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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賤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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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賤奴

魏謙救助李璟義實屬偶然,那日他在回到太傅府的路上見一“血人”攔車,他出了馬車一看,只見此人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幹凈的皮肉,血淋淋的看不出原貌。

魏謙將將下了馬車,那人便直楞楞地倒下,口中重覆呢喃著:“救我....救我.....”

魏謙於是將此人帶回了太傅府好生照料著,待那人醒來。

此人醒來後,知曉了魏謙身份不凡,是舉世聞名的大儒士一名也,於是將所見所知都全盤托出。

李璟義就是從前那個不受賢王寵愛的庶子,真正的隴西賢王兒子,該坐在李錦書現在的位置的人。

李璟義哭訴道:“那日那人面獸心的畜生將我迷暈了,連同奶嬤嬤也一齊塞入了馬車,隨後將馬鞭打奔落山崖,若不是我命大,留著一條賤命暈厥在河邊被獵戶所救,怕真就著了那畜生的道!”

他全然一弱小無辜人員,在他的口中,是李錦書早早覬覦了玄宗帝和孝淑皇後義子的身份地位,早有預謀,所以很早就開始謀劃害人性命。

“魏大人我知道魏家一家忠烈,驃騎將軍也是為國捐了軀,還請大人一定要為我做主啊!我一人深受其害不要緊,可我見不慣他穩坐高臺欺瞞世人啊!”

魏謙猛然間得知如此驚世駭聞的消息,緩了好一會才消解過來。

“若你真是賢王之子,可明明前些年賢王也曾與陛下相見啊,為何不揭發.....”

李璟義神情激烈打斷:“我摔下山崖,足足在那獵戶家中休養了一年才能下地走路,待傷好些那獵戶送我回隴西賢王府,可父親年邁昏聵,竟怕醜事暴露,怕得罪先帝和先皇後,硬生生將我關在後院不許我面見世人!這麽多年來我安然蹲守後院,終於得以逃出賢王府.....”

“魏大人,我真是有苦難言啊!”

魏謙心下了然:“所以坊市間的那些言論,也是你散布的?”

李璟義點頭如小雞啄米:“追殺我的那些人,一定就是那個畜生派來的!”

縱然心中波濤洶湧驚魂未定,可魏謙強行壓下,又仔細盤問了一句:“你所言當真?”

“千真萬確!我不敢撒謊!”李璟義就差指著天發毒誓了,“若是你不信,大可盤問任何一細枝末節,若我有答不上的地方我甘願受死!”

他猛然想起些什麽,坐在床榻上激動地強調:“我聽聞前些年先帝駕崩之時後宮不是有妃嬪為先帝誕下一子,後來此皇子不知所蹤?還有兩任齊國公死得突然、老齊國公還懸頭於城樓上、鄭氏盧氏王氏崔氏幾位家主之死.....樁樁件件肯定都與這心狠手辣的畜生脫不了關系啊!”

魏謙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不寧,點頭應下,讓他先在府中好好養傷。

他出了院子,思緒如同一團亂麻,可某幾個瞬間又無比清晰。

譬如李璟義說的兩任齊國公王家父子之死,其實他就算不去查,也清清楚楚知曉一定跟李錦書脫不了關系,那時李蘭舟身在蜀地,李錦書掌權,只有李錦書的手段會如此狠辣血腥,不留一絲情面;再譬如幾位世家大人物之死,李錦書向天下公示的是幾位大人誤食有毒之味而亡,可當那一車一車的棺木穿街過巷遙遙歸鄉時,自然還是在京中引起層層猜測議論的。

不知不覺,從前關於李錦書仁厚仁德的聲音越來越小了。

從古至今,究竟什麽樣的君主會做出宰殺兩朝元老還將其斬首視眾呢?又是什麽樣的君主,會暗殺先帝親封的舊臣,一殺還是好幾位?

魏謙腦子裏的聲音很亂,他也知曉李璟義此時此刻就是一個燙手山芋,如果李錦書一旦發現人被藏在太傅府,一定會牽連自己。

可魏謙是君子,君子做事向來講究光明磊落。儒道,有志者,精忠報國報效朝廷為大丈夫也。

他們魏家是忠膽義感效忠皇帝,可若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真正的天子而是旁人假冒的呢?那他們魏家人的忠心豈不是可笑?魏瑾的死豈不是一場空!

還有長公主,還有李蘭舟,有李錦書這樣一個危險至極的人物在身邊,與這樣如同豺狼虎豹的人物朝夕相處,那該是多麽危險的境地?!

茲事體大,李璟義又是突然冒出來的,他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也不能妄下定論。

魏謙當即叫隨侍的雙瑞進屋,讓他交代下去:“去查查當年那個梁婕妤生的皇子.....”他細細回憶當年,細致囑咐:“那夜長公主頭疼發作,我帶了大夫進宮......只知曉梁婕妤分娩後死於西南宮墻邊,你讓他們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找小皇子的下落,多將註意力放在在宮墻內,可惜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不能入宮去查探....”

雙瑞鄭重應下:“諾!”

老舊的宮墻從前坍倒出了一個窟窿,後來補上了,再後來梁氏死的那夜,那個窟窿又開了,所以所有人一定就會認為是有人帶著小皇子外逃了。

李蘭舟當初交代李錦書追查也正是有此懷疑。

從前王顯也讓人去調查過當年那個皇子,可惜向外查探音訊全無;可魏謙不一樣,他那夜在宮中,是知曉梁氏死在宮墻邊的,只是不知曉為何產後虛弱至極的一個婦人,不好好在寢宮裏,為何會因血崩而死於宮墻邊。

如果往宮外查找如同大海撈針的話,不如反其道而行,著手於宮內,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收獲。

——還真有意外收獲。

魏謙的猜測和方向是對的,短短幾天,他的人找到了當年一個值夜時偷懶的宮女,時過境遷,當年偷懶的小宮女如今早已被放出宮嫁了人生了子,梳上了婦人發髻。

婦人不知犯了何事,面對周身氣質貴氣逼人但神情面目儒雅隨和的白衣大官,只能一五一十交代道:“那夜民婦當值,可殿中貴人熟睡無恙,四下無人監管,月色又正美,民婦年少一時貪歡,於是偷偷跑出了美人的殿宇跑去了臨近卻無人的偏殿閑逛,誰知民婦進去後,聽到了院中有人推門而入,民婦膽怯,以為是有侍衛巡夜巡查到這向來無人居住的偏院來了,所以民婦就躲在了門後。”

“可細細簌簌的動靜響了一會,不像是來查巡的,民婦就壯著膽子看了一眼,是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正在院中挖坑埋什麽東西呢。”

魏謙細問:“你可有看清那個身影是誰?”

那婦人搖頭:“天色太暗,民婦沒能看清。”

魏謙略沈下臉來,此女說的那處偏殿就在西南老宮墻附近,怕就是李錦書想毀屍滅跡了。

婦人看自己提供的線索好像不太準確,咽了咽口水,再三看了幾眼魏謙,大著膽子問道:“大人說只要能提供線索的,皆賞白銀百兩.....”

魏謙剛剛要開口應下,下一瞬雙瑞便跌跌撞撞手腳並用爬進廳堂來。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陛下帶著精兵闖進來了!”

魏謙猛地站起身:“為何如此突然?!”

那日他將李璟義帶回府中,他確定是沒有其他眼睛看到的,這又是哪裏走漏了風聲?

雙瑞跪在地上一拍大腿又氣又惱:“都是那個李璟義,他這幾日不好好在府中養傷,又偷溜出去跑鬧市去了!今日才躲回來沒多久,陛下就帶人來了!”

魏謙恨極,只怪李璟義此人是個沈不住氣的,怕是又跑出去散播真假皇帝說法去了!

此時,李錦書身穿修身常服,正大光明手持那把從前李蘭舟送給貼身侍衛白術的寶劍,浩浩蕩蕩帶著人馬昂首挺胸進了太傅府。

帝王腰間的環佩叮咚作響,大步而來氣勢沖天,黑眸深沈,眉眼陰鷙,紅唇似血,手中的寶劍冒著凜凜寒光,刀鋒犀利刺人眼。

精兵動作伶俐迅速,很快就將這座宅子圍得水洩不通。

婦人仍跪在地上,眼瞧著男人一步一步越來越近,她稍稍瞪大了眼,呢喃:“就是.....就是他.....”

李錦書肆意至極,一步跨入門檻,站在魏謙身前,他身後的精兵已排排有序湧入後院搜人。

李錦書的眸中沒有一絲笑意,可他彎起眼,突然“笑”著低頭看跪在地上的婦人:“朕?你剛才可是在與太傅說朕?”

婦人眸子閃躲,驚慌失措。

李錦書笑瞇瞇瞇起眼睛:“朕是天子,是一國之君,這位大人是朕的師傅,他能知曉的事,朕又有何不能?你不說的話,便是欺君。”他慢悠悠提醒,“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婦人被這樣的陣仗嚇住,連連磕頭求饒:“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開恩吶!民婦只是實話實說並無敢欺瞞陛下的意思啊!”

“實話實說?”李錦書又問,“你剛才與太傅說什麽了?現在再與朕說一遍。”

魏謙上前想要阻止,李錦書怵然投過來一個陰惻惻的眼神,幽幽說:“太傅是想要抗旨不尊嗎?”

“民婦說!民婦什麽都說!”

婦人抽抽嗒嗒嗓音顫抖,將適才與魏謙說的話全部再說了一遍。

李錦書聽後,神情不明,他低頭盯著手上的寶劍,拇指輕柔摩梭過劍柄上有些磨損的花紋,不知作何想法,良久的沈默之後,他只是語調沈緩地說了一句:“原來你看見了啊。”

似嘆息,似長籲,聽不出好與壞。

那婦人還要辯解說什麽,下一瞬李錦書突然揮劍將其一劍封喉!

發生得太快,一切都還未來得及反應,那婦人已氣絕倒地,鮮血涓涓湧出,流淌染盡繡著花團月圓的錦繡地毯。

魏謙蹲下身查探她的鼻息時,已是回天乏力。他死死皺眉,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火星炸裂:“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

李錦書握著滴血的寶劍,面無表情斜睨了他一眼,不作反應。

精兵已鉗制著李璟義出來,那李璟義嘴裏一直叫喊謾罵著,霎時看到如今殺氣騰騰威懾震駭的李錦書,一時間稍稍頓了一下,可被丟在地上時,疼痛讓他反應過來。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好歹主仆一場,枉我早年待你不薄,你竟要如此殘害我!”

李錦書聽著聽著兀自笑出了聲,不是面無表情的微笑,也不是在李蘭舟面前時乖巧無辜的笑,而是放肆地仰面朝天大笑。

削鐵如泥的寶劍不浸一絲血,劍身透亮寒氣煞人,劍尖悠悠垂落血滴。

李璟義心中怕極,強撐著身子不倒地,上下的牙抖得頻頻打架碰撞:“你,你你笑什麽?”

“待我不薄?”李錦書低頭俯視他,如同看一只輕易就可以捏死的螞蟻,“侮辱打罵是不薄?冬日用這雙爛了的手用河水為你洗衣是不薄?為你討一口吃食被管事打了個半死是不薄?真是好一個不薄啊!”

這些話,證實了李錦書真是冒名頂替的。

魏謙瞠目結舌,看著面前的李錦書——他教導輔佐的皇帝,他的呼吸和身體都在抖。

從頭到尾,從玄宗帝和孝淑皇後還在世時他被領到大明宮中開始,從他成為大皇子開始,從李蘭舟躬身親自教導他開始,從梁氏身死小皇子不知所蹤開始,從李蘭舟親手輔佐他登上帝位開始.....一切都是錯的。

一切都是錯的!

從頭到尾,從大皇子到如今坐在龍椅寶座的皇帝,都是假的。

——他從來都只是一個冒充頂替的賤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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