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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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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在下曹二,是依依的表叔。”曹二雖覺此人不凡,卻未回禮。一來他沒這樣的習慣,二來,還在安慰懷裏那只受傷的兔子。

“看出來了,看出來了。”南珠掃一眼明舒,笑得有些尷尬。“我們整好一會兒就要上路,將依依交還給她表叔,也好叫人放心。”

曹二道,“聽依依說,閣下處置了那幾個北狄人。可否帶我去看看屍體,所謂知己知彼,未免往後依依再被他們糾纏。”

“哦!”南珠似反應過來什麽,“應當應當。”說罷高聲喊人,“姜旭。姜旭!”也不顧什麽公子儀態,只管將人叫到。

姜旭往前一拜,“少主,什麽吩咐?”

“這是依依姑娘表叔,說要再去看看那幾個北狄人,未免日後自家姑娘再被糾纏。你帶帶路。”

姜旭果斷應下,對曹二道,“隨我來。”

曹二這方將姑娘從懷裏扶開,“你眼睛不便,在這兒等等。我去看看便回來。”

姑娘乖巧點頭,曹二這才放心,起身隨那姜旭一同走。

姜旭話少,幾乎不與他交談。曹二只問了幾聲,他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賣些什麽貨品。姜旭一一答了,無關緊要。穿過小道,往樹林深處,方見幾處新鮮的土堆,剛填的。

“都埋在這兒了,你要看,得自己挖。”姜旭從一旁尋來鋤頭。

曹二只好自己動手,不出半個時辰,便將情況摸索了大概。回到山谷營地,見明舒正和那姓徐的一起吃早飯。一人捧著一個白花花的饅頭,坐在貨物箱子上啃著。

“高明舒,你家表叔回來了。”徐南珠邊低聲說話,邊指了指那邊走近的曹二。

“……”明舒聽他話裏打趣,又有幾分不滿,小聲解釋,“欠人家一回恩情,我自與他說別了,便再往南下。”

夜裏徐南珠帶人解決完完顏緒他們,明舒便將這段時日的經歷和南珠全道明,那日在祁山與他走散後,她是被曹二救了,認了人做表叔,才能在他身旁呆到現在,而後便是她被北狄人追蹤來了陳村,在村口集市上被完顏緒的人擄走。

現下明舒從北狄人手裏脫險,又和徐南珠重遇,本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念及曹二定在尋她,方讓南珠從北狄人身上扯下信號炮,將曹二引來,也好有個交代。

明舒往南珠指的方向看了看,不大看得清楚,只知道那道人影頎長,手裏好像拿著榔頭一類的農具。腿上手上都是泥巴顏色。她緩緩起身,喊一聲“表叔”。

曹二走近,直將她攬了過來身旁,才與南珠道,“此回多虧徐少主,依依方才得救。那邊的情形我已大致了解,不敢再打擾少東家上路。”

徐南珠早有準備:“北狄人奪我三四回貨物,這回更在南魏邊境欺壓我漢人女子,豈能容他。這不光是救依依的事,也是我家私仇。你不必介懷。”

“徐少主客氣。便當是曹二欠你一回人情,若今後走馬路過金山城,有什麽緊要關頭,只管來陳村問我的名諱。”

“你這也太客氣了。”南珠嬉笑看看明舒,見明舒一臉嚴肅,頓時收斂了表情,清清嗓子,一本正經與曹二拱手道,“那依依我便放心交還給曹大哥了。”

“嗯。”曹二扔了手裏的農具,一把牽起自家侄女兒的手腕兒,很是自然。又垂眸對明舒道,“走吧,我們回家。”

“等等。”南珠懷裏掏出枚木牌,送去明舒眼前。“既是相識,這個行運牌送給依依,當是見面之禮。望姑娘往後得此庇佑,不必再遭這些苦難。”

明舒接了過來,與人淺淺一福,“多謝少東家。”

“若是…”南珠握拳咳嗽,“若是真有什麽不測,憑這個去城中秦氏布坊,說你認得我。自會有人幫扶。”

明舒自知道南珠的啞謎,秦是她母後的姓氏,秦氏布坊該是南珠在城內尋好的據點。她點點頭,將木牌貼身放好。

曹二將此看在眼裏,方掐緊幾分明舒的手腕,“走吧。”

明舒自與南珠道別,又和姜旭許實說多謝,才隨曹二出山。只將才從小道走出山谷,便見徐瑾匆匆趕來,“主…曹大哥…”徐瑾這才看清明舒已在曹二身旁,方用目光掃了掃身後。徐瑾身後無人,暗影卻已四散在樹林上方。

曹二袖口一揮,將手負去身後。徐瑾已知道其中意思,同負一手在身後,與暗影打出退兵手勢,一面掛上笑臉,對明舒道,“依依可算是找回來了。大家擔心了一晚上。”

明舒說:“叫你們擔心了。”

“你,你的眼睛?”徐瑾已發覺異樣。曹二答了話,“是北狄的迷魂香,應該十二個時辰藥效便會過,等回村裏再請谷郎中來看看。”

“好。好。”徐瑾一時也有些心疼這姑娘,細皮嫩肉,怎要遭這種罪。再看曹二緊牽著人家的手,忽覺自己多事兒,主上關照著人,他瞎操心做什麽。再說,主上還從未牽過哪個姑娘的手,就算對寶瑛姑娘,也是秉持禮數,女神仙似的供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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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回來了。”

“依依。”

“依依姑娘。你,你眼睛…”

堂屋裏圍了好些人,明舒聽到熟悉的聲音,有崔信,有張福,還有另外幾個不大相熟的兄弟。

“只是小事,過幾個時辰便好。”曹二替她答話。

明舒模模糊糊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叫你們操心了,各位大哥。”

崔信忙道,“我可是尋了往東一片的村子,都沒見你。”

張福也跟著:“我也尋了西邊那片。”

“行了。”曹二與她道,“只叫兄弟們安心便是,你該是乏了,早些回屋歇息。”

“好。”明舒整夜未眠,只在南珠的馬車上打了一小會兒瞌睡。眼睛又不便,手腳還沒力氣。早前阿樂給她安排了一間單獨的屋子,打掃得幹凈。

曹二顧念她眼睛有傷,親自牽著她回房。徐瑾已領了村頭的谷郎中來看脈,谷郎中探著脈象說是無大礙,曹二好似才算放心,“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眼睛就能恢覆。”

明舒身子乏軟,後背貼著軟乎的床褥,便已昏昏沈沈。

曹二挺拔的身影,模糊的五官,在眼前漸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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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舒醒來的時候,已是接近傍晚。屋子裏沒點燈,有些昏暗,她的眼睛好似能漸漸看清楚些東西,可依舊不是很明朗。

“他從哪裏認來的侄女兒,分明是北狄人的奸細。”是阿樂的聲音,就在門外。

明舒睡意驚醒,為何阿樂會這麽說她?是懷疑她與北狄人的關系?

明舒怔怔望著床頂幃帳,在記憶裏搜尋了一遍。好似是上回洗澡的時候,阿樂盯著她的身子看,她雖快速遮掩,許是依舊被她看到了什麽。那北狄狼紋太過打眼。阿樂又喜歡曹二,許是因曹二待她好,阿樂總對她多有留意。

門外,徐瑾聲音略微低沈些,像是怕驚醒了房裏的人:“人家昨日才被北狄人捉拿了過去,眼睛還受損,主上親自將人尋回來的,如何能是北狄的奸細?”

阿樂憤憤:“是苦肉計也說不定。你們如今都偏袒她了。”

“哎呀,我沒有。先叫人家養好了傷再說可好?你快去廚房端菜去,要吃飯了。依依睡了這麽久,怕該要醒來了。”

阿樂哼聲走開。門外徐瑾人影晃動少許,待阿樂走遠,方才敢敲門,“依依?你可醒了。你一整日沒吃過東西了,曹大哥讓端些粥和糕點過來。”

“嗯。我該起身了。”明舒聲音裏還有些嘶啞,開口才發覺。

“誒,不急。你慢慢打點。我等你。”

明舒起身去拿火折子,點起屋裏燈火,才發現眼睛已能看清東西。重見熟悉的光明,心情也跟著明亮了許多。等她打點好身上的衣物,走去拉開房門,卻見頎高的身影裏在門口,手裏端著粥和點心,不是徐瑾,是曹二。

“表叔。”明舒看看門外,“方還是徐瑾在和我說話。”

“他去堂屋和大家一道兒吃晚膳了。”曹二見她眼睛清亮,沒了早晨見時的渾濁,“你,眼睛能看到了?”

“嗯。”

姑娘眨巴眼睛點頭,翹起嘴角,歪著腦袋。很是高興的模樣。

曹二也跟著彎了彎嘴角,“那便好。”說著走進來屋子,飯菜擱在桌上。嫌棄一盞燭火太暗,又用火折子燃了一盞端來桌上。

明舒早就坐得端正。整日沒怎麽吃過東西,早就餓了。粥又細又香,是白米磨碎了泡過許久才煮開的。點心是小米糕,小米加米酵蒸的。騰著熱氣,就著廚娘自己釀的泡菜蘿蔔,很是開胃。

“胃口不錯?”曹二問她。

“嗯。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粥和點心。”

“你舅母做的沒這個好吃?”曹二問她。

明舒一噎,“舅母…舅母只會些粗糙飯菜。煮粥不會磨米,小米糕也不是這麽做的。”

“那是怎麽做的?”

“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做,總之沒這麽好吃。”

曹二道,“北狄盛產奶酪,走馬來往,多少囤了些。小米糕加點奶酪更好吃。”

“你做的呀?”明舒囫圇一口小米糕,一面怔怔望著曹二。曹二會殺魚她知道,曹二會做小米糕,還做得這麽好吃,她還是第一回知道。

“小時候,阿爹哄阿娘開心會親自下廚。跟著他學的。”

“你阿爹阿娘的事情,還是頭回聽你說。”

曹二見她吃完一個小米糕,又拿了一個送去她手裏,“是。很久了。他們走了很久了。”

“你多大了,表叔?”

曹二怔了怔,“問這個做什麽?”

“你說過的,你十歲便沒了阿爹,十一歲沒了阿娘。我看看到底是多久了。”姑娘眉眼清澈看著他,不似有別的想法。

“今年二十有二。”

“那已經十一二年了。”

“嗯…”

“你阿爹真好。我阿爹…”明舒話在嘴邊連忙頓了頓。她阿爹是皇帝,後宮雨露均沾。母後又是極為要強的性子,阿爹更喜歡溫婉可人的淑妃,和年輕鮮活的麗妃。阿爹駕崩之前,已是很久都沒有和母後有過親密的相處了。曹二口中這種父母相愛的家常溫馨,或許只有普通人家才會有,帝王之家是不敢想的。

“你阿爹怎麽了?”

“我沒見過我阿爹。自幼跟著阿娘流浪四野,阿娘病沒前,叫我去投靠舅父。”

“不說這些了。”曹二覺得方才氣氛好,不想再提這些感傷的話題。“等你明日再好些,一道去後山撈魚。祁山的冷水魚好吃。”

“好啊。”明舒笑著,又幹了一個小米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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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正值子時。

黑鴉停在窗棱,發出呀呀的鳴叫。

迎著山谷來的冷風,十足淒寒。

明舒走來窗前,將黑鴉捉來,取下黑鴉腳踝上的小小信筒,隨之取出信筒中的紙條默讀了一遍。小半柱香後,明舒換好一身深色衣物,走出了院子。

夜風涼爽,村莊入眠。

村頭大樟樹下,徐南珠一身夜行衣正靠在樹幹上等人。

見那道墨色纖細的身影緩緩靠近,徐南珠上前拱手一拜,“主上打算如何處置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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