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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窈醒來的時候,床榻上已經不見了沈郗的身影。她揉了揉眼睛,挪了挪腿想坐起來,卻發現雙腿異常的酸痛。

意識到了身體的變化,她的臉瞬間漲紅,直到采薇笑著走上前來,她才定了心神,起身下了床。

大年初一,身為兒媳,她有太多的事要做。顧不上羞窘,她匆忙地沐浴更衣,梳好了發髻就起身朝屋外走去。

剛走出房門,便看見了站在廊下的沈郗,還有衣著鮮艷的秋詞和迎霜二人。

隔的太遠,她看不清沈郗面上的表情,只隱約聽見女子嬌柔的嗓音。

采薇氣乎乎地望著那一紅一藍的身影,低聲罵道:“果然是不安分的狐媚子,二爺才得空閑,她們就巴巴地黏上來了。”

許知窈面色一僵,眼底劃過一抹酸澀。

秋詞和迎霜來到薔薇院也有些日子了。許是公務繁忙,沈郗一直沒有去過擷萃閣。

可她心裏明白,既然他把人領了回來,臨幸她們也是遲早的事。劉氏說的不錯,她既做了正室夫人,就不能拈酸吃醋。

她就這麽站在門邊遙遙望著,獨自咀嚼著心頭的苦澀。

像是察覺到了她遙遠的註視,沈郗低頭對秋詞和迎霜說了什麽,隨後擡腳朝她走了過來。

凜冽的寒風吹動了狐裘披風的下擺,沈郗眉目冷淡的緩步而來。

“去給母親請安吧。”

他的眼神幽靜深邃,似一汪平靜的潭水,好像永遠掀不起波瀾。許知窈仰頭望著他,久久沒能等來他的解釋。

看著她眼底的落寞,沈郗忽然皺起了眉,低聲催促道:“走吧。”

許知窈沒再說話,安分地跟上了他轉身而去的步伐。

穿過庭院時,許知窈留意到秋詞面上未散的喜悅。沈郗和她說了什麽,竟讓她這般高興嗎?

心裏像是紮了一根刺一樣,一路上她低垂著眉眼,反覆猜度著沈郗的心思。

朝暉院裏早已是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劉氏將麟哥抱在膝上,慈愛地餵他吃著福餅。江綺羅和沈鶴分別坐在她的身側,就連前幾日剛和沈鶴鬧了別扭的沈嫣,此刻面上也掛滿了笑意。

守門的茴香恭敬地朝沈郗福了福身子,隨後掀開門簾,朝裏屋喊了一聲:“老夫人,二爺和二夫人來了。”

劉氏連頭都沒擡,仍笑著和麟哥說著什麽。倒是江綺羅的視線朝門口投去,落在了率先進門的沈郗身上。

許知窈一進門,看見的便是江綺羅含笑看著沈郗的畫面。她心中一顫,昨夜的猜想再度浮上心頭,眼神瞬間冷寂。

沒有人留意到許知窈冷凝的神色,她慌亂地藏好心底的情緒,低著頭走到了沈郗身側。

夫婦二人齊聲向劉氏請了安,又各自說了幾句拜年祝福的話,劉氏才悠悠擡起頭來。

按照規矩,新年的第一日他們都會在劉氏的屋裏用早膳。因著過年,這一頓早膳格外的豐盛。

劉氏坐在最上首,沈鶴和沈郗夫婦分別坐在她的兩側,沈嫣則是坐在了江綺羅的右手邊。

丫鬟們擺早膳的時候,江綺羅笑著對一旁的松露說道:“南瓜餅是二弟愛吃的,擺在他面前吧。”

松露歉然一笑,隨即將盤子挪到了沈郗面前。劉氏見狀讚許地笑道:“還是你心思細。”

江綺羅唇邊的笑意漸深,討好地將面前的紅豆奶糕移到了劉氏手邊。

“知道母親最愛食紅豆,我特意讓廚房做了這道紅豆奶糕,裏頭添加了牛乳,不但聞著香,還有強健骨骼之效,母親嘗嘗可合胃口?”

劉氏被她這一番話哄得心花怒放,伸手撚起一塊奶糕,慈愛地說道:“你有心了。”

待她將奶糕吃完,又擡頭看向沈嫣,語重心長地說道:“嫣兒,跟你大嫂多學著點,往後嫁了人,也能多得婆家愛重幾分。”

被點到名的沈嫣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她隨性慣了,可學不來江綺羅八面玲瓏的手段。

許知窈低垂著眼,目光微怔地望著那盤金黃的南瓜餅。察覺到了她的發楞,沈郗執箸夾了一塊放進了她的碗裏。

許知窈驚訝地轉頭看著他,卻見他眸色淡淡,神色自若地喝著碗裏的米粥。

她楞了片刻,隨即望向坐在對面的江綺羅,果不其然在她的面上看到了一閃而逝的不悅。

如果說昨夜她還輾轉不安百思不解,那麽此刻她已然看清了江綺羅深埋心底不為人知的秘事。

巨大的震撼襲上心頭,驚愕之餘,她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懼。過往那些令人費解的疏離和冷淡忽然就有了答案。

劉氏註意到了許知窈蒼白的面色和游離的狀態,冷哼一聲訓斥道:“一大早就冷著一張臉給誰看?不想陪我吃飯以後就都別來了!”

劉氏的震怒讓許知窈心頭一跳,她眼神迷惘地看著劉氏,半晌後才反應過來,慌亂又無助地解釋道:“母親,我沒有……”

大好的心情被破壞,劉氏怒不可遏地扔下了筷子,當著沈郗的面怒罵道:“瞧瞧你娶回來的好媳婦,成日裏沒個好臉色,好像我們都欠著她似的,這日子還能不能過了?”

沈郗被劉氏突如其來的怒氣弄得莫名其妙,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煩悶,語氣沈肅地說道:“許氏病體未愈,面上憔悴些也是有的,母親何苦與她置氣?”

見沈郗開口為許知窈打圓場,劉氏怒氣更甚,眸光冷厲,頗有幾分咄咄逼人。

“我與她置氣?我一個做婆婆的難不成還要看媳婦臉色過日子?”

劉氏不依不饒的抱怨讓沈郗生出了厭煩之心,他擱下手中的湯勺,神色冷淡地反駁道:“許氏進門後素來恭順,對你何曾有過半分的不敬和怠慢?”

“好啊,你果真是娶了媳婦就忘了娘,枉費我含辛茹苦將你拉扯大,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被兒子當眾反駁的劉氏面上難堪,眼底滿是失望和挫傷。

看著劉氏滿臉的憤怒和哀傷,沈郗擰著眉,雙唇緊抿,心底格外煩悶。

“母親,二弟不是這個意思。”見場面僵持不下,沈鶴開口勸慰道,“弟妹向來勤勉孝順,母親也是看在眼裏的,今日興許是真的不舒服,母親就原諒她一回吧。”

連長子都出面求情,劉氏更是怒氣難消,連眼睛都氣紅了。她譏誚地說道:“好,一個兩個都長大了,我管不了你們了。”

說罷,她憤然離席,顫抖著肩,朝內室走去。

江綺羅面色凝滯,不安地看了一眼沈鶴,隨即起身追了過去。沈郗騰地起身,拉起倉皇無措的許知窈,轉身便朝屋外走去。

看著沈郗和許知窈離去的背影,沈嫣冷哼了一聲,眼底是藏不住的鄙夷。

回到薔薇院後,沈郗一身怒氣地去了書房,徒留許知窈惶惑不安地站在庭院裏。

被劉氏當眾責難時,沈郗肯開口維護她,可為什麽一回到薔薇院,他就扔下她獨自去了書房?

是不是他在心裏也暗暗責怪起了她?許知窈慌亂無措地想著,一整日都沈浸在強烈的不安裏。

晚膳是在主屋裏用的,沈郗一如既往地沈默著,許知窈幾次想要與他說話,卻都沒有勇氣開口。

浴間裏,采薇抱著換洗的衣物欲言又止地問道:“夫人,明日還回許家嗎?”

許知窈眸光一暗,不由想起了那張被焚為灰燼的紙條和那場令她不寒而栗的邀約。

看著她逐漸暗淡的眼神,采薇心頭一凜,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懊惱。這時,沈默良久的許知窈幽幽說道:“回。”

采薇驚訝地望著她,半晌後吞吞吐吐地問道:“二爺……他……也和你一起去嗎?”

許知窈眸光晦暗,想到今日沈郗的冷淡,她無力地搖了搖頭,語氣飄忽地說道:“不知道。”

看著她寂寥的神色,采薇無從安慰,只能抱著衣物默默退了出去。

臨睡前,躺在床榻上的許知窈側過頭看向枕畔的沈郗。他已經閉上了眼,呼吸平穩而清淺,仿佛下一秒就會陷入沈睡。

“夫君……”許知窈輕聲喚道。

“嗯?”回答她的只有沈郗這輕輕的一道鼻音。想起明日之事,許知窈鼓起勇氣,輕輕問道:“明日我可以回許家嗎?”

昏暗中,沈郗緊閉的眼倏然睜開,一個翻身,眼神銳利地看向了身畔的許知窈。

“你應該明白,明日不是回許家的好時機。”

他才剛檢舉了自己的岳父,正是避之不及的時候,這樣的風口浪尖,又怎會自己送上門去?

不但他不會去,許知窈也不該回去。許家是個什麽狀況,她當真看不明白嗎?

迎著他不讚同的眼神,許知窈心頭一緊,四目相對間,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氣幾乎要潰散殆盡。

沈郗可以不去,甚至可以和許家割裂,借此撇清關系。可她不能。

她是許家的女兒,只要許家還在京城一日,她就沒有避而不見的理由。

許知窈眼神微動,凝聚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決心。帶著罕見的堅持,她頭一次違背了沈郗的意見。

“明日我必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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