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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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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現在擺在夏玖面前的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是誰?她在哪兒?她該往哪裏去?

沒錯,她失憶了。

就連夏玖這個名姓,都是她用腦海裏隨意蹦出來的兩個字拼湊的。

夏玖轉頭打量一圈周圍,這是一間風格古樸的臥房。

面積不大,但陳設布置無一不精美。

尤其正對著房門的那面墻上,懸掛鳥羽編織的發冠,一件華麗長袍服服帖帖,看不出一絲褶皺。

底下的桌案上,端正供奉一尊玉琮,似乎常年被人精心護養,玉璧泛著水波般溫潤剔透的光澤,繁覆細密的刻紋間纖塵不積。

夏玖捧起玉琮,湊近前仔細看了看。

青玉的質地,呈現外方內圓的柱體,有穿孔可供佩戴,幾條橫向切割的刻痕將玉琮劃分為十節,亭亭拔高立如修竹。

十節玉琮。

不知怎的,夏玖的心底冒出來這個稱呼。

正當她還想四處翻找,尋到自己身份的線索時,房門被敲響了。

“朝夕,你在嗎?”

少年的聲音清朗活潑,言語間十分熟稔。

自我認知與“朝夕”這個名字對不上,夏玖一時間微有怔楞,沒能及時回覆他。

“我進來了哦。”

少年也不在意,邊說著邊已經推開了門。

木質的門扉吱呀一聲輕輕合上,伴隨著玉器相撞的泠泠響動,少年腳步跨入,繡著水波紋的衣角卷起漣漪。

他生得容貌秀美,凝著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與天真,衣著與夏玖墻上掛著的那件如出一轍,只是花紋和裝飾要簡單些。

寒澤一擡眼,恰巧撞入夏玖望過來的錯愕目光。

那雙眼眸仿佛盈著點點水意,清澈而透亮,還有一絲小動物般的懵懂迷惘。

寒澤倒沒有多想,只習以為常嘆了口氣,“朝夕,你這是沒睡醒嗎?”

“都是我的老前輩了,還這個樣子的話可不行啊。”

他說話間自然而然走了過來,越過仍處於懵逼中的夏玖,撈起墻壁上掛著的華袍,動作輕柔而熟練地為她披上。

緊接著兩手按住夏玖的肩膀,讓她挺直脊背坐好。

寒澤捧起她烏緞似的長發,十指靈巧穿梭,三兩下就梳理成發辮,最後戴上鳥羽發冠。

“完美!”

打量他親手梳妝的少女,寒澤突然品出哪裏不對,摸了摸下巴,“差點忘了,玉琮呢?”

夏玖乖巧地將十節玉琮遞了過去。

寒澤打眼一瞧,“我記得你以前用的不是這個,是最近換了嗎?”

夏玖悶不吭聲點點頭。

寒澤一頓,總覺得朝夕今天怪怪的,但具體怎麽個怪法他也說不清,搖搖頭甩開多餘的心思,他將十節玉琮穿好線掛在了夏玖腰間。

“這下是真的完美了。”

聞聽此言,夏玖忽然很想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但她總覺得少年口中的“朝夕”,與她並非同一人。

念頭落下的瞬間,空中潮濕的氣息猛地加重。

水流憑空凝聚,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固定成鏡子的形狀,全無波瀾的水面清晰倒映出夏玖如今的模樣。

她只來得及見到一張陌生的清麗容顏,就被突然出現水鏡驚得心神一晃。

水流似乎同樣受到驚嚇,一陣劇烈的晃蕩之後,眼見就要散開。

一旁的寒澤反應迅速,伸手穩穩托舉,本該聚散無常的水順從他的意願,攏成波動著的球形,浮在他掌心之上。

“好險,差點就要把衣服弄臟了。”寒澤五指一收,水球融散成看不清的霧,從他的指縫間流失。

他微涼的手心貼上夏玖的額頭,眉宇間是真切的憂慮,“你到底怎麽了,連水都駕馭不住?”

原來那面水鏡是自己喚來的。

夏玖眨眨眼,無需偽裝,臉色還帶著驚懼過後蒼白,她抿唇低聲說:“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寒澤欲言又止,“……不說這些,今日通皇攜皇女從陪都歸來,將要舉行一場祭祀。”

“大巫們都到齊,就差你了。”

夏玖嗯了聲,“那就麻煩你帶我去吧。”

她跟在寒澤後面出了房間。

路上,夏玖思慮重重。

她能夠確定,朝夕與自己果然是毫不相幹的兩個人。

但不知是何原因,她取代了朝夕的身份。

疑似與水有關的巫祝。

接下來還要去見所謂的通皇以及巫師同僚們,也不知道會不會被察覺身體裏已經換了個芯子。

至於她失憶的原因,她本人又究竟是誰,現在還沒有那個心力去追究這些。

“到了。”

寒澤停下腳步,轉頭對她說。

夏玖收回發散的思緒。

觸目所及,恢宏壯闊的祭臺如山岳橫亙於前方,天穹曠遠無垠,長階漸次而上,構築成一條浩渺通天之路。

巫祝打扮的人侍奉於階梯兩側,站姿筆直仿佛風雪不侵的石像。

天際日輪熾烈,漫漫金光遍灑大地,給高築祭臺、重樓殿宇鍍上一層如夢似幻的神聖光暈。

有風自曠野吹來,遼闊而浩蕩,夾雜草木清新與濕潤的氣息。

夏玖將被拂亂的一縷鬢發挽到耳後,回眸遠眺。

她所在的地方,相較於群山之間藏匿的平原地勢要高上許多,能將整座王都盡收眼底。

水道密布交錯,蔥蘢綠植與泛黃的沙土堆積成河上沙洲,零星屋舍如同雨後簇擁著的菌落,遠遠看去小巧又惹人憐愛地挨擠在一團。

百姓們紛紛從屋子裏出來,摩肩接踵在街道上攘成一片,殷切地望著一個方向。

與肅穆以待的巫師們一樣,都在等著什麽人的駕臨。

忽地,風勢變了。

獵獵長風卷得天地一瞬寂靜。

就像感知到不同尋常之物的靠近,所有人都屏息安靜下來。

一聲清越的啼鳴響徹都城,剎那喚醒喧囂。

民眾們夾道歡呼,臉上帶著激動興奮的神色,爭先恐後高舉雙手,似要一瞻榮光。

天與遠山相接處,六匹鳳鳥拉車駕而來。

五色彩羽粲然若虹霞,金紅交織的鳳尾如烈火搖曳,裹挾日耀金光為駕攆開道。

簾賬被卷起一角,曇花一現般露出年輕男子如玉側顏。

鳳駕一路越過沙洲與城池,就像天際劃過的流星,隱入王宮深處。

莊重鼓樂聲奏響,昭示祭祀儀式的開始。

夏玖本以為在巫師堆裏站一站,眼下這個場合就能輕松蒙混過關了。

沒曾想一個看著身份就很高的巫女找上了她。

這人相貌端莊雅麗,衣飾風格與夏玖這身略有不同,神色冷淡,板著一張嚴肅苛刻的臉。

“這場祭祀由你來主持。”若華一開口就是王炸,直把夏玖震得心神欲裂。

夏玖幹巴巴,“為何?”

若華淡淡地說:“通皇以水德治天下,自然該由你們北方海神的巫師來獻上祝詞。”

夏玖一把將身旁的寒澤往前推了推,“我身體不適,不如由他來替我。”

寒澤茫然在二人間看了一圈,“昂?”

若華理都不帶理寒澤一下,徑自盯著夏玖,冷笑一聲,“堂堂羽人血脈居然說自己身體欠佳,你在跟我開玩笑?”

夏玖扯了扯嘴角,“是、是啊,好笑嗎?”

若華拂袖便走,甩下一句,“我事先就告知過你,今日場合不容輕忽。”

可她又不是準備充分的朝夕,而是個臨陣磨槍的倒黴鬼夏玖啊!

夏玖知道這是推脫不得了,欲哭無淚耷拉下腦袋。

鐘鼓聲停了,該輪到她上場。

夏玖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上祭臺階梯。

她努力維持面上的鄭重表情,實則心裏慌得一批。

大腦一片空白,手腳不停打著擺子。

心臟好像也嫌自己丟人,跳動得飛快,迫不及待要逃離她的胸腔。

救命,祭祀該怎麽做?

祝詞該說些什麽,有什麽重要環節,該註意些什麽樣的禮儀?

眼見腳下臺階一級級變少,而身前身後全是眾人在矚目。

夏玖腦子裏亂成一片。

賊老天幹嘛要為難她一個失憶人士?

明明記憶稀碎,想得腦殼痛都擠不出來一點有用的信息,但不停有亂七八糟的詞匯冒出頭。

祭祀,悅神,舞蹈?

科目三?

……她好像把不得了的東西刻在了骨子裏。

不管了,夏玖咬牙,決定上臺後表演一支舞蹈得了,總比什麽都不做幹站著要強。

隨著她在祭臺中央站定,有力的鼓點覆又響起,聲如雷霆。

夏玖斂目,順著鼓樂跳起一支悠揚的舞曲。

當然不是亂來的科目三,而是她憑感覺隨意編的像模像樣的動作。

她沒敢直視臺下人群,但能明顯感覺到,在她有所動作的一刻,鼓聲震驚地頓住了,而後才艱難迎合她的節奏。

這支舞跳得異常艱澀,不止是鼓手生疏地配合,還有群眾死寂一片的反應,和夏玖莫大的心裏壓力。

一舞畢,夏玖站在祭臺正中,烈日炎炎當頭,而她的汗水刺得脊背冰涼。

寂靜長久地持續著,壓抑的氛圍幾乎具現化成實質。

祭祀搞砸了。

當她哀嘆小命不保時。

倏忽間,環布王城的溪流傳來異動。

數道水柱沖天而起,紛揚成沫玉涎珠似的朧霧,照映天光宛如琉璃。

“是海神降下的恩澤之雨!”

夏玖聽到底下百姓中有人高聲呼喊。

她第一反應是,原來還真的有神。

“看起來我不在的期間,發生了有意思的變化。”

王庭的方向,一道疏朗男聲穿透薄霧,音色在雨水的光怪陸離中如清泉擊石,很是動聽。

卻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威儀暗藏其中。

眾人霎時跪倒,夏玖也慢半拍跪了下來。

隱於宮闕中的通皇這般說:“以舞悅神嗎?成效不錯。”

“此後可加入祭祀環節。”

“是。”

通皇一句命令,算是直接赦免了夏玖。

祭祀結束,回程的路上,她整個人恍恍惚惚如墜夢中,還沒從一系列心驚膽戰的變故裏回神。

前路被人攔住。

夏玖擡頭,只見若華肅著臉緊盯自己。

她正打算打聲招呼。

若華直接了當打斷了她,“今日你擅自更改祭祀環節,險些釀成大錯。”

“海神仁慈,為你降下雨水。”

“但終究違背了規矩。”

話說到一半時,夏玖臉上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瞳孔清晰映出若華伸向她的手。

劇痛猝然襲來,她捂著眼睛佝僂腰身,指縫間鮮血汩汩湧出,慘叫聲破碎在喉嚨,只溢出細細的嗚咽與喘息。

她的眼珠,被剜了出來。

黑暗中,她聽到有什麽東西落在地面,因粘連了液體而變得沈悶粘稠的響聲。

若華甩幹凈手上血水,輕聲說:“小懲大誡,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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