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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沈醉夢中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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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沈醉夢中九重天

今天5月1日,就算是勞動節,我還是要上班。除了春節和生日,恐怕我將來的每一天都要上班。或許十年以後就不用了,也許並不用堅持那麽久。

將來的某一天我會離開廠裏,可能是因為工作摸魚被開除,也可能是其他原因。不過那一天需要多久呢?應該會來得很突然,當天我也沒意識到,而且會來得很快,比如今天亦或是明天,都有可能。

我反覆確認了日歷,今天是五一勞動節,這一點不會錯。難怪昨天父母叫我早點睡,一早來上班,廠裏人很多,迎著金燦燦的陽光,我能見到許多騎車的人影。遠處還有勁爆的音樂聲,我看到領導也來了。

說起戴白帽的領導……昨晚寒風呼嘯,下著小雨,我穿著雨衣跟車工作,借著那一截透明的雨衣,我勉強能看清手機上的文字。沒有錯,我就算是下雨天也要看小說,導致迎面來了一位領導也沒註意到。

當時都八點鐘了,路上一個人都沒,我也放松警惕,一顆心沈浸在小說世界中,完全沒註意到周遭的情況。直到那人走到我的眼前才註意到。他感覺我很奇怪,騎個車還低頭傻笑著看雨衣,簡直莫名其妙。他的眼睛直盯著我的雨衣下面,似乎見到了發光的屏幕,這才離開。

我卻沒有因此而放松,反而在他來到我的身後,立即收起手機,戴上帽子,轉身看向那人。

果然,在廠裏能當上領導的大多老奸巨猾。他騎車經過父親的車邊,忽然調轉方向,看著父親車後。我明白他在看有沒有人在跟車指揮,所以我就騎車回頭,一直盯著他。

他見我轉身停車,望著自己,明顯不是普通路人,應該就是一直尋找的目標。可他還不死心,又繞著車左看右顧,確認了沒人,又看了看路上只有我一人,這才真正離開。我目送他漸漸遠去,心情如陰雨一般冰冷。

在沙房我也見到一位白帽領導,那時候正摸魚看著書,他就從我前面經過,嚇得我趕緊騎車來到父親那邊,生怕又被哪個領導逮到。

將近九點,雨下大了,我懶得跟車,便回停車棚躲雨。父親喊道:“你去哪了?快過來跟車。”我說自己下班了,他卻裝作沒有聽見,一直喊你在哪。我只好說自己在廁所,他還說聽不見,讓我跟車走。我把對講機扔到車籃裏,並不理他。

等他說有輛小車一直跟在他後面,不知道是誰,我立即回覆:來了來了。可到了卻發現根本沒什麽車,他又騙我。恰好我回家也走這條路,在廁所躲了會雨,等了二十分鐘,便冒著雨回家了。

昨天我開車準備下坡,父親嘴巴一張,叫把左後角調升高一些,又叫我右角降一些,又叫我左邊升一些。不然車會卡在半道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之所以會造就如此情況,還不是父親一開始叫我將車整體升高,頂起門架時,他叫我將四個角升得特別高。直到現在,他又要我降下來,我不厭其煩的操縱那些按鈕,道理我和他講明白了,可人家油鹽不進,我能有什麽辦法?

聽著父親繁瑣的指令,我乖乖照他的話去做。總之就這樣,我跟這頭豬哼哧哼哧得磨磨唧唧,無非就是麻煩一些,我也願意浪費時間,既然如此,就別在意這些細節。可意外出現了,我降左角,右角也降了。

我示意父親看著右角,那邊即將降到底了。他滿不在乎道:“你一直按著左邊就行了。”等我試了試他說的辦法,依然不管用。他卻信心滿滿,對我講:“沒事,你按著。”我也懶得說了,便遵從他的話做。

左右角很快都降下來了,而右角已經降到底了。父親看著我怒喊道:“你沒看到右角都降到底了啊!”我十分無語,並不與他爭辯,安靜的坐在駕駛座裏。

“快!把右邊升高!”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卻直接不幹了,兩手一攤,說道,“你來吧。”他催促道:“你快點啊!”我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他著急起來,重重拍打車窗,低聲罵了句“牲口”。

很久以前我就被罵習慣了,自然懶得理他。後來父親上了車,坐在我身上,將角度調整好,“這麽簡單的事你都不會!”可是他卻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嫌麻煩,要不然一開始為何百般推辭。

今天父親提醒我戴好帽子,這兩天節假日安保部都出來巡邏,而且有些領導也都來了。

“你戴帽子戴久了就習慣了,還有帽帶放在前面,領導就愛看這些細節呢。你看我每次指揮帽子不戴得好好的。”

我微諷道:“你當狗這麽多年了,當狗當得有經驗了。”

“沒辦法啊,你要有本事了,自己當老板開店去啊。沒那個本事還不是要在人家底下受氣。我在這裏工作這麽多年,不都是為了你啊。你能在這裏工作,都是因為老爸在這啊。”

這兩天裏,我們互相罵了對方是畜牲,雙方居然都不在意,還真是父慈子孝啊。對啊,我之前就稱他是只狗,他很久以前就叫我“牲口一樣的人”。

哪怕是在假日,也有努力工作的人,利用午休的時間加班……我在廠裏見到那人開車經過。現在想起來,今早我被趙說了一頓,難道是因為我開車很慢?他見我開車沒把手放在方向盤上,站在車門前怒斥了幾句,我坐在車裏啥都沒聽到。停車後,看我了一眼他的生氣的表情,將手放在方向盤上,又放了下來,看向他又望著地面,實在不知怎麽辦。他也不追究此事,直接走了。

父親叫我有些眼頭見識,領導來了就該怎麽辦——手要放在方向盤上。以前我的手都不放在方向盤上,因為這輛車的方向盤是固定的,直行時不需要打方向,車歪了就要回正,這時候要打方向,還有轉向也要打方向。其他情況不需要打方向的時候,雙臂就垂到腿邊,手放在腿上,準備隨時隨地打方向。開了一段時間的車,我都這麽做的。然而現在的領導總愛挑毛病,哪怕我坐在車裏也不能幸免。

深夜,我熄燈睡覺了。有時候並不是一躺下就能睡著,所以我就撫摸自己的身體借此打發時間。尤其喜歡摸我的肋骨,摸到層次分明的一節節人骨,那凸出的骨頭觸感很堅硬。我的身體應該不算瘦骨嶙峋的類型吧?但手指一按下就能摸到骨頭,肉和脂肪都去哪了?我可以肯定自己一點不好吃,身體裏沒太多肉,可饑餓的人才不會管食物是好吃還是難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五一在廠裏上班,安保部來了一波又一波,父親不斷叫我過來。我每次都能及時趕到,可如果有一次差點沒到,那麽今天就是我上班的最後一天了。

上午領導們看著我們幹活。下午的工作很忙,父親不停的開車,我都不知道去哪,好幾次走錯了路。他也不說,我只好回頭。等到一企,我又去了廁所,臨走時和他說了。但回來後,我發現父親走了,便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此時風和日麗的天氣,我靠在墻後,沐浴著金色的暖陽,一道黑影折射在地上。我看著自己的影子,拍了幾張照片。那時心想:說不定這是我最後一次在廠裏拍照。如果不拍一張照片,以後就永遠沒機會了……

不久父親就拉了一車門架來了。等我們到了二企,他下車告訴我一個消息:“我差點撞到人家分段車。”我默然相對,他繼續說:“你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是不是又不想做了?這是工作,你可得好好看呢。還好快下班沒什麽領導……”我問他:“我不是告訴你去廁所了嗎?”

“我沒聽到。”

“那你幹嘛動車?”

“我以為你在後面。”

“難道你不知道沒指揮工不能動車?你知道我沒有來,還繼續開車。你怪誰?而且……你是不是又倒車了?”

父親蹲在地上,低頭不語。他總愛倒車,所以才會經常出現事故。我看著他,臉色平靜地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倒車,你不倒車也不會出事。”

“老爸今年被罰款兩次了,被打進廠裏的黑名單了,再有一次就回家了。我在這做不成,你也做不了。”

我嬉皮笑臉地說道:“這樣吧,下次你罰款推到我身上,我不是沒進廠裏的黑名單嘛。咱倆完全可以交換著來。”

“沒用的。”父親嘆了口氣,問道:“你要不歇上兩天?”我隨便他。等到了晚上,他卻隨便我,“你說歇一天還是兩天?”我讓他做選擇。

“老爸怕你熬不住啊。你歇了一天,以後可得好好工作。但是,歇一天就少拿一天錢了啊……”他根本不想讓我休息,我反正是無所謂。

父親喊我吃他帶回家的鴨腿,我忍不住向他說起這件事,“我明天到底歇不歇?”

“明天上白班,你要歇就沒錢啊。”父親完全就是不想讓我在家待著。

“你不是說讓我歇嗎?”

“那要看你怎麽選啊。”

“我要歇。”

“那後天吧,後天晚班。”

“我就要明天歇,白班累死了。”

“那好,我跟人家說一聲。”

今天也是“最後一天”。如果父親發生那場意外的話,確實是我在廠裏的最後一天了。作為被手機奴役的一代人,明天我該做什麽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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