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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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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

卻聽外頭女郎聲音顫抖著, “梅嬤嬤與我看了好些畫冊,那上頭的事,我害怕。”

曹二知道她還在極力控局, 手掌撐著門柱,生生忍了下來。

“你怎麽突然這麽兇我?”明舒兩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落在裴定海虎口位置。“疼。”

裴定海眉間一鎖, 手掌不自覺地松了下來。壓下一口氣, 問她, “她給你看什麽了?也一並給我看看。”

明舒往身後枕頭旁摸索了摸索, 連著那只小匣子與畫冊子捧去裴定海眼前。裴定海伸手接來, 當著女郎面前展開那畫冊子瞧了瞧,笑道, “老掉牙的把戲, 徐姑娘還怕?怎麽, 曹二沒給你看些更好看的?”

明舒擰眉:“怎又提起那個人來, 你知道,我不喜歡。”

“不喜歡?”

“徐姑娘,你不喜歡跑去蜃海樓投懷送抱麽?”

“……我, 我何時投懷送抱過?”明舒一雙目光怔怔,心中卻是清清楚楚, 定是那日夜裏她去蜃海樓的事,被什麽人告發去了裴定海耳朵裏。

裴定海一展衣袖,冷笑道:“他可是你救命恩人,救了你兩回。為了你, 將柳二娘都殺了, 還斷了我家奴一臂。你到底是一點也不動心。你莫不是鐵石心腸,姑娘?那你嫁我又是為了什麽?”

裴定海早讓人將兩人關系徹底翻了底, 了如指掌。此下直直盯在女郎眼睛裏,要一個答案。

“你知道的。”明舒知道那舊戲碼大抵是演不下去了:“曹二算什麽,一介莽夫,走馬賺幾個破錢,養不活我。跟他只許我三餐飽飯,四季暖衣,住不得大房子,戴不得金銀珠寶,吃不得美味佳肴。他嫌我招搖。定海樓便不一樣了,日入萬餘兩白銀,襯得起我。我也拿得住,配得起。所以我不要他,要你。所以這算不算鐵石心腸吶,裴大哥?”

明舒說著,嬉笑往他面前湊,雙手一把環過人脖頸。

裴定海的虛榮心被極大滿足,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知道她與曹二有染,知道她並非真心喜歡他,不過看重定海樓的錢。那又怎樣,如此鮮活的生命就在眼前,在他的喜床上。傻子才去計較真心,他素來只看重眼下。

“老子喜歡你這爽快的。曹二算個什麽東西,跟了我,定海樓便是你的。”說罷,猛地在她臉頰上親下幾口。明舒只當做戲,迎合幾下,避開嘴唇,手指一撩,指了指放在床邊的那個小匣子,“所以,那個是給我的麽?”

裴定海嘴角勾起一抹壞笑,看了看自己身上,“你若想要,自己來找鑰匙。”

“……”明舒心想這等情趣大可不必,卻是抿抿唇,做一副嬌羞模樣。裴定海呢,攤了攤雙臂,正大方迎她。明舒只好去摸摸他腰間口袋,沒有。又尋去袖口折袋,沒有。“不找了,不找了。爺壓根兒沒想叫我找著。”

見她生氣,裴定海也爽快,後腰裏摸出鑰匙。往她眼前晃了晃。明舒忙伸手去拿,卻被他又一把閃開。裴定海此回直直湊了過來,沒打算再放過那小嘴。

“我,今個兒不行。”明舒忙是躲過。

“又是怎麽?”裴定海已是幾分不耐煩。

“方起身去小解才發現,來了月事。”

“真是?”

看裴定海面上懷疑,明舒翻開身上喜袍裙據。

裴定海見那純白中衣上滲出的血漬,眉頭擰得散不開,一時心堵,“怎不叫梅嬤嬤她們伺候你換衣。”

“梅嬤嬤是個講究的,哪裏都不吉利。我怎麽敢?”明舒見他面色沒了將才的急切,方再敢勾起人脖頸。“圓不得房,我們也可以做些別的。”

“什麽別的。”

明舒一手掀開梅嬤嬤給的那只小盒子,“梅嬤嬤說你用得上的。”

裴定海一瞥那盒子裏的東西,“那個多事兒的老婢。”說著,只覺心煩,分明美艷香軟在前,不知為何氣短心虛,絲毫不似往日,一絲也提不起來興致,忙用手將那盒子一把合上。“我也有些不勝酒力,不急於今日,娘子今個兒與我同歇便好。改明個兒我們身子都好了,再說這些。”

“只是同歇?”明舒撅撅嘴,手指頭撩撥去了人家下巴。為了大婚,裴定海的胡渣剃得幹幹凈凈,不像那曹二。明舒瞧瞧將才他放起鑰匙的位置,該是在身後。她戲已經作累了,於是輕輕撥動手鐲上另一個暗扣,一抹濃香在二人面前散出。

裴定海一時只覺香氣逼人,不知何物,用目光四下尋著,屋子裏沒有什麽新鮮的。尋著香氣來處,便見女郎雪白的腕子上,正散出絲絲白煙。“怎麽這麽香?你…”

“是北狄人的迷魂香啊,裴大哥。”

裴定海頭疼欲裂,手腳發軟,沒了氣力。扶著床邊試著站起身,踉踉蹌蹌跌坐回來,眼前女郎輪廓漸漸模糊,他指著人影搖頭,“你,你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話落,聲息也沒了氣力,雙目一昏,身子重重倒去了床上。

窗外梅嬤嬤聽得屋裏聲音,嬉笑出聲來。

花喜跟在後頭,小聲與春平道,“好大動靜呢。”

春平內斂些,“可別說了。羞死個人。”

明舒踢了踢人,沒動。便知人已昏睡得幹脆。上回在陳村村口,她聞著這一股味道,昏迷了小半日的功夫。自那以後,徐南珠教了她些許陛閉氣之道。這小半日,已足夠她拿到地契了。於是動手去翻他後腰的鑰匙。果真是在那裏,小小的一片,與那小匣子正是般配。

輕易開了鎖,忙抽出第一層小屜,一些金山城南的田契。第二層,幾副耳墜,三對玉鐲…明舒已快沒了耐性。第三層,《五雜俎》、《角力記》、《繡春刀法》……

裴定海是要讓她練武不成?該不會是教子。呵呵,想得很是長遠。

第四層,《裴氏族譜》。

第五層,空空如也。

……

明舒灰了心,將那小匣子一推,嘭咚一聲落地。她這裏找不著地契,便只能指望徐南珠在府上能找著。如今買家就在銀海灘外等著,拿到地契,尾款才能付上。

“爺,姑娘,可是要用水了?”梅嬤嬤聽見屋裏聲響,在門口問了聲。

明舒一時難以作答,卻聽一旁男子咳嗽數聲,壓沈聲線,學著裴定海的聲音道,“吵什麽吵?”

梅嬤嬤不敢再造次。

明舒這才見曹二早從凈室裏出來了。細聲與他道,“沒有地契。”

曹二一樣低聲回她的話,“他待你生了疑,怎會將地契放輕易交給你。”又掃一眼地上那只小匣,彎身下去扶起。將明舒將才翻過的小屜再看了一遍。

“不過一些不緊要的田契,基本武術書籍,還有族譜。”曹二邊翻著,邊是戲謔一笑,“人家看來是真要將你做正妻,傳宗接代,連族譜和傍身技藝秘籍都準備好了。可惜了,姑娘鐵石心腸啊。”

明舒恨恨,“你還笑。如今怎麽辦,可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我與他拜堂,已是便宜他不少。”

“這第五層是空的。”曹二擰眉,“看來是後來才拿走。”說著靈機一動,起身去翻裴定海身上的衣物。

“在他身上?”明舒也同時意識到,很有可能裴定海原本準備了地契放在第五層,是因聽得什麽風聲,才再拿走的。於是,去曹二身旁,動手翻裴定海的喜袍。

曹二卻將她手腕一擰,拖去別處。“夠了。男女有別。”

“兩人一起找,快些。”

“夠了。”看明舒還要過來,曹二再強調了聲,回眸過來,目光中幾分殺氣。“親也親過了,摟也摟過了,還想摸?你是真喜歡他?”

“……我只是要找地契。你又是哪門子橫醋?”

話正說著,便聽曹二低低一聲,“在這裏。”

便看他翻開喜袍內側,一處內縫的口袋,揉捏著有些厚度。將插在裏頭的東西取出,一並三張。金山城北街黃河酒樓地契,銀海灘醉仙樓地契,最後一張,銀海灘定海樓地契。

“就是它!”明舒一把將定海樓地契搶了過來,面上歡喜。

曹二“嘖”了一聲,意料未及,不願意給,卻又不好當面再搶回來。只好展了展另外兩張地契:“裴定海到底是準備了好東西給你。不止是定海樓,還有三間不小的產業。”

“那兩家,一時也賣不掉。便就給你了。”女郎說著,雙手環過他的脖頸,在他沒得胡渣的臉頰位置,親了好幾口。“親也親了,摟也樓了,可算滿意了?”說罷大大方方將地契疊好,放去中衣裏頭貼近心口位置,便要往門前去。

曹二一把將人拉了回來,“你做什麽?”

“出去啊。”

“去找徐南珠。”

“外頭還有嬤嬤婢子,不必打草驚蛇。走窗。”曹二說著,要將人拉回凈室,卻聽人嘶的一聲疼。忽想起她腿上的傷,連忙轉頭回來,“怎麽?”

明舒咬了咬下唇,“蹭到傷口了。”

曹二忙將人打橫抱起,放去側旁軟塌上。“讓我看看。”

不稍明舒動手,曹二翻開裙據動作熟練,已迅速找到她傷口的位置,拔出隨身的小匕首,將她衣物割破。鮮活的血肉,已然有些發烏。曹二神色緊張,直從身上翻找出來一瓶藥粉,灑去那傷口上。“待出去了,要好好清洗。這藥只能暫且止疼。”

冰冰涼涼的感覺從傷口傳來,明舒展了展緊鎖的眉頭,去拉他將才收好藥瓶的手:“若我們就這樣走了。梅嬤嬤不定會進來查看。若發現裴定海被迷暈,我又不在房內,必定會喊人來。這才是打草驚蛇。我還有些迷魂香,若用這個將外頭幾人都迷暈了,鎖在喜房裏,這一整夜便都不會惹人懷疑了。”

曹二一時有些驚訝她心思之細密,卻無從反駁,“依你的意思辦。”

在門外候得久了,梅嬤嬤靠著背後柱子,眼皮一搭一搭,正打盹。花喜春平看嬤嬤睡著,自也跟著松散下來。

“怎沒動靜了?不好玩兒。”花喜上前趴了趴窗,縫隙裏看,被屏風擋住,“掃興。”

春平忙將人拉了回來,“主子的事兒,你可別湊熱鬧了。”

正說著,聽屋裏頭女子聲音傳來,“嬤嬤,還請嬤嬤用水。”

“怎麽是?”花喜捂嘴,噗嗤一笑,“怎麽是夫人喊水,爺呢?”

“怕是被夫人折騰得力竭。”春平素日正經,也忍不住捂嘴,說罷,收斂起笑容,回了一聲,“夫人,就來了。”

梅嬤嬤被春平的聲音驚醒回來,抖擻翻精神,主持起事情,“春平你去端熱水,一會兒進去了,便送去凈室。我和花喜便在屏風後候著,不必進去了。往裏頭不必擡頭望人,知道了麽?”

“知道了。”春平緊忙去辦,不過半會兒功夫,已將熱水端了回來。往門口敲敲房門,“奴婢進來了,爺,夫人。”

“嗯。”聽裏頭男子沈沈應了聲,春平自先推門進去,屋子裏光線晦澀,春平自記得梅嬤嬤的話,低著頭將熱水送去凈室便是將差事兒辦好。只將才走進兩步,聞見一縷奇異花香,腳下瞬間沒了力氣,手中的水盆也“嘭咚”一聲落了地。

梅嬤嬤與花喜正跟到門口屏風,聽那水盆聲響,“怎麽了,這是?”說罷,往屋裏擡聲喊了喊,“爺,夫人,”

“梅嬤嬤…”聽是夫人的聲音,嬌軟無骨,從床榻處傳來,“好似是春平摔倒了,我和爺身子不便,你和花喜都進來扶扶她吧。”

“誒。”梅嬤嬤忙是應聲,拉扯著花喜一並往裏走,將進來房門。又聽床榻側明舒說話。

“我有些冷,你將門合上。”

“是,夫人。”梅嬤嬤自想著,該是房事將完,夫人身子正是虛弱,回眸與花喜道,“你去,快將門合上。莫叫夫人著涼。”

花喜正是捂嘴偷笑,看梅嬤嬤臉色,忙收斂幾分。轉身合上房門的功夫,再回來的功夫,竟已不見了嬤嬤身影,“嬤嬤?你可是進去了?”花喜小聲試探,正往前走了兩步,踢到什麽軟軟的一團。往地上一看,梅嬤嬤、春平,都倒在哪裏。花喜尖叫聲還未出來喉嚨,被男子大掌一把捂住了嘴。

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絡腮胡子,橫眉臉冷,兇神惡煞,還未來得及害怕,眼前忽飄過一陣濃煙,奇香襲來,便與梅嬤嬤和春平一般,昏沈倒去了地上。

曹二放倒最後一人,方才松開手中銀鐲暗扣,停止閉氣。目光打量了一番手中那精細的小玩意兒,暗自嗤笑一聲,“徐南珠還算有兩把刷子。”

明舒趁方才的功夫,脫了笨重的喜袍。正從床榻起身,朝他這邊走,從他手裏拿回自己的鐲子,戴好,又蹲身去刮花喜身上的外衫。

曹二知她要換上這小婢子的衣物才好出門。卷起她腰身,一把抱起,又放回軟塌上,“你身上有傷,別亂動。我來。”

“你可是喜歡人家?”明舒問。

“什麽?”曹二一時摸不著頭腦。

“我問,你是不是喜歡那叫花喜的小丫頭?”

曹二一擰眉,“你又是哪裏來的橫醋?”

“不喜歡,你去剮人家衣物?男女有別呢,曹二爺。”明舒不緩不慢,將方才那些橫醋都還給他。

“……”曹二上下打量她一番,無奈道,“為了你,只能去‘喜歡’‘喜歡’。”說罷,兀自走去脫了花喜的外衫,送來她手裏。

--

時近亥時,金福主持著前方客席,送走的送走,留宿的留宿。外頭客人們聲嘯停息,已然安靜了幾分。金福送走最後一位張老板,往地上吐了一口沙子。

“這破天氣。又要來沙暴了。”金福說罷轉身往門裏去。小廝查五撐一把紙傘過來,連忙替金福擋住風沙,“金福哥,要來沙暴了。可要通傳掌櫃的?”

“呸。掌櫃的今夜裏洞房,哪裏有功夫來主持這些事。”金福說著一戳那查五的額頭,“再說了,養著你我是幹什麽吃的。”

查五連忙揉揉自己被戳痛的額頭。

金福這才吩咐身後兩人,“你們各自往東西兩院去,喚他們將外頭的東西都收了,門窗都合緊,用些家具物什擋住了,莫到時候風沙堆過來,將東西都給卷走了。”

而後,又與查五道,“你喜房那邊也看看,堆些物什在門口。掌櫃的怕是春宵苦短,別叫他還要心緊別的事兒。”

“誒。”查五領了差事便就去辦了。

金福正覺自己這家當得很是地道,比起那錢一鳴,已是勝出許多。邊往院子裏走,邊從收拾酒水的小廝手中接過一盞酒壺,仰頭悶了一口下肚,真香吶。

明舒換好衣物,將從喜房裏頭出來,迎面便吃了一口風沙。連忙捂嘴起來咳嗽。曹二將人一把卷來懷裏,背擋著那狠勁兒的風沙,拍了拍女郎後背。“走那麽急做什麽。”

“咳咳咳。”明舒吐了一口沙子出來,“這是要來沙暴了?”

“嗯。”曹二在北疆長大,自熟悉這裏的氣候,“看這風勢,一個時辰之內便不能再出門了。”

明舒忙推一把人,“我得去找徐南珠。”她還得把地契交給人,一個時辰,定時來不及趕回金山城,但至少可以逃離裴府,去到銀海灘找間小店藏身。

曹二卻是立在原地,由得她往院子後頭去。

明舒察覺他沒跟來,頓足問,“你,不來麽?”

“我懶得去見徐南珠。省得吵架。”他說罷,轉身一個輕踩,翻上屋檐。“要找徐南珠,你自己去。我還有別的差事在身。”

“……”明舒來不及回話,便看他已從屋檐一角消失。不知落去了哪裏。“什麽差事也不說一聲。”又摸了摸懷裏的地契,也無暇管他,只往後院裏尋徐南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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