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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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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方慧茹在前面吃力地蹬著自行車,李鈴蘭坐在後座抱著蘭蘭,蘭蘭因難受無意識地哼哼唧唧,伴隨著頻繁的咳嗽聲,聽著讓人揪心。

九十年代,兔安村周邊只有一家稍微大點的診所,二十四小時開門,但診所離兔安村有段距離,她們趕到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李鈴蘭五歲時在農田搭的棚子裏住了大半年,導致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是診所“常客”,直到現在她對診所的內部構造都有清晰的記憶。一進診所大門,李鈴蘭抱著蘭蘭直奔診療室,方慧茹則跟著護士跑到二樓去敲醫生的房門。

醫生下來先是了解情況,接著給蘭蘭做了一系列檢查,最後得出結論。

“著涼,加上孩子被嚇著了,免疫力低引起的發燒咳嗽,掛兩瓶吊瓶好的快點。”像記憶中一樣,這位醫生用藥很重,但的確當下立竿見影。

約莫掛上吊瓶十分鐘後,蘭蘭意識稍微回籠,看清身處的環境和自己手背上的針頭,竟沒有哭疼,而是拉著方慧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媽媽,對不起,我又生病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光著腳跑,再跑咱就住在這診所裏,天天打針,掙的錢全交給診所。”方慧茹一頓冷言冷語地輸出,小蘭蘭自責地掉眼淚。

直接把李鈴蘭炸毛了,她雙手捂住蘭蘭的耳朵,怒視方慧茹,咬牙切齒道:“不會當媽你就滾!孩子生病了,不喊疼不喊難受,第一時間先自責,怕你生氣,害怕花錢,你們怎麽就把孩子養成這樣了啊?”

說話間豆大的淚滴從眼角滑落,李鈴蘭眼神中滿是控訴和逼問。

方慧茹不解地看著她,楞了許久,直到有別的病人經過,她才如夢初醒般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給李鈴蘭。

“知月,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方慧茹坐到旁邊,將蘭蘭挪過來抱到自己懷裏,“你四哥應該是在村裏他老同學家,幫我把他叫過來。”

“叫他幹嘛?他來了能幹嘛?醫藥費你不用管,我付。”

“他是孩子她爸,孩子生病了,他不應該來看看嗎?”方慧茹嘆了口氣,無奈道,“昨晚那狗東西半夜離開就沒回來,蘭蘭睡著了還一直喊她爸,怕她爸出什麽事,叫來讓孩子看那貨是死是活就行。”

好像是這樣。

李鈴蘭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雖然後來恨不得李友良人間蒸發,但她小時候的確是這樣,小時候,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和地。

方慧茹把自行車鑰匙給李鈴蘭,李鈴蘭並沒有著急走,她站起來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情緒平穩下來,然後稍稍彎下腰,微笑著面對蘭蘭,輕聲問道:“蘭蘭,還難受不?”

蘭蘭搖頭。

李鈴蘭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腦袋,說:“蘭蘭不用自責,小朋友免疫力低,發燒咳嗽什麽的很正常,別的小朋友都會生病,生病再恢覆健康,小朋友就會快快長大,變得越來越強壯。”

“真的?”

蘭蘭顯然聽進去了,一雙眼睛懵懂地盯著李鈴蘭。

“嗯,真的!”

*

李鈴蘭騎上自行車返回兔安村,李友良那位老同學她不陌生,二十多年後,是李友良為數不多的“狐朋狗友”——四十歲好不容易結婚,不知道珍惜,還把老婆孩子打跑的敗類。

日上三竿,敗類家大門敞開,李鈴蘭還沒進去就看到門廳地上鋪著兩張涼席,李友良和敗類一人睡一張,睡得亂七八糟呼嚕震天。門外道路不時有路人經過,無不扭頭往裏看幾眼。

李鈴蘭頓時怒火湧上,環顧四周,剛好門前壓水井旁放著一個鐵皮桶子,李鈴蘭走過去接了半桶水,直奔敗類家,一把將半桶涼水潑向李友良。

“啊啊啊,阿嚏——下雨了?”

李友良咋咋呼呼爬起來,敗類被吵醒,邊打哈欠邊瞇眼瞅過來,看清是李知月後,又躺了下去,“是你妹。”

李友良胡亂抹幹凈臉上的水漬,看到李鈴蘭手中拎著的桶子,當即明白剛才是誰所為,氣得大吼道:“李知月你瘋了!”

“我是瘋了!”

李知月把桶子扔出去,金屬撞到磚塊發出刺耳的聲音,李鈴蘭步步逼近,蹲下掐住李友良的脖子,直接將他擡了起來。

李友良和敗類像見鬼似地瞪大眼睛。

“你,知月你幹什麽,放手!”

李友良臉憋得通紅,額頭的青筋暴跳,李鈴蘭卻沒有松手的意思,有那麽一瞬間,她真的很想掐死這個男人,掐死他一了百了。

“知月,知月冷靜!”

敗類同學連滾帶爬跑上前,摁住李鈴蘭的胳膊,“知月,深呼吸,放松,他是你哥,你清醒點。”

李鈴蘭松開手,李友良跌落到地上,大口喘著氣,不住地咳嗽,驚魂未定半天說不出話。

“起來,跟我去診所。”

李鈴蘭在李友良腿上踢了兩腳,“快點的。”

“咳咳,咳咳,犯你嗎的神經病。”

李友良順好氣,站起來就要打李鈴蘭,李鈴蘭不屑地皺了皺眉,抓住李友良的胳膊把他甩了出去,“沒時間跟你廢話,快點!”

李友良終於意識到目前所處的狀況,心中諸多疑惑,不敢再對李鈴蘭怎麽樣,揉著屁股站起來,問:“去診所幹什麽?診所又看不了你的病。”

“蘭蘭生病了,正在診所打吊瓶。”

“打就打唄,我又不是大夫,找我有什麽用?”

李友良語氣輕飄,隨意得仿佛在說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

李鈴蘭越發惱火,想再上去教訓他,敗類同學擋在中間,嘻嘻哈哈道:“他正跟你嫂子鬧矛盾,去了都不夠添堵的,你讓他去診所,這個想法不成熟。”

果然敗類比較能共情垃圾!

李鈴蘭單手一揮,將敗類推倒在地,瞥他一眼冷言道:“關你屁事,管你自己!”

說著走到李友良跟前,朝他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示意自己要拉他起來。

李友良看著陰森可怖的妹妹,汗毛不由得豎起來,像被蠱惑般抓住她的手站了起來:“我同學說得沒錯,我去——”

“閉嘴。”

李鈴蘭從地上撿起衣服,扔到李友良臉上,“穿上衣服,走。”

李鈴蘭內心非常清楚,找李友良來讓他和方慧茹見面,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因此,在路上就安排好一切,威脅李友良:“照我說的做,要是敢多說一個字,有一丁點多餘的動作,我就在你漂亮的臉上劃幾刀。”

李友良咽了咽口水,摸著臉不敢做聲。

診所附近有商店和早餐攤,在李鈴蘭的監督下,李友良乖乖去商店買了盒草莓牛奶,又在早餐攤買了幾個包子。

買好東西到診所時,護士剛給蘭蘭換上最後一瓶藥,看到爸爸來,蘭蘭眼睛亮了亮,人也比之前精神許多,方慧茹則瞪李友良一眼,自覺無視。

“給你們買的。”

李友良把早餐一股腦塞給方慧茹,方慧茹驚詫地楞了楞,神情松弛下來,正打算從裏面拿包子,李鈴蘭咳嗽一聲,只見李友良宛若驚弓之鳥,主動拿出袋子裏的牛奶,插上吸管,遞給蘭蘭。

“爸爸給你買的草莓牛奶。”

“謝謝爸爸。”

小蘭蘭開心得不得了,雙手捧住牛奶盒子,用力地喝了好幾口,“好甜,爸爸買的好好喝。”

小姑娘是真的高興,自己喝了幾口牛奶,將盒子放到一邊,竟主動拿出包子,遞給其他人:“爸爸一個、姑姑一個、媽媽也吃。”

方慧茹難得心情變好,臉上出現笑意,李鈴蘭也開開心心接過包子,唯獨李友良磨磨唧唧,不知道又想說什麽鬼話,被李鈴蘭及時打斷,在他背後狠狠地擰了一下,李友良這才順從地接過包子。

李鈴蘭低聲威脅:“說謝謝蘭蘭,說女兒真乖。”

“……”

李友良一雙花眼瞪得老大,以前被他這樣盯著,李鈴蘭總不自覺地害怕,現在她一點都不怕,沒心的東西,大眼睛越看越令人作嘔,李鈴蘭又大力在他背上掐住一塊。

李友良:“啊——謝謝蘭蘭,我,我,我女兒真乖——”

李友良此話一出,方慧茹像看到什麽奇觀,被嗆得咳嗽起來,蘭蘭拍拍她的後背,把自己的牛奶遞給她:“媽媽喝。”

按照李鈴蘭的吩咐說完該說的話,李友良不情不願地去付醫藥費。

打完針,三人返回兔安村。

李友良騎自行車載著方慧茹和蘭蘭,李鈴蘭單獨騎一輛。

看似和諧的一家三口,卻蘊藏著一觸即發的矛盾,李鈴蘭望著他們,只希望小蘭蘭能得到片刻的治愈,但其實根本不能。騎了沒多久,或許是看到李鈴蘭離得遠了些,李友良像個神經病似的,故意把自行車車頭晃來晃去,生怕老婆孩子不會掉下去。

李鈴蘭離得遠,沒註意到,回到家時發覺兩人臉色都不太好。

方慧茹把蘭蘭放下來,看李鈴蘭一眼,說:“跟你姑去玩會兒,媽和你爸得先給村裏去把公糧交了。”

蘭蘭乖巧地“嗯”了聲,慢悠悠地走過來牽起李鈴蘭的手。

“糧食都放好了,在廚房。”

方慧茹說著讓李友良一起進廚房搬糧食,李友良踢踢打打,讓他幹點活跟要他命似的,奈何李鈴蘭在旁邊盯著,他不得不照辦。

李鈴蘭把蘭蘭抱回自己房間,拿出本子和她玩起小游戲,好讓她不去關註父母的動向。

然而,交完公糧回來,方慧茹和李友良又吵了起來,僅僅因為木板車放的位置沒達成一致。多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可以讓他們不顧年幼的孩子,肆無忌憚地吵架。蘭蘭聽到聲音立刻沖了出去,李友良已經推自行車離開,屋裏只有抽泣的方慧茹。

李鈴蘭站在外面,聽到屋內傳來蘭蘭奶聲奶氣的聲音,她說:“媽媽別哭,等蘭蘭長大賺很多很多錢,帶你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

四歲的她什麽都懂。

小小年紀,已經會察言觀色,想要父母都好好的,卻也知道誰才是罪魁禍首,因此想帶媽媽離開,再也不要回到這裏。

方慧茹絲毫聽不進去蘭蘭的話,自顧自地哭訴:“都是為了你,我才在這裏累死累活,沒人體諒。要是沒有你,我早都走了,至於跟你爸那貨受氣?”

李鈴蘭腳下像灌了鉛,沒有力氣再去阻止方慧茹胡說八道,她緩緩蹲坐到地上,仰起頭將眼淚憋回去。

此刻,她已經不單單是想讓父母離婚了,驟然間產生強烈的報覆心,你們倆都要多遠滾多遠吧,而她,一定要拿到蘭蘭的撫養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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