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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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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後院廚房旁的小雜屋,徐南珠讓陳靈一般進來便作了狗圈。養幾只大狼狗在籠子裏,中間兒那只籠子格外大些,那位北狄的梁王殿下便被困在裏頭。

平素一旦有人走過便有惡犬吠人,是以無人敢接近。完顏緒被關在這裏,算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明舒吃過早飯,自顧端一碗熱乎乎的雞蛋湯粉去尋他。

“殿下,要吃碗熱粉嗎?”

“好吃的熱粉,是我們江淮的做法兒。肉沫蔥花兒拌的。”

黑暗之中,籠子裏鐵鏈響動。像是大狗在沖撞籠子。晨光透過窗戶紙灑進來幾道光束,明舒在那光影之間,看到一張黑嘛嘛的臉。那雙眼睛依舊好看,只是早沒了原先的傲嬌與神采。

“吃的,吃的。給我。”一只黑爪從籠子裏揮舞出來,直沖著明舒手上的食物來。

距離實在太遠,明舒輕松躲開。說著,彎腰下去,仔細打量籠子裏的人。正與那雙眼睛直直對上,“殿下瘦了,可是吃了不少苦頭?”

“你!高明舒。你明知故問。”完顏緒齒尖砸磨,“你到底想幹什麽?快放我回北狄,若不然我父皇必定起兵討伐你們南魏對我的所作所為。”

“好好好。不急嘛。”

“殿下不遠萬裏來到我們南魏,我只是叫他們好好招待你一番。”

明舒擡起身來,指甲蓋兒在碗壁上輕輕點了點,發出呲呲呲的聲響。“至於起兵南魏麽。殿下這段時日都在南魏,怕是不知道。北狄南邊幾個部落打起來了,你家父皇正頭疼呢,怕是分身乏術了。”

“……”光束之中,完顏緒目光顫動。“你說什麽?”

明舒自將陳靈打聽回來的消息再說詳細些給他聽:“完顏慈的圖格部落人多地少,說都快養不起部民百姓了。又說你父皇占他們便宜,就連同周邊幾個部落造反了。你那太子哥哥帶兵親征,正打得火熱。哎,您還在這兒受苦呢。怎就沒人管管?”

“那個狗養的完顏慈!”完顏緒憤恨不及。他自幼便和這個堂兄不對付。

明舒捂嘴笑起來,又嫌這裏臭,才將手裏面碗擱在腳下。

完顏緒將才還在罵人,看那碗食物已經觸手可及,什麽也管不了了,連忙用手去夠。

明舒蹲在那邊,看他用手爬飯到嘴裏,狼吞虎咽,滿嘴油湯,笑道,“南魏的食糧,可比北狄好吃多了。殿下別跟我們客氣。”

完顏緒哪裏還聽得到話,這連日來,一日只有一餐食,有時候只有一個饅頭。湯粉是多少日子沒見過的葷腥了。今個兒這裏頭還有個雞蛋。不必餐具,用手直接塞到嘴裏,一根粉條兒也不能放過。

在活命面前,尊嚴體面早已形若無物。

明舒見他吃得像狗一樣,便也放心。這才起身,退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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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炎炎,入了秋,沙海更是天幹物燥。

將才吃過午飯,裴府的人便來了秦家酒樓。錢一鳴帶著請柬遞給徐南珠,“我家掌櫃的喊我們來,接徐老板和徐姑娘去府上,夜裏好吃他的壽宴。”

徐南珠應聲接下,“有勞這位錢兄弟。”

說著,又親自打賞了一定銀兩。“我妹妹還在樓上梳妝,錢兄弟先在鄙店喝杯熱茶可好?”

錢一鳴接過銀兩,直尋著桌旁坐下,笑道,“女兒家嘛,出門就是愛打扮,無妨無妨。我等等便是。”

徐南珠將人安排妥當,這才去樓上敲明舒的房門。

“姑娘,裴定海的人來了,接我們去裴府。”

屋裏無人回話,卻聽似有女子歡笑。徐南珠仔細聽了聽,好似是西琳在裏頭。只好又擡了擡聲,“姑娘,夜裏還有宴席,得走了。”

明舒這才清了清嗓子,應聲,“知道了。西琳給我梳好頭便來。”

午後燥熱,錢一鳴一肘撐在桌角,正打盹。眼看就快撐不住,頭磕巴磕巴將將要倒,便又支棱起來提醒自己一番,還在當差,不好睡覺。好似過了一個時辰,才聽木樓梯踏板聲聲傳來。一睜眼,忽楞在原地。

昨夜裏那沒長熟的小丫頭,今個兒像換了個人。

一身柳色絲裙,梳一側墮馬髻,面若玉盤,膚若凝脂,簪碧玉步搖,迎面走來如朝陽明月。身旁跟著的菩薩蠻頓時暗淡無光,錢一鳴這才想起昨夜裏裴定海的話,暗自在心中點點頭:真貴啊。是他養不起的女人…

還是徐南珠在耳旁提醒了聲,“錢兄弟,我妹妹梳妝好了,可以走了。”

“誒。誒。”錢一鳴連連答應,往門外牽馬去。

明舒跟著徐南珠走,便聽徐南珠道,“姑娘打扮得可是太過了?這般打眼,一會兒莫不讓裴定海按捺不住?”

明舒乜了他一眼,“昨個兒也不知是誰將我賣了?那裴定海好不容易上鉤,不得下幾分功夫麽?何況,我也就梳了個頭,換了件衫,不至於。許是你看我灰頭土臉太久了,不適應。”

“咳咳。”徐南珠小咳兩聲,“這,這很難適應。主要是,我怕姑娘一會兒要吃虧。”

“要跟人家做生意,總不得給點兒甜頭吃?”明舒幾分不以為意,“我們江淮大家,講究明媒正娶,裴定海拿不得我怎麽樣。”

正說著,錢一鳴已牽著一匹白色駿馬走來門前。“姑娘,這是我家掌櫃給姑娘準備的坐騎。”

“……”明舒打扮精致,怎知道自己要騎馬。

徐南珠也問,“這,這裴掌櫃也太客氣了。這是要走很遠麽?”

“銀海灘寸土寸金,掌櫃的住著嫌擠,在銀海灘外十餘裏的綠洲,起了自家府邸。確是要走個小半日的。”錢一鳴說著,從馬背上取了一頂輕紗笠送來明舒面前。“掌櫃的怕您曬著,特地給您備了這個。”

淺白紗的紗笠,明舒戴著正好。

徐南珠已來扶著她上馬。

眾人緩緩起航,往銀海灘北邊外走。

沙海無垠,寥寥廣闊。

馬隊緩緩走在一座座小沙丘之間,留下一串密集的腳印。

黃白的顏色之間,白馬毛色鮮亮非常,走在馬隊正中,清風揚起少女裙角,是一抹別樣的青綠風景。

徐南珠遞了馬奶袋子上來,明舒仰頭喝了的兩口水。已走了小半時辰,就算戴了輕紗笠,臉上也被沙海上的熱浪蒸得緋紅。

臨到了一座沙丘下,見一間茶棚。錢一鳴帶著馬隊停了下來。自顧翻身下馬,走來明舒坐騎下,“徐姑娘,這是處陰涼地兒。可以下來歇會兒腳。”說著,將自己的小臂送了上去。

徐南珠忙下了馬,擋開錢一鳴,擡手牽著明舒下了馬。

分明是熱火的天,茶棚裏卻有涼風匯聚。難怪能支起攤子,好供來往的客人們歇腳。明舒感嘆了一聲,“沙漠裏竟然有這麽涼快的地方。”

錢一鳴忙接了話,“前頭有座山頭,那裏叫陰風谷,白日裏是涼快。到了晚上,便是極其陰寒的地方,還不時有狼群出沒。在這沙海裏,姑娘若經過這等地方,可要額外小心。貪涼一會兒倒是不成問題。可切莫留夜。”

“錢兄弟真是好見聞。”明舒看看錢一鳴,笑著道。

“便是在這裏呆的久了,哪兒談的上什麽見聞?”錢一鳴應了一聲,又輕車熟路喊茶寮老板來:“老三,三壺涼茶。九個茶碟兒。”而後指了指茶棚靠邊的位置,“這兒風涼,徐姑娘這裏坐。”

明舒落了座,徐南珠也在一桌坐下。

錢一鳴又捧著碟兒晶亮的葡萄送來。“掌櫃的擔心姑娘乏悶,叫我們一早備好的。”

待人走開,徐南珠小聲道,“這裴定海還真有心。姑娘若真嫁在這兒了,也不必淌京城那灘渾水。怎麽看?”

明舒白了他一眼,“我能怎麽看?那宅子裏七八房小妾,我排第九?隔年還有第十呢。”

徐南珠摸了摸下巴,看似認真忖度,“這不劃算。我家姑娘怎能做第九。”

清風徐徐,揚起沙土,三匹褐馬從沙丘後緩緩行來。馬上三個男子,都帶著黑色輕紗笠,到了茶棚前,各自翻身下馬。走在前頭那個,身寬體胖,取了紗笠,露出一雙八字眉,笑面和善,“老三,一壺冷茶,三個茶碟兒。”

“得嘞。”老板應了一聲,正提著茶壺過來。便將人認得出來。“喲呵,是塗老板來了。”

那八字眉笑道,“你家掌櫃的過生,我不得來給他賀壽?這銀海灘的生意,還指望他這枚定海神針呢。”

“您客氣了。掌櫃的也惦記著您呢。”老三上了茶水,又見其餘兩位客人都取了紗笠,“您朋友?”

“帶位朋友來吃壽星的酒。這是金山城曹二,做事兒的人,不愛出頭面。到時候,好與你家掌櫃的認識認識。”

老三笑,“這位好生相,是個俊俏的。”

曹二勾起嘴角,“您客氣。”說著,落座在塗六旁邊。

徐瑾也跟著一同坐了下來。

塗六提起茶壺,與兩人沏茶。從銀海灘一路騎馬,早就口幹舌燥。曹二正端過茶碗一飲而下,餘光正掃見對面桌上的人。

柳色裙,墮馬髻,峨眉如畫,垂目含水,正仰著頭咬葡萄吃。紫紅晶亮的葡萄,汁水溢在唇齒之間,泛起淡淡流光。曹二一陣心悶,直挪開目光望向別處。

徐瑾卻已與那邊的人招呼。“依依姑娘也在這裏歇腳?”說著看向明舒身旁的徐南珠,“徐少主,這是往哪兒去?”

徐南珠拱手道,“這是真巧。我們此行和曹兄一樣,往裴掌櫃家裏賀壽去。”

那一襲黑衫長劍方才落馬之際,颯颯英姿,實在打眼。明舒早將曹二認出來,只當是沒見著,自顧飲一口冷茶。方與南珠道,“阿兄,上路吧。一會兒要遲了。”

不等徐南珠開口,錢一鳴便湊了過來,“是啊。徐姑娘上路吧。掌櫃的早晨便候著姑娘,這會兒該要等急了。”

曹二悶一口冷茶落肚,餘光瞥人緩緩行開,耳旁女子腰間銅鈴叮咚作響,腳下柳色翠裙,揚起香風一陣。忽發現,今日她還用了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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