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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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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生劍

言罷, 楚玉堂晃晃扇子,一派倜儻風流,步調輕緩上前。他在聞遙與趙玄序桌前站定, 一拱手朗聲道:“草民見過兗王殿下。”

聲音算不上輕,正好能清清楚楚落進周圍江湖人敏銳無比的耳朵裏。而“兗王殿下”四個字也著實如雷貫耳, 周圍吵吵嚷嚷的聲響慢慢消失,先前與聞遙搭話的幾人轉過頭, 都有些吃驚,瞧瞧聞遙又瞧瞧趙玄序。

楚玉堂恍然不覺, 一指頭頂。那裏由木臺架著一只華燈,金粉描繪細紋,八個面上各自繪著奇珍異草, 明珠為銜, 熠熠生輝。

“燈點宴開,大家夥都到了,就等二位和步兄。”

天知道這場宴會有多少人是為著看聞遙與步觀瀾交戰才趕來的。聞遙姍姍來遲也就罷,步觀瀾向來性子謹慎做事周全,最重承諾, 到現在居然也還沒有來。

“我可沒遲到。”聞遙一笑:“是步觀瀾來遲了,叫他給大家倒酒賠罪。”

眾人聽聞都笑, 心知這是玩笑話。琉璃島在海外,雖屬中原武林,與各大山門世家之間的聯系卻不深。步家家大業大,琉璃島全島人都仰仗步家吃飯過活, 步觀瀾作為步家家主, 在一方的威望不言而喻。這樣的人,即便登上百曉生高手榜, 始終也和大多江湖人隔著一層。

簡單地說就是步觀瀾和在場除聞遙楚玉堂外的人不熟,誰都不好意思喝琉璃島主罰的酒。

聞遙話音剛落,後面遙遙傳來聲響。一道聲音斜進來,聲線冷冽偏低,說:“請帖上定酉時初刻,時候未到。你卻就把我許出去,這是什麽道理?”

一行人朝這裏走來。

步觀瀾手背在身後,身姿挺拔高大。古銅發冠鎏金,貴氣淩人。一身勁裝,眉目冷峻威嚴。

跟在他身後的依舊是羅九,擡目對聞遙一笑。聞遙目光在這對主仆身上停下一瞬,立馬看向步觀瀾身後。果不其然,許久未見的小刀抱著阿音站在那兒沖她招手。

幾個月不見,阿音長高許多,臉蛋圓潤一些,腦袋紮兩個圓鼓鼓的小包,很激動又很害羞地盯著聞遙看,手上又開始沒輕沒重勒她哥的脖子。

小刀誒一聲連忙把人放下。阿音小短腿一通撲騰快速跑到聞遙腿邊,狠狠抱住聞遙的腿。末了又很公平地轉過身,張開手抱了抱趙玄序。

聞遙看的心中一暖。

真是個好孩子。

她彎下腰,壞心眼地捏捏阿音頭上的小圓包。

小刀衣著整齊幹凈,精神頭飽滿,很不好意思地說:“不怪步兄,是阿音晚膳後困了,怎麽都喊不起來,所以才耽誤了些時候。”

阿音一抿唇,羞怯地把臉埋到聞遙衣服裏。

聞遙拍拍她的頭,從桌子上拿起些米糕塞給小孩:“好了,現在人都來齊整了。楚公子,點燈吧。”

江湖眾人坐在一側,對面稍小些的地方坐著一圈身著甲胄的官兵,為首的便是百裏丞。他知道這次來的人不會想達官貴人把自己當猴看,所以除卻他自己和跟隨聞遙過來的趙玄序,在場無一人有爵位官職。即便如此,百裏丞也一直沒有出聲,一副全權交給聞遙他只看看不插手的樣子。

楚玉堂揮手,管事連忙從托盤裏拿出一個半人手臂粗的桿子展開成一條長桿,桿子前點上了燭火,顫巍巍伸過去一碰燈籠芯,這盞稱得上巧奪天工的燈籠就徐徐亮起來,光彩奪目。

底下當即有人叫好,一拍桌子站起來:“閑話莫要多說,我來摘這燈籠!”

今天晚上過來是做什麽的,大家夥心裏都清清楚楚。

要不要進武召司先兩說,一旁掛著的木牌上寫得清清楚楚,今晚誰能摘下這盞燈籠,誰就能拿到武召司備下的百兩黃金。

黃金,人人都愛。

最先站起來的便是一開始與聞遙搭話的重劍男子。他剛才一掌直接拍碎了桌案,揮舞重劍踏步往臺上飛身而去又攪起一陣烈風。周圍人紛紛遮住臉,口中笑罵起來:“黃石!你趕著要這金子,是不是又出去喝酒耍完了你娘子的錢!”

還有人起身跟著掠出,是打定主意要讓黃石拿不到百兩黃金,好叫他家中的鐵娘子將他好好修理一頓。

一旁的官兵看得身上冷汗直冒。在他們眼中,場上交戰的人越來越多,出手都是殺招。刀光劍影交織,削得周圍木屑狂飛,叫人不禁猜想這些人是不是有什麽仇怨才上來就下如此狠手。

百裏丞坐在一邊瞧著也有些激動。哪怕他的武學天賦不算好,也忍不住感慨:“都是百曉生幫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這才是江湖。”

隨著興致起來提劍混戰的人越來越多,燈籠被劍氣刀風攪合地搖搖晃晃。索幸楚玉堂早有先見之明,特意命人拿幾道繩把燈籠捆得結結實實。

楚玉堂收回目光到聞遙近旁的一張桌子前坐下。步觀瀾坐在聞遙另一側的桌案上。

小刀抱著阿音,阿音抱著米糕,兩人全神貫註盯著臺上的打鬥瞧,全然沒有察覺到此刻周圍一言不發的氣氛有些怪異。

趙玄序在聞遙身邊,穩穩當當將聞遙與步觀瀾隔開。一手緊緊握住聞遙的手,壓在自己膝蓋上。

他平日裏也是如此,時不時就會突然黏上來,聞遙已經習以為常。她眼睛轉一圈打量場中的人,猜測有哪些人在今晚後會加入武召司,心中思緒翩飛。

步觀瀾目視前方,方才剛來時的一點笑意蕩然無存,眼底平靜無波。

他與聞遙都是穩坐不動。

在場的都是江湖高手,大混戰中也總會有優先勝出者。很快,一人使一桿長槍,得了空隙後槍如銀龍、游躥而出,一把射穿系著燈籠的長繩,將燈籠攬入懷中。

一明臺劍冢的女子見狀,身形輕飄如提劍迎上,紅唇勾起笑:“小兄弟,這盞燈籠俊,讓與我罷。黃金可以給你,我不與你爭。”

而黃石擺脫周圍人,見燈籠已被人捷足先登摘下,也當即揮著重劍來要搶奪。

“黃老兄!等等等!”這人不但武藝高強,腦子也聰明。見周圍人紛紛轉眼看過來,明白自己是一下子站上風口浪尖,連忙開口道:“黃金分你四十兩,燈籠就給明臺劍冢的這位女俠。你若不講理,我立馬到你家去告訴你娘子,你喝酒喝光了錢!”

周圍人沖天大笑。

這人說罷,眼珠子忽而一轉看到坐在前面的聞遙,喊道:“剩下的六十兩黃金就由我來設個局,賭星夷劍與琉璃島步觀瀾今日打一場,究竟誰是天下第一人!”

他話音落下,場上當即熱鬧萬分。桌面上的東西被一掃而空,中間橫槍攔開,兩面立即有人跟著下註。

這群人,開賭局開的是十分熟練。

聞遙瞠目結舌,瞧著桌面上堆滿的銀子珠寶:“真來啊。”

而且從數目上看,她與步觀瀾得的銀錢不相上下。

有人高聲喊道:“鬼市主何不跟註?”

“誒。”楚玉堂一會揮扇子,道:“不賭不賭,楚某不沾賭。”

郝春和混跡人堆裏,偷摸走過去塞了一包銀錢壓在聞遙這邊。

趙玄序打眼看一下桌上的銀錢,甚至還有些不滿意,擡手要去摸袖子裏的錢袋,看起來是要給聞遙這邊添磚加瓦。

聞遙深知他沒輕沒重撒錢的屬性,當即把他的手給按住。

“別鬧。”

她和步觀瀾差不了多少,真要認真打分出一個勝負,那就只有一死一活。

正想著,聞遙看步觀瀾兀然起身,朝身側伸手。羅九迅速打開他背著的劍匣,從裏面取出一把通體玄色、刃面剔透的長劍。

這是一把相當威風且漂亮的劍。

周圍人當即壓低聲,不約而同朝著這把劍看過來。

自古名劍如美人,天下聞名者比比皆是。而近五十年只有一把劍橫空出世,驚才絕艷無人出其左右,那便是星夷劍。

步觀瀾手上的這把劍名為潮生,聞名已久,為歷代步家家主所有。相傳是融入龍骨所鑄,所以格外鋒銳悍戾。

“來吧。”步觀瀾視線不偏不倚,只看向聞遙:“在延陵沒有機會。你我分別多年,算起來已經許久未曾切磋過了。”

他說這話,語氣裏有遙想當年的懷念,有惺惺相惜,還有幾分鄭重。

聞遙收斂聲色跟著嚴肅起來,手腕一轉示意趙玄序松開,站起反手握住星夷劍拔出。

星夷劍似星光奪目,灌入內力後不斷嗡動。

步觀瀾最先動手,手腕一擡劍氣橫出。他原本坐著的桌椅被強悍無匹的內勁蕩出直直往後退,相當蠻橫地清出一大片空地。隨後他猛然擡手格擋,星夷劍的劍面擦著潮生而過,燎起火星點點。

星夷劍法是聞遙自己多年來在不斷被殺和反殺的實戰經驗中總結出來的劍法。特點鮮明,那就是又快又密,圍的人密不透風。

步觀瀾絲毫不見慌亂,潮生劍大開大合,內勁排山倒海,威壓一切。

短短瞬息,兩人過手已超百招,且速度越來越快。在場武功稍弱些的已經認不清兩人的劍招與樣式,離得近的一圈人早就連人帶桌扛起來站遠了。

“哎。”有人下了註,觀望已久,見此不免問道:“到底是誰更勝一籌?我可壓下八十兩白銀!”

“我怎麽曉得......嘶,當初聞遙為什麽排在步觀瀾之上?”

天下高手榜的排名大致是照交手前後結果來排。但仔細想想,在場竟沒人聽過聞遙與步觀瀾在哪裏打過架,也不知結果如何。只記得突然有一天,聞遙的名字忽然躍居步觀瀾之上。

“鬼市主。”一明臺劍冢的女子幽幽走到楚玉堂身邊,道:“你是不是料到他們今日分不出上下,所以才不下註?”

“楚某不做不賺錢的生意和沒有把握的事。”楚玉堂笑瞇瞇,說:“而且楚某是真的不好賭。”

底下說話,忽然聽聞“噗呲”一聲,淡淡的血腥味逸散而出。

聞遙手背上被潮生刮出一道傷口,頗深,血液立即湧出。她面不改色手腕翻挑,同樣幹脆利落地在步觀瀾小臂上留下一道印記。星夷劍鋒順勢往上,直直沖向步觀瀾的脖頸,又被緊隨而來的潮生打落。

兩把絕世名劍再次相接,動靜叫人心驚肉跳。這回後,聞遙與步觀瀾各退兩步,沒再動手。

“平局。”

聞遙甩手,手背血珠濺落一邊,變成幾點猩紅的圓:“這幾年你進步很大啊。”

步觀瀾也毫不在乎手臂上狹長的傷口。略帶笑意,沈聲道:“還是打不過你。”

“你還想和我打成什麽樣?”聞遙被他這話逗得一笑,隨即收劍入鞘,轉身大步走向自己的位置。

趙玄序站起,三兩步跨過來,拿著張帕子捂在聞遙傷口上。

“方才那一劍,”趙玄序原形畢露,煞氣冰冷,陰森森道:“你分明可以直接削掉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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