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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德宋督主返回汴梁城的第二日清晨, 天色尚且昏沈烏蒙,羅城城門外便忽然響起連串馬蹄聲。城門關軸擰動,緩緩向兩面敞開。矯健戰馬踏過石面, 騎手高舉烽火,八百裏加急的塘報自邊關而來由信使經由鳳鳴門直接送入宮中。

層層宮帳掀起, 丹藥餘香被夜風卷散。當今天子從床榻上起身,接過信件看一眼後就憤然將紙擲在地上。沒過多久, 司閽開宮門。隊隊侍者從宮門騎馬飛奔而出,直沖貴族大臣聚居的東興街。

外面剛吵鬧起來, 聞遙就在一片靜謐無聲的黑暗中睜開眼。

她眼睛亮極了,精神的很,半點看不出是從睡夢中醒來。聞遙胳膊下意識一動, 猛然定住動作。

趙玄序還沒醒。

他閉目躺在聞遙身後, 下巴擱在她發頂,一手墊在她腦後,另一只手橫亙在她腰際,雙腿也與她糾纏。這是一個幾乎可以說是惡狠狠抱著的姿勢,也虧聞遙適應能力強, 野山掛樹上也能睡,被這樣抱著睡幾天就很習慣趙玄序這種將人死死箍著的姿勢。

聞遙琢磨著外面是出了什麽事, 沒動彈。等門外一陣急促腳步聲靠過來,趙玄序呼吸猛然變化,她才摸摸趙玄序的手,把他的胳膊推開。

“外面出事了。”

聞遙披上衣服坐起, 點亮一邊的燈盞。搖曳的燭火和管事敲門的聲音一同出現在這間臥房。

趙玄序從身後撐著手臂靠過來, 火熱的胸膛貼在聞遙後背,微涼順滑的發絲垂下, 順著動作滑進聞遙的衣領帶來一陣瘙癢。

他尚且困倦,而且不耐,具體表現在兗王殿下徑直拉起被子將自己與聞遙團團圍住,擁著聞遙,不讓她站起來。

管事不知道房間裏面是什麽狀況,但也能想到這個點打攪主子休息不是個明智的決定,故而聲音放得輕之又輕,說道:“主子,是宮中傳喚,讓諸班直大臣以及幾位親王速速進宮。”

趙玄序眼睛微闔,鼻尖埋在聞遙的發絲裏,咬字冷而兇:“什麽事?”

管事更加恭敬:“傳話的番子只特意過來交代和北邊有關系。其餘的,暫且就不知道了。”

北邊。

聽到這兩個字,聞遙側過臉,面頰和趙玄序的面頰貼在一起,呼吸糾纏。她一摸趙玄序靠在自己肩上的頭,說:“快去,省得張鋆嘰嘰哇哇過來找你。”

趙玄序停頓兩秒,慢吞吞應一聲,掀開被子赤腳踩下地面。

外面管事聽到動靜,趕忙推開門揮手叫人進去伺候。婢女魚貫而入,捧著衣服及洗漱用具伺候趙玄序到屏風後更衣。

一侍女捧著托盤走到聞遙面前,低聲問道:“大人可要起了?”

聞遙:“起起起,我自己來就行。”

她的衣服樣式簡單,不像趙玄序的那樣長長一串,穿起來麻煩無比要人幫忙。

聞遙趿拉鞋走到屏風後麻利換好衣服系好腰帶,到一邊渙牙洗面。一轉頭,趙玄序也已穿戴整齊。鴉青暗花錦緞袍華貴萬分,在搖曳的燭火與外面昏暗的夜色中,兗王沈臉站著,氣勢迫人。

“快去快去。”聞遙:“袖子裏裝點糖糕,路上吃。”

跟送小孩上學似的。

兗王府外傳喚的宦官等候許久,終於見到大門敞開。兗王帶著翎羽衛氣勢洶洶走過來,袖口微沈,翻身上馬往宮裏去。

爬都爬起來了。聞遙練一遍劍,嘴裏咬著油餅,提上新鮮出爐的貓貓頭竹編溜溜達達出門去。

步觀瀾下榻的酒店離東興街不遠,都在汴梁最富庶繁華之地。

聞遙到的時候,天色比剛剛只微微亮起一點。她輕車熟路攀上酒樓三樓檐角,推開走廊懸窗,在幾個琉璃島護衛的默然註視下穩當落地。

“聞姑娘?”

“誒。”聞遙晃晃貓貓頭:“步觀瀾在哪裏?”

她問的是步觀瀾在哪,而不是步觀瀾起了沒。

護衛也直接答道:“在後院。”

這棟酒樓已經被步觀瀾包下,這也是他與一般江湖劍客不一樣的地方,他出行的陣仗總是很大的。不僅要帶侍女仆從護衛,還要自己帶醫者廚子,浩浩蕩蕩一船人從琉璃島過來,眼下這棟三層酒樓裏外住著的都是步家人。

聞遙剛走到後院便見滿院水缸搖晃,水波被橫生的劍氣掀起,躍起半人高,而後又落回缸中。

這是步觀瀾的習慣,天天這個點爬起來到琉璃島海邊懸崖上練劍,風雨無阻。聞遙初到琉璃島的那幾天還覺得特別新鮮,抱著星夷劍蹲樹杈子上看步觀瀾淩冽的劍氣與精絕的劍招。

劍起潮動,白浪拍崖,何為潮生劍、何為潮生劍法便一目了然。

聞遙踏步入內,步觀瀾面色不變,手腕一轉,劍氣偏斜。落在地上的一片嫩葉被他用劍鋒拾起,輕輕遞送到聞遙面前。

聞遙笑著接過那片葉子,彈了彈:“你還真是專一啊,一件事情天天重覆,重覆十幾年都沒厭。”

“只要心中喜歡,便是重覆一輩子也不會厭煩。”步觀瀾微微一笑,收劍入鞘。站在一旁的羅九立即走上前接過潮生妥善仔細收入劍匣。

步觀瀾望向聞遙,目光在她身側頓一下:“兗王沒跟過來?”

“有事兒,進宮了。”聞遙提起貓貓頭:“等他回來我估計也要忙起來。這個是要給阿音的,我現在也沒什麽事,就給她送過來。”

羅九聽著,走上前手肘悄無聲息撞一下步觀瀾後腰。

步觀瀾緊握的手登時松下,開口道:“魚油用完了吧。”

“嗯,差不多。”

步觀瀾:“待會兒走的時候帶幾盒去。”

聞遙也不客氣:“好啊!多謝步老板。”

英俊瀟灑、頗討姑娘喜歡的羅九站在一旁絕望地閉上眼。

聞遙本來還想在酒樓待一段時候,等阿音起來親手把竹編交給她。沒成想天光大亮的時候,街上又好像出了事,突然吵鬧起來。

她手裏端著碗走到窗前,看底下人頭湧動,眾多百姓奔忙,紛紛朝一個方向去。

聞遙往嘴裏塞櫻桃煎,把頭探出窗戶一看,認出那正是皇宮鳳鳴門的方向。

......嘴裏的櫻桃煎一下子不香了,

“誒!”她喊住樓下一人:“咋的了?看什麽熱鬧去?”

“聽說北邊遼鬼把我們天水使臣的腦袋砍了,要我們年年上供。要是不答應,遼鬼就要發兵南下,打到汴梁來!”那人急急說道:“今年來參加春闈的舉人老爺現在都去皇宮門口了,說要打就打,絕不能丟天水的骨氣!大家趕著過去瞧呢。”

聞遙把盤子往桌上一放,提起星夷劍一躍踩上窗戶。

步觀瀾在旁邊聽,叫住她:“你要去攔那些舉人?”

“皇帝脾氣不好,皇宮門口聚眾鬧事,說不準出人命。”聞遙道:“而且皇帝才召大臣入宮,我都還不知道宮中出了什麽事。我有點好奇,舉人和百姓是怎麽這麽清楚地知道宮裏發生的事的。”

步觀瀾點頭:“好,你去吧。魚油我會差人送到兗王府上。”

聞遙一路踩著屋檐,直直掠向總是那不太平的鳳鳴門。

她到的時候宮中禁軍早就出來了,腰間刀劍俱出,寒光閃閃對著跪在鳳鳴門前的近百讀書人。百姓們趕早看熱鬧圍,在遠處成密密麻麻一圈,議論聲震天響。

聞遙剛在就近屋檐蹲下,正好聽到為首那舉人振臂高呼:“絕不降遼!北蠻之人猖狂萬分,殺我血脈同胞,搶掠我天水城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一呼百應。

他話音落下,追隨他過來的眾多舉人紛紛舉手,情緒更加激動:“當年燕雲十六州之恥早該洗刷!北遼欺人太甚,我天水自當捍衛國威!”

“主議和者實為我天水之內賊!”

議和的可是當今兩黨之一的雍王黨,這話說的著實大膽,聞遙聽到都忍不住要鼓掌。

她不由得細細看過去,見這些人皆布衣長袍,衣著簡約,一看就不是什麽富貴出身的讀書人,一個比一個清瘦文弱。故而此刻跪在地上正對禁軍大刀、怒目而視,反倒顯出種倔強的強硬與不屈。

“我輩有志之士,血性男兒,絕不坐視此等辱國之約簽署!”為首男子擲地有聲,唾沫星子濺了湊上來的禁軍一臉:“今日即便爾等將我壓入刑部大牢,我也要把話說完!”

禁軍可是天子近軍,不是普通護衛,基本是官宦子弟。除卻對宮中貴人,脾氣都大的很。那禁軍神情不定一抹臉,當即踢腳當胸踹在男子肩上,怒喝道:“大膽!宮門之禁,法度最嚴!膽敢擾亂宮門,你們不死也要掉一層皮!”

聞遙心道不好。

果然,禁軍一腳踢出來,那手無縛雞之力的舉人頓時倒在地上捂著肩膀說不出來話。此人在這幫舉人中很有地位,仰面倒下後一幫子人七手八腳攙扶他,口中呼喊不已,面上神情更加憤憤。

遠處圍觀的百姓中也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為這些鐵骨錚錚、為國為民的舉人大人捏把汗。甚至開始議論投降恥辱、陛下若答應向北遼稱臣便是亡國之兆雲雲。

“不是啊大哥?”聞遙蹲在屋檐上嘴角一扯,很無語:“大庭廣眾直接動手,禁軍選拔光看體格子不看腦子?”

顯然這麽想的不只有她。

遠處馬蹄奔騰,一人黑衣縱馬,揮鞭自長街盡頭奔來,見狀怒氣滿懷,高聲呵斥道:“都我住手!不得擅動!”

人群循聲望去,當即安靜下來:“鐘離小將軍...鐘離小將軍來了。”

聞遙擡眼,鐘離鶴在遠處下馬大步朝這走來。

他是功臣之後,是少年得志的將軍,汴梁城中的百姓為他迎過城門、拋過花果,自然都認識他,自發往兩邊退去,讓出一條路讓鐘離鶴走到前面。

禁軍忙松開抓著那舉人衣領的手,拱手恭敬道:“鐘離將軍。”

鐘離鶴眼神如刀,冷漠而鋒銳。他渾身繃緊,眉眼間神色越發冷峻,縈繞逼人煞氣:“宮裏如何了?”

“大人們都在雍和宮議事。上頭的意思是不準有人在宮門口聚眾鬧事。”禁軍其實也是為難,握著腰間長刀擡眼看鐘離鶴神情:“要我們盡快把這些人處理掉。”

“他們可沒說錯話。”鐘離鶴絲毫不給面子,冷冷道:“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面,你打算怎麽處理這些人,直接打死嗎?”

天水重文,士大夫哪怕犯死罪也少有賜死,最多不過是流放。這是太祖當年定下的鐵律,禁軍怎敢應這話,連說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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