆響，在耳邊清晰地躍動，郁書憫順著目錄翻到這幅畫的一頁，緊接著，視野中赫然出現靳淮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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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錚當晚思忖良久，恰逢阿姨整理郁書憫睡過的房間，半盒仙女棒映入他眼簾，忽而想起，自己還欠她一場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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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看的景，也只是一瞬間，但畫作定格的一幕，能亙古長存。”靳淮錚緩緩開口，同她解釋說，“叔叔欠你的一場煙花，用這種方式還了，還希望憫憫不要介意。”
此時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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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憫踱步靠近，仰頭望這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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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展區的主題，是浮生一夢，展出的作品皆為創作者虛構的一場美夢。
既是美夢，遲早有夢醒的一日，至於這場命中劫，向來九死一生，造夢者和墮夢者，誰都逃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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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淮錚背對她們，又低頭專註看文件，不曾察覺，倒是郁書憫和她們的目光短暫交錯了一秒。
郁書憫單手撐腮，問靳淮錚：“小叔叔，你什麽時候回靳園啊？”
靳淮錚掀起眼睫，先不解道：“怎麽了？”
“也沒什麽。”郁書憫說得有理有據，“就是這樣的話，你能順帶把我的畫送過來，都不用麻煩陸商禹哥哥了。”
靳淮錚默默思忖片刻，點點頭：“也行。晚點叔叔讓陳伯幫你去取那幅畫，但這幾天叔叔會很忙，就暫時不回去了。”
畢竟，下午他要隨靳鎮北出席董事會，算作正式進入靳氏。
仿若一場暗潮湧動的風暴，將要襲來。
談話間，餐廳穿馬褂的服務員端菜上桌，皆是經典粵菜，色澤佳，擺盤精致講究。郁書憫剛想伸出筷子，坐對面的靳淮錚忽然起身，說他先去一趟洗手間。
郁書憫“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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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憫輕咬筷子考慮了兩三秒，靈機一動，露出可惜的表情：“你朋友長得挺漂亮的，但還是放棄吧，我叔叔他有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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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郁書憫的心思仍懸浮著，也不知道靳淮錚和那女生會聊些什麽。
但很快，靳淮錚回來了。
身邊並沒有那個女孩。
郁書憫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待靳淮錚落座，她雙手交疊托著下巴，如實坦白：“小叔叔，你去洗手間的時候，隔壁桌的姐姐問我你有沒有女朋友。”
“你答了什麽。”直覺告訴靳淮錚，接下來的話不是他愛聽的。
郁書憫狡黠一笑：“我說沒有女朋友，但有男朋友啊。”
如他所料，可瞧著小姑娘靈動嬌俏的小表情，根本不忍責怪一句。
“你這算造謠。”靳淮錚無奈又寵溺地彎了彎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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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憫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隨，靳淮錚有所察覺，垂眸夾菜的同時，故作懊悔地說：“早知你會這麽說，叔叔剛才就不多此一舉地把陸商禹的聯系方式推出去。”
郁書憫學著他剛說的話：“你這算搞詐騙。”
靳淮錚擡睫看她一眼，笑說：“嗯，騙子。”
騙子還當得那麽理直氣壯。
可郁書憫的心情頓時舒暢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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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書憫一時好奇，點進去後左滑圖片，看到柵欄裏的孔雀，下意識說了句：“孔雀開屏看天氣嗎？”
坐她對面的靳淮錚哭笑不得：“小姑娘指桑罵槐呢。”
郁書憫咬著小叉子尖端，被拆穿後，就朝他擡頭一笑，知曉他不能拿自己怎麽樣。
/
從餐廳出來，陳伯已將車泊至前坪。
先送靳淮錚去靳氏總部，再送她回靳園。
待到第二天，郁書憫推開臥房門出來時，發現靳淮錚的畫已裝裱好放置在她門口。
畫框上方還粘著一張白色的便利貼，是靳淮錚的字，她認得。
筆鋒凜冽，力透紙背。
僅三個字。
贈憫憫。
那一瞬，她的心臟似被千萬根糖絲纏繞，零星幾點煙火，炙熱的，要將其融化，甜意就悄無聲息地滲透進心房。
少女情竇初開之際還尚不知這種情愫為何意，只知道今日不下雪，明媚的陽透過窗落在畫上，她心中陰霾一掃而空。
她將這幅畫抱進房間，放在書桌上。
至於那張便利貼，她將它藏進抽屜，連同那煙盒，一起封存。
待郁書憫下樓，路過庭院時迎面碰上靳君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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