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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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玉清客棧的上廂預備得十分寬敞。前頭擺了數張桌椅, 可以會客。屏風之後，又燃起一味鵝梨帳中香，多有安神定心之效。
明舒與秦止戰正在前廳上座, 地上跪著三人。
方秦止戰的副將將人詢問了一番，方知道那高個兒名作王寬, 是何三娘的侄兒。他母親何二娘嫁去夫家之後, 夫家生意落敗, 便嘗將這王寬寄來何記酒樓來住, 也好討個好生活。
王寬平素討好著何三娘, 得許多好吃的, 好玩兒的，還有幾分零用錢。可吳希一來, 又是與何三娘畫小人像兒, 又是問吳安要錢買上好的墨塊兒。王寬原本頭腦比旁人便簡單些, 親生母親又不曾教導, 在金水巷子裏頭，本就是混混頭兒。今日實在是心生嫉妒，欺辱起人來, 誰知被明舒撞見正著。
那何三娘卻是擰著帕子揉著眼角，正道, “將軍，不過是兩個小兒之間打鬧，何必牽連了大人。我與吳郎自將他們都帶回去好生管教一番，不叫他們再打架了便是。”
卻聽秦止戰道, “只是打鬧便也算了。可他方才, 要用匕首毀人右手，已是動了害人之心。此番行徑, 叫徐家姑娘喝止，卻還不住手，傷人又是既定為實。如今徐姑娘負傷，豈能縱容於他。若如你所說，只是將人帶回去管教一番，你叫這巷子裏外百姓今後如何放心出入？”
何三娘說不過他，只得掐了一把丈夫的手臂。吳安疼緊，這才慌忙接話道，“許是小兒初來乍到，不懂這金水巷裏的規矩，方得罪了寬兒。該是要回去好生教導的。”
“你！”明舒真是服氣，為人父親的，卻將道理反著說。“你不回南禺山上孝敬父母便也罷了。希兒那麽遠來投靠你，你卻叫他直不起腰來。若只是求一口飽飯，他來這裏做什麽？是為了一口生氣。他阿娘且是那般生機勃勃的人，被你拖累垮了。如今希兒來，你也要將人辜負了。人做成你這樣，與草木何異。”
吳安瞬間沒了聲，那上座的女郎，句句話砍在他心坎兒上，可卻見何三娘冷冷瞥了他一眼。他在金山城的一切，都是何三娘給的，早已過順了這般日子，便就忤逆不得她。
何三娘看吳安沒了話，又與秦止戰道，“我求求將軍，放我那小侄兒一馬，不予他計較罷了。您想要多少銀錢，開句價兒，看看何三娘我給不給得起，買王寬一份兒平安。”
秦止戰快要氣笑了，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何三娘，你這侄兒犯了傷人之罪。秦某便做主，將人送去府衙，叫城守大人定奪。至於你們之間的家務事，秦某懶得管。只是這小兒郎你帶回去，好好養著，莫要叫人再受了委屈。知道麽？”
何三娘頭回見有不吃銀子的人。王寬這些年住在她身旁，算是她心尖尖兒上的肉了，怎能就此送去府衙，那還不得吃個大幾板子回來。可看這外頭來的將軍鐵面無私，想起那城守大人，八字眉、八字須，笑起來活財神似的，倒像是個會給銀子面子的人。
只好暫且唯唯諾諾應下，“民婦聽將軍安排。”
眾人退去，徐南珠將明舒扶入屏風。“傷口將才包紮了，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明舒道，“請個大夫來，給的金瘡藥還不定有你的好。”
“那…”徐南珠欲言又止，“主上方才摔倒，可有覺得什麽不適？我是說，這裏。”徐南珠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曹二的鬼話你也信了？”
“鬼話？”徐南珠這才反應過來，“主上是沒有身孕？”
“我身上來著月事呢，南珠。”
“哎。”徐南珠拍拍自己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朝中情形不妙，幾分兇險。叫我護你一個還好，若要護大又護小，還不如早早了結了小的。”徐南珠眼中幾分狠辣，心想著那日在裏水巷裏，曹二那副占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就不爽，口中便是得理不饒人的。
“這可不是沒有麽？”明舒在窗前軟塌上坐下，方想起一件事來，“你覺不覺得，吳希像一個人。”
徐南珠眉間這才一松，尋著她的話想，左右搜尋不出一個人來。
明舒道，“看來，是不大像？或許，只是眼神有一點點像？”
徐南珠未曾與那小少年對視，細細回憶一番將才在前廳一番情形，那小少年的眉眼一直垂著，唯有幾回，向明舒投來目光。徐南珠忽搜尋得什麽，“主上是說，像那個死太監？”
“薛恒死了多久了，我都不記得了。”明舒手上纏了紗，不大方便。徐南珠見她要端茶水，忙先一步將茶送了過去:
“薛恒死於慶泰二年。先皇病重，太子還未弱冠，皇後與薛恒把持朝政。被主上撞破他並非宦官之身，又與宮女有染，在翊坤宮中死於主上匕首之下。”
徐南珠短短數句，明舒卻有如再歷當年處境。當年朝中皆不爽內官攝政，薛恒便是司禮監首任掌印，手握批紅大權，狹天子以令諸侯。只是明舒也並非有意殺他，不過是被人引入翊坤宮中，當巧撞見當日那些不堪入目的情形。薛恒雖是內侍，身形高挑健壯。見被她撞破醜事，眼中殺意皺起，瘋魔一般掐著她的脖頸，將她按在柱子上緩緩舉起。明舒那時只有十歲，與那男子體格根本無法對抗，氣息將絕之跡，唯有摸出了後腰那把防身的匕首……
“主上？”徐南珠看她神識遠走，忙道了聲，“那狗賊罪有應得，主上不必再介懷。”
“介懷？”明舒哼笑了一聲，“如今想來，卻是叫他死得便宜了。內宦一黨當權，便是由他而起。皇爺爺駕崩之後，父皇身體不佳，薛恒借司禮監批紅之職，幹涉朝政，只手遮天。又對母後獻媚，甜言蜜語，將皇家玩弄於鼓掌之中，我倒覺得，他死得過分爽快了些。罪責還未認清，便死了幹凈。倒被他那義子薛珩拿捏我的罪狀，扶搖直上。”
徐南珠道，“我也記得當時拿下主上時候，他那義子薛珩出現得太過巧合，誰知道是不是蓄謀為之。”
明舒冷冷：“是與不是，早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朝中薛珩當權，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徐南珠看她神色已是無法松快，又看她手上的傷，“主上不必急於當下，今夜先行歇息，養好傷病。待月後回朝，自叫他們來個痛快。”
“這次回去，我倒是有份大禮，想要送給母後。”
徐南珠一時不明所以，看向明舒微微彎起的嘴角，又想起方她問起吳希與薛恒相似之處。“主上是想…”
“她喜歡薛恒，又因薛恒偏愛薛珩。而薛恒，最善丹青。”
--
“那何三娘還沒走？”塗六揉著額角，這三五日來，耳根子一直不得清凈。
衙役郭喜道，“沒呢，怎麽趕都不走。偏偏說要見您，求您救救她那侄兒。”
塗六喝一口熱茶，“煩死了。鎮北軍送來的人，給幾個臭錢就想將人贖回去？且不說秦止戰還在城裏沒走呢，就算人走了，她給得起多大的價錢？”
“那婦人卻是軟磨硬泡。”郭喜道，“還要送酒給外頭兄弟們喝，多幾個把持不住的，可叫我攔下來了。”
外頭又響起鼓聲，塗六兩指緊揉起太陽穴，實在煩躁至極，“沒完沒了。將人帶上來，我倒要聽聽她想幹什麽？”
郭喜忙應下一聲，帶兩人去了門外。看那婦人仍在敲鼓鳴冤，“行了，別敲了。大人宣你進去。”
何三娘忙是停了手中活兒，賠笑道，“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郭喜正帶著何三娘往裏頭去，卻聽門外馬蹄靠近，轉身便見，一行馬隊行至門前，為首那人，一身黑衣風塵仆仆，翻身下馬，身後眾人動作如出一轍。郭喜將人認得出來，忙與人拜了一拜，“慎王爺回來了，可是找我家老爺？”
“他可在衙門？”
“在，在。”郭喜說著，望了一眼身旁婦人，“正叫我提人去審。”
“你們暫且候一陣，我有要事與他商議。”曹二說罷，徑直帶著徐瑾入了衙門。
塗六聽那鼓聲稍停，只覺耳朵終於輕松幾分。正長長舒了一口氣，又看曹二回來。身披風塵，腳踏黃沙，回來便直尋茶壺，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邊飲水邊說話，“問塗老板要通關文書來，孤要的東西完顏慈已經給齊，該是時候將他的貨送過去。明日，我便讓馬隊上路。”
塗六早起了身，還未來得及作禮，便聽他將話說完了。快得很，不似平素後發制人的曹二。“怎敢叫王爺親自來要，您叫人傳一聲話，下臣與您送去九重天便是。”
曹二精神爽快，“現下還是秋末，十足的好天氣。若再等幾日，怕是要落霜結冰，路便不好走了。懶得耽擱。”
塗六面露難色：“那，我可得留您再府衙住一日，那通關文書，下臣還得好好準備。”
曹二喝好水，“那便借塗老板早前的書房與廂房再用一回，孤正好在你這裏再修整兩日。還有些許案牘，正好一並閱過。”
“可不敢稱借。”塗六忙吩咐旁人，“王爺早前用過的廂房與書房，你們再打掃一番。”說著，又問曹二，“看您趕路回來，可要用晚膳？下臣叫廚房做去。”
“也好。”曹二說完，已要跟那衙役往後院去。便看郭喜帶人進來，郭喜身旁那婦人，幾分眼熟，想起來，是那何記酒坊的老板娘。一些熟悉的畫面沖湧而來，這幾日他將自己安排得停不下來，一直借著忙碌逃開的記憶這才回籠少許。何記酒坊，與女郎說笑那會兒，歷歷在目，那顆要送去女郎嘴邊的荔枝，仿佛還在手邊。
“大老爺！”何三娘扭著腰身，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可求您了，我那侄兒還小，經不得牢獄。我這兒有些銀錢，求您放過他吧。若是嫌不夠的，您開個價錢，我回去看看，籌不籌得來。可就求您，別跟我那小侄兒較勁兒。”
“本官喊你進來，可不是聽你說這些。”塗六見到何三娘，臉色已變得鐵青，著實是被煩急了，“你家侄兒得罪的是鎮北大將軍，他將你送來，我如何做得了主？”
曹二一時忘記走開，聽到鎮北大將軍幾字，更是頓住了腳步。
聽何三娘道，“那大將軍是個不近人情的，可大老爺心善，跟他不一樣。便就可憐可憐我們罷。”何三娘這會兒連求帶哭，便就差著喊上吊。
塗六只覺腦殼兒又疼了起來。“是誰告訴你，我是個心善的？”說罷，喊來幾個衙役，“罪婦人何氏，縱容侄兒行兇傷人，又妄想行賄朝廷命官。不知悔改，杖刑二十於府衙門前，公之於眾，以儆效尤。”
何氏這會兒才哭喊求饒，已經太遲，兩個衙役將人拖出門外，當場行刑。
塗六聽著那喊聲，頭腦清醒，心情愉悅，轉眼卻看曹二還杵在那裏沒走。
曹二冷冷問了一聲，“秦止戰他們…還未離城？”
塗六心思一轉，自知道曹二問的究竟是什麽，忙道，“那日秦止戰臨要出城，徐姑娘為了救這何記酒坊叫吳希的小子，叫匕首割破了手。聽聞是因傷耽擱了，要養幾日才好上路。”
塗六話未完，便看曹二箭步沖了出去，沒往後院廂房裏回，倒是往府衙門外去了。是去找誰，也不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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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秦止戰的副將將人詢問了一番，方知道那高個兒名作王寬, 是何三娘的侄兒。他母親何二娘嫁去夫家之後, 夫家生意落敗, 便嘗將這王寬寄來何記酒樓來住, 也好討個好生活。
王寬平素討好著何三娘, 得許多好吃的, 好玩兒的，還有幾分零用錢。可吳希一來, 又是與何三娘畫小人像兒, 又是問吳安要錢買上好的墨塊兒。王寬原本頭腦比旁人便簡單些, 親生母親又不曾教導, 在金水巷子裏頭，本就是混混頭兒。今日實在是心生嫉妒，欺辱起人來, 誰知被明舒撞見正著。
那何三娘卻是擰著帕子揉著眼角，正道, “將軍，不過是兩個小兒之間打鬧，何必牽連了大人。我與吳郎自將他們都帶回去好生管教一番，不叫他們再打架了便是。”
卻聽秦止戰道, “只是打鬧便也算了。可他方才, 要用匕首毀人右手，已是動了害人之心。此番行徑, 叫徐家姑娘喝止，卻還不住手，傷人又是既定為實。如今徐姑娘負傷，豈能縱容於他。若如你所說，只是將人帶回去管教一番，你叫這巷子裏外百姓今後如何放心出入？”
何三娘說不過他，只得掐了一把丈夫的手臂。吳安疼緊，這才慌忙接話道，“許是小兒初來乍到，不懂這金水巷裏的規矩，方得罪了寬兒。該是要回去好生教導的。”
“你！”明舒真是服氣，為人父親的，卻將道理反著說。“你不回南禺山上孝敬父母便也罷了。希兒那麽遠來投靠你，你卻叫他直不起腰來。若只是求一口飽飯，他來這裏做什麽？是為了一口生氣。他阿娘且是那般生機勃勃的人，被你拖累垮了。如今希兒來，你也要將人辜負了。人做成你這樣，與草木何異。”
吳安瞬間沒了聲，那上座的女郎，句句話砍在他心坎兒上，可卻見何三娘冷冷瞥了他一眼。他在金山城的一切，都是何三娘給的，早已過順了這般日子，便就忤逆不得她。
何三娘看吳安沒了話，又與秦止戰道，“我求求將軍，放我那小侄兒一馬，不予他計較罷了。您想要多少銀錢，開句價兒，看看何三娘我給不給得起，買王寬一份兒平安。”
秦止戰快要氣笑了，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何三娘，你這侄兒犯了傷人之罪。秦某便做主，將人送去府衙，叫城守大人定奪。至於你們之間的家務事，秦某懶得管。只是這小兒郎你帶回去，好好養著，莫要叫人再受了委屈。知道麽？”
何三娘頭回見有不吃銀子的人。王寬這些年住在她身旁，算是她心尖尖兒上的肉了，怎能就此送去府衙，那還不得吃個大幾板子回來。可看這外頭來的將軍鐵面無私，想起那城守大人，八字眉、八字須，笑起來活財神似的，倒像是個會給銀子面子的人。
只好暫且唯唯諾諾應下，“民婦聽將軍安排。”
眾人退去，徐南珠將明舒扶入屏風。“傷口將才包紮了，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明舒道，“請個大夫來，給的金瘡藥還不定有你的好。”
“那…”徐南珠欲言又止，“主上方才摔倒，可有覺得什麽不適？我是說，這裏。”徐南珠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曹二的鬼話你也信了？”
“鬼話？”徐南珠這才反應過來，“主上是沒有身孕？”
“我身上來著月事呢，南珠。”
“哎。”徐南珠拍拍自己胸脯，“那就好，那就好。朝中情形不妙，幾分兇險。叫我護你一個還好，若要護大又護小，還不如早早了結了小的。”徐南珠眼中幾分狠辣，心想著那日在裏水巷裏，曹二那副占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就不爽，口中便是得理不饒人的。
“這可不是沒有麽？”明舒在窗前軟塌上坐下，方想起一件事來，“你覺不覺得，吳希像一個人。”
徐南珠眉間這才一松，尋著她的話想，左右搜尋不出一個人來。
明舒道，“看來，是不大像？或許，只是眼神有一點點像？”
徐南珠未曾與那小少年對視，細細回憶一番將才在前廳一番情形，那小少年的眉眼一直垂著，唯有幾回，向明舒投來目光。徐南珠忽搜尋得什麽，“主上是說，像那個死太監？”
“薛恒死了多久了，我都不記得了。”明舒手上纏了紗，不大方便。徐南珠見她要端茶水，忙先一步將茶送了過去:
“薛恒死於慶泰二年。先皇病重，太子還未弱冠，皇後與薛恒把持朝政。被主上撞破他並非宦官之身，又與宮女有染，在翊坤宮中死於主上匕首之下。”
徐南珠短短數句，明舒卻有如再歷當年處境。當年朝中皆不爽內官攝政，薛恒便是司禮監首任掌印，手握批紅大權，狹天子以令諸侯。只是明舒也並非有意殺他，不過是被人引入翊坤宮中，當巧撞見當日那些不堪入目的情形。薛恒雖是內侍，身形高挑健壯。見被她撞破醜事，眼中殺意皺起，瘋魔一般掐著她的脖頸，將她按在柱子上緩緩舉起。明舒那時只有十歲，與那男子體格根本無法對抗，氣息將絕之跡，唯有摸出了後腰那把防身的匕首……
“主上？”徐南珠看她神識遠走，忙道了聲，“那狗賊罪有應得，主上不必再介懷。”
“介懷？”明舒哼笑了一聲，“如今想來，卻是叫他死得便宜了。內宦一黨當權，便是由他而起。皇爺爺駕崩之後，父皇身體不佳，薛恒借司禮監批紅之職，幹涉朝政，只手遮天。又對母後獻媚，甜言蜜語，將皇家玩弄於鼓掌之中，我倒覺得，他死得過分爽快了些。罪責還未認清，便死了幹凈。倒被他那義子薛珩拿捏我的罪狀，扶搖直上。”
徐南珠道，“我也記得當時拿下主上時候，他那義子薛珩出現得太過巧合，誰知道是不是蓄謀為之。”
明舒冷冷：“是與不是，早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朝中薛珩當權，他才是最大的贏家。
徐南珠看她神色已是無法松快，又看她手上的傷，“主上不必急於當下，今夜先行歇息，養好傷病。待月後回朝，自叫他們來個痛快。”
“這次回去，我倒是有份大禮，想要送給母後。”
徐南珠一時不明所以，看向明舒微微彎起的嘴角，又想起方她問起吳希與薛恒相似之處。“主上是想…”
“她喜歡薛恒，又因薛恒偏愛薛珩。而薛恒，最善丹青。”
--
“那何三娘還沒走？”塗六揉著額角，這三五日來，耳根子一直不得清凈。
衙役郭喜道，“沒呢，怎麽趕都不走。偏偏說要見您，求您救救她那侄兒。”
塗六喝一口熱茶，“煩死了。鎮北軍送來的人，給幾個臭錢就想將人贖回去？且不說秦止戰還在城裏沒走呢，就算人走了，她給得起多大的價錢？”
“那婦人卻是軟磨硬泡。”郭喜道，“還要送酒給外頭兄弟們喝，多幾個把持不住的，可叫我攔下來了。”
外頭又響起鼓聲，塗六兩指緊揉起太陽穴，實在煩躁至極，“沒完沒了。將人帶上來，我倒要聽聽她想幹什麽？”
郭喜忙應下一聲，帶兩人去了門外。看那婦人仍在敲鼓鳴冤，“行了，別敲了。大人宣你進去。”
何三娘忙是停了手中活兒，賠笑道，“多謝官爺。多謝官爺。”
郭喜正帶著何三娘往裏頭去，卻聽門外馬蹄靠近，轉身便見，一行馬隊行至門前，為首那人，一身黑衣風塵仆仆，翻身下馬，身後眾人動作如出一轍。郭喜將人認得出來，忙與人拜了一拜，“慎王爺回來了，可是找我家老爺？”
“他可在衙門？”
“在，在。”郭喜說著，望了一眼身旁婦人，“正叫我提人去審。”
“你們暫且候一陣，我有要事與他商議。”曹二說罷，徑直帶著徐瑾入了衙門。
塗六聽那鼓聲稍停，只覺耳朵終於輕松幾分。正長長舒了一口氣，又看曹二回來。身披風塵，腳踏黃沙，回來便直尋茶壺，兀自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邊飲水邊說話，“問塗老板要通關文書來，孤要的東西完顏慈已經給齊，該是時候將他的貨送過去。明日，我便讓馬隊上路。”
塗六早起了身，還未來得及作禮，便聽他將話說完了。快得很，不似平素後發制人的曹二。“怎敢叫王爺親自來要，您叫人傳一聲話，下臣與您送去九重天便是。”
曹二精神爽快，“現下還是秋末，十足的好天氣。若再等幾日，怕是要落霜結冰，路便不好走了。懶得耽擱。”
塗六面露難色：“那，我可得留您再府衙住一日，那通關文書，下臣還得好好準備。”
曹二喝好水，“那便借塗老板早前的書房與廂房再用一回，孤正好在你這裏再修整兩日。還有些許案牘，正好一並閱過。”
“可不敢稱借。”塗六忙吩咐旁人，“王爺早前用過的廂房與書房，你們再打掃一番。”說著，又問曹二，“看您趕路回來，可要用晚膳？下臣叫廚房做去。”
“也好。”曹二說完，已要跟那衙役往後院去。便看郭喜帶人進來，郭喜身旁那婦人，幾分眼熟，想起來，是那何記酒坊的老板娘。一些熟悉的畫面沖湧而來，這幾日他將自己安排得停不下來，一直借著忙碌逃開的記憶這才回籠少許。何記酒坊，與女郎說笑那會兒，歷歷在目，那顆要送去女郎嘴邊的荔枝，仿佛還在手邊。
“大老爺！”何三娘扭著腰身，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可求您了，我那侄兒還小，經不得牢獄。我這兒有些銀錢，求您放過他吧。若是嫌不夠的，您開個價錢，我回去看看，籌不籌得來。可就求您，別跟我那小侄兒較勁兒。”
“本官喊你進來，可不是聽你說這些。”塗六見到何三娘，臉色已變得鐵青，著實是被煩急了，“你家侄兒得罪的是鎮北大將軍，他將你送來，我如何做得了主？”
曹二一時忘記走開，聽到鎮北大將軍幾字，更是頓住了腳步。
聽何三娘道，“那大將軍是個不近人情的，可大老爺心善，跟他不一樣。便就可憐可憐我們罷。”何三娘這會兒連求帶哭，便就差著喊上吊。
塗六只覺腦殼兒又疼了起來。“是誰告訴你，我是個心善的？”說罷，喊來幾個衙役，“罪婦人何氏，縱容侄兒行兇傷人，又妄想行賄朝廷命官。不知悔改，杖刑二十於府衙門前，公之於眾，以儆效尤。”
何氏這會兒才哭喊求饒，已經太遲，兩個衙役將人拖出門外，當場行刑。
塗六聽著那喊聲，頭腦清醒，心情愉悅，轉眼卻看曹二還杵在那裏沒走。
曹二冷冷問了一聲，“秦止戰他們…還未離城？”
塗六心思一轉，自知道曹二問的究竟是什麽，忙道，“那日秦止戰臨要出城，徐姑娘為了救這何記酒坊叫吳希的小子，叫匕首割破了手。聽聞是因傷耽擱了，要養幾日才好上路。”
塗六話未完，便看曹二箭步沖了出去，沒往後院廂房裏回，倒是往府衙門外去了。是去找誰，也不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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