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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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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

除夕夜, 錦衣衛們穿儺服,戴面具,除歲扮作鬼神, 守皇城巡邏。

“冷。真冷。”東廠楚浩年歲小,話不往心裏擱。揭開面上面具, 搓著快要凍僵的雙手, 吹一口熱氣禦寒。“齊哥, 今夜要巡邏到什麽時候?大年夜, 可能早些睡覺?”

“想得美!”齊司笑笑, 取出腰間暖壺, 喝一口熱茶暖身。“和平日裏一樣,得值夜到天明。”

“哎!”楚浩重重嘆氣一聲。“以往除夕夜, 我都和阿娘一起烤火。”

齊司笑話他:“你這不是考上錦衣衛了麽?男子漢, 哪兒能老跟阿娘在一塊兒。”

二人巡回安定門前, 卻看其餘人三五作團, 正說話。除了錦衣衛,還有幾個紅衣的小內侍。似是送了東西來。楚浩直覺有些好處得,拉扯齊司過去看, “齊哥,可是內官鑒送了吃的來?”

齊司點點頭, “看來像。”

將才走近了,便看一玉面紅衣少年,與他們二人送了一壺熱酒來。“兵爺,吃些熱酒暖身吧。”

“誒呦, 有酒。還是熱的!”楚浩一個高興, 沒管別的,直從少年手中接酒過來, 正要喝下一口。卻被老道的齊司拉了一把。齊司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能喝。楚浩撅撅嘴,只好抱著酒壺在胸口暖暖身。

齊司問起那紅衣少年,“公公,這酒哪裏來的?”

“兵爺許還不認得我。我往日是伺候在太後娘娘的慈安宮裏的。今個兒除夕夜,這酒是太後娘娘賞下來的。道是天冷,你們也辛苦了。特地喊小的們將酒暖好了再送來給兵爺們,好叫你們也過個年。”

齊司將人打量一番,看那小少年眉宇雋秀,白面如月盤。記得起慈安宮中早些日子新收了個玉面內官,專替太後娘娘作畫像的,想來就是眼前這位。齊司連忙給人拜了一拜,“太後娘娘有心了,還勞煩了您。”

“不必客氣。”吳希說著,又喚人從木桶裏打了一壺熱酒來,“兵爺,快喝些暖身吧。”

齊司忙是接來,正要飲酒。卻看那旁一身飛魚服負手行來,那身影虎背熊腰,一眼便能將人辨認出來。齊司喝到嘴裏的一口熱酒險些噴了出來,忙收斂酒壺,對那人一拜,“千戶大人。”

裴鎮山一掃在場眾人,人手一壺熱酒,正飲得歡。

齊司楚浩見人不語,忙要先認了錯。“小的們不該飲酒。”

吳希只忙上前與裴山行了禮數,“怪不得兵爺們,是太後娘娘看今夜天寒,又是大年三十,叫奴才賞賜下來的熱酒。”

齊司楚浩只覺後怕。裴鎮山平日治下甚嚴,但凡當值若是飲酒者,皆得拖去鎮撫司挨板子。當下眾人也一並沒了聲,皆是害怕大年三十,還要挨板子。

卻看裴鎮山一掃當場眾人,卻是輕描淡寫道,“今夜除夕,既然是太後娘娘賞賜。爾等好好享用便是。只是一人一壺,切莫喝醉。莫誤了守衛之職。”

眾人齊齊松了一口氣。楚浩最是沈不住氣的,已呵呵笑起,對裴鎮山道,“千戶大人今個兒真是體諒。”卻看裴鎮山橫了一個眼色給他,便也不敢再造次。

吳希忙又叫人打了兩壺熱酒,送去裴鎮山面前,“千戶大人,也來兩口?”

裴鎮山擡手擋擋,“不必。”說罷,揚長而去。

吳希望著那人背影走遠,漸漸松了一口氣。喚人將酒都發完了,又張羅起另外幾個慈安宮內侍,往德勝門送酒去。只待吳希將才走開兩步,楚浩已有些不勝酒力,暈暈沈沈,靠著宮墻角滑坐在地。

齊司望見,與旁的幾個錦衣衛一同笑話起來。“看這廝酒量淺得,這就醉了。”齊司說罷,眾人一並大笑起來。

笑聲之中,幾個個頭小先倒了下去,另幾個年紀稍大的緊隨其後。齊司也正覺頭暈眼濁,看身旁幾人悉數倒下,“你們,你們怎也不中用了?”

眼看守安定門的錦衣衛倒下大半,齊司方覺不對。“這…這酒…”話未落,眼前天地旋轉,已是不省人事了。

不遠處,將才走開的那道飛魚服暗影,負手冷冷望著安定門錦衣衛齊齊昏厥,嘴角泛起一層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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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小年夜,皇宮的除夕晚宴,來了更多的官員內眷,小輩兒們都由得各家主母帶著,絡繹不絕往秦氏面前請安賀歲。

秦氏一身明黃的刺繡鳳尾牡丹棉袍,戴翟冠,腕上一對紅玉鐲子,端坐上首,笑意慈愛,與眾人寒暄。

“太後娘娘,千秋萬歲。”

溫家女郎一身淡粉的短襖,下身同色羊毛百褶裙,往秦氏面前一福。

秦氏微笑頷首,看她孤身一人來赴宴,招招手,將人傳來面前,“今個兒是喜慶的日子,本不該提這些的。可你父親年前的時候走得急,這歲不好守吧?”

溫晴抿抿唇,不敢擡眸看人,偷偷用帕子拭淚。

秦氏牽起女郎的手,“別怕。若是覺著孤苦,便多來宮裏走動。叫我也多看看你。”

“多謝太後。”

秦氏於是拍拍溫晴手背,“多好的姑娘,你母親走得早,可有人與你談及婚嫁了?”

溫晴搖搖頭,“父親新喪,我還得守孝三年,不便提此事了。”

“傻孩子,女子韶華,哪裏等得起。”秦氏笑著,“待開春了,哀家讓明舒在宮外辦一場賞花宴,屆時你便相看相看,看好了哪家公子,偷偷的告訴哀家,哀家與你做主。”

溫晴羞赧,“多謝娘娘。”

話正說著,慶豐殿外一陣騷亂,內侍們慘叫聲從外傳來,女眷們頓時驚嚇不已,四下亂走。有的往側殿逃,有的往秦氏那邊靠。溫晴也一並往秦氏懷中靠,“娘娘…”

“孩子,莫怕。”秦氏揉揉女郎發絲,拍拍後背以作安慰。秦氏是見過風浪的,太祖皇帝崩逝,旁支藩王也曾險些攻入京城,好在虎符在手,薛恒替她早早傳令淮南軍,調十萬大軍坐鎮京城之外,叫那些亂臣賊子望而卻步。可今日…

“榮勳公主反了!”紅衣內侍已被人砍掉一臂,一身是血撲倒在秦氏腳下。

溫晴眼眸顫動,“是公主…”

秦氏卻依舊鎮定,“明舒啊?她到底長大了。”

叛軍沖入慶豐殿,為首一人黑衣揮劍。“公主有令,將一幹婦人看押在此,聽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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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薛珩,好黑呀。”

“快、快給朕掌燈。”

“陛下,已經掌了燈了。整個養心殿,都燃起了燈燭,與元宵佳節無異。”

“那為何朕還看不見?”

“這…”薛珩想起太醫院的話,丹砂之毒入肝經,傷及根本,肝目相通,皇帝已然失明。薛珩未接上話來,只看了看身後的人,“陛下,皇後娘娘來看您了。”

“她來做什麽?朕如今看不見了,她能做什麽?”

“娘娘帶了小太子來看您?”

“太子?朕與她何來太子?”

“娘娘替您過繼了端王府小世子來,給您做兒郎的。”

“朕就要羽化而登仙,不想有所牽掛。她為何善作主張?”

“陛下…”秦寶瑛將二人之話打斷,“是臣妾的不是。可若您早登天道,位列仙班,於凡世間無所牽掛,臣妾也得替自己鋪一條後路。”

高裕聽她這話,方恍然大悟,摸著眼前黑漆漆一片,從床上爬起來,尋著女子聲音過去,擡手觸碰到溫軟清秀的面龐輪廓。“寶瑛,朕的表妹,妻子。朕怎將你的後路忘了?是應該的,應該的。”

秦寶瑛看著眼前皇帝,男人眼下一片烏青,雙眼已失去神采,目光空空洞洞落在她面上,發黑的手掌落在她側臉上。她忙捧起他的手,將自己臉龐放置在男人掌心之中。“陛下…”成親三載,他何嘗這樣待過自己,他只是一心向道,難解韶華,如今病入膏肓,說起她的後路,他倒是醒悟過來了?

“朕知道。”高裕抽回手來,又忙著尋秦寶瑛身旁的小兒郎。“那孩子呢?瑞兒呢?朕要冊封他為太子。替你留條後路。”

秦寶瑛拉起男人的手,放在小高瑞的肩頭上。“這是我們的瑞兒,陛下。”

“瑞兒。”觸碰到那幼小的肩頭,高裕的手有些發顫。高高在上的道心求索,似是陡然被擊潰了一瞬。他本該愛他的皇後,本該有他們的孩子。延續皇家血脈,主持朝中大局,權衡百官之間…可是…可是百官百口,言辭綽綽,他們數落他。

他登基之時,尚將將弱冠,朝堂之上受百官屈辱,難以言表,唯有躲在母後羽翼之下,以司禮監為盾,才能得以全膚。他何嘗不知道,薛珩蔽他耳目,何嘗不知道,秦氏扶他坐上皇位,卻未曾交予實權。可他實在是太虛弱了…

“朕現在可以了。”高裕目光空空看向秦寶瑛,“朕保護你們。薛珩!”

薛珩聽到喊自己,忙上前一拜,“陛下。”

“你替朕擬旨,冊封皇長子高瑞,為東宮太子。掌太子玉印,朝堂百官當視他為儲君。將來接替朕的皇位。”

“誒。薛珩這就去擬旨。”

“對。對。”高裕道,“明日一早,早朝的時候,你便替朕當眾於百官面前宣讀。”

秦寶瑛已連忙牽著高瑞在龍榻旁跪下,“瑞兒,快謝謝你父皇。”

“他不是我父皇。我不要做太子。我要做我阿爹阿娘的兒子,我不做皇後娘娘的孩子。”高瑞方三歲有餘,可宋氏平日貼身養著,被教得伶牙俐齒,今日竟生生將自己意圖明明白白道了出來。

“瑞兒,不得在你父皇面前無禮。”

高裕聽這話,心中煩躁,眸中閃過一絲殺意,“朕給你太子之位你不做。竟還惦念著高禧那個不爭氣的?他哪裏好?可有朕好?”

高瑞被他這一番帶著怒意的話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秦寶瑛連忙將小兒郎攬來懷裏,“陛下息怒,瑞兒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喜歡朕。他也想數落朕。他!”高裕氣焰上漲,直從床上翻爬起來要去尋劍。“朕殺了他。”

一聲劇烈的響動,大風湧入寢殿,將搖曳的燭火又吹滅了幾盞。不過高裕看不到,只感覺到冷風湧入,拂起身上道袍,帶走身體上最後一絲暖意。冷風直往眼睛裏鉆,他疼,擡手遮擋。耳旁卻聽到火把燒起的烈烈聲響,還有刀劍碰撞之音。

“誰?”

卻聽女郎聲音清澈利落:“皇兄,別來無恙嘛?”

高裕遲疑:“明舒?”

“逆賊高明舒,竟敢帶兵擅闖養心殿。來人啊,快將逆賊拿下!”薛珩一聲令下,殿外卻早已無人答應。頓時腳下怯懦,往高裕身後藏去。“陛下,高明舒她反了。”

高裕頓時眸色猩紅,提劍朝明舒砍過去。“你也是這樣?”

可將還未邁出兩步,便生生虛弱摔倒在地。劍被摔去一旁,眼前寒光一閃,冰冷銳氣逼面而來。是另一把利劍,生生橫在他脖頸之前。

“皇兄如今劍都持不穩了,還如何治國?不如讓明舒代勞。”女郎聲音堅定明亮,高裕雖看不到,卻莫名能感受到她嘴角的笑意。那劍重,劍氣逼人。高裕記得他年幼時候見過這樣的劍。

“你的劍…”他有幾分不敢相信,聲音顫抖。“是雷霆?”

明舒將劍鋒在他面前一橫,“皇兄雖是病了,看來記性甚好。此劍正是皇爺爺的雷霆。”

“你請得動他的劍?”

“我請得動白羊戰神靈位,自然也請得動雷霆。”明舒冷冷,“逆臣薛珩把持朝政,皇後秦寶瑛妄想扶持幼子垂簾聽政。皇兄尚對他們放縱任為,可皇爺爺想必是看不下去的。我遂去了趟大相國寺,請他的劍出馬。也好叫皇兄你能瞑目。”

“……”高裕一把癱坐在地上。若是高明舒,他還有幾分底氣。可他這些年一心尚道,任由得司禮監遮蔽耳目,百官怨言,他怎會不知。身為一國之君,這些所作所為,是斷斷無法在太祖皇帝面前立直腰桿的。

明舒看他模樣,劍尖指了指他脖頸,“皇兄可知道,你是什麽病癥?”

“朕看不見了。已是要羽化登仙。這裏交予你也行。你要好生待你皇嫂。”

明舒冷笑一聲,“羽化登仙?皇兄中了奇毒,只怕是登不了仙了。日後下到地府,記得告訴閻王,是薛珩日日讓你吃的那仙丹,含有丹砂之毒,日覆一日,毒入五臟六腑。讓閻王大人替皇兄你做做主,我皇家待他薛珩不薄,為何他要如此害你。”

“不是。不可能。那仙丹是助朕修為的。怎麽可能有毒?”

“早日位列仙班,修為精進,打坐見得祖師。”明舒目光顫動,劍尖敲打敲打高裕的肩頭,“那仙丹中再參有五石散,有致幻之效,也是劇毒之物。皇兄,你的掌印,待你不薄。”

“你騙朕,薛珩他不可能。他是朕親信之人,怎會害朕?”

明舒道,“皇兄病後,太醫院曾私下驗過那仙丹。皇兄若不信,便去問問薛珩。”明舒長劍一指,直指著一旁已被玄冥衛制服在地的薛珩。

高裕顫顫巍巍回頭,雖看不見,卻依稀知道薛珩在他身後,“明舒說的可是真的?”

“奴才怎會害陛下?”薛珩狡辯不及,已被玄冥衛重重在背上劃了一劍。頓時整個人扭曲在地上,哭喊著疼。

高裕聽著那聲響,卻是面無表情,“朕待你不薄,你卻要置朕於死地。而後,你還尋了個幼子,要將朕取而代之,可是?”

薛珩疼得面上大汗淋漓,抽著氣擡眸起來,看著高裕,又看看一旁持劍的明舒,知道自己氣數已盡。指著高裕大笑,“我服侍你,周旋於你和百官之間。哪裏是什麽好差事。你既立不起來帝王之尊,那我便幫幫你。可你看我,我都已能淩駕於百官之上,那還要你何用?哈哈哈哈哈。”

明舒懶得與他再多口舌,“薛珩欺君罔上,謀害帝王。押往刑部,擇日斬首,死後屍首掛於刑場示眾。內廷中人,但凡薛姓,一並株連。讓他們看著這位高高在上的薛公公的下場,學學下輩子如何選個好主子。”

“高明舒…”薛珩已是底氣散盡,“我就後悔,當年沒將你置於死地,還叫你有朝一日能回來。”

明舒笑,“多謝掌印當年不殺之恩。”

三五玄冥衛上前,將薛珩押了下去。

屋內只剩下明舒,秦寶瑛和高瑞。還有剩餘些許玄冥衛,及幾個異性的小內侍。高裕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寒的手腳,已不能停止顫動。目光空空看向那個模糊的女子身影,緩緩問,“明舒既已請了皇爺爺出馬,今日該不止殺薛珩這麽簡單?”

“皇兄莫要怪我。北疆告急,百官人人自危。大魏禍福旦夕之間。必然有所犧牲。養心殿交予明舒,明舒自會好生打理。至於皇兄,全然是被薛珩挾持,遮掩耳目,明舒可在京城之外與你修葺道觀,供養皇兄天年。”

“呵,供養天年?”高裕悵然笑了一聲,“朕如今哪裏還有天年?”說罷,正襟危坐,言辭重重,“朕錯用薛珩,愧對皇庭宗世,百官萬民,如今病體不濟,唯恐時日無多。便依太祖皇帝遺願,將皇位交予榮勳公主。還望皇妹,善待母後和皇後母子,皇世祖上三代英靈將庇佑大魏國運,保大魏萬代千秋,國泰民安。”

“不要。”秦寶瑛驚叫一聲出來。生生見高裕提起地上的劍,自刎當場。血跡頓時四濺,帶著烏青的顏色,緩緩流至明舒腳旁。小兒郎見了血,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明舒緩緩蹲下身去,心中卻無半點波瀾。她心中的兄長,早已不是眼前這個人了。擡手替高裕合上雙目,腦中卻浮現出與兄長一道兒往父皇面前討酒喝的時候,高裕那時比她高出許多,揉揉她的碎發,“女郎不得喝多,不然要叫人欺負。”

明舒眼眶中不覺濕潤幾分,淡淡與躺在血泊中的人道:“多謝皇兄。”

“明舒!”

房門一聲巨響,被人從外闖入。端王一身風雪,劍尖染血沖了進來。“不好,皇城門破。叛軍殺進來了。”

“叛軍?”明舒起身,看著兄長面容急切,不似有假。又聽門外殺伐聲響一片,還有宮女嬤嬤的慘叫之聲。“京都城布防嚴密,他們如何殺進來的?”

“禦林軍中有間隙。錦衣衛中也有。”端王話未落,門外內侍已慘死刀下。端王趕忙讓人合上房門。卻聽外頭一把明亮柔弱的男聲。“殺進去,捉拿暴君高裕。”

明舒只覺聲音耳熟,卻問向端王,“他們什麽來頭。”

“像玄冥衛,可卻用的極好的刀劍盔甲。各個刀劍精湛,我們根本不敵。”

明舒轉向身旁的人,“魏鐸,你們玄冥衛可有二主?”

魏鐸拱手答道,“玄冥衛乃雇傭兵,只要肯出銀兩,則認新主。可如王爺所說,刀劍如此精湛的兵士,該受訓不下三載。魏鐸在玄冥衛中數載,不曾聽聞過此事。”

魏鐸說話之間,外頭又傳來幾聲嘶喊。有人倒地,有人負傷。那尖聲內侍又是一聲,“王爺有令,誰人拿下高裕人頭,賞黃金萬兩。”聲音溫潤,實在熟悉,叫明舒忽的記得起金山城那位海公公。

“主上,高裕該就在裏頭。”聲音向著身後。

十有八九,那一聲主上,分明就是。

明舒只覺心臟吃緊,她到底未曾想過要在京城與他再見,還是在今日。她逼死兄長,篡奪皇位。覆仇薛珩。這樣十惡不赦的情形下,如何與他相見?高裕的屍身還在腳下,秦寶瑛抱著孤兒,哭得快要沒了聲息。敲門聲傳來,咄咄逼人。

“還敲什麽?”

“殺進去。”

魏鐸連連將明舒護在身後,殿內十幾玄冥衛也直擋去明舒身前。

哐當重重的一聲,殿門被人從外攻破。殺進來的兵士與玄冥衛打殺一處。魏鐸只緊緊護在明舒身前,揮劍擋開幾人,便見一身玄羽大氅跨進門中。魏鐸一眼將人認得出來,“慎王爺?”

淩煊掃見魏鐸,方看到魏鐸身後護著的女郎。一身白色大氅,面色慘白,瞬間揮手與殿內九重天兵士下令,“住手。”眾人尚未反應得及,淩煊已箭步朝魏鐸身後的人沖了過去。

“明舒。”

將才與魏鐸擦肩而過,卻聽一旁女子喊了一聲,“煊哥哥…”

淩煊循聲望去,一雙杏子眸,淚眼婆娑,瓜子臉蛋,淺唇有些發白,面上全是柔弱與無助。淩煊將人認得出來,“寶瑛?”

“救救我,煊哥哥。榮勳公主逼死親兄,蓄謀…”秦寶瑛話未落,冰冷利劍頓時橫在脖頸,“篡位…”

淩煊望向持劍之人:“你先放下劍。”

“我既已逼死親兄,手上多一條人命又何妨。”明舒冷冷,手上重劍又逼緊秦寶瑛脖頸幾分。“皇嫂手上的性命,可要我數落出來?”

秦寶瑛一時不敢再多說什麽。卻是淩煊替她道,“寶瑛於我有恩,便當是賣個人情與我。”

明舒冷笑一聲,“慎王爺帶兵殺入宮闈,與我何異?既都是謀求皇位,我們不妨談一談。”

“養心殿已然失手,公主拿什麽與我談?”在利益的事情上,他素來分外清明。

明舒看看劍下柔弱的女子,“拿她。”

“你!”淩煊砸磨後牙,吩咐身後已然停手的眾人,“你們先出去,孤有事與公主詳談。”

海公公自知道他們之間恩怨,可看那幾個玄冥衛依舊對淩煊刀劍相向,“公主的人,莫非不一並退下?”

明舒緊了緊手中的劍,“留魏鐸與端王。”

“怎行?”海公公問,“魏鐸當與老身一並退下。”

“不行麽?”明舒說著,秦寶瑛脖頸上已劃出一道血痕。

淩煊揚聲道,“行。”

片刻,殿內只剩下四人。明舒持劍挾持秦寶瑛,身旁是魏鐸與端王。淩煊只立在對側,負一手等著。“公主要如何談?”

明舒只開出條件:“明日一早,我三皇兄登基。王爺攝政監國。”

淩煊哼笑一聲,“皇城如今已全是孤的人,京城外還有大軍壓進。端王登基,你問問他,這皇位他坐得穩麽?”

“只要王爺肯,為何坐不穩。”

“孤沒那麽大度。”話落,淩煊一手攻朝明舒攻來,只重重一擰明舒手腕,將劍鋒側向一旁,劍柄一並被他收入囊腫,劍花一挽,二指順延劍身劃過,燭火下,“雷霆”二字額外打眼。“太*祖皇帝的雷霆,果真是把寶物。可惜,公主不會劍。”

明舒手中劍落之跡,魏鐸順勢朝淩煊攻去。刀劍相交,頓時身影淩亂。

明舒腕子生疼,看秦寶瑛正逃去淩煊身後,忙要去擒拿。她手中不過三千玄冥衛,可慎王今夜膽敢帶人殺回來,定是不只三千。秦寶瑛已是她最後的籌碼。端王搶先一步,用匕首將秦寶瑛生生劫持回來。

“住手。”

淩煊被魏鐸纏得無暇分身,此刻見秦寶瑛依舊被持,唯有數劍將魏鐸擊退,方與人問道。“開個條件。”

明舒自知玄冥衛兵力不濟他曹二的九重天,“王爺要登大典之位也未嘗不可,不過,我三皇兄要做攝政王監國。”

淩煊幹脆:“尚算合理。”

明舒接道,“行軍布陣於你擅長,兵部歸你。戶部尚書張隨與戶部侍郎謝遲都乃我師長,戶部歸我。”

淩煊:“禮部、吏部當在孤手中。方能用人治國。”

“吏部之人都是我皇爺爺舊部,王爺不定能使喚得動。本宮可替你代勞。”

“哼。公主巧舌如簧。”

“王爺榮登大典,當廣開科舉,錄用新人。培養自己的人,禮部歸你。本宮也算十分仁義。”

“……依你。”

“我三皇兄監國,當管刑部。刑部工部歸他。”

“你們兄妹占了四部。就分與孤兩部?”

“這皇庭本姓高。王爺不過一外姓之人。若您只是攝政,便也罷了。可您偏生要坐擁皇位,貪圖其名,總不能占全了利。王爺生意做得多,這點必定明白。”

淩煊壓了壓聲息,“如此算。孤以後掣肘於你們,到不如今日來個幹脆,一舉滅了高氏一族,改朝換姓。”

“你要殺了我麽?”明舒眸光顫動,緊緊盯向淩煊眼裏。

“孤只是想提醒公主,你沒什麽籌碼與孤談這些條件。你即便殺了秦寶瑛,孤大軍兵臨京都城下,隨時能替她報仇。”

“好,既然談不攏,那便魚死網破。”明舒看向端王,“皇兄,殺了她,替三皇嫂報仇。”

端王原就心含恨意,聽明舒一言,折轉刀刃直取秦寶瑛脖頸要害。

卻聽淩煊厲厲一聲,“好。孤答應你們。放下刀刃。”

“王爺口說無憑。”

“明日一早登基大典,孤會當眾立端王為攝政王。六部依照公主意思,分由我們掌管。如若孤反悔,你們再取秦寶瑛性命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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