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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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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可沒聽曹大哥說過,他有什麽遠房的親戚。”

藥湯被綠衣擱在桌子上,便見她懶散往桌旁長凳上一坐,一手撐在桌案上,挑起小指頭,從桌上那尊藥瓶上劃過。

明舒立著一旁,合著雙手低著頭,“奴自打小寄養在舅母家裏,遭舅母嫌棄用多了口糧,這才逃了出來,投靠表叔。”

綠衣這才嘆氣一聲,漫不經心,“也是個可憐人,你叫什麽名字?”

“……”明舒一眼望見鐵箱上覆著的衣物,道,“奴沒有大名,舅母家裏都叫我依依。”

綠衣笑得十分委婉,“依依。還真是孤苦無依,可憐。你表叔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可有說?”

“說是出去置辦些米糧,沒說什麽時候回來。”明舒指了指被擱在桌上的藥湯,“那個,是給表叔和奴的麽?奴可以喝麽?”

綠衣推了推盤子,“姚媽媽的人情,你可要記得。”

“多謝姐姐,多謝姚媽媽。”綠衣看起來約十八九歲模樣,明舒這年將過及笄,叫一聲姐姐總沒錯的。說完自顧端起藥湯,幾口喝下,暖胃暖身。

綠衣不動聲色瞧著她的模樣,不自覺嘖嘖嘖了幾聲,“鄉裏人家的女兒,果是這樣,吃東西也沒個看相。”於是起了身,擡手理了理右側發髻,往外頭去。“待你表叔回來,你就和他說蘇寶兒來過了,送了兩碗驅寒湯來。”

“嗯。”明舒跟在人身後送人,“寶兒姐姐慢走。”

待蘇寶兒走遠,明舒方走回來屋內,見桌子上剩下的那碗湯藥還渙散著熱氣,不聲響端起那盤子,連盤帶碗的,從後窗仍了出去。聽外頭碰呲一聲,粉碎零落,心中爽快,這才落回榻上,合眼歇晌。

曹二從外回來,聽屋裏沒了聲。利索放下手中物什,同時瞥見床榻上躺著的人。繞來榻旁,卻見人佝僂蜷成了一團,閉著眼,一雙秀眉緊蹙在一處,似正發寒。

於是一手去扯被褥給人蓋上,一手探去她額頭。燙得不行。曹二一擰眉頭,見她一雙手緊抱著自己腰身,猜測該是那道傷口疼。於是掀開被褥,要擰開她的手臂看看傷口。

明舒昏昏沈沈,知道曹二回來。她周身發冷,傷口也一陣火辣刺痛。手被曹二擰住的一瞬,忽的打開了眼,經得昨日的事情,今日她睡得更為警醒一些。“你做什麽?”聲音虛弱至極,這回不是演的。

“我給你的藥你可用了?”曹二如此問,目光緊盯著榻上的人,那雙目光靈動至極,虛弱不堪之時尤為泛起波光,卻還想豎起界限逞強。

明舒搖搖頭,又點點頭。“用了。”

“……”曹二也沒多問,自顧往桌旁拿了藥瓶來。而後單刀直入,去解她的腰帶。

“別…”明舒也不知哪裏一陣騷動,本能拿手去擋。被他厲聲喝止道,“不要命了?”

“你、不能。”

曹二冷道,“昨日該看的都看過了,不差今日。”絲毫不露情緒,繼續手上的動作,一回生二回熟,腰帶十分聽從他的意思就這麽散落開來。

“……”明舒實在無力反抗,任由得擺布,沒了衣物遮擋,身體越發覺得冷,不禁顫抖起來。曹二目光掃過她的傷口,擰了擰眉,一把掀起被褥將她捂好。“等著,我去打些熱水來。”

明舒扯著被褥將自己裹嚴實,也沒法抵擋身體顫抖的本能。越是發顫,便越覺得冷得無法克制,傷口也越發火辣磨人。不知過了多久,才聽曹二推門回來,隨之是木盆擱置在床頭的聲音,還有帕子從水裏擰起來,嘩啦啦的聲音。

被褥被他剮得很幹脆,帕子帶著水的溫潤略過她的傷口,仿佛將皮肉翻滾起來,任由明舒再是睡意濃稠,此刻也被疼痛折磨得有些面目猙獰。她一手求住曹二的手腕,睜眼死死盯著對面的人,“疼。”

“有膿血,若不仔細清理,危及性命。”曹二說完,也不顧明舒的面色,往那道傷口上的力道反而再重了些,明舒咬得牙根疼,頭腦腫脹,愈發失了理智。“你再敢碰我,我殺了你。”

“……”曹二手上的動作一滯,擡眸看向她來,“你殺過人麽?”

“我…”明舒到不是沒底氣,從北狄逃出來,親信替她殺了不少人,可若要算她親手殺過的,那就是那個母後身旁養的那個寵宦。殺了他,她才被南魏皇室流放北狄為質女。

“沒有就躺好。”曹二不容她置喙,卷起她後背將她重新放回枕頭上。明舒不敢松手,掐著曹二腕子生生起了紅印。曹二擰著她的手,扣去自己肩膀上。厚實的肩頭,叫她安心幾分。“疼一會兒就過去了。清洗幹凈上藥,保準你明日就好。”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明舒怕疼。

“要說什麽?”曹二手中帕子已經再次擦向傷口。明舒嘶地一聲,閉上眉眼,指甲不覺扣入曹二肩頭緊實的肌肉。

“說,說說你家人。父母、姊妹…”

“……”曹二聲響頓了頓,好一會兒,才擰眉道道,“父親是城外樵夫,本是打獵砍柴為生。我十歲時,被豺狼咬傷腿,一病不起,去了。母親挑起重擔照顧我,在城裏做繡工,打掃澡堂。沒幾年也累垮了,跟父親去了。我沒有兄弟姊妹。”

明舒咬牙忍著疼,還不忘寬慰,“你、你身世也是孤苦的。”

曹二擡眸望了她一眼。“怎麽?想跟我同病相憐?”

“……”最劇烈的痛感已經過去,明舒已漸漸麻木,這方恢覆幾分理智。“奴不敢。”

曹二冷笑,“剛剛還橫得很。”

“那是疼得緊了,曹大哥。”

聽的這一聲,曹二語氣見緩,“還沒問過你的名字?”

“依依。”

“依依…”曹二去一旁擰帕子,明舒暫時松了一口氣,又聽他問,“你舅母為何要將你賣去勾欄?”

帕子重新碰上傷口,明舒周身緊張,咬牙扣住曹二肩頭,不忘柔弱道。“家中還有弟妹,奴又不是他們親生的。舅父待奴算好,舅母便就心生嫉恨。小弟尚才七八歲,正是要吃飯的年歲,奴與二妹都到了議親的年紀,舅母便就動了心思,一來省下口糧給小弟,二來,一並將我阿娘留下的嫁妝留給二妹嫁個好人家。”

曹二沈聲道了句:“可恨。”

明舒擠出兩顆眼淚,疼的,便也就此打住,“不提他們也罷了。”藥粉灑來傷口上,幾絲冰涼,疼痛的焦灼終於散開幾分,明舒長長深吸了一口氣。緊鎖的眉間漸漸散開,這一恍惚,仿佛解除周身痛楚,困倦再次襲來。

“依依?”曹二在喊她,聲音漸漸遙遠,又漸漸靠近。“依依?”

她神識松散,微微打開眼簾,曹二的身影已然模糊。任由自己這般坦誠仰臥,曝露在一個陌生男子的視線之下,四肢虛脫也再無氣力掙紮。便只好作罷,眼皮一沈,醒來已是日落了。

身上覆著厚厚的被褥,丹田四肢都充斥著暖意,她的身體終於有幾分活過來的意思。對面飯桌上立著一盞燭火,在盛夏的晚風中飄搖不定。

曹二不在房裏,陌生婦人在床邊照看她。明舒揉了揉眼,看清婦人輪廓,兩頰瘦削,膚色無光。

“姑娘醒了啊?”婦人聲音算是年輕,“曹二出門買賣了,讓我幫忙照看會你。”

“你是…”明舒只覺得婦人面善,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你忘記了,今個兒曹二背你回來的時候,我們在院子門口見過的。”婦人笑笑。

“是,陳三嫂子?”明舒這才想起晌午的事。

房門傳來聲響,是有人在外敲門。“來了。”婦人喊了一聲,起身去開門,將陳三迎了進來,還從陳三手中接過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曹二叮囑,你得喝藥。”

明舒自幼尊貴,不喜與生人親近。至於曹二接近她,每回都是她不得已的時候。這時她正還虛弱,卻見那婦人要來扶她起身。她提起幾分防備,擋開婦人手臂,自顧撐著床板坐了起來。婦人笑臉盈盈送那碗湯藥來她面前。

“你還病著,來,快將藥喝下。”

明舒端過來那碗湯藥,捧在手裏,聞見一股酸臭腥熱。她直覺不是什麽好東西。再看那陳三已在桌旁坐下,撐一手在桌上,目光直勾勾地望向她來。白日裏那般忠厚老師的面相,被桌上燭火一照,莫名多了幾分陰氣。

“傻姑娘,怎麽還楞著,快喝了呀。”婦人扶起她端著藥湯的手,將碗往她嘴邊送。

明舒一個“手滑”,“哎”地一聲,手中湯碗掉在地上碎了一地,湯藥四濺,腥苦味道頓時彌散在屋裏。

“誒,你這姑娘。”陳三嫂子不耐煩了,擰起眉頭看著明舒。卻見那姑娘怔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驚恐委屈,柔弱又驚艷。話一時說不出口了,只好笑道,“沒事,沒事,我讓你陳大哥再去熬一碗來。”

“對不起,陳三嫂子。我來收拾吧。”明舒說著要起身。被陳三嫂子扶了回去。“你身子不好,我來,我來。”

陳三嫂子正去地上盤點些碎瓷片,又轉頭給自己男人使了個眼色。“你去,曹二買了好幾副藥,你去廚房再熬一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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