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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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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有寡人出宮來天搖地動,

屠愛卿率武士保孤安全。

每日裏在桃園笙歌歡宴,

為民請命把禦駕攔。”

生活一直在趕路,沒有絲毫停留的痕跡。

譚果在課餘時間專心創作,就差把小學語文課本掏出來,從頭學成語。知名的出版社高攀不起,沒名的出版社更不會用這個無名小卒的稿子。

高不成低不就,就在溫熱的死水裏泡著,漸漸沈沒,沒有一絲漣漪。

從古代才子佳人,英雄救美,到現代諜戰,文娛巨星,再到未來幻想,變異毒株,她把腦子挖空了寫。卻再收不到語文老師那樣的讚美,甚至是關註。

譚果從來沒如此深切地體會到“不要美化任何一條你沒走過的路”這句話。

之前以為自己選錯了方向,壯志難抒,懷才不遇,到頭來不過是顧影自憐,怨天尤人。

不是沒嘗試,就是不可以。

她有些失落,卻仍然繼續。

操場上踢球的人很多,足球總是飛出場地,好幾次無情地撞上她的後背。

譚果被踢地踉蹌一步,餘光中看見眼前一人飛腳將那足球給踢了回去,毫不留情,黑白足球在空中越過一個大大的弧線,逗弄著綠茵場上如磁鐵一般的人群,跟著它的軌跡,跑向另外一側。

“別亂踢,小心點!”林英朝遠處幾個身影大喊,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只看見一人稍微欠身以表歉意。

“你沒事吧?”林英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臂左右查看,臂膀上感受到有些發燙,“這些人技術不行,還一直踢,真煩。”

是啊,真不理解這些絲毫沒有基礎的人,為什麽整日泡在烈日下,追逐著完全不聽使喚的圓球。

“你笑什麽?被踢傻了?”

譚果的肩膀一聳一聳,忍不住地抽搐,終於,她直起身,望著遠處的藍天,飄著一兩朵棉花糖,陽光普照下的足球場一覽無餘。遠處飛行員訓練場上的巨型圓球還在不停地轉動。

她笑的很燦爛,很坦然。

“可能,是因為夢想吧。”

林英聳聳肩,站在太陽一側,將她整個人藏在自己影子裏,兩人並排往前走,“所以,你的夢想是文是理?今天就要填分科的表了。”

“文科吧,理科實在太難了。”

林英頓住,她繼續往前走,霎時暴露在陽光下,有些刺眼,她舉起一只手遮住太陽,回望林英,“怎麽了?怎麽不走了?”

“你說過要選理科的,騙子。”林英嘟囔了一聲,快步走上前去。

“什麽?”

“不是說我教你嘛,怕啥難的。”他仍然說的很小聲,像是賭氣的小孩。

“那你就教我唄。”譚果笑著跟上去。

“你耍我!”

“你猜!”

要是結局註定是一樣的,何不過得快樂一些,輕松一點,在這裏還有林英帶著逃課,編造各種奇怪的理由躲過盤查,挺好的。

譚果不知道向來不關心俗世的林英,因為擔心她選了不一樣的志願,主動提出幫林越書整理分科表格。

林越書欣慰地拍拍林英肩膀,表示孺子可教時,林英正看著譚果的志願傻笑。

幸好,他們沒有分開。

不僅沒有分開,還多了一個熟人。

楊躍因為一些意外,被淘汰到了他們班上,當然,這都是後話。

“咳咳咳,安靜,”林越書滿臉不情願地進門,應該是要宣布什麽好事,“那個,學校讓所有人在期末之前做一個創意手工,你們看著辦啊。”

底下聽後一片嘩然,多數是不情願的,學業任務不減的情況下,還要滿足上級的指示,裝出德智體美全面發展的模樣,哭的還是學生。

林越書頓了頓,“嗯,我覺得你們也不用太在意,咱也不是沖得獎去的,盡力就好,重心還在學習哈。就兩兩一組,同桌一起完成,咱們班剛好是偶數。”

“同桌,說出你的想法。”林英湊過來,小聲說,“咱們不一定要得獎,但一定要標新立異,不落窠臼!”

“那就折一坨金黃燦爛的屎,保證沒有人重覆,沒有賽道,就創造出一條賽道!”

“這,這不符合我的氣質,我們做一個創意手賬吧,翻開每一頁都有互動,記錄學校裏的事情,怎麽樣?青春紀念冊,怎麽樣!”

譚果埋頭看著幾何題,懵懂地點點頭。

幾何幾何,邊邊角角,學破腦殼,不懂幾何,名言,名言也。

兩人看似不在意什麽創意手工,真正著手起來,一個比一個認真,尺子劃線,圓規畫圓,彩筆描邊,每個細節都動了心思。

只是譚果提議去林英家裏繼續做時,被拒絕了,兩人於是在爺爺洪亮的川劇練聲中,度過了一個美妙的夜晚。

臨走時,譚果說:“吃點東西再走吧?”

“啊?神州七號要走了?”

“什麽?你要回去看神奇寶貝?”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吃了。”

“還要熬林越書的補藥?”

還是奶奶及時制止了這場聲勢浩大的空耳對話,不愧是退休後一直待在劇團,耳朵都被鍛煉地靈敏了許多,“快走吧,拜拜!”

手賬最終成果十分符合兩人的預期,第一頁有一群五顏六色的小人散布在各處,按照預定的軌跡拉回到同一個教室後,黑板上便會出現歡迎新同學的字樣。

往後翻按照不同科目制作了不同的場景,語文課的老師是一個重要機關,移動到每個桌前,對應的學生都會彈出一句詩詞,像是在抽背;化學課則把所有小人移動到指定的圓圈上站好,手中各自舉著的顏色會匯集成彩色的蘑菇雲……

翻到最後一頁,是他們還沒來得及體驗的畢業。教室裏空無一人,桌椅整齊幹凈,拉動進度條會有前面各科的老師過來拿走教具和參考書,對著空教室落寞地寫下: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聚是一團火,散作滿天星。

窗外飛過一只紙飛機,鉆進雲天不見蹤影。

“我們不是做好了嗎?還要加什麽?”譚果見林英桌上還擺著滿滿的小人畫像,有些疑惑,“怎麽這麽重的黑眼圈,昨晚熬夜做的?”

“林鳴姐一個人做,她現在還要準備高考,根本來不及,我閑,幫她弄弄。”林英頭也沒擡,拿起膠水塗在小人和機關上,又是另一個故事。

有的班級不是偶數,林鳴姐是多出來的那一個。

譚果看著桌上成堆的練習本,還有黑板左側課代表密密麻麻的傑作。

你是真閑。

“拿這個給林鳴姐吧,林越書反正說隨便弄弄,就用你這個半成品,別費勁了。”譚果從包裏掏出前不久剛完成的“巨作”。

“看什麽,這麽多作業,我不會再重做一個,你也別做了。”譚果索性直接將他桌上的東西給取下來,換了之前的手賬給他,“半成品也是標新立異的一種。”

“謝謝你,譚果。”林英的聲音有些沙啞,顯然是之前沒休息好的原因。

“其實,林鳴姐也很可憐,雖然錯不在她……”

林鳴和林成是姐弟,他們的媽媽和林越書是早期定的娃娃親,林越書學業有成回去後,逐漸看不上這個只會相夫教子的妻子,他的眼裏是詩與遠方,她的眼裏是柴米油鹽。

後來林越書靈魂出軌,對妻子冷暴力,不聞不問。這個淳樸的妻子哪知道丈夫的九曲回腸,以為是外面有人了,看不起自己了。在沒日沒夜地做飯,洗衣,掃地,卻得不到一絲正向反饋後,她有些恍惚。

她像是不認識窩在沙發上,彌漫在香煙裏的丈夫了。

她變得疑神疑鬼,脾氣暴躁起來,把林越書的東西翻箱倒櫃,妄圖找到一絲女人的痕跡,以證明自己的猜想。

可什麽都沒有,像是被黑暗緊緊包裹。她不是出生在黑夜的,明知有白日的存在,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那一夜,她帶著小學一年級的林成和小學三年級的林鳴,來到金梭河邊。

因為是冬天,河水很冷,林鳴被凍得瑟瑟發抖,看著旁邊因為嗆水而不停咳嗽的林成,可憐的小孩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她松手了,再快要失去意識的一刻,她知道林鳴會游泳,最後一絲希望,如果林鳴能抓住,還是可以回去的。

而她不想回去了,那個冰冷的家,從未真心相待的丈夫。

自此後林鳴沈默寡言了許多,林成雖然不明白,卻也知道自己沒了媽媽,而爸爸的煙癮越來越大,家裏沒有一寸新鮮空氣,桌上的飯菜總是奶奶前幾日來炒剩下的。

後來,也許是贖罪的原因,林越書接納了林英,林成卻怎麽也看不慣這個不速之客,幾個人的命運就這樣被交織在一起,不論是否願意。

作為小孩子,他們沒有選擇的空間。

“林英,吃糖!”譚果大方地遞過去半塊巧克力。

“切,這還不是我買的。”林英沒有用手接,把頭伸過去,咬下剩下的半塊。

“你口水弄我手上了,咦——”譚果嫌棄地在林英衣服上擦來擦去,“不要臉!”

林英被弄得渾身癢,扭來扭去,精神比剛才好了許多,“別動啊,再動我叫非禮了?非禮啊!”

最簡單的陪伴,卻是最治愈的瞬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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