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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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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檐上青珠滑落, 帳內霧氣氤氳。

蕭含玉覺得喘不過氣,青絲滑落肩頭的時候,裴朔的手環過她將人往上輕提, 抱在自己寬大的掌心。

他細細吻她額頭,眉眼, 然後挪開距離,熱烈且專註地看著她,她臉紅,垂下眼睫, 腦袋也虛虛靠在他胸口。

他的手臂遒勁有力, 輕而易舉抱她入懷,下頜蹭著她的發頂,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蕩漾開來。

“娘子, 我一定好好待你。”

“嗯。”蕭含玉羞得不敢睜眼,她從未與男子如此姿態,只隔著薄薄一層寢衣, 每一寸肌膚都能覺出他的溫度,她在發抖,因他的觸碰而戰栗。

裴朔吻她唇瓣, 親了又親, 直到將人小心翼翼放在枕上。

她雪白的肌膚染上薄紅, 眉眼愈發濃黑濕潤,緋色綢裳鋪開, 勾勒出纖軟的身形。

裴朔知道她緊張, 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只不過逞強裝著沈穩,心卻像是飄起來, 又墜下去,反覆搖晃,劇烈顫動。

舞刀弄槍的手直冒汗,碰她時也怕力道太大傷了她,所以謹慎小心,用盡平生沒有過的溫柔。眼前一切虛虛實實,好的做夢一樣。

蕭含玉被那眼睛盯得愈發忐忑,稍微扭開頭,盡管沒有對視,可她能感覺到他從上而下的打量,她想蜷起身體,但他就在上方,雙臂撐在身側。

她又轉過臉,大著膽子對上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

那是將軍的強勢,隱忍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占有欲,不同於她見過的小郎君溫文爾雅。他強壯堅韌,威武意氣,此時此刻大有吞山覆海的架勢。

蕭含玉五指蜷曲,抓緊綢被,甫一淺淺吸氣,便覺一道黑影落下,來不及思考,她憑著本能附和,逢迎。

手指抓住他的上臂,只一瞬,便被燙到似的挪開。

裴朔呼吸粗沈,餘光掃過她纖細的手指,聲音暗啞:“抱住我。”

似命令,更像央求。

他的吻落在她耳垂,她的手依言抓了上去。

蕭含玉想起畫冊中的扉頁,正是如裴朔現下一般,緊張感瞬間襲遍全身。

兩人年輕,此等事又都頭一回,故而既著急又有些不得章法,裴朔額角全是汗,滴在她頸間,她快承不住,喊他將軍。

裴朔應聲,抓起她的手親了親指尖。

然後,一鼓作氣,兩人誰都沒動。

蕭含玉咬著唇,嗚咽了聲埋到他胸口,裴朔心都化了,卻沒法收手,不記得說了多少次對不起,草草了事。

蕭含玉縱然想象了多種疼痛,卻沒想過會是這種感覺。

疼的發慌。

在兩人各自占有彼此的時候,這種疼又成了切實的安慰和保證,宣告著他們成為最親密的關系。

裴朔卷土重來,蕭含玉湊到他耳邊,嗓音細細:“我乳名嘉嘉,爹娘活著時,他們喚我嘉嘉。”

於是,每一次,輕的重的,裴朔都會喊她,用最渴切的聲調。

“嘉嘉。”

“嘉嘉。”

屋檐上的露水啪嗒滴下來,昨夜折騰許久,但兩人醒的都早,對視著,又不約而同臉紅。

裴朔伸手為她撫順青絲,大掌落在她腮頰,不舍離開。

“嘉嘉。”

低沈濃厚的嗓音襲來,蕭含玉的臉猶如打了層胭脂,她枕著他手臂,合上眼皮,裴朔彎唇,低頭吻她發絲,一遍遍,如何都不夠。

又癢又麻,蕭含玉向他靠近。

裴朔擡起搭在她腰間的手,挪到肩膀處,她很香,軟軟的,柔柔的,凝脂般滑膩白皙,這般看著,便又有些失控,他臉微熱,惦記著她的身子,沒敢再動。

洗漱時,眉蕪進門收拾床榻,看到綢被下的白巾,臉登時滾燙。

廖嬤嬤笑,貼在她耳邊小聲說道:“其實也不用害臊,等你成婚也就不足為怪了。”

眉蕪:“嬤嬤快別說了,叫人聽了笑話。”

廖嬤嬤跟裴家的管事婆子說說笑笑,取了白巾前去後院,特意當著仆婦的面抖開,這是規矩,象征著新娘子的貞潔名聲。

眉蕪瞧著不得勁兒,經過時故意避開,廖嬤嬤道她年紀小,不經事,她也懶得分辯,只是覺得難為情,一眼都不想看。

“哎呀,姑娘你這兒怎麽...”剛說完,眉蕪猛地捂住嘴,而後手忙腳亂去拉衣領,想遮住那處紅痕,但夏日衣裳單薄,扯了這邊露出那邊,她火燒火燎的動,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的直冒汗。

“姑爺也著實..著實孟浪了。”

她覺得舌頭都在打結,低著頭好容易給蕭含玉整理好,不放心,又找出杏花粉撲在上面,好歹沒那麽顯眼。

蕭含玉亦是羞澀,對鏡看著那人,明明還是自己,可神態笑容仿佛都不一樣了。

她略一動,脖頸處的痕跡便要瀉出,忙擡手摁住,“眉蕪,把那件緋色對襟長褙子取來。”

裴朔從外頭進門,看見她端坐在妝奩前,想去昨夜情形,唇又翹了翹。

他有福氣,誤打誤撞娶了這樣好的姑娘做妻子。

眉蕪看見他,便趕忙退出去,侍奉盥洗的奴仆也紛紛站到廊下。

“你一直珍藏我的絹帕。”

裴朔站在身後,那方帕子安靜地躺在他掌中,呈到蕭含玉面前,他微微躬身,左臂壓著靠背,幾乎與她臉貼著臉,“出征時我沒有任何把握,不知自己能否活著回來,也想過倘若死了,便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沒甚遺憾的。

壯士死於國,何其轟轟烈烈,何況我裴家世代武將功勳,祖父和父親都已戰死,我能承其衣缽只會叫人讚嘆裴家一脈忠勇。

我走前便是這麽想的,喝了壯行酒,摔了酒碗,仿佛什麽都不怕了。戰馬從樓前經過,你的帕子不偏不倚落到我臉上,我擡起頭看見你,先前的念頭便有了改變。

我想我得活著回來,娶一個像你這樣的娘子,然後生一堆可可愛愛的孩子。”

蕭含玉嗔他,被他握住下頜,輕輕轉向自己。

呼吸變得綿密,他忍不住吻她,吞下那新抹的口脂,意猶未盡。

廖嬤嬤在外頭咳了聲,提醒道:“姑爺,娘子,該去給夫人問安了。”

繼母何氏穿了身碧色團花錦服,高髻簡約,依稀能看出當年風韻。裴朔和蕭含玉剛跨過門檻她便起身相迎,老遠笑著去握蕭含玉的手,上下逡巡一番嘖嘖說道:“我們裴家祖上積德,才讓阿郎取了你做媳婦,真好,生的婉約秀麗,我看了都覺得心裏亮堂。”

蕭含玉喚她婆母,何氏牽著她往裏走,不忘與她介紹旁邊站著的人。

“這是二郎,鎮日招貓逗狗的沒點正經事,不如阿郎懂事能幹。”

蕭含玉掀眸,看到那細皮嫩肉的小郎君,許是有裴朔襯托,小叔子裴江橫看豎看都有些脂粉氣,他一咧嘴,沖蕭含玉叫道:“嫂嫂好,二郎有禮了。”

蕭含玉跟著回禮,很快挪開視線,這位小叔子的眼神令人不舒服,仿佛長在她身上似的。

何氏吩咐奴仆布膳,張羅著說道:“也不知飯菜合不合你心意,只叫小廚房放開了做,挑的都是阿郎喜歡的口味,你嘗嘗。”

裴朔笑盈盈,給她夾了一箸。

裴江端著碗插嘴道:“嫂嫂若是喜歡,回頭讓小廚房再做。”

何氏瞪他一眼,斥道:“食不言寢不語,不許多嘴。”

裴江訕訕,嘟囔:“只說我,偏你一個勁兒的說。”

何氏找補:“他就是從小慣壞了,不像阿郎這般體貼,日後若是能受阿郎指導做些正經營生,我死時也能閉眼了。哎...”

蕭含玉不動聲色,看了眼裴朔,裴朔不接話,空叫那托付沒著落。

“婆母說的哪裏話,小叔年紀不大,往後若自己肯吃苦,不論是讀書還是習武,都能闖出一番天地。”

三言兩語便將話都遞了回去,何氏焉能聽不出,這倆人擺明了不肯搭把手,幫自己的兄弟。

但她依舊笑著,直說讓裴江多跟裴朔學,也讓裴朔得空指導指導。

回了院子,蕭含玉拉了拉被握住的手,裴朔回頭。

“我給你縫了一副護腕,咱們去看看。”

裴朔驚喜,進了屋,蕭含玉從隨行陪嫁中找出羊皮縫制的護腕,剛要遞給他,又收回來,親自為她佩戴,小娘子的睫毛纖長濃密,手指靈活地扣住他虎口,將護腕往上提,合上鎖扣,擡眸,笑意盈盈的眼睛像含著一枉清水。

“這裏可以藏袖箭,我特意請教師傅做的。”

裴朔攥了攥拳,又舉起手臂前伸,熨帖且實用,從被賜婚到成婚,也不過一個多月的光景。她定有諸多事要忙,卻能惦記自己為他做上這樣稱心的禮物。

裴朔抱她,好些話說不出口。

母親去的早,他記不清她的容貌,父親又常在軍營駐紮,便是偶爾回府也是考教他功夫,說不上幾句話便走了。繼母對他無可厚非,僅限於客氣相處,他習慣一個人處理事情,也習慣一個人將好的壞的悉數消化。

他許久不曾被人關心過,像這般被記掛,被在意。

“嘉嘉,我這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蕭含玉點點頭,腦袋貼著他胸膛:“我會努力做好你的妻子,會一直對你好,真的。”

她算計來的婚事,她會負責。

眼前的少年郎意氣風發,全然正派,這樣的人做夫郎,她很歡喜。

信陽侯府,松槐院裏有幾個官員拜訪。

魏含璋與他們說起僧人考核,又將之前羅列出來的名單翻開。本朝禮佛者諸多,佛寺數量便應運而增,但伊始還能控制,後面逐漸因律法不嚴被鉆空子,尤其是禮部祠部司濫用職權,發放了過量度牒,導致局面胡亂,好些不軌之徒趁機而入,攪渾水,做惡事。

貪贓的,枉法的,以權謀私的層出不窮。

誰都想借這處缺漏發橫財。

魏含璋與他們理完新制,幾人紛紛點頭稱好。

“名單上的這幾人,你單獨找他說話,若聽從便就此罷休,若強辯則送他入刑部。正巧今歲國庫不豐,需得查抄幾個富戶去填充,他們願意也罷不願也好,總之既犯了事,就得付出代價。”

“是。”

朝廷律法森嚴,但有些事不能非黑即白,就像這幾個寫在名錄的人,取財比要其性命更為合適。

松磐端著蜜瓜進來:“剛才淩陰取的,冰涼甘甜。”

魏含璋瞥了眼,沒有下手,其餘官員見事情忙完,便也起身相繼告辭。

周仲將議論的內容整理成檔,合上後看到一臉冷肅的魏含璋,怔住,與松磐使了個眼色。

松磐把蜜瓜分裝小碟後端到魏含璋面前,“大人,你這頭忙起來總得顧惜身子,吃點蜜瓜敗敗火吧。”

周仲扶額。

魏含璋掀開眼皮,冷冷盯著他,松磐不解,摸後腦勺滿是疑惑。

“大人眼底烏青,嘴角起泡,不就是上火了嗎?”

周仲連呼吸都秉了。

松磐一副你什麽都別說我都知道的樣子,嘆了聲說道:“雖說長兄如父,大人不放心姑娘,但姑娘總得嫁人是不是?且我打聽過,那位裴將軍不但相貌堂堂,驍勇善戰,而且平素裏沒甚消遣,是個值得托付的好郎君。

姑娘嫁給他,真可謂是嫁對人了,他...”

“松磐,給我一碟蜜瓜吧。”周仲實在聽不下去,被松磐蠢得頭疼,揚了揚手扯開話題。

松磐楞了下:“自己個兒拿,有腿有手的還得叫人伺候?”

又扭過頭語重心長感嘆:“裴府現在是繼母當家,姑娘難免要看長輩臉色,但咱們姑娘打小討人喜歡,見了她的女眷無不稱讚,那位繼母不是親娘,做人更得顧及顏面,不會給姑娘使絆子的。

再者說,陛下給裴將軍另外賜了府邸,如今正在修葺,頂多還有半個月就能搬進去。到時小兩口如膠似漆,鎮日黏在一塊兒,感情只會更好。”

他喋喋不休的說,越說越上勁兒,根本就沒註意到魏含璋陰森森的臉。

松磐是個愛操心的人,廖藉和周仲有時候打趣他投錯胎,道他上輩子恐是個管家婆子,凡事都要親力親為。

松磐不惱反以此為榮,不僅照顧魏含璋衣食住行,順手也將廖藉和周仲的事一並辦了。

周仲只想快些離開,但他坐在書案對面,要走必然驚動魏含璋,此刻是又恨又無奈,心裏暗暗感嘆松磐的腦子被狗吃了。

松磐還欲發揮,魏含璋忽然站起身來,修長的身軀像一座山,瞬間將他蓋在陰影裏。松磐打了個哆嗦,把話咽回嗓子眼。

“備車,去舍人院。”

因著朝廷政令更疊,不少條例需要重新整理匯編,然後呈送各部門批閱,最終陛下定奪再由舍人院謄抄轉交於門下。

魏含璋自興仁門下車,懷揣公文往楹門處闊步走去,風將紙張吹得簌簌作響,他腦中淩亂,然面色如常,快要看到舍人院銅門時,腳步漸緩,思緒也一點點沈靜下來。

瞟了眼公文內容,他知道自己是來找文官和武將商討懸而未決的整兵策略,是公事。

沈敬之原是與翰林院的幾位同僚比照起居錄,聽見有人喊“魏大人”,他擡頭,對上魏含璋清涼肅冷的目光,一楞,旋即起身淡笑著朝他作揖。

“魏大人今日怎有閑情來此巡查?”他將起居錄合上,轉而看到魏含璋手裏的公文,挑了挑眉,“大人要商討軍政?”

魏含璋厭惡他,故眼裏洩出三分不喜三分冷漠,淡淡嗯了聲,便開始逡巡房內光景。

沈敬之不以為意,重新落座提筆沾墨。

“可後悔?”

冷不丁一句話,沈敬之怔住,少頃後反應過來,神色微微收斂。

魏含璋坐在斜對面的太師椅上,只用餘光打量他,那種倨傲不屑的態度是長期浸淫高位滋養出來的,並不刻意,甚至讓人敬畏不敢直視。

沈敬之笑,“若我說後悔該當如何?”

魏含璋雙手搭在膝頭,鼻間似嗤了聲。

沈敬之捏著筆桿,邊寫邊回道:“她是高門貴女,我是卑賤小臣,本就門不當戶不對,不敢肖想娘子。”

魏含璋冷笑,低聲道:“話說的動聽,到底引誘過吧。在這兒輕飄飄避而不談,便把自己徹底摘幹凈了?門不當戶不對,起初怎敢交換信物?”

沈敬之皺眉,捏筆的手攥緊,覆又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那眼睛冷漠濃黑,像狩獵的豹子,以俯睨的姿態正對自己。

“是,微臣引誘過。”

魏含璋的眸眼陰沈,聞言更是冷冷一笑,果然如他所料,無恥男人,憑著斯文相貌哄騙閨閣女娘,齷齪至極。

沈敬之忽而輕輕搖頭:“微臣承認了,大人可解氣?”

“令妹嫁得好夫郎,微臣雖有遺憾但亦為她歡喜,願她夫妻恩愛,餘生安穩。”

這話如同無風起浪,激的魏含璋心裏一顫,手攥緊,以沈默回應他“膚淺”的祝賀。

見他遲遲不走,沈敬之往他視線處看去,發現那裏原該是武將的位子,思忖一二後晃過神來,提醒說道:“裴將軍大婚,陛下允他五日休沐,今日不會來了。”

“沈大人祖籍甘州?”

未料到他會突然一問,沈敬之蹙了蹙眉,點頭:“是,微臣甘州人士。”

“甘州有一脈沈姓,祖上曾出過狀元,後來家道中落,宗族四散。有人說沈家還有後人,也有人說後人早已絕跡,沈大人可知這系沈姓?”

沈敬之垂眸,少頃笑了笑:“我們宗族是小支,哪裏能跟大人嘴裏的沈家攀上幹系,都姓沈,或許同源不同宗。”

魏含璋笑,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他,留了句:“天底下沒後悔藥。”便拂袖而去。

沈敬之看著紙上的墨痕,擱下筆,將其撕掉,慢慢揉成一團。

這很好,原他已經在調查自己,說明自己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魏含璋出門後便覺得自己辦了件錯事,荒唐,荒謬,不可理喻。

從進入舍人院到離開,他就像被人操縱著做了一切,所有舉動不在情理當中,沒有事實依據,只是憑著本心,卻同沈敬之說了那些話。

他就想看看曾經被妹妹喜歡的人,在妹妹成婚後是怎樣一副光景,會不會後悔,不忿。

沈敬之應該懊惱的,看到妹妹嫁的更好,他應該悔不當初,痛哭流涕,為著沒能娶到妹妹而抱憾終生。

可是,他怎樣與自己有何幹系。

難道只是為了解氣?像沈敬之說的那般,只是為妹妹出口惡氣?

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是來看沈敬之焦慮不安,坐立難忍的。

魏含璋覺得沈敬之一定在裝,裝淡定,安然,實則心裏必是羨慕嫉妒,怨恨裴朔能娶妹妹,而他只有看著的份兒。

然後呢,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魏含璋皺著眉,從楹門如風一般疾步而行,越走越快。

他最近很不對勁兒,有些事弄不明白處理的也不妥帖,應當是太累。晝夜查看公務,與官員核驗公文,沒有睡好,腦子自己就累,也變得渾沌。

坐上馬車,松磐落下簾子,聽到裏頭人吩咐。

“回府後,讓胡大夫再開一份安神湯。”

松磐:“誰喝?”

魏含璋陰陽怪氣:“你喝。”

院裏幽靜,樹上的蟬都被拿桿趕跑了,槐樹下坐著兩人。

松磐納悶:“青天白日的,大人為何要喝安神湯睡覺?”

周仲掃了眼,暗自垂眉喝茶,不語。

廖藉拍拍他後背:“大人睡不安穩,才想要安神湯催眠。”

松磐蹲在矮花墻上,甚是不解:“有何可煩的,要我是大人,沒日沒夜的忙,沾床就能睡著。”

周仲實在忍不住:“姑娘出嫁,大人心裏煩。”

松磐更不解了:“這我就不明白,姑娘嫁給裴將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大人應該放心,哪裏會因此心煩。”

廖藉說不清緣由,但總覺得大人心煩與姑娘脫不開幹系,他雖看不穿,可就是一種直覺。或許大人習慣了為姑娘打算,甫一離開視線便會焦躁,人之常情。

周仲嘆了聲,勸道:“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闋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矣。”

松磐一頭霧水:“周先生,你便不能說點我聽得懂的嗎?”

周仲笑,擡眼看向支摘窗,壓低嗓音道:“總之記住,不要在大人面前提姑娘,一個字都別提。”

“可是...”

“沒有可是。”

廖藉附和:“都聽周先生的。”

魏含璋平躺在床上,風從半開的支摘窗吹進,將那帷帳掀起又打落,一遍遍不厭其煩。

他在等藥效發作,但等了許久,眼皮沈重,腦子依舊清明。

他懷疑松磐自作主張往方子裏兌水,不然怎麽會沒作用。

翻了個身,合上眼靜靜等著,然後便看到那夜紅綢彩緞,胡亂飄搖,燈滅了,雲將那月色遮掩著,魏含璋猛地睜開眼,坐起來。

對了,他知道自己為何不對勁兒了。

倒是忙糊塗,將那人給忘記了,忘了裴朔那繼母還有個油頭粉面的紈絝繼子,從會走路就開始撩/撥姑娘,沒少挨揍。

魏含璋大驚,他竟忘了提醒妹妹,得防備著那猥瑣的登徒子。

他一把拂開帷帳,跳下床去,松磐聽見動靜,從院裏趕忙回屋,躡手躡腳推開門,便見本該睡著的人正低頭系帶子,穿鞋。

“大人這是要去哪兒?”

“你去備車,我要去趟裴府。”

松磐驚愕:“可是依著規矩咱們得等到三日後姑娘歸寧,之前是不能走動的。”

魏含璋極輕地冷笑:“什麽規矩,哪門子的規矩。”

松磐還要說,廖藉拽他袖子,使了個眼色,答道:“我們這就去吩咐車夫。”

馬車備好,等了半晌才見那人姍姍而至。

魏含璋有張清俊逼人的臉,因素日不茍言笑而變得威嚴冷肅,此刻他著緋色暗紋錦袍,上浮一層薄薄的絹紗,長眉高鼻,眸眼深邃,被那衣裳一襯,竟多了幾分俊美之感。

松磐暗道:這麽小會兒功夫,大人竟還換了件衣裳。

只是那顏色,仿佛不大合適。(工//眾/號//梅/館/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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