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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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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你在看什麽?”

臨近虞國百年祭典,所有巫師都忙碌起來。

這天寒澤照常在巫殿辦公,忙中偷閑一擡頭,就看到夏玖在那裏發呆摸魚,手裏還拿著一根長條狀的東西。

夏玖遞給他。

寒澤接過,初始只覺這物觸感細膩光滑,玉一般盈亮潤澤,托在掌心輕飄飄的,沒多少重量。

視線一落,才發現這一根骨笛。

似乎是以鶴骨制成,形態流暢弧度柔和,被煙氣熏染成淡淡的暗紅色,其上刻有龍、虎、鷹等栩栩如生的圖紋。

“確實稱得上構思巧妙,工藝精湛,但也沒什麽好看的。”寒澤一本正經地說。

想讓夏玖至少別在大家都忙碌的關頭,還找借口躲懶。

夏玖一把奪過骨笛,在指尖轉了幾圈把玩,又放在掌心裏細細摩挲,心不在焉道:“我想知道這跟骨笛的來歷。”

賈湖骨笛,第七個被她發現的異物。

她原先推測異物出現的地方都有相對應的關鍵人物和線索,可這跟笛子偏要與眾不同,靜靜躺在一條偏僻無人的路邊,還支棱著把她給絆了一下。

發現賈湖骨笛時,四周寂寂無人,地點也是在王宮與巫殿之間,沒什麽特別之處的一條小道。

倒把她思緒給整迷糊了。

莫非她猜測有誤?

夏玖瞇起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這根細致溫潤的骨笛,想從中找出點頭緒。

寒澤走過來,隨手抄起一塊玉簡,不輕不重打了下她腦殼,“專心,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

夏玖郁悶捂著頭,哀怨道:“我本來都快思考出結果了,被你這麽一敲就打斷,你說該怎麽補償我?”

寒澤笑瞇瞇,在她面前抖落堆成小山的玉簡,“這些夠嗎?”

夏玖:“……”

寒澤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掰著她的腦袋,逼迫她將視線從骨笛轉到玉簡山上,“這是你今天要批覆的,明後兩天的還在趕來的路上。”

夏玖:“……”

看著玉簡山沈默良久,她幽幽嘆出一口氣,盡是滄桑與心酸,“遙想當年,你見我肯處理公務還是那麽的欣喜。”

“而現在已經開始自發催促我了。”她滿是譴責,“貪得無厭果然是每一個人的本性。”

寒澤頭也不擡,沈迷工作無法自拔,“我是羽人,不是人。”

夏玖怒道:“羽人也一樣!”

她憤而批起了玉簡。

讀到“前任三方海神的巫祝還沒分配好,現在嚴重人手不足”時。

夏玖唰唰唰落筆,“管他什麽派系之分,都給我拉上幹活,巫殿一條狗也別想閑著!”

有人抱怨,“最近總是加班,報酬也沒見比以前多多少。”

夏玖暗暗冷笑,一筆一劃入木三分,“你加班明明是為了虞國的將來和你的前程,銅臭之物怎比得上自我升華?”

一行血書蹦出來,“我不幹了,我要辭職!”

夏玖啪一下摁翻玉簡,莫得感情寫道:“辭職可以,跟你侍奉的神打個申請,請祂送你上天養老。”

她這邊奮筆疾書,打工人的怨氣幾乎實質化成背後火焰。

寒澤已經幹脆利落解決今天份的工作,好奇之下旁觀夏玖鬧的什麽一出。

他撿起一塊批覆完被隨手擱置一旁的玉簡,看了看上面的內容。

“噗嗤。”

寒澤沒忍住,肩膀笑得一抖。

夏玖冷嗖嗖睨他一眼,換來寒澤笑得更歡了。

不過自從那日袒露心聲後,很久沒見他這麽心情舒暢的模樣。

夏玖動作不由自主慢了下來,再看那堆玉簡都變得順眼了些。

“真好啊。”寒澤忽然感慨似的說,兩手背在身後,視線空茫找不到了落點。

他的眼神如霧一般縹緲,虛無迷離地掠過這間辦公用的小屋,這裏每一張桌椅的位置,每一片磚瓦上留下的劃痕,都是他與朝夕曾存在過的印記。

早已無聲烙入他心底。

寒澤微笑著說:“以後哪怕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生活下去吧。”

夏玖一滯,玉簡輕輕摔落,在木桌上磕下淺淺的白痕。

她茫然睜大眼,視線追隨寒澤的方向。

這話為什麽像在告別?

“砰!”

木門被強硬推開的響動,夾雜淩亂的腳步聲。

陽光肆無忌憚地鋪撒,煙塵四散驚起,流溢的色彩在瞳孔中紛飛破碎。

宛如不覆存在的平靜日常。

一行士兵攜長矛闖入,其中兩人壓著寒澤的肩膀,鉗制住他的手臂。

為首的軍官冰冷宣告,“罪人寒澤,現以不敬神之罪收押,待日後祭臺問斬。”

夏玖霍然起身,“且慢!”

她擋在寒澤面前,迎著軍官漠然的註視不避不讓,“此處乃巫殿,想拿人是否先得過問我這個海神大巫?”

軍官無視她一擡手,示意士兵們徑自將寒澤押送出門。

夏玖神色一暗,像是在呼應她的不悅,空中水汽迅速凝結,清澈的水流宛如蜿蜒盤曲的蛇,將室內所有人網羅在內。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帶他走。”夏玖罕見地以權勢與力量壓人,字字深刻道,“他到底犯下了什麽罪?”

這時,走廊外一陣威壓迫近。

被夏玖喚出的水流不堪重負,轟然潰散。

大巫若華自門口現身,面容沈肅,眉宇間帶著濃重的疲憊,“不是都說了嗎,不敬神祇。”

“對於寒澤的處置是巫殿商討後的結果,你沒那個資格攔人。”

夏玖張了張嘴,還想繼續掙紮。

可自始至終都未曾反抗的寒澤突然說話了,他喊了一聲,“朝夕。”

夏玖看了過去,見他對自己輕而緩慢地搖了搖頭。

“已經足夠了。”

不論是短短不到一月相處的情誼,還是對他自己而言。

寒澤本以為他此生都會在仇恨的漩渦中蹉跎,可如今能一死了之也算不錯。

好歹落了個輕松。

夏玖無力地看著他就這樣被士兵帶走,臨走時若華留下一句,“想知道事情原委,就親自問一問神祇。”

大巫可借由偶像與神祇溝通。

夏玖在滿室狼藉中翻出禺強的塑像,請神之前,她心裏亂糟糟的。

寒澤能有什麽罪呢,還不是暗中挑撥致使三方海神信仰衰退,這件事知道的人應該很少,難不成是通皇示意的?

離光的目的又是什麽?

夏玖深吸一口氣,拋開繁亂的心思,專心以神念溝通禺強神像。

片刻後,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腦海中響起,“巫女,找我何事?”

夏玖斟酌道:“最近發生了什麽大事嗎,我看氛圍不是很對?”

禺強默了會兒,回憶起真相被揭開,眾神一時心慌意亂,有幾位神呆呆地說自己曾與通皇聯手,暗中操縱信仰殺死敵對立場的神。

可如今想來,卻成笑話。

沒想到通皇的手居然伸到了天界之上。

禺強言簡意賅回答,“天界生亂。”

夏玖有一堆問題想問,怎麽天界還起了亂子?

可禺強率先打斷了她,一口氣說:“具體如何你不必知曉,幾日後百年祭典上,我們將對虞國所行之事逐一予以清算。”

“虞國還將存在,不過是重整秩序而已,羽人一族維持現狀便可。”

說完,禺強那邊的聲音消失了。

徒留夏玖大腦一懵。

清算?

這個詞可不太妙,只怕離光的謀劃已經被眾神得知。

而她之所以沒被牽連,可能因為她才剛被離光策反,什麽事都還沒來得及做,履歷尚且清白。

夏玖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百年祭典上,眾神將向虞國問罪,而通皇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無所作為。

硝煙的氣息愈加濃重。

災禍將起,而她無能為力。

只能被名為命運的海潮裹挾著,無知無覺地隨波漂蕩。

當真是這樣嗎?

夏玖轉頭,透過狹窄的窗欞看向王宮中心的祭壇,那裏正有人熱火朝天地搭建場地。

祭壇旁側,是一座矮小些的刑臺。

寒澤就要在此處行刑問斬。

行刑用的斧鉞被兩人一前一後擡上去,轟然一聲重重落地。

斧刃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溝壑。

而夏玖看著寒光閃爍的玉鉞,眼神猛地一亮,在心裏想到——

這把斧鉞,很鈍。

*

虞國百年祭典當日。

天上霞光氤氳經久不散,地上歡慶聲匯聚成浪潮。

與繁華的氛圍格格不入,陰暗潮濕的牢房內,寒澤靠墻坐在積水的地面,陰冷氣息鉆入骨縫,手上戴著沈重的枷鎖。

源自海神的恩賜被收回,他現在只是一個皮實點的異族人。

寒澤的心情反而前所未有的輕松,他正透過一扇施舍似的小窗子,遠眺街道上載歌載舞的百姓。

能死在這樣熱鬧的場合也不錯。

腳步聲響起,有人走了進來。

是要帶自己去行刑了吧。

寒澤心想著,自發起身來到牢門前,不期然擡眼看到夏玖的一張大臉,他驚道:“你怎麽來了?”

隨即,他無奈笑道:“是來給我送別的吧,能在這個時候還來探望我,你是不是去求碧游殿下了?”

夏玖點點頭,掏出一串鑰匙打開牢門上的鎖。

寒澤表情隱隱有些不對勁了,後退幾步驚疑不定道:“你哪來的鑰匙?”

鎖哢噠一聲解開,落在地上發出脆生生一道響。

夏玖眨了眨眼睛,鑰匙串在指尖轉了幾圈,最後被她一把握住,“從看守那兒順來的。”

寒澤:“……你不會要帶我越獄吧?”

夏玖攤手,“怎麽可能?我哪兒來那麽大本事?”

寒澤卻並沒有松口氣的意思,警惕道:“那你來幹什麽的?”

夏玖嘻嘻一笑,一步跨入牢房,將瑟瑟發抖的寒澤逼到了墻角,不緊不慢說:“此次祭典是人族與神祇用來了結恩怨,與我們羽人無甚關系。”

她話鋒一轉,“但若是神祇勝利,你難逃一死,所以我打算全力協助通皇。”

寒澤突然就不緊張了,也不願意嘲笑她的天真,只說:“來不及,我的行刑時間早於祭典,等這場爭鬥結果出來,我早就涼了。”

夏玖理所當然,“所以我才在這時候找到你。”

為寒澤行刑的斧鉞,是第八件隨她來到這世上的異物。

名玉鉞王。

因出自於她,故而絕無可能傷到她。

同樣不會傷到沾染她靈息的寒澤。

夏玖看著寒澤的雙眼,笑容中滿溢真心的祝願。

她牽住他被鐐銬禁錮,體溫冰涼的雙手,低聲道:“海神不予你恩典,那就由我來為你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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