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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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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尊大佛

蘇怡拉著聞遙到宮內坐下, 紅漱立即端上一盞梨肉蜜糖湯。

“新梨新糖,滋味清甜,快嘗嘗。”

宮裏的吃食小而精致。聞遙拿勺在瓷碗裏兩口撈完果肉, 又端起茶盞一飲而盡:“好喝。”

“給你裝了幾罐,你帶去西朝, 路上用水沖沖就能喝。”蘇怡說道:“漠北風沙大,梨膏潤嗓, 要多喝。”

聞遙不回絕她的好意,撥弄瓷盞, 說道:“張鋆早上去我那兒吃飯,他很看好望奴。”

一聽到望奴,蘇怡神情就真真切切柔和下來, 眉目間閃爍一種母親對優秀孩子的嗔怪得意, 說道:“其實望奴也就是性格安靜,愛讀書。我教他念詩,沒想到全被他記在心裏,現在已經會背許多書。”

“他很聰明。”聞遙頓了頓,緩緩道:“娘娘可知, 如今兗王、張鋆乃至宋明德都選了你。”

“說不知曉,自然是假的。”蘇怡收起笑, 嘆息道:“此乃我苦苦所求,我怎會不知曉。”

知曉現在風雲場上的局勢,知曉上次未遂的刺殺不會只有一次,腳下通往天下權勢頂峰的路艱難險阻。

聞遙垂眸, 站起身準備走了說:“不多久我就要去西朝。在汴梁, 高少山和張鋆是你可以信賴的人有什麽事傳話三司,監察撫司會飛鴿傳書告知我。”

蘇怡點頭, 一路將她送到宮門口,說:“我知曉的,你放心。”

聞遙從雲錦閣出來,本還想去見見縉雲。豈料縉雲這些時日清點嫁妝忙得不成樣子,婚前也不見外人,聞遙才作罷。日子一晃而過,朝廷已經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適應了沒有皇帝的日子。等聞遙再見到縉雲,已經到和親隊伍出發的那日。

在準備出發前往西朝的日子裏,辛蠻被刺穿的腳踝已經叫王浮治好。她坦然承認是她在雍王示意下給皇帝下蠱,卻見一兗王府的人沒有半點驚奇,也沒人提及要她給皇帝解蠱。姜喬生在血殺蠱成前還需風紀瑉的解藥,不能同聞遙前往西朝。對此,姜喬生表露出極大不甘心,坐在一邊面色陰晴不定,恨恨瞧著白讓轉來轉去給聞遙收拾路上可能會用到得解藥。

白讓不止手上不停,嘴上也絮絮叨叨,說:“你不高興,你不高興什麽呀?人家夫妻一快兒出去,你怎麽總湊熱鬧。”

他已脫胎換骨,和剛見到姜喬生怕得要死的時候判若兩人,鵪鶉大的膽子也敢對著姜大魔頭指教兩句。

姜喬生抓頭發,暴躁道:“要你管我!”

大門口,管事吆喝收拾好東西,翎羽衛圍著車隊,隨時準備出發。

聞遙看一屋子老老少少頗不放心,拉過最靠譜色雪客叮囑好久:“看好姜喬生,看住辛蠻。風紀瑉要有動靜別一個人上,去找三司。”

雪客慎重點頭,看聞遙翻身坐上趙玄序身邊的大馬,一夾馬腹帶隊伍浩浩蕩蕩離去。車隊還有許多馬車,分別裝著衣物用具。

最前面的馬車坐一個郝春和,他難得換身精神的衣服,頭發也盡數紮起,整個人與先前的破爛老頭大為不同。

他慎緩考慮一段時日,決定要跟隨聞遙同去西朝。

出席大場面,兗王府總姍姍來遲。等聞遙抵達城門邊,汴梁高聳如雲的城墻裏外三層已經圍滿人。百姓手捧瓜果明花夾道而立,皇後和一眾後宮妃嬪了宮,衣著綢緞錦繡立在城墻。

具體來說,雍王左邊站著皇後,在左邊站著馮貴妃。蘇怡不打眼,低低調調在角落。雍王沒有下來,白金色身影連同天水文武百官一起模糊成一片,恭送縉雲為天水去西朝嫁一個年齡夠當自己爹的皇帝。

聞遙面無表情,目不斜視驅馬越過城墻漫天飛揚的紅色綢緞,越過長長的儀仗隊,和趙玄序一道來到為首奢華無比的婚車前。

她身在局中,知道有些話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三國鼎立,天水和西朝身負千萬條人命的買賣,縱使世上機智近妖、武功蓋世者都只能袖手旁觀。

一個宮人快步走上來,低頭來到聞遙面前,輕聲說道:“聞統領,縉雲殿下傳您過去。”

聞遙點頭,下馬走進婚車,對著那扇半掩的車窗道:“殿下找我?”

馬車裏傳來窸窸窣窣聲,有人提著繁重衣裙朝車窗靠過來。一旁嬤嬤不甚讚同,欲開口阻止公主大庭廣眾之下失儀。聞遙敏銳轉眼看向她,不發一言,眼神裏頭的深冷叫嬤嬤一悸,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車窗被打開一些,縉雲湊過大半張臉,問聞遙:“有吃的嗎?”

聞遙一楞:“殿下…沒吃東西?”

“大半夜就起來了,到現在我一口東西都沒吃。”縉雲捂著嘴打哈欠。

她今日格外漂亮,唇上口脂嬌艷欲滴,面上絲毫不見緊張的神情。不像要遠嫁他國,像去春游踏青般輕松自在。

“嫁衣麻煩嘛,如廁不方便。”

聞遙摸摸身上,從懷裏掏出一張幹餅遞過去,這是她早上沒吃完順手揣懷裏的。

“身上只有這個,後面車裏有點心。先點墊墊肚,過會兒給你送來。”

縉雲接過幹餅扯下一大塊往嘴裏塞。她是真的餓極,吃得飛快,臉頰肉鼓起來口齒不清道:“我母妃這幾日天天哭,剛才哭暈過去了,我就沒讓她來送我。這幾日人人都覺得我可憐——有什麽好可憐的。我是公主,從小錦衣玉食,如今要嫁的也是他國皇帝,嫁過去就是貴妃,威風凜凜,真搞不懂我母妃哭什麽。”

短短幾句話,一張不小的餅竟然已被她囫圇吞完。

縉雲瀟灑揮手讓聞遙下去:“謝謝你的餅,好吃。”

聞遙心情覆雜,轉回趙玄序身邊。

禮部的官員已扯開書卷,站在城門口大聲念叨辭藻華麗的恭賀詞。等他念完,送親的隊伍終於動了。

深色韁繩繞在趙玄序手上,他一扯,身下馬匹邁步走開,跟在他身後整支送親隊伍便猶如被拔出的長繩,一齊向遠處去。

開始沒走遠,縉雲還算安分等城門被遠遠甩在身後看不真切,她便待不住了,在一旁侍從高高呼喊聲裏伸出一只腳踹開婚車車門,遙遙沖著聞遙揮手:“點心!”

聞遙幹脆攬過她,把她接到前面的車馬上。縉雲利落爬上去,半跪半蹲,身上鳳冠霞帔拖在一邊,沒一點公主樣兒。聞遙給她一盒滿滿的點心,她就盤腿坐下往嘴裏塞東西,對前面的趙玄序說道:“三皇兄,這一路上走慢一點。我長這麽大,還沒出過遠門。”

趙玄序今天剛天亮就被聞遙從床帳裏拉出來,閉目養神,沒搭理她。

聞遙想想,說道:“殿下喜歡看打架嗎?”

縉雲:“喜歡啊。”

“好巧。我要護送殿下去西朝,消息一傳出去,這幾日我便收到好幾份戰帖。”聞遙道:“都是江湖人,說這一路上會來找我打架。”

“真的啊。”縉雲一下子精神起來,幹凈亮亮,唇角彎彎:“你那麽厲害,怎麽還有人敢來和你打架?”

聞遙:“江湖便是如此,打一架武學才能精進馬。”

她一語成讖。

送親隊伍此行往西北,過鳳翔府去西寧州,途中經過黑城子。就算兩國和親迫在眉睫,縉雲公主千金之軀,路上也不敢有絲毫差池。故而隊伍行進緩緩,都依大城前行。掩蓋不了身份,聞遙這個江湖傳說可就萬分顯眼。剛到鳳翔府,落腳驛站外就來了不下十個江湖人找她打架。

來者都在百曉生高手榜榜上有名,水平頗高。打架自然也是激動人心,賞心悅目。

縉雲穿身芙蓉長裙,頭上釵環明艷,坐在驛站樓上邊看邊笑:“那人手生的好古怪,手指怎會如此細長!”

郝春和坐她對面磨一把匕首,頭也不擡,說道:“他是白陰錯骨手的傳人嘛,功夫練久了,手自然成這般模樣。”

“那人分明是女人,怎麽聲音和男子一般?”

“這個練的是雙相神功,到後面就是雌雄同體,不稀奇。”

“這些功法聽上去都古怪。”縉雲喃喃道:“和話本子裏大為不同。”

“因為快出中原武林了。越往邊走,心法功法就越邪氣。”

縉雲看他:“老頭,這麽了解江湖,你是何方神聖?”

“我?”郝春和挺直脊背,把匕首往桌面上一拍,得意道:“我的名氣比底下這些人大許多。我乃十多年前赫赫有名的飛葉客,郝春和!”

縉雲不知道飛葉客郝春和,問道:“那你這次跟過來幹什麽?怎麽沒人找你打架?”

“因為江湖上的人多以為我死了。”郝春和說罷,沈默一會兒,口吻猛然嚴厲:“而我這次跟過來,是要去西朝國都,殺一個人!”

“仇人?”

“不共戴天之仇。此人殺我妻兒,我活著便是為了殺他。”

縉雲“哦”一聲,十足貼心,問道:“他當官嗎?我到了西夏便是貴妃。西朝皇帝年紀也大,國政聽說也亂我努努力說不定也能從中分到一杯羹。你到時候要是打不過你仇人也別著急,我幫你殺他。”

她都還沒到西朝國都興慶府,就開始野心勃勃謀劃他國江山了。西朝許多人只以為他們迎了個當擺設的公主,怕是沒想到娶回去一個十足能折騰的祖宗。

郝春和卻沒再吭聲,又開始折騰他那柄看上去很有些年歲的匕首。匕首把柄上刻著一個“晚”字,字跡秀麗飄逸突起的邊沿已經被摩挲的叫人看不清晰,泛著一股舊意。

今日來星夷劍下找打的人不多,聞遙收工特別早。把人從驛站扔出去,她身上也只是出了一點汗。

趙玄序坐在桌邊等她,手裏端著一杯涼茶,看著聞遙走過來一飲而盡。他伸手抹去聞遙額角的汗意,有些不高興,擰著眉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往下捋:“往後來人,讓千影扔出去。”

“算了。都是千裏迢迢趕過來,按規矩下戰帖才登門的。”聞遙說道:“活動活動沒什麽不好。”

拒絕總歸是浪費人家心意。可要是不拒絕,武林中的武癡猶如過江之卿,數不勝數。當年她就是因為天天被一群人堵,煩的受不了才提劍找百曉生叫他給她劃掉名字,換個清凈。

趙玄序挑眉,不甚理解。但他也沒再說什麽,拉聞遙坐下,手掌覆在聞遙手上:“黑城子有消息傳來了。”

聞遙喝水的動作一停:“怎麽樣?”

“月前西朝十二監軍司派駐燕軍司入住黑水,離黑城有段距離,實際上化歸掌控。”趙玄序垂眸給聞遙擦手,說:“十天前北遼西北招討司也進駐城中。”

聞遙眉頭一下子皺起來,驚訝:“這是在幹什麽,底下發現金子了?”

黑城子荒涼,到處都是沙漠,戈壁千裏渺無人煙。天水北遼與西朝,這麽多年在黑城子來來走走,沒誰真想管這鬼地方,否則當年的漠會也不會猖狂萬分。

現在倒好,一下子有了兩尊大佛。

趙玄序擡眼,鳳眼長睫濃密冷沈:“大抵因為新任西北招討使名為耶律都罕,是北遼皇帝剛找回來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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