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配角戲份較多，過渡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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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配角戲份較多，過渡章節
“掌櫃的, 走了。”
裴定海正吃早茶，看小廝來報。“什麽走了？”
“曹二走了。”那小廝名作金福，頂替錢一鳴來辦差的, “早晨胡姬坊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天還沒亮，曹二便帶著隨侍走了。”
裴定海撂了茶碗, “就這麽走了, 便宜他了。”說著揉揉自己肩頭傷口。這頭賬目還沒算清, 便叫人給走了, 裴定海極少做這麽窩囊的事。以往在金山城以北, 論武從來無人是他的對手, 塗六也是看中這一點，才將這賭場的產業交給他打理, 賭場這種生意, 得有他這樣八字命格裏帶兇字的人, 才能鎮得住。
如今殺出來個曹二, 打不過，還不能招惹。昨個兒將徐依依送會秦家酒坊，塗六便送了補品來, 道是海公公的意思，叫他賣個人情, 別再和曹二糾葛。誰又知道那曹二是什麽來頭。
金福笑，“掌櫃的可算是了結了一門心事。到底沒人再來糾纏徐姑娘了。”
說到此，裴定海算是松了一口氣，“依依也決未鐘情於他。”
金福道, “那可不是。姑娘心裏頭緊著掌櫃的。一早又喊人燉了黑魚湯送來。”
裴定海嘴角不覺上揚, “她是有心的。”說著喝了一口湯，面色又沈靜下來, “曹二雖走了，也不得掉以輕心。大婚之前，好好看著姑娘，別讓他再來擾人。”
金福忙是應下。
--
“人都走了三天了，你還想著人家？”
彩雲將從外頭回來，見這廂房裏悶悶，直去將窗戶推了開來，陣陣秋風灑入，才是爽快。卻看悅娘今個兒一身淺紫的裙子，正捧著曹二看過的話本子，一臉相思，彩雲直笑。“哪裏就那麽好了？那麽好的話，你怎不去找人家。”
“便就是好。”悅娘正是癡傻關頭，“臉好看，身子也好看。片葉不沾身，便只要了那一個。也不知道那位，消受不消受得起。”
“嘖嘖嘖。”
“這還酸著呢。”彩雲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便縫起只荷包來。
悅娘這才放下那話本子，“你這又是縫給誰的？不叫我知道，你早有相好的了，難怪看不上那曹二。”
“我哪裏來的相好兒？自是縫著自己玩兒。想著塞些香料什麽的，比外頭買來的清爽又幹凈。”
“也不知道真話還是假話。”悅娘一笑，“以為我不知道，是那胡姬坊的李長吧？”
“呸！你別瞎說。”彩雲斥她道，“一個沒前途的小廝，有什麽好的？也配用本姑娘的香囊？”
“配不配，等你繡好了，我倒是看看你送是不送。”悅娘說完，轉眸看看窗外，正見那定海樓的大掌櫃陪著未婚妻逛大街。後頭跟著幾個小廝，大包小包的拎著。“徐家女郎真是好福氣，用得起裴掌櫃的銀兩。花銀子都不眨眼的。”話說著，已將那女郎打量了一通，不知怎的，越看越覺著眼熟，那身形身高，舉止神態，叫她想起一個人來。
“看什麽呢？”彩雲問她，“看得這麽認真？”
“我…我也不知道是與不是。”悅娘這晃兒不大敢確定。
“怎麽？”彩雲也隨著她目光望過去，“那不是裴掌櫃麽？”
夜裏，銀海灘起了大風。卷起層層的風沙，打在窗戶上沙沙作響。彩雲穿過東街，轉入秦家酒樓小巷，臨到了胡姬坊門前，步子漸漸慢了下來，沒往樓裏去，折去後巷，正撞上何三。“誒，彩雲姑娘？！”
“李長呢？”彩雲與何三撞見過幾回，是李長手下管的人，自然認得她。
“李哥將才送了位客人進去。我去喊他。您去那後頭等會兒吧。”何三說著，也不敢多看彩雲一眼，低頭往門裏頭找人去。繞過天井，往西邊兒的那棟。上了樓，正撞見李長送完客人下樓。何三湊去李長耳邊，遮口而語，“彩雲姑娘來了，就在馬廄後頭等您呢。”
李長面色一喜，繞開何三，頭也不回往樓下去。
屋裏傳來姑娘和客人的笑聲，何三也是個久經人事的，忽想起家裏婆娘來，此刻還在當值，回不得去，一身的火氣沒處發。又跟不得李長去樓下，便只好繞道去了紅藥屋子。若沒記錯，紅藥今個兒夜裏也還沒得客人。正要敲門，卻聽裏頭有別的人。何三好奇，戳開窗戶紙往裏瞧瞧。便看紅藥正在馴人。
“你這小兒，不得行。”
“紅藥姑姑，你可別生氣啊，你教教我，我得怎樣才好。”
紅藥斂著衣領靠床頭矮凳上坐著，半邊肩頭露在外頭，只一個背影，何三浮想聯翩，想自個兒家中那婆娘，沒紅藥一半好。又看紅藥腳底下有人，聽那聲音，年歲不大，像是，怎麽像是張奇那小子。既是有人，他也討不著好處。何三煩悶至極，聽對面秦家酒樓起了歌舞聲，罷了，幹脆去門口偷瞄菩薩蠻跳舞切。
不過數日，秦家酒樓又恢覆了往日的生意。
徐南珠賬臺後盤點著銀兩，這小半月收成不菲，可以給高明舒再打一支銀鑲玉的鐲子。他家那位主子，近年來簡衣粗食，被待得刻薄得很，等回到京城，定得好好將這些虧欠都補回來。
女郎麽，不就是金銀珠寶，翡翠玉鐲，胭脂花紅，美食美露地供養著，才能光鮮。沒得第二個人，比高明舒更值得這些了。
想到這裏，徐南珠暗自呸了一聲，他曹二算個什麽男人？好衣服不給穿，好簪子不給人家戴，好宅子不能住，還想要留高明舒在身邊？休想。
臺上一曲歌舞完，巴哈爾提起酒壺，往客座去敬酒了。徐南珠將人喊了過來，“你將這身舞衣換了，做尋常打扮。我這兒備了兩瓶上好藥酒，你往定海樓，給裴定海送去，就說，是姑娘讓送來的。”
巴哈爾接過徐南珠送來的酒瓶，與人一福。“奴這就去辦。”
這段時日，西琳姐妹三人在酒樓吃好住好，自也沒和徐南珠算清。姐姐西琳又是貼著姑娘旁伺候，巴哈爾和茹仙除了每日夜裏跳舞，也不用做別的活兒。沒的別的念想，只當是遇上了好主子。西琳提過一嘴往後的打算，與其賣身給別人，不如就跟了眼前這個好主戶。少主和姑娘去哪兒，她們便跟著去哪兒。
巴哈爾提著一雙藥酒，撐起一把傘從酒樓裏出來。正撞上胡姬坊門前偷瞄歌舞的何三。何三瞧著她笑，巴哈爾連忙垂起眸色，轉頭往巷子外外去，卻是被何三橫步過來攔了一攔。巴哈爾用不大清爽的漢話道，“你做什麽？”
“你家徐老板，還真舍得？這大風沙的天氣，叫你出去做活兒不成？”何三說著，手已往人家腰間伸過去，還未得好處，腕子上一疼，被人狠狠一擰甩開三尺之外。姜旭站來巴哈爾身前，“少主吩咐的事情，你快去。”
巴哈爾應了一聲，忙忙走了。
剩下何三望著姜旭那冷鐵似的臉色，頓時沒了想法。秦家酒樓的小廝各個八尺身材，不多也不少，整整齊齊，說來也很難叫人不忌憚。何三急忙提了一把褲帶子，轉頭就走。
巴哈爾往定海樓裏去，與管事的林祘說了一嘴，便被人領上了三樓。“姑娘來得不是時候，掌櫃的在裏頭還有別的客人要見呢。請您在側間兒裏頭等等。我去與掌櫃的通傳一聲。”
巴哈爾行著漢人禮數，便看林祘敲了敲房門，待裴定海應聲，方推門進去。門口沒擺屏風，卻看地上跪著個女子，正和裴定海說著什麽。門很快合上，小半會兒功夫，林祘才從屋裏出來，“姑娘稍等。裏頭客人一會兒便出來。她出來了，您再進去便是。”
巴哈爾應了聲是，便看林祘往樓下去了。不多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頭拉開，巴哈爾與那位“客人”打了個照面。與她相仿的年歲，一身淺紫裙子，梳側髻簪兩朵銀花，銀海灘勾欄裏的姑娘都作這等打扮。
那姑娘見她，眉目閃躲，忙低垂眸光往樓下去了。巴哈爾這才敲了敲房門，“裴掌櫃，我家姑娘讓送藥酒來。”
“進來。”聽裴定海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巴哈爾方推門進去。裴定海這人，素來身上沾些殺氣，巴哈爾不敢擡眸，只上前將徐南珠交代的話又道了一遍。
“是依依送來的藥酒？”裴定海話中透出幾分溫情，“你便放在那旁的小桌上吧。”
巴哈爾依著辦了，方與人請辭，“奴便先走了。裴掌櫃。”
裴定海笑笑，“讓金福送你。”看巴哈爾退出門外，裴定海方起身走來小桌旁，手指在那白瓷的瓶子上緩緩劃過，冷冷笑著，碰到那白瓷瓶上的黑色斑點，頓時心生厭惡，變了臉色。袖口一揮，砰呲兩聲，酒壺碎裂，藥酒瞬間從中灑出，屋子裏揚起濃烈的酒氣。
望著地上的碎片，裴定海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徐依依…”
--
九月十五。
天色澄清得像碧藍的湖面。
日頭斜斜沐浴著沙海，溫和恬靜。
佳節應景，正當裴府大喜。
“你們幾個，將凈室在打掃一遍。今個兒爺大婚，可別沾了塵。”梅婆婆安頓著幾個小婢子的活計，又喊小廝往外去。“你們幾個，將佛堂老夫人靈位旁的那尊白玉觀音請過來。路上石子多，小心些，莫要打碎了。”
“一清早的，凈室都打掃三回了，梅婆婆。”婢子花喜滿是不情願。
“人家姑娘清白嫁過來，自得用最新的最幹凈的。”梅婆婆自個兒潔癖，接了布置喜房的差事兒，更加一絲不茍，“快去。少來跟我磨嘴皮子。”
花喜撅撅嘴，拉扯著春平去了。又聽梅婆婆在外囑咐了聲，“外頭有些花瓣兒，打掃完了，一會兒拿進去，夜裏爺和姑娘沐浴，不定要用。”
“知道了。梅婆婆。”
“梅婆婆，觀音請來了，擺在哪兒好？”打頭的小廝領眾人進來，問起。
“便就放在那邊的高臺上。”梅婆婆說著，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觀音送子。”
她原是裴定海跟前兒伺候的人，往日柳二娘在，院子裏沒見過孩子落地。不是閃失了，便是吃錯了東西。梅婆婆自看了不少那些小伎倆，可每每在裴定海耳旁旁敲側擊，裴定海都不怎麽聽得進去。如今柳二娘不在了，裴定海又迎娶正妻，便該好好將這傳宗接代的事兒給辦了。
待幾個小廝擺好，梅婆婆方將人都知會出去，“行了，行了，一會兒拜完堂，新娘子便要過來了。你們別進來了，我和花喜春平在這兒守著便是。”
見人走遠。梅婆婆方也出了門口，繞過一方庭院，便是裴定海的書房，推開房門，將一只五層的楠木箱子，親自搬了過去。箱子是裴定海親手準備的，道是要與新夫人管的賬目。梅婆婆將箱子擱置在大紅的喜床旁，看花喜和春平從凈室裏出來，訓話道。
“夜裏便是我們幾個伺候著，你們兩個，可得警醒些。”
“知道了，梅婆婆。”
裴府門前，金福正迎著客人。“蔣老板，稀客稀客。”
“恭喜啊，恭喜啊。”蔣四說著，送上禮金。
金福輕車熟路，送給身後寫字的先生，記下數目。正送了客人進去，卻看門前又有馬車停下。一見是塗六從馬車上下來，金福連連卑躬哈腰迎了過去，“塗老板來了。”
塗六招呼一聲，忙又轉背接人。金福便看，車裏還有一位，頭發胡子花白，衣著卻是工整一身絳紫錦袍。便聽塗六道，“海公公，請落車吧。”
金福還未見過海公公，看塗六如此不敢怠慢，自知道是位貴氣的主子，不好怠慢。忙道，“塗老板還帶了貴客。快請。”
海公公落車，袖口裏掏出金色信封，送去金福手中。“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兒心意，望裴掌櫃不嫌。”
金福陪著笑，只將信封一並交給先生，記數目去。這旁看塗六也海公公往裏走，身後還跟著小廝，忙是過去將人攔了一攔。“掌櫃的交代了，裏頭伺候都是我們府上的人，便不勞煩這位兄弟了。”說著，瞥了一眼跟著海公公那個。便看人身高九尺，絡腮胡子，橫眉冷眸，煞氣。
塗六與人笑著，“別人便算了，海公公也就用這位孫豹兄弟順手。煩請賣個人情。”說著袖口滑出一定銀，送去金福面前。
金福新官上任，沒敢要那銀子。卻打量一番那姓孫的，人高馬大，身板硬朗，像來打架的：“塗老板可就別難為小的了。”
塗六收了收笑臉，只好看向海公公。海公公擡手一捋鬢角花白的發束，與那孫豹道，“你便去車廄處等著，若有事，我會叫你。”
孫豹拱手，轉身去了。
這晃兒的功夫，大紅的馬隊遠遠從沙海漸漸走近。金福一見，忙與二人道，“是掌櫃的迎親回來了。塗老板，海公公，是往裏頭去，還是在這兒迎迎新娘子？”
海公公一笑，“老身還真想看看這位新娘子是什麽模樣的。”
孫豹將才要走，此刻也頓足在原地。候著一旁，不曾有人察覺。
裴定海面上了無喜色，被金福從馬上接下，門前已迎出來許多人。幾個婆子將新娘從馬車裏接了下來，攙扶著跟著裴定海身後去。
“徐家姑娘來了。”塗六小聲只在海公公耳旁提醒。
海公公只見，那姑娘額前珠簾下，含水杏子眸，低低垂著，瓜子臉蛋，膚白如雪。如此的樣貌，在北疆這等粗獷的地界，想是養不出來的，“不怪乎人家都說，蘇杭出美人。”海公公說著，瞥了一眼站在後頭的孫豹，眉宇間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可不是。”塗六意會明了，跟著打趣，“若不然，怎叫人掛心呢。”
孫豹聽見二人那話，面不露色。目光直直盯著新娘子，看不夠。這一番，叫金福瞧在眼裏。待將裴定海一行送進大門，金福折轉回來，“孫兄弟，那可是我家新夫人，可別看了。跟我去車廄罷。”
明舒叫幾個婆子扶著，絲毫出不得岔子。周遭賓客圍在兩旁看她，叫她心思有些煩亂，其餘人歡歡喜喜，她卻絲毫沒得高興的意思。要跟裴定海拜天地，總歸是她吃虧。塗六那父母官兒還作了他們的證婚人，日後若在皇宮被人問起，她明月公主已然婚嫁，嫁的是個被逐出京城的錦衣衛使，臉面不要了也罷。
好就好在，嫁給裴定海的是徐依依。
今夜之後，再也查無此人。
“孫豹”在車廄裏頭候著，四下也都是其餘賓客帶來的小廝，唯他一人高些。自被人孤立在一旁。卻聽高墻裏傳來喜樂，只覺心思煩躁至極。聽不入耳，手也緊緊擰成拳頭，負在身後。眼不見，心還煩。
好就好在，裏頭女郎只是作戲。
他應下她的意思，往銀海灘外等她。
可喜歡是喜歡，產業是產業。定海樓九重天勢在必得，今夜，這裴府必定有場大亂。
拜堂已是便宜了裴定海，洞房，那是不可能洞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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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 走了。”
裴定海正吃早茶，看小廝來報。“什麽走了？”
“曹二走了。”那小廝名作金福，頂替錢一鳴來辦差的, “早晨胡姬坊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天還沒亮，曹二便帶著隨侍走了。”
裴定海撂了茶碗, “就這麽走了, 便宜他了。”說著揉揉自己肩頭傷口。這頭賬目還沒算清, 便叫人給走了, 裴定海極少做這麽窩囊的事。以往在金山城以北, 論武從來無人是他的對手, 塗六也是看中這一點，才將這賭場的產業交給他打理, 賭場這種生意, 得有他這樣八字命格裏帶兇字的人, 才能鎮得住。
如今殺出來個曹二, 打不過，還不能招惹。昨個兒將徐依依送會秦家酒坊，塗六便送了補品來, 道是海公公的意思，叫他賣個人情, 別再和曹二糾葛。誰又知道那曹二是什麽來頭。
金福笑，“掌櫃的可算是了結了一門心事。到底沒人再來糾纏徐姑娘了。”
說到此，裴定海算是松了一口氣，“依依也決未鐘情於他。”
金福道, “那可不是。姑娘心裏頭緊著掌櫃的。一早又喊人燉了黑魚湯送來。”
裴定海嘴角不覺上揚, “她是有心的。”說著喝了一口湯，面色又沈靜下來, “曹二雖走了，也不得掉以輕心。大婚之前，好好看著姑娘，別讓他再來擾人。”
金福忙是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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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走了三天了，你還想著人家？”
彩雲將從外頭回來，見這廂房裏悶悶，直去將窗戶推了開來，陣陣秋風灑入，才是爽快。卻看悅娘今個兒一身淺紫的裙子，正捧著曹二看過的話本子，一臉相思，彩雲直笑。“哪裏就那麽好了？那麽好的話，你怎不去找人家。”
“便就是好。”悅娘正是癡傻關頭，“臉好看，身子也好看。片葉不沾身，便只要了那一個。也不知道那位，消受不消受得起。”
“嘖嘖嘖。”
“這還酸著呢。”彩雲在她對面坐了下來，便縫起只荷包來。
悅娘這才放下那話本子，“你這又是縫給誰的？不叫我知道，你早有相好的了，難怪看不上那曹二。”
“我哪裏來的相好兒？自是縫著自己玩兒。想著塞些香料什麽的，比外頭買來的清爽又幹凈。”
“也不知道真話還是假話。”悅娘一笑，“以為我不知道，是那胡姬坊的李長吧？”
“呸！你別瞎說。”彩雲斥她道，“一個沒前途的小廝，有什麽好的？也配用本姑娘的香囊？”
“配不配，等你繡好了，我倒是看看你送是不送。”悅娘說完，轉眸看看窗外，正見那定海樓的大掌櫃陪著未婚妻逛大街。後頭跟著幾個小廝，大包小包的拎著。“徐家女郎真是好福氣，用得起裴掌櫃的銀兩。花銀子都不眨眼的。”話說著，已將那女郎打量了一通，不知怎的，越看越覺著眼熟，那身形身高，舉止神態，叫她想起一個人來。
“看什麽呢？”彩雲問她，“看得這麽認真？”
“我…我也不知道是與不是。”悅娘這晃兒不大敢確定。
“怎麽？”彩雲也隨著她目光望過去，“那不是裴掌櫃麽？”
夜裏，銀海灘起了大風。卷起層層的風沙，打在窗戶上沙沙作響。彩雲穿過東街，轉入秦家酒樓小巷，臨到了胡姬坊門前，步子漸漸慢了下來，沒往樓裏去，折去後巷，正撞上何三。“誒，彩雲姑娘？！”
“李長呢？”彩雲與何三撞見過幾回，是李長手下管的人，自然認得她。
“李哥將才送了位客人進去。我去喊他。您去那後頭等會兒吧。”何三說著，也不敢多看彩雲一眼，低頭往門裏頭找人去。繞過天井，往西邊兒的那棟。上了樓，正撞見李長送完客人下樓。何三湊去李長耳邊，遮口而語，“彩雲姑娘來了，就在馬廄後頭等您呢。”
李長面色一喜，繞開何三，頭也不回往樓下去。
屋裏傳來姑娘和客人的笑聲，何三也是個久經人事的，忽想起家裏婆娘來，此刻還在當值，回不得去，一身的火氣沒處發。又跟不得李長去樓下，便只好繞道去了紅藥屋子。若沒記錯，紅藥今個兒夜裏也還沒得客人。正要敲門，卻聽裏頭有別的人。何三好奇，戳開窗戶紙往裏瞧瞧。便看紅藥正在馴人。
“你這小兒，不得行。”
“紅藥姑姑，你可別生氣啊，你教教我，我得怎樣才好。”
紅藥斂著衣領靠床頭矮凳上坐著，半邊肩頭露在外頭，只一個背影，何三浮想聯翩，想自個兒家中那婆娘，沒紅藥一半好。又看紅藥腳底下有人，聽那聲音，年歲不大，像是，怎麽像是張奇那小子。既是有人，他也討不著好處。何三煩悶至極，聽對面秦家酒樓起了歌舞聲，罷了，幹脆去門口偷瞄菩薩蠻跳舞切。
不過數日，秦家酒樓又恢覆了往日的生意。
徐南珠賬臺後盤點著銀兩，這小半月收成不菲，可以給高明舒再打一支銀鑲玉的鐲子。他家那位主子，近年來簡衣粗食，被待得刻薄得很，等回到京城，定得好好將這些虧欠都補回來。
女郎麽，不就是金銀珠寶，翡翠玉鐲，胭脂花紅，美食美露地供養著，才能光鮮。沒得第二個人，比高明舒更值得這些了。
想到這裏，徐南珠暗自呸了一聲，他曹二算個什麽男人？好衣服不給穿，好簪子不給人家戴，好宅子不能住，還想要留高明舒在身邊？休想。
臺上一曲歌舞完，巴哈爾提起酒壺，往客座去敬酒了。徐南珠將人喊了過來，“你將這身舞衣換了，做尋常打扮。我這兒備了兩瓶上好藥酒，你往定海樓，給裴定海送去，就說，是姑娘讓送來的。”
巴哈爾接過徐南珠送來的酒瓶，與人一福。“奴這就去辦。”
這段時日，西琳姐妹三人在酒樓吃好住好，自也沒和徐南珠算清。姐姐西琳又是貼著姑娘旁伺候，巴哈爾和茹仙除了每日夜裏跳舞，也不用做別的活兒。沒的別的念想，只當是遇上了好主子。西琳提過一嘴往後的打算，與其賣身給別人，不如就跟了眼前這個好主戶。少主和姑娘去哪兒，她們便跟著去哪兒。
巴哈爾提著一雙藥酒，撐起一把傘從酒樓裏出來。正撞上胡姬坊門前偷瞄歌舞的何三。何三瞧著她笑，巴哈爾連忙垂起眸色，轉頭往巷子外外去，卻是被何三橫步過來攔了一攔。巴哈爾用不大清爽的漢話道，“你做什麽？”
“你家徐老板，還真舍得？這大風沙的天氣，叫你出去做活兒不成？”何三說著，手已往人家腰間伸過去，還未得好處，腕子上一疼，被人狠狠一擰甩開三尺之外。姜旭站來巴哈爾身前，“少主吩咐的事情，你快去。”
巴哈爾應了一聲，忙忙走了。
剩下何三望著姜旭那冷鐵似的臉色，頓時沒了想法。秦家酒樓的小廝各個八尺身材，不多也不少，整整齊齊，說來也很難叫人不忌憚。何三急忙提了一把褲帶子，轉頭就走。
巴哈爾往定海樓裏去，與管事的林祘說了一嘴，便被人領上了三樓。“姑娘來得不是時候，掌櫃的在裏頭還有別的客人要見呢。請您在側間兒裏頭等等。我去與掌櫃的通傳一聲。”
巴哈爾行著漢人禮數，便看林祘敲了敲房門，待裴定海應聲，方推門進去。門口沒擺屏風，卻看地上跪著個女子，正和裴定海說著什麽。門很快合上，小半會兒功夫，林祘才從屋裏出來，“姑娘稍等。裏頭客人一會兒便出來。她出來了，您再進去便是。”
巴哈爾應了聲是，便看林祘往樓下去了。不多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頭拉開，巴哈爾與那位“客人”打了個照面。與她相仿的年歲，一身淺紫裙子，梳側髻簪兩朵銀花，銀海灘勾欄裏的姑娘都作這等打扮。
那姑娘見她，眉目閃躲，忙低垂眸光往樓下去了。巴哈爾這才敲了敲房門，“裴掌櫃，我家姑娘讓送藥酒來。”
“進來。”聽裴定海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巴哈爾方推門進去。裴定海這人，素來身上沾些殺氣，巴哈爾不敢擡眸，只上前將徐南珠交代的話又道了一遍。
“是依依送來的藥酒？”裴定海話中透出幾分溫情，“你便放在那旁的小桌上吧。”
巴哈爾依著辦了，方與人請辭，“奴便先走了。裴掌櫃。”
裴定海笑笑，“讓金福送你。”看巴哈爾退出門外，裴定海方起身走來小桌旁，手指在那白瓷的瓶子上緩緩劃過，冷冷笑著，碰到那白瓷瓶上的黑色斑點，頓時心生厭惡，變了臉色。袖口一揮，砰呲兩聲，酒壺碎裂，藥酒瞬間從中灑出，屋子裏揚起濃烈的酒氣。
望著地上的碎片，裴定海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徐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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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
天色澄清得像碧藍的湖面。
日頭斜斜沐浴著沙海，溫和恬靜。
佳節應景，正當裴府大喜。
“你們幾個，將凈室在打掃一遍。今個兒爺大婚，可別沾了塵。”梅婆婆安頓著幾個小婢子的活計，又喊小廝往外去。“你們幾個，將佛堂老夫人靈位旁的那尊白玉觀音請過來。路上石子多，小心些，莫要打碎了。”
“一清早的，凈室都打掃三回了，梅婆婆。”婢子花喜滿是不情願。
“人家姑娘清白嫁過來，自得用最新的最幹凈的。”梅婆婆自個兒潔癖，接了布置喜房的差事兒，更加一絲不茍，“快去。少來跟我磨嘴皮子。”
花喜撅撅嘴，拉扯著春平去了。又聽梅婆婆在外囑咐了聲，“外頭有些花瓣兒，打掃完了，一會兒拿進去，夜裏爺和姑娘沐浴，不定要用。”
“知道了。梅婆婆。”
“梅婆婆，觀音請來了，擺在哪兒好？”打頭的小廝領眾人進來，問起。
“便就放在那邊的高臺上。”梅婆婆說著，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觀音送子。”
她原是裴定海跟前兒伺候的人，往日柳二娘在，院子裏沒見過孩子落地。不是閃失了，便是吃錯了東西。梅婆婆自看了不少那些小伎倆，可每每在裴定海耳旁旁敲側擊，裴定海都不怎麽聽得進去。如今柳二娘不在了，裴定海又迎娶正妻，便該好好將這傳宗接代的事兒給辦了。
待幾個小廝擺好，梅婆婆方將人都知會出去，“行了，行了，一會兒拜完堂，新娘子便要過來了。你們別進來了，我和花喜春平在這兒守著便是。”
見人走遠。梅婆婆方也出了門口，繞過一方庭院，便是裴定海的書房，推開房門，將一只五層的楠木箱子，親自搬了過去。箱子是裴定海親手準備的，道是要與新夫人管的賬目。梅婆婆將箱子擱置在大紅的喜床旁，看花喜和春平從凈室裏出來，訓話道。
“夜裏便是我們幾個伺候著，你們兩個，可得警醒些。”
“知道了，梅婆婆。”
裴府門前，金福正迎著客人。“蔣老板，稀客稀客。”
“恭喜啊，恭喜啊。”蔣四說著，送上禮金。
金福輕車熟路，送給身後寫字的先生，記下數目。正送了客人進去，卻看門前又有馬車停下。一見是塗六從馬車上下來，金福連連卑躬哈腰迎了過去，“塗老板來了。”
塗六招呼一聲，忙又轉背接人。金福便看，車裏還有一位，頭發胡子花白，衣著卻是工整一身絳紫錦袍。便聽塗六道，“海公公，請落車吧。”
金福還未見過海公公，看塗六如此不敢怠慢，自知道是位貴氣的主子，不好怠慢。忙道，“塗老板還帶了貴客。快請。”
海公公落車，袖口裏掏出金色信封，送去金福手中。“這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兒心意，望裴掌櫃不嫌。”
金福陪著笑，只將信封一並交給先生，記數目去。這旁看塗六也海公公往裏走，身後還跟著小廝，忙是過去將人攔了一攔。“掌櫃的交代了，裏頭伺候都是我們府上的人，便不勞煩這位兄弟了。”說著，瞥了一眼跟著海公公那個。便看人身高九尺，絡腮胡子，橫眉冷眸，煞氣。
塗六與人笑著，“別人便算了，海公公也就用這位孫豹兄弟順手。煩請賣個人情。”說著袖口滑出一定銀，送去金福面前。
金福新官上任，沒敢要那銀子。卻打量一番那姓孫的，人高馬大，身板硬朗，像來打架的：“塗老板可就別難為小的了。”
塗六收了收笑臉，只好看向海公公。海公公擡手一捋鬢角花白的發束，與那孫豹道，“你便去車廄處等著，若有事，我會叫你。”
孫豹拱手，轉身去了。
這晃兒的功夫，大紅的馬隊遠遠從沙海漸漸走近。金福一見，忙與二人道，“是掌櫃的迎親回來了。塗老板，海公公，是往裏頭去，還是在這兒迎迎新娘子？”
海公公一笑，“老身還真想看看這位新娘子是什麽模樣的。”
孫豹將才要走，此刻也頓足在原地。候著一旁，不曾有人察覺。
裴定海面上了無喜色，被金福從馬上接下，門前已迎出來許多人。幾個婆子將新娘從馬車裏接了下來，攙扶著跟著裴定海身後去。
“徐家姑娘來了。”塗六小聲只在海公公耳旁提醒。
海公公只見，那姑娘額前珠簾下，含水杏子眸，低低垂著，瓜子臉蛋，膚白如雪。如此的樣貌，在北疆這等粗獷的地界，想是養不出來的，“不怪乎人家都說，蘇杭出美人。”海公公說著，瞥了一眼站在後頭的孫豹，眉宇間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可不是。”塗六意會明了，跟著打趣，“若不然，怎叫人掛心呢。”
孫豹聽見二人那話，面不露色。目光直直盯著新娘子，看不夠。這一番，叫金福瞧在眼裏。待將裴定海一行送進大門，金福折轉回來，“孫兄弟，那可是我家新夫人，可別看了。跟我去車廄罷。”
明舒叫幾個婆子扶著，絲毫出不得岔子。周遭賓客圍在兩旁看她，叫她心思有些煩亂，其餘人歡歡喜喜，她卻絲毫沒得高興的意思。要跟裴定海拜天地，總歸是她吃虧。塗六那父母官兒還作了他們的證婚人，日後若在皇宮被人問起，她明月公主已然婚嫁，嫁的是個被逐出京城的錦衣衛使，臉面不要了也罷。
好就好在，嫁給裴定海的是徐依依。
今夜之後，再也查無此人。
“孫豹”在車廄裏頭候著，四下也都是其餘賓客帶來的小廝，唯他一人高些。自被人孤立在一旁。卻聽高墻裏傳來喜樂，只覺心思煩躁至極。聽不入耳，手也緊緊擰成拳頭，負在身後。眼不見，心還煩。
好就好在，裏頭女郎只是作戲。
他應下她的意思，往銀海灘外等她。
可喜歡是喜歡，產業是產業。定海樓九重天勢在必得，今夜，這裴府必定有場大亂。
拜堂已是便宜了裴定海，洞房，那是不可能洞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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