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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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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作樂

何楚雲聽聞此事時, 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她原以為那日的言語只是玩笑,卻不曾想鄧意潮竟會如此認真。她沒學過藥理,自然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男子可服的避子藥。

是以當鄧意潮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她, 日後無需再受那苦澀的藥湯之苦時, 她竟有些措手不及, 思緒一時間難以理清。

“終身斷子?”

鄧意潮似乎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輕描淡寫地回應道:“是啊。我打聽過了,若是男子服藥, 確實只有這一種法子。”

“那你——”何楚雲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他日後想孩子怎麽辦?

鄧意潮看出了何楚雲的意思, 搖搖道, 笑道:“嫂嫂, 我只要你的孩子。嫂嫂不願生, 那我就不要。”

他半蹲在地, 仰視著榻上的何楚雲。眼神中毫不掩飾地充滿了迷戀。

這眼神近日何楚雲已見得多, 本應早該習慣,可不知為何, 今日竟有些難以直視。

罷了, 他愛做什麽便做什麽, 那是他的事。與她無關。

她又沒有叫他斷子絕孫,也沒有強迫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日後若有什麽遺憾,也不該怪罪到她頭上。

何楚雲沒有從這種濃烈的癡迷中感到幸福,她只覺得這是沈重的負擔。

若蠻子太認真, 日後他做不成家主,該如何甩開他?

想到這兒, 何楚雲反省了一下自己,她發現這些天的確對這蠻子過分好了些。

只要不過分, 他鬧就任他鬧。日日來找她,她也不拒絕。

是應該尋個時機與他稍稍疏遠些。

如此做法,除卻上面的原因,還有一點也是因她近來對那房中情愛之事沒有那般上心了。

人總是喜歡新鮮事物,尤其她何楚雲更甚。

這鄧意潮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粘著她,陪著她,只要她不來葵水,兩人便會共度荒唐夜。她也產生了些倦意。

再好的東西日日瞧著也會膩的。

不過他今日剛與她說過喝了斷子藥的事,她就立刻冷落了人家,似乎也太過不近人情。

於是何楚雲只好抱著他的頭安慰,哄了他半晌,再順理成章地滾到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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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家書房,檀香馥郁,紫煙裊裊。

“公子,聽說二少爺找馬大夫開了個方子。”焦恒地站在桌案前對著一位清逸出塵的白衣公子匯報著探聽來的消息。

公子清逸絕塵,雅望高華,宛若雲中之鶴,淡漠孤潔。

鄧意清手上批註的動作未停,聽見這話頭也沒擡,似乎不甚感興趣,“哦?”

他這弟弟向來像個潑熊,身子骨壯得很,甚少生病,即便病了也從不吃藥,兩天便能覆原。

與他完全不同。

“方子我找馬大夫又謄抄了一份。”說罷,焦恒兩步上前將手中的紙張雙手奉上。

鄧意清知道這個弟弟對他敵意頗深,要說這藥方子是什麽害他性命的毒方他都不會懷疑。

“放那吧,待我對完賬再看。”鄧意清隨口應道。

“是。”焦恒放下信,又道:“公子,喜靈近日也常常跑出府去,大概是去抓藥,不過具體拿的什麽方子還不知道。”

鄧意清聽言立刻放下了看到一半的賬本,擡起頭,天人般淡漠的眼色中終於有了一絲人間味,“她病了?”

焦恒搖搖頭,“問過了,說是小姐身體安好。”

鄧意清兩指攆起筆,沾了沾墨汁,思索了一下,又放下筆,伸手拿起剛才焦恒遞過來的方子。

兩行字映入眼簾。

鄧意清眼中覆滿深意。

終身斷子……

“去好好查查喜靈抓的什麽藥。”鄧意清開口命令,語氣帶著一絲冷意與不容置喙。

“是。”

鄧意清拿著這張方子望向窗外出神。

良久,輕嘆一聲,收回了視線繼續看賬,直至香燭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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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意潮服了那藥後還是好好與何楚雲快活了幾日,因著不用再顧忌,是以更加肆無忌憚地折騰她。

何楚雲頗有些招架不來,可奈何那人慣會撒嬌耍賴,她近來事情又不多便由著他了。

鄧意潮簡直幸福得不知所以。

可他回想一下,近日兩人見面都是在何楚雲房中,甚少出門游玩。

今日他便來了興致,邀她出門去城外賞景。

鄧意潮給何楚雲打扮成了個普通農家婦人,自己則身穿灰布麻衣。遠遠一看,還以為哪個農戶家剛結親的小夫妻。

鄧意潮滿意地牽著何楚雲的手,停在了一處荒草地間。

並非他欲行不軌之事,只是這出地勢不低,正巧可以看到下面村子的景色。

草屋棚白,荒原雪冽,看得人身心舒暢。

“嫂嫂好久沒出來了吧?”

何楚雲今日沒帶下人,獨自跟著鄧意潮悄悄出來的。

“是啊。”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郊外這冷冽清新的空氣確實與城內不同。

鄧意潮指了指下方的村落,“嫂嫂,那叫青桃村,聽說家家戶戶都種了桃花樹,到了春日美極,五月我帶嫂嫂再來看桃花可好?”

他的眸子裏充滿了希翼,明明不是夜晚,可他眼中卻像是裝滿了朗星。

“好。”何楚雲微笑著回,笑得依舊溫柔靜和。

隨後便不再多言。其實她的話一向不多,通常都是鄧意潮在說她來聽。

那蠻子是個臉皮厚的,她回不回他都不介意,只顧自說自話。

“嫂嫂,你知道嗎我——”鄧意潮望著被雲層遮住的淺淡日光,想把兒時的遭遇與何楚雲傾訴。

他想讓她更了解他,心疼他,愛他。

可話到嘴邊他又說不出口了,之前何楚雲一口一個野種的,現在他卻真的擔心起來她會瞧不起他一個鄉野長大的孩子。

他本就配不上她。

鄧意潮暫且沒想好要不要將自己的事說與她聽。

他不知如何岔開這句話,他對何楚雲的過去也充滿了探知欲,遂扭頭問道:“嫂嫂,你兒時在京城過得如何?快活嗎?”

一陣清風拂過,何楚雲用小指將飄在臉上的一縷鬢發勾在耳後,露出白皙柔嫩的面頰與小巧的耳朵。

“太久了,不記得了。”何楚雲嘆道。

其實她記得一清二楚,忘了什麽都不能忘記她在京中的日子。

那是她人生最快樂的日子。

祖父尚在,俞文錦也伴她身側。那時她就如現在的何度雨那般,瀟灑任性,肆意張狂。

鄧意潮瞧出了何楚雲眼裏未來得及掩飾的悲傷,問道:“嫂嫂怎地了?可是想家了?”

何楚雲回過頭看他,笑道:“我日日在家,談何想家?”

鄧意潮卻言,“旁人不懂,我卻是懂的。”他頓了下,咽了咽喉嚨,擡起眸子望向下方的村落,“我雖生在敏州,但我打有記憶起便在北州,開口叫得第一句不是娘而是阿媽,聽的是北州話,吃的是北州糧,雖短短幾年,但我卻像是把根留在了那兒。”

“那你可有再回去看過?”何楚雲問。

鄧意潮斂了臉眸子,隨後點點頭,“回去過,給後來收養我的獵戶上墳。”

何楚雲也似是聽說鄧意潮被獵戶收養過,現下才知道原來那戶人家已經不在了。怪不得他一臉傷感。

沒等她說什麽,鄧意潮嗤笑一聲,“嫂嫂,我對鄧家人沒什麽感情,也從未把他們當過家人。”他握緊了何楚雲的一只手,“嫂嫂做我的家人可好?”

見何楚雲沒回答,他又捏緊了她的手,似是要她發毒誓一般,“可好?”

何楚雲給不了他這種承諾,而他又不似平常瘋癲發怒那般好糊弄的樣子,反倒冷靜認真,叫她難以應對。

她只好玩笑道:“嫁給你兄長當你嫂嫂,我們不也是一家人?”說罷她試圖將手抽離,卻失敗了。

鄧意潮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問道:“嫂嫂,不要說這種傷我的玩笑話了。我若能當上家主,嫂嫂做我家人可好?”

何楚雲想了想,反正無論如何她都是要嫁給鄧家家主的,他若是真當上家主了,那她如今承諾他也並無問題。

“好。我答應你。”雖然她不認為這蠻子能扳倒鄧意清。

反正先應付著。

鄧意潮聽後十分動容,眼中頓時泛上閃爍的淚花,將她摟緊懷裏牢牢裹住。

他將臉埋在她的肩膀,帶著哭腔模糊著道了一句:“謝謝嫂嫂。”

兩人坐在荒草地上,迎著清冽的山風相擁。

鄧意潮甚至想,若是能死在此刻也好。

兩人情意繾綣,下方村子的村口傳來一陣小童的嬉鬧聲打攪了這份安穩與寧靜。

何楚雲這樣坐著被他抱得也不是很舒服,便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開自己。她轉過頭去看向下面嬉鬧的小童。

那幾個稚童不過四五歲,遠遠瞧去像是幾個會叫的泥點子在亂蹦。

他們玩的游戲都是些民間樂趣,何楚雲出身高貴,兒時都是習字學畫,投壺逗鳥,哪裏見過這些,便多瞧了幾眼。

這一幕在鄧意潮眼中卻引起了別樣的情緒。

她這般眼含笑意瞧著那幾個小孩兒是什麽意思?她喜歡孩子?

可她前些日子明明說過不喜歡孩子,也不會生孩子。

所以他才尋馬大夫要了方子。

他已經喝了斷子藥,從此再不能生育。

可若是她日後又想要孩子了呢?

他不能給她,她會不會棄了他去找別人?

一陣難以抑制的慌亂又浮上鄧意潮的心頭,硬生生將他剛剛湧起的安心壓了下去。

他怕,她後悔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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