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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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曹二緊追不舍。
“姑娘, 那些話不能與外人說。”徐南珠忙是提醒。
二人相視一眼，互有敵意。卻聽樓下一聲嘶鳴，馬蹄聲漸漸靠近。
徐南珠嗅到危險, “裴定海來了。”
曹二望了望窗外，無暇再與徐南珠較勁。只起身提劍, “人是我傷的, 我去應付。”話落卻是被明舒一把拉了回來。
曹二猝不及防, 靠近太快, 沒看清女郎正湊了過來, 在他唇上輕輕一點, 又急急推開，女郎眸中若水, 正是情動, 便聽她語速飛快：“我與他假意成婚, 只是為了定海樓。你此下知道了, 便該消除心中介懷。徐少主家中欠下人不少銀兩，下家肯出十萬兩拿裴定海手中定海樓的地契。”
“什麽？”曹二只以為她是為了裴府女主人的位置，卻不想背後還有這麽一出大計, 且不說九重天原要分定海樓一半的盈潤，這兄妹二人敢在朝廷頭上動斧, 也不知是哪裏借來的膽子。隨即轉眸看向徐南珠，眼中質問，“你利用她？”
“……我。”徐南珠一時百口莫辯，這可是誰利用誰, 也說不清楚呢。於是瞄了一眼明舒, 看明舒對他眨眨眼，只好當著曹二認了下來, “我們謀取定海樓地契不假，可原本計劃，也只是用那三個菩薩蠻。是裴定海他沒相上菩薩蠻，相中了依依。”
“你們。”曹二一時問不清楚，太多漏洞。樓下已是人聲騷動。聽出來不止是裴定海，還有許多人。裴定海帶來了許多人。“我先去應付裴定海，你們這事，還需細細考量。”
明舒拉一把他衣袖。“讓徐少主幫你一把。”
“怎麽幫？”
--
裴定海從馬背翻身而下，看秦家酒樓還未打樣，裏頭火燭光亮，應實了方才小廝回報，曹二斬了錢一鳴一臂，還往酒樓裏去找徐家姑娘了。裴定海冷笑一聲，馬背上取下一對繡春刀，插在腰後，跨步入了酒樓門檻。
“曹二，給老子出來。”
酒樓眾人聽聞動靜，頓時警覺。許實已要從賬臺下取出佩劍，拔劍之際，被姜旭生生按了下來。“再看看。”
“怎麽？敢傷我定海樓的人，現下不敢出來？躲在女人後頭，是想讓徐依依替你求情不成？”裴定海說著大笑三聲，聽不出來悲喜，卻看一道黑影被人一腳從樓上踹了下來。
到底是有身手的人，只見那身影借長劍點地，順著力道一個空翻，輕落在樓下，而後往後數步，方算站穩，隨即手掌扶上心口位置，咳喘兩聲。閣樓上徐南珠收回腳來，算是解氣，“少在這處再招惹我妹妹。她未婚夫婿現下來了，你找他切。”
曹二抹一把腰間血痕，動用功力，傷口又裂開幾分。目光緊緊盯著樓上的徐南珠，“呵，我招惹她？既都說清了，就此恩斷義絕。”說著挽一串劍花，揮劍斷袍。
“望曹兄說到做到。”徐南珠說著，一甩衣袖負手身後，方與裴定海道，“裴掌櫃，錢兄弟還在廂房歇息著。這曹二我便交予你了，其中糾葛，你們各憑本事。我徐家不便再插手。”
“他是個厲害的。”裴定海說著，視線已從樓上徐南珠那處收回來曹二身上。“二娘傷了依依在先，且是她應得的，我尚不與你計較。可錢一鳴的手，今夜裏我們便算算清楚。”話落，擡手一揮，身後人馬已黑壓壓進了酒樓，各個目光狠辣，朝曹二壓來。
“烏合之眾，何患其多？”曹二面色輕松，後手挽劍，直迎著眾人殺了過去。既開了殺戒，便是鐵面閻羅，劍若有神，封喉斷頸，絕無二招。一時樓內血漬四濺，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紛紛捂脖倒地，命喪當場。
裴定海見此劍法，一時眼熟，卻想不起是師從哪條劍法脈系。只看情勢不妙，也來不及細想，拔出身後繡春刀，直砍了過去。
曹二未等他出手已找到破綻，猛攻左劍叫他防守不急，又是一掌擊在他右邊肩口。裴定海被擊退數步，“你這劍法哪裏學的？”
“師從家父。”曹二簡單數字，乘勝追擊。這繡春刀他練過，父親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了破這一雙繡春刀，研習破綻與對策，不下三載。可裴定海招數遲鈍，發力蠻橫，全失了繡春刀的巧妙之處。想是多年不曾持刀，如今又哪裏是他對手。
眼看裴定海節節敗退，已被擊退至酒樓門口。一旁幾個衷心小廝，依舊不怕死的，持刀沖來，看曹二劍法如神，忽退卻下來。
“你回來做什麽？”身後另一小廝問。
“還是，還是省下一條小命算了。”說著，看向方問話小廝。“你怎麽不去？”
“我，我也省省。”
那話傳到裴定海耳朵裏，目光狠狠望了過去。那二人忙是目光閃躲，將自己滾去樓梯後頭。裴定海卻趁機掃見一道纖細人影，扶著木梯沖了過來。曹二背對著那邊，未見來人。裴定海廢力擋過他幾劍，忽心生一計，幹脆迎面挨了他一劍，正中右側肩頭。
“啊！”血漬四濺，看不清是誰的。明舒直沖了過去，攔在二人之間。
曹二運氣換招，正要直入裴定海心臟。給敵人留後路，便斷自己生路。卻看明舒忽跑來攔在眼前。無情之劍，驟然發抖，強力控制之下，偏差數寸，斷了女郎一束絹發。
“你做什麽？”曹二眸光顫動，幾分不敢相信。
“你殺了那麽多人，還要殺了我夫君嗎？”明舒淚光盈盈，縮縮鼻子，回眸看了看裴定海。裴定海擰眉看著曹二，嘴角一抹得勝的笑意，而後才拉了拉明舒的手臂，“依依，太危險。你快回樓上去。”
明舒擰了擰自己的臂膀，戲是作得很深的：“都結束了，可以嗎？曹大哥？”
“在陳村那些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要記得了可好？你家中人不喜歡我，本就是沒有結果的。放過我吧，好不好？”
曹二知她演戲，卻依舊心緊著。她額上還有傷，崩布裏滲出血色，分明還很虛弱。一時註意力全被女郎牽扯，未警惕到裴定海已重新拔刀相向。裴定海直將女郎作誘餌，重重推開，見他正去接人，繡春刀已朝他砍了過來。
曹二分身乏術，扶住明舒，便看刀正刺來他腰間舊傷，眼下提劍也定是來不及作擋。只略閃身法，望能避開要害。
“叮咚”清脆一聲，暗器飛來，將裴定海手中繡春刀一把擊落。看不清楚來處。
曹二見勢將明舒扶坐下，往樓上喊了一聲，“徐南珠，看好你妹妹。”說罷，挽劍攻向裴定海。徐南珠卻是飛身而下，抽出腰間折扇，替裴定海接下幾劍，扇扇有力，暗藏不發，只守不攻。曹二頓時明白其中意思。二人洋裝作扭打在一處，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裴定海得空喘息，揉揉肩頭傷口，又看明舒摸爬過來，一把擰住他的手臂。
“你可還好麽？”女郎目光落在他肩頭傷口位置，小臉煞白，眸中擔憂，已是要哭了。
裴定海一時難以挪開目光，見她額上還覆著傷，滲出點點血漬，念及自己方還利用過人，心生幾分愧疚。只將人接扶著過來，“沒事。沒事。你可好？將才是我不對。”
明舒揉揉淚光，“你還好意思說呀？”
“……”裴定海一怔，女郎這般嬌嗔起來，誰受得了。“我，我怎麽？”
“我昏迷醒來，以為能見到你呢？結果呢，你還讓他闖了進來。”明舒擡手指指曹二的方向。
裴定海一擰眉，“是，今個兒下午忙著處理客人的事，沒來得及看你。魏大夫如何說，可是無恙了？”
“說傷了腦袋，日後什麽瘋魔病都不知道呢。”
“那你從樓上跑過來做什麽？不能好好休息不成？傻丫頭。”裴定海到底奇怪，將在蜃海樓看到曹二抱著女郎那副模樣，心中已是冰冷至極。可此下，暖乎乎的。說不清道不明，話都帶著娘炮了幾分。
“那我看著你死？”兩顆淚珠從女郎臉頰滑落下來，“不然我能怎麽辦？”
徐南珠曹二已過了十數招，各自體力告竭，聽他二人柔情綿長，婆婆媽媽，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各自一掌擊在對方肩頭，隨即借力落地。
徐南珠護在裴定海面前，曹二立在對面，劍鋒一閃。看明舒那副模樣，頓時明白往日在雨水巷種種，也不莫都是演戲。心思忽沈，一時分不清楚她何時為真，何時為假。只此下他流血不少，又運氣過多，手心發涼。方將劍鋒橫下，冷眸望著明舒與裴定海，哼了一聲，“狗男女。”
裴定海不服，還要去拿繡春刀，卻被明舒拉了一把，“狗就狗，真要叫我守寡麽？”正說著，卻看門前又來了一人，八字眉彎彎，見裴定海是被曹二所傷，“曹兄，手下留情吶。”
曹二冷道，“已是說清道明，日後不做糾纏。塗老板，給你個薄面。”說罷，劍回鞘內，揚長而去。
塗六趕忙去攙扶裴定海，便看女郎臉色也不好。“你們這，一對好苦命的鴛鴦。”說著嘆息一聲，“快些都回屋療傷去罷。”
曹二將出來門口，方捂了捂腰間傷口。腳下不穩，徐瑾已忙過來扶人。曹二側眸，“塗六是你喊來的？”
“海公公本也要來，又怕暴露主上身份。”徐瑾扶著人，只覺他身子漸重。“主上傷得如何？”
“小傷。不礙事。”
--
胡姬坊廂房窄小，一盞燭火便足夠點亮整間屋子。
曹二回來時，便見一身暗紫錦袍已在桌前坐著。
徐瑾跟他身旁，連忙合上房門，提醒桌前那人道，“這裏不好說話。”
胡姬坊墻薄，有什麽動靜隔墻便知。海公公只起身來扶曹二坐下，“老身與曹二爺看看傷便走。”說著，已彎折身子，去查看曹二腰間傷口。曹二擡起手臂，置放在桌沿。老奴才手裏最知道深淺，匕首劃開兩層衣物，皮開肉綻之處，灑下一層白色藥粉。
冰冰涼涼之感從傷口傳來，曹二緊繃的神識也跟著松散開來。
“這藥暫且緩和疼痛，一會兒徐瑾與二爺清洗完傷口，要再上一些。老身那裏還有些上好的田七，明個一早讓人送來。”
“好。”曹二應聲，便看海公公直起身子，掏出塊粉色香帕，擦了擦手。
“您好走。”曹二擡手招呼，讓徐瑾送人。臨見海公公正去開窗，又囑咐了聲，“對面秦家酒樓徐南珠是什麽來頭，還得您費費心思。”
“這事兒，老身記下了。”說罷，從窗口翻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天將將才亮，綠洲之外的天空中，劃過兩只雄鷹。
駱駝隊緩緩靠近銀海灘，運送新鮮的物資往大小酒樓。
這會兒胡姬坊中還在酣睡，唯管事的李長帶幾個小廝出門進貨。臨路過門前，見一生面孔抱著個包裹閃進大門來，提起個警醒，刻意問了聲，“公子是尋哪個姑娘？”
“尋紅藥姐姐。”
一聽是把嫩聲，不知是哪家不更事的公子，李長只覺翻開了一頁新鮮的八卦篇章。“紅藥這可是老少通吃啊。”說罷，帶著眾人笑笑，出門口去了。
“小公子”沒敢多加逗留，趁著四下無人，低垂眉目一路穿行入的了胡姬坊東樓。折轉二樓樓上，見一並四五間廂房，長得一模一樣。一時沒了法兒，一間間敲門過去。
“誰呀？”女子聲音，曹二身上有傷，遭罪不起。不是。
“吵什麽？滾。”糙漢子，比曹二糙多了。不是。
“狗娘養的，這才什麽時辰？”咳咳，曹二不說臟話。
“誰？”聲音清秀，溫文爾雅。
“小公子”一個機靈，“是，是不是徐先生？”
話落，房門已經被人從裏頭拉開。徐瑾只看明舒一身男裝打扮，細著一條暗紅抹額，頓時訝在那裏。“依…依依姑娘？”
明舒連忙竄進門裏，“快關門吧。沒人知道我過來。”徐瑾將門合上的功夫，她已走到桌旁將懷裏包裹放下，方看那邊床幃垂著，裏頭男子身影正還酣睡，未曾被她吵醒。
明舒自走去撩開床幃一角，在榻沿坐了下來。便看曹二面色發白，眉間散開，扯著被褥正睡熟了。
眉骨輪廓精致，眸線狹長，涼薄嘴唇，有時候笑起來可恨。她指頭在那輪廓上輕輕劃過，全然不記得徐瑾還在旁。
“姑娘這個時候還過來。若要叫裴定海的人知道，昨個兒夜裏好不容易平息的紛亂，怕是又不得安寧了。”
“我來看看他。”明舒轉頭與徐瑾道，“先生，是很介意我來麽？”
“我只是擔心曹大哥。嘴上說小事，無礙。可昨個兒夜裏生生疼得沒睡安穩，方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
“……我也是，有些擔心他的。”
徐瑾見女郎轉面過來，眸中波光一片，真真切切，頓時心軟。卻看她起了身來，“我來找他，總不是什麽好事。”
徐瑾雖是心軟，卻也難以開口留人。他只知道自家主上心緊這姑娘，可姑娘是如何作想，尚且不明。
昨個兒錢一鳴被曹二斷了一臂的時候，他便知事情不妙，已往別院去找塗六和海公公救場。回來的時候，便看曹二與徐南珠擰打在一處。是以徐家態度難以猜測。“姑娘就要高嫁，曹大哥又傷重。這段時日，還是別再往來了罷。也好叫他安心養傷。”
“你說的也是。”明舒往桌旁去，解開那只包袱，“這是我從徐南珠那裏尋來的。黃芪人參，最是吊氣；還有三七紅花，都是長傷口的。牛膝雞血藤，補血。你尋些老雞黑魚給他燉湯吃的好。”
“……”徐瑾一瞥那些藥材，都是些好使的。“不想姑娘頗通藥理。”
“我…”明舒這才想法兒遮掩，“都是徐南珠教的。他走馬嘗往北疆外買賣這些東西。”說罷，與徐瑾一福，“那我走了。你也別說我來過。”
“知道了。”徐瑾兀自去開房門，“為避人耳目，便就不送姑娘。”
“你別送。你好好看著他。”
徐瑾看人走遠，往樓梯下去，方合上房門。回來見床幃之中的人翻了個身，似是不曾察覺。只轉去桌旁，將那些藥材一並收拾起來。藏去櫃子裏。
曹二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昨個兒打架動經廢血，周身酸疼。九重天的金瘡藥上等，昨夜一連用了兩回，側腰的傷口已不覺疼痛。只起身來問徐瑾要吃的，又往窗邊支開一條小縫，往對面觀望觀望。
即便事態覆雜，昨個夜裏他也算和女郎說清道明，自覺互通了心意，便念及她身上的傷，不知好了沒有。可對面窗戶緊閉，一點兒動靜也瞧不見，正打算作罷，稍後再去打聽，卻看女郎帶著兩人從樓裏出來。
披那件白色披風，額上系著抹額，該是遮擋額上傷痕。走路緩緩，精神不錯，大抵是已無大礙。他安心些許，卻看她身後跟著二人是姜旭許實，手裏捧著大小錦盒，正往巷口去；臨在巷口，折轉向左，又入了定海樓。
手中一松，窗戶啪嗒一聲緊緊合上。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傷，還有被纏上繃布的右掌。念及昨個兒自己那番行徑，竟傻到跟人家談真心。曹二冷嗤了一聲，覺著自己可笑。
徐瑾端著飯菜從外進來，“主上。雞血藤燉烏雞，還有三七煮黑魚，都是長傷口的。快用些。”
曹二坐來桌前，持起筷子，狼吞虎咽。
徐瑾從未見過他這番吃相。“主上，可是真餓了？”
曹二囫圇一口雞腿，擡眸望了一眼徐瑾，又繼續喝了一大口雞湯。“昨夜拿血肉餵了狗，今個兒好好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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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曹二緊追不舍。
“姑娘, 那些話不能與外人說。”徐南珠忙是提醒。
二人相視一眼，互有敵意。卻聽樓下一聲嘶鳴，馬蹄聲漸漸靠近。
徐南珠嗅到危險, “裴定海來了。”
曹二望了望窗外，無暇再與徐南珠較勁。只起身提劍, “人是我傷的, 我去應付。”話落卻是被明舒一把拉了回來。
曹二猝不及防, 靠近太快, 沒看清女郎正湊了過來, 在他唇上輕輕一點, 又急急推開，女郎眸中若水, 正是情動, 便聽她語速飛快：“我與他假意成婚, 只是為了定海樓。你此下知道了, 便該消除心中介懷。徐少主家中欠下人不少銀兩，下家肯出十萬兩拿裴定海手中定海樓的地契。”
“什麽？”曹二只以為她是為了裴府女主人的位置，卻不想背後還有這麽一出大計, 且不說九重天原要分定海樓一半的盈潤，這兄妹二人敢在朝廷頭上動斧, 也不知是哪裏借來的膽子。隨即轉眸看向徐南珠，眼中質問，“你利用她？”
“……我。”徐南珠一時百口莫辯，這可是誰利用誰, 也說不清楚呢。於是瞄了一眼明舒, 看明舒對他眨眨眼，只好當著曹二認了下來, “我們謀取定海樓地契不假，可原本計劃，也只是用那三個菩薩蠻。是裴定海他沒相上菩薩蠻，相中了依依。”
“你們。”曹二一時問不清楚，太多漏洞。樓下已是人聲騷動。聽出來不止是裴定海，還有許多人。裴定海帶來了許多人。“我先去應付裴定海，你們這事，還需細細考量。”
明舒拉一把他衣袖。“讓徐少主幫你一把。”
“怎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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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定海從馬背翻身而下，看秦家酒樓還未打樣，裏頭火燭光亮，應實了方才小廝回報，曹二斬了錢一鳴一臂，還往酒樓裏去找徐家姑娘了。裴定海冷笑一聲，馬背上取下一對繡春刀，插在腰後，跨步入了酒樓門檻。
“曹二，給老子出來。”
酒樓眾人聽聞動靜，頓時警覺。許實已要從賬臺下取出佩劍，拔劍之際，被姜旭生生按了下來。“再看看。”
“怎麽？敢傷我定海樓的人，現下不敢出來？躲在女人後頭，是想讓徐依依替你求情不成？”裴定海說著大笑三聲，聽不出來悲喜，卻看一道黑影被人一腳從樓上踹了下來。
到底是有身手的人，只見那身影借長劍點地，順著力道一個空翻，輕落在樓下，而後往後數步，方算站穩，隨即手掌扶上心口位置，咳喘兩聲。閣樓上徐南珠收回腳來，算是解氣，“少在這處再招惹我妹妹。她未婚夫婿現下來了，你找他切。”
曹二抹一把腰間血痕，動用功力，傷口又裂開幾分。目光緊緊盯著樓上的徐南珠，“呵，我招惹她？既都說清了，就此恩斷義絕。”說著挽一串劍花，揮劍斷袍。
“望曹兄說到做到。”徐南珠說著，一甩衣袖負手身後，方與裴定海道，“裴掌櫃，錢兄弟還在廂房歇息著。這曹二我便交予你了，其中糾葛，你們各憑本事。我徐家不便再插手。”
“他是個厲害的。”裴定海說著，視線已從樓上徐南珠那處收回來曹二身上。“二娘傷了依依在先，且是她應得的，我尚不與你計較。可錢一鳴的手，今夜裏我們便算算清楚。”話落，擡手一揮，身後人馬已黑壓壓進了酒樓，各個目光狠辣，朝曹二壓來。
“烏合之眾，何患其多？”曹二面色輕松，後手挽劍，直迎著眾人殺了過去。既開了殺戒，便是鐵面閻羅，劍若有神，封喉斷頸，絕無二招。一時樓內血漬四濺，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紛紛捂脖倒地，命喪當場。
裴定海見此劍法，一時眼熟，卻想不起是師從哪條劍法脈系。只看情勢不妙，也來不及細想，拔出身後繡春刀，直砍了過去。
曹二未等他出手已找到破綻，猛攻左劍叫他防守不急，又是一掌擊在他右邊肩口。裴定海被擊退數步，“你這劍法哪裏學的？”
“師從家父。”曹二簡單數字，乘勝追擊。這繡春刀他練過，父親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了破這一雙繡春刀，研習破綻與對策，不下三載。可裴定海招數遲鈍，發力蠻橫，全失了繡春刀的巧妙之處。想是多年不曾持刀，如今又哪裏是他對手。
眼看裴定海節節敗退，已被擊退至酒樓門口。一旁幾個衷心小廝，依舊不怕死的，持刀沖來，看曹二劍法如神，忽退卻下來。
“你回來做什麽？”身後另一小廝問。
“還是，還是省下一條小命算了。”說著，看向方問話小廝。“你怎麽不去？”
“我，我也省省。”
那話傳到裴定海耳朵裏，目光狠狠望了過去。那二人忙是目光閃躲，將自己滾去樓梯後頭。裴定海卻趁機掃見一道纖細人影，扶著木梯沖了過來。曹二背對著那邊，未見來人。裴定海廢力擋過他幾劍，忽心生一計，幹脆迎面挨了他一劍，正中右側肩頭。
“啊！”血漬四濺，看不清是誰的。明舒直沖了過去，攔在二人之間。
曹二運氣換招，正要直入裴定海心臟。給敵人留後路，便斷自己生路。卻看明舒忽跑來攔在眼前。無情之劍，驟然發抖，強力控制之下，偏差數寸，斷了女郎一束絹發。
“你做什麽？”曹二眸光顫動，幾分不敢相信。
“你殺了那麽多人，還要殺了我夫君嗎？”明舒淚光盈盈，縮縮鼻子，回眸看了看裴定海。裴定海擰眉看著曹二，嘴角一抹得勝的笑意，而後才拉了拉明舒的手臂，“依依，太危險。你快回樓上去。”
明舒擰了擰自己的臂膀，戲是作得很深的：“都結束了，可以嗎？曹大哥？”
“在陳村那些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你也不要記得了可好？你家中人不喜歡我，本就是沒有結果的。放過我吧，好不好？”
曹二知她演戲，卻依舊心緊著。她額上還有傷，崩布裏滲出血色，分明還很虛弱。一時註意力全被女郎牽扯，未警惕到裴定海已重新拔刀相向。裴定海直將女郎作誘餌，重重推開，見他正去接人，繡春刀已朝他砍了過來。
曹二分身乏術，扶住明舒，便看刀正刺來他腰間舊傷，眼下提劍也定是來不及作擋。只略閃身法，望能避開要害。
“叮咚”清脆一聲，暗器飛來，將裴定海手中繡春刀一把擊落。看不清楚來處。
曹二見勢將明舒扶坐下，往樓上喊了一聲，“徐南珠，看好你妹妹。”說罷，挽劍攻向裴定海。徐南珠卻是飛身而下，抽出腰間折扇，替裴定海接下幾劍，扇扇有力，暗藏不發，只守不攻。曹二頓時明白其中意思。二人洋裝作扭打在一處，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裴定海得空喘息，揉揉肩頭傷口，又看明舒摸爬過來，一把擰住他的手臂。
“你可還好麽？”女郎目光落在他肩頭傷口位置，小臉煞白，眸中擔憂，已是要哭了。
裴定海一時難以挪開目光，見她額上還覆著傷，滲出點點血漬，念及自己方還利用過人，心生幾分愧疚。只將人接扶著過來，“沒事。沒事。你可好？將才是我不對。”
明舒揉揉淚光，“你還好意思說呀？”
“……”裴定海一怔，女郎這般嬌嗔起來，誰受得了。“我，我怎麽？”
“我昏迷醒來，以為能見到你呢？結果呢，你還讓他闖了進來。”明舒擡手指指曹二的方向。
裴定海一擰眉，“是，今個兒下午忙著處理客人的事，沒來得及看你。魏大夫如何說，可是無恙了？”
“說傷了腦袋，日後什麽瘋魔病都不知道呢。”
“那你從樓上跑過來做什麽？不能好好休息不成？傻丫頭。”裴定海到底奇怪，將在蜃海樓看到曹二抱著女郎那副模樣，心中已是冰冷至極。可此下，暖乎乎的。說不清道不明，話都帶著娘炮了幾分。
“那我看著你死？”兩顆淚珠從女郎臉頰滑落下來，“不然我能怎麽辦？”
徐南珠曹二已過了十數招，各自體力告竭，聽他二人柔情綿長，婆婆媽媽，相視一眼，心領神會，各自一掌擊在對方肩頭，隨即借力落地。
徐南珠護在裴定海面前，曹二立在對面，劍鋒一閃。看明舒那副模樣，頓時明白往日在雨水巷種種，也不莫都是演戲。心思忽沈，一時分不清楚她何時為真，何時為假。只此下他流血不少，又運氣過多，手心發涼。方將劍鋒橫下，冷眸望著明舒與裴定海，哼了一聲，“狗男女。”
裴定海不服，還要去拿繡春刀，卻被明舒拉了一把，“狗就狗，真要叫我守寡麽？”正說著，卻看門前又來了一人，八字眉彎彎，見裴定海是被曹二所傷，“曹兄，手下留情吶。”
曹二冷道，“已是說清道明，日後不做糾纏。塗老板，給你個薄面。”說罷，劍回鞘內，揚長而去。
塗六趕忙去攙扶裴定海，便看女郎臉色也不好。“你們這，一對好苦命的鴛鴦。”說著嘆息一聲，“快些都回屋療傷去罷。”
曹二將出來門口，方捂了捂腰間傷口。腳下不穩，徐瑾已忙過來扶人。曹二側眸，“塗六是你喊來的？”
“海公公本也要來，又怕暴露主上身份。”徐瑾扶著人，只覺他身子漸重。“主上傷得如何？”
“小傷。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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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姬坊廂房窄小，一盞燭火便足夠點亮整間屋子。
曹二回來時，便見一身暗紫錦袍已在桌前坐著。
徐瑾跟他身旁，連忙合上房門，提醒桌前那人道，“這裏不好說話。”
胡姬坊墻薄，有什麽動靜隔墻便知。海公公只起身來扶曹二坐下，“老身與曹二爺看看傷便走。”說著，已彎折身子，去查看曹二腰間傷口。曹二擡起手臂，置放在桌沿。老奴才手裏最知道深淺，匕首劃開兩層衣物，皮開肉綻之處，灑下一層白色藥粉。
冰冰涼涼之感從傷口傳來，曹二緊繃的神識也跟著松散開來。
“這藥暫且緩和疼痛，一會兒徐瑾與二爺清洗完傷口，要再上一些。老身那裏還有些上好的田七，明個一早讓人送來。”
“好。”曹二應聲，便看海公公直起身子，掏出塊粉色香帕，擦了擦手。
“您好走。”曹二擡手招呼，讓徐瑾送人。臨見海公公正去開窗，又囑咐了聲，“對面秦家酒樓徐南珠是什麽來頭，還得您費費心思。”
“這事兒，老身記下了。”說罷，從窗口翻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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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將才亮，綠洲之外的天空中，劃過兩只雄鷹。
駱駝隊緩緩靠近銀海灘，運送新鮮的物資往大小酒樓。
這會兒胡姬坊中還在酣睡，唯管事的李長帶幾個小廝出門進貨。臨路過門前，見一生面孔抱著個包裹閃進大門來，提起個警醒，刻意問了聲，“公子是尋哪個姑娘？”
“尋紅藥姐姐。”
一聽是把嫩聲，不知是哪家不更事的公子，李長只覺翻開了一頁新鮮的八卦篇章。“紅藥這可是老少通吃啊。”說罷，帶著眾人笑笑，出門口去了。
“小公子”沒敢多加逗留，趁著四下無人，低垂眉目一路穿行入的了胡姬坊東樓。折轉二樓樓上，見一並四五間廂房，長得一模一樣。一時沒了法兒，一間間敲門過去。
“誰呀？”女子聲音，曹二身上有傷，遭罪不起。不是。
“吵什麽？滾。”糙漢子，比曹二糙多了。不是。
“狗娘養的，這才什麽時辰？”咳咳，曹二不說臟話。
“誰？”聲音清秀，溫文爾雅。
“小公子”一個機靈，“是，是不是徐先生？”
話落，房門已經被人從裏頭拉開。徐瑾只看明舒一身男裝打扮，細著一條暗紅抹額，頓時訝在那裏。“依…依依姑娘？”
明舒連忙竄進門裏，“快關門吧。沒人知道我過來。”徐瑾將門合上的功夫，她已走到桌旁將懷裏包裹放下，方看那邊床幃垂著，裏頭男子身影正還酣睡，未曾被她吵醒。
明舒自走去撩開床幃一角，在榻沿坐了下來。便看曹二面色發白，眉間散開，扯著被褥正睡熟了。
眉骨輪廓精致，眸線狹長，涼薄嘴唇，有時候笑起來可恨。她指頭在那輪廓上輕輕劃過，全然不記得徐瑾還在旁。
“姑娘這個時候還過來。若要叫裴定海的人知道，昨個兒夜裏好不容易平息的紛亂，怕是又不得安寧了。”
“我來看看他。”明舒轉頭與徐瑾道，“先生，是很介意我來麽？”
“我只是擔心曹大哥。嘴上說小事，無礙。可昨個兒夜裏生生疼得沒睡安穩，方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的。”
“……我也是，有些擔心他的。”
徐瑾見女郎轉面過來，眸中波光一片，真真切切，頓時心軟。卻看她起了身來，“我來找他，總不是什麽好事。”
徐瑾雖是心軟，卻也難以開口留人。他只知道自家主上心緊這姑娘，可姑娘是如何作想，尚且不明。
昨個兒錢一鳴被曹二斷了一臂的時候，他便知事情不妙，已往別院去找塗六和海公公救場。回來的時候，便看曹二與徐南珠擰打在一處。是以徐家態度難以猜測。“姑娘就要高嫁，曹大哥又傷重。這段時日，還是別再往來了罷。也好叫他安心養傷。”
“你說的也是。”明舒往桌旁去，解開那只包袱，“這是我從徐南珠那裏尋來的。黃芪人參，最是吊氣；還有三七紅花，都是長傷口的。牛膝雞血藤，補血。你尋些老雞黑魚給他燉湯吃的好。”
“……”徐瑾一瞥那些藥材，都是些好使的。“不想姑娘頗通藥理。”
“我…”明舒這才想法兒遮掩，“都是徐南珠教的。他走馬嘗往北疆外買賣這些東西。”說罷，與徐瑾一福，“那我走了。你也別說我來過。”
“知道了。”徐瑾兀自去開房門，“為避人耳目，便就不送姑娘。”
“你別送。你好好看著他。”
徐瑾看人走遠，往樓梯下去，方合上房門。回來見床幃之中的人翻了個身，似是不曾察覺。只轉去桌旁，將那些藥材一並收拾起來。藏去櫃子裏。
曹二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昨個兒打架動經廢血，周身酸疼。九重天的金瘡藥上等，昨夜一連用了兩回，側腰的傷口已不覺疼痛。只起身來問徐瑾要吃的，又往窗邊支開一條小縫，往對面觀望觀望。
即便事態覆雜，昨個夜裏他也算和女郎說清道明，自覺互通了心意，便念及她身上的傷，不知好了沒有。可對面窗戶緊閉，一點兒動靜也瞧不見，正打算作罷，稍後再去打聽，卻看女郎帶著兩人從樓裏出來。
披那件白色披風，額上系著抹額，該是遮擋額上傷痕。走路緩緩，精神不錯，大抵是已無大礙。他安心些許，卻看她身後跟著二人是姜旭許實，手裏捧著大小錦盒，正往巷口去；臨在巷口，折轉向左，又入了定海樓。
手中一松，窗戶啪嗒一聲緊緊合上。摸了摸自己腰間的傷，還有被纏上繃布的右掌。念及昨個兒自己那番行徑，竟傻到跟人家談真心。曹二冷嗤了一聲，覺著自己可笑。
徐瑾端著飯菜從外進來，“主上。雞血藤燉烏雞，還有三七煮黑魚，都是長傷口的。快用些。”
曹二坐來桌前，持起筷子，狼吞虎咽。
徐瑾從未見過他這番吃相。“主上，可是真餓了？”
曹二囫圇一口雞腿，擡眸望了一眼徐瑾，又繼續喝了一大口雞湯。“昨夜拿血肉餵了狗，今個兒好好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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