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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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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啊……是你啊。”

你見到了虎杖悠仁。

他嗓音黯然,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死水般無波無瀾。

“真人。”他叫出你的身份。

你沒有隱藏走近的腳步聲,虎杖悠仁第一時間朝你走來的方向警惕回望,在看清是你之後,臉上同時浮現出防備和怔然兩種矛盾的表情,看上去尤其可笑。

可笑的地方還不止於此。

虎杖悠仁臉頰被濺上醒目的血跡,殷紅和暗紫色的血液混雜在一起,許是接觸空氣的時間不長,暫時沒有凝固,而是順著虎杖悠仁的下顎滴落,在圍巾上暈出斑駁的深色。

他似乎對此毫無察覺,任由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

虎杖悠仁幾乎是被浸在血液中一樣,衣服上成片的血跡,看不出原本的底色,整個人都仿佛被濃重的血腥味道所籠罩,剛一走近,一股難以忍受的作嘔銹氣直沖鼻腔。

屬於詛咒的血液會隨著咒靈死亡消失,人類的卻不會。

你沒有在附近看到兩面宿儺標志性的斬擊痕跡,周圍也不見兩面宿儺的殘穢。

對方應該沒有借著契闊出現。

四周只有屬於真人的咒力殘穢,仿佛水氣球般在多處炸開,肆無忌憚地將附近地面重新粉刷上一層厚重的不詳殘穢。

甚至因為只有真人一人的殘穢,讓視野裏的景象顯得十分幹凈。

從血液噴濺的角度分析,像是被使用「多重魂」的改造人以自身為中心爆炸造成的。

威力並不大,從地面上只有血跡,而看不到塌陷的深坑這點可以看出。

以此能得出,虎杖悠仁在其中沒有受到嚴重傷害。

……哈啊?

明明健康到一種令人嫉妒的程度,既沒有即將瀕死般的衰弱,也不像是受到重創後的虛弱,偏偏要做出一副被雨淋濕的小動物一樣的可憐姿態。

虎杖悠仁的存在,仿佛就是在諷刺你。

你一直沒有消退下去的情緒隱隱有覆燃的傾向,像是坩堝裏咕嘟咕嘟往上浮起的湯汁,一直處於臨界沸騰的邊緣。

“餵,你。”

你沒有要遷就虎杖悠仁現在姿勢的高度,而蹲下平視他的意向,僅僅是居高臨下地註視他。

“你在那裏楞著做什麽?”

虎杖悠仁在你話音落下後才遲緩地眨眼,他沒反應過來似的‘噢’了聲,摸索著起身,嘴裏自言自語:“啊,沒錯,得盡快打起精神才行,還要、還要繼續戰鬥,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遇到危險的敵人……”

虎杖悠仁在你的目光下支撐站起,瞳孔卻還是左右小幅度地顫動,仿佛心神不定似的,目光總是不自覺落到周圍的殘穢上,又在幾秒鐘後強迫自己的視線從上面挪開。

“愚蠢的小鬼。”

在虎杖悠仁臉頰上,逐漸浮出一張滿含惡意笑著的嘴巴,狂妄的聲線辨識度極高,正是兩面宿儺,借用著虎杖悠仁的身體開口。

那雙因愉悅而瞇起的猩紅雙目微斜,在下一秒落在你身上,頓時激起你一陣難以言喻的冷意,它肆無忌憚表露出它的滿意:“真是讓我欣賞到一出好戲,咒靈。”

你猜測,兩面宿儺把你認成了真人。

又或許僅僅是不在乎。

仿佛觀看到一場不錯的戲碼,於是不吝嗇地給予掌聲。

虎杖悠仁在兩面宿儺出聲起,垂在身側的雙手微不可查地顫抖一下,原本平靜的嘴角隱忍地用力下撇,臉側的肌肉明顯地繃緊。

你註意到虎杖悠仁反常的舉動,他半張臉都沈在陰影裏,半晌才回過神似的,擡手拍在自己臉上,發出讓人皺眉的響聲,將兩面宿儺具現化的嘴巴拍掉。

那張可以吐出尖刀的嘴巴緊接著又在虎杖悠仁的手背浮現,嘴角的笑意更濃:“無論是痛哭流涕,用卑微的姿態祈求,還是跪在地上寄希望於我會答應你的條件救人。”

“我的回答永遠都是……”

“不。”

虎杖悠仁:“……”

手背上的嘴巴被拍掉,兩面宿儺又會在任何可能的地方出現,仿佛無法擺脫的怨靈,無所顧忌的狂笑聲久久回蕩,在人心頭蒙上一層陰翳。

難道吉野順平被真人變成改造人的那一次,還沒有讓虎杖悠仁長記性嗎?

虎杖悠仁祈求殺人無數的詛咒之王,還是本身從負面情緒裏誕生出來的極惡詛咒,只會得到肆無忌憚的嘲笑,和欣賞夠他的狼狽姿態後,被他行為愉悅到的讚許。

“……真人。”

虎杖悠仁吸吸鼻子,他似乎感到有些冷,走在你身側,一直沒有擡起頭。

你瞥了他一眼,就聯絡與幸吉,問他七海建人的位置。

直到發覺虎杖悠仁沒有跟上來,你側過臉,看他雙拳緊攥,站在原地的僵直身形。

在渾濁的空氣裏又彌漫出一陣血腥氣,你目光短暫在虎杖悠仁隱隱顫抖的雙手停留。

“死了好多人……”

顫抖的不止虎杖悠仁的手,連聲線都維持不了平穩,他的氣息更是頻繁錯亂,像是被棉花堵在喉嚨,咬著牙,每句話都被他說的十分艱澀。

“就在我眼前。”

你轉身,面向虎杖悠仁:“世界上每分鐘死掉的人類,你也要為他們的死負責嗎?”

饒了你吧,你實在對普通人的死提不起興趣。

“看到那個曾經差點殺掉順平的咒靈的時候,我心裏只有殺死他這個念頭。”

虎杖悠仁低頭看向被他自己摳出血痕的掌心。

“但是、附近有很多普通人,我就放棄報仇,選擇帶著他們跑掉了。”

你完全可以理解真人的思維,不緊不慢地放任獵物逃跑,等到認為處境安全時,再制造一個大驚喜。

“……還是、還是死掉了。”

虎杖悠仁終於擡起頭,也讓你看清他泛紅的眼睛,從中看不見淚水,他硬生生咬著牙,額頭、脖頸處血管凸起,充血的眼球上布滿蛛網狀的醒目血絲。

“被那個縫合臉咒靈變成半人半咒靈的形態,死了。”

你平靜地告訴他:“它已經被我殺死了。”

死之前還狠狠地坑了你一次。

想到不久前的狼狽,當時的恐懼盡數轉變為滿腔的殺意。

但也無所謂了,你是那個活下來的勝利者。

或許還要感謝它,吞噬咒力的灰霧潛藏在真人體內,說不定吸收了一部分真人的咒力,才讓你得到可以喘息的空隙。

虎杖悠仁似乎屏蔽了外界的聲音,你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

只是之前每說一句,虎杖悠仁臉上空茫的神情就添一分,到最後,他幾乎是痛苦地用手揪著兩側的短發:“如果當時我能提前趕到,再細心一點,是不是就不會……”

你打斷虎杖悠仁只會讓自己更懊悔的假設:“除非你可以一個照面解決掉它,否則不可能沒有任何人死去的。”

你無法理解虎杖悠仁對普通人死亡的看重程度,你只知道,一切還沒有結束。

無論是受到重大打擊的一蹶不振,還是過度沈浸在悲傷裏,都不是被允許的。

雖然暫時擺脫掉了死亡危機,咒力匱乏的焦躁感還是不自覺影響到你的情緒,耐心更是在幾句話裏徹底告罄。

你感覺額頭上血管和青筋似乎在一起從皮膚上猙獰暴起,你甚至聽到血液在血管中流動的聲音,每一處都透出一股心焦的迫切感。

不知道是實力大減,會讓你更受情緒影響,還是你本身就想要打碎虎杖悠仁不切實際的幻想,你臉上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問他:

“你以為低聲下氣去祈求兩面宿儺,他就會被你這副放棄尊嚴的模樣取悅,然後治好那些人嗎?”

話音未落,你下一句話不需要經過思考地脫口而出。

“你以為只要你擺出足夠卑微的姿態,事情就會朝你想的方向發展嗎?”

這次你的語氣裏帶上明顯質疑和嘲諷。

“你以為你的退讓就能得到圓滿?別開玩笑了。”

強者對弱者的壓迫永遠不會停止。

在他們眼中,為了拯救他人而不惜流露出的醜態,僅僅是讓他們升起些微愉悅的戲劇罷了。

“就是因為你把別人生命看得高於自己的尊嚴,所以,兩面宿儺不會尊重你,能把人恢覆原樣的真人不會尊重你,那些比你強,完全有能力救下他們的人也不會尊重你!”

當然,你也不會尊重他。

虎杖悠仁臉上露出怔然,透著痛苦的珀色雙眼在你揪住他圍巾的瞬間猛地一顫,又在被你拎著衣領提起後表現出呼吸不暢的不適神態。

你沒有放下他,就著這個絕不會讓對方感到舒適的動作,質問道:“你把戰爭當成什麽了?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如果想讓自己好受一點,就去詛咒別人啊,不管是誰都好,這樣就能輕松了。”

用話術去蠱惑他人按照你的意願行動,這項能力你早就駕輕就熟,因此你只是稍微放輕嗓音,和之前步步緊逼的質問形成巨大的差異,用近乎誘導的語氣,讓虎杖悠仁順著你描述的內容去選擇。

“怨恨你的父親吧,就是因為他的無用,沒能殺掉你的母親,讓不幸延續到了你的身上!”

“去埋怨你心愛的爺爺吧,如果他早點告訴你知道的真相,你就可以提前隱姓埋名不被咒術界發現,或者幹脆逃到沒有一個人認識你的地方,不會被判處死刑,也不會再被牽扯到咒靈和咒術師的戰爭裏。”

也許是你哪句話觸動了他,虎杖悠仁嘴唇顫動,卻不是你想聽到的結果。

“不……”他無聲地做出口型。

“……”

你忽然松開手裏捏著的圍巾,讓虎杖悠仁的雙腳重新站在實地上。

你只是覺得,好言勸說是無法改變虎杖悠仁的意志的。

一直得不到安撫的情緒,終於從不起眼的點點火星,瞬間暴漲成占據胸膛的怒火。

為虎杖悠仁的固執、頑固、不懂變通。

你決定管束虎杖悠仁,哪怕用一些激進的手段,也要讓他按照你理想的選擇去選擇。

“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想著不怨恨任何人得到平靜內心的可笑想法嗎?”

你先問他一句,又在下一秒不等虎杖悠仁做出回答,虛握住他的脖頸。

“如果你只是不想在咒靈面前流露出內心的陰暗面,就趁早別強撐了。”

虎杖悠仁不適應地想要掙脫,反而激起你用更大的力氣回握,甚至直接逼人一路退到遠處建築附近,虎杖悠仁的後背砸在堅硬的墻體上,他無意識想遠離,被你轉為抓住碎發把頭向粗糙的墻面上貼:“你的母親被一個創造了咒胎九相圖不人不鬼的咒術師奪舍了身體,你就是最終的完成品,還是說你真的對自己異於常人的體質毫無察覺?別再騙自己了。”

你現在是從怨恨中滋生的咒靈,他是出生就被賦予了罪惡的人類,你們之間根本不應該存在隱瞞。

“別再給我以一副人類的姿態活在這個世界上啊!”

你的手幾乎快嵌進虎杖悠仁的頭骨裏,仿佛這樣就可以迫使他屈服一樣。

“跟我一起去憎惡、怨恨,去詛咒別人,直到死去那一刻為止,嘴裏也要一刻不停地說著惡毒的話。”

“我……才不要、”虎杖悠仁掙紮著想要扭過頭,臉緊貼著墻,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假如按照你說的去做,我也不再是我了啊……”

你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你只覺得荒謬。

虎杖悠仁根本不是人類。

他違反了刻在生物本能裏的求生欲望。

被死亡的陰雲所籠罩,沒有人不會為了想要存活下來露出各式的醜態。

“你這個……怪物。”輕到無法被人聽見的話語,被你從唇齒間吐出。

“你說什麽我都沒辦法理解啊……”

你的狀態很差,吉野順平提供的負面情緒只能勉強達到特級咒靈的消耗。

虎杖悠仁很快掙脫開你的束縛,並反手一拳把你打倒在地。

卻沒有再繼續下去的意思,虎杖悠仁滿臉失魂落魄,向你垂下目光。

“我一直在忍耐著……一直、一直很努力地在忍耐了……”

虎杖悠仁撐在地上的雙手緩緩攥起,你感覺披散的發尾好像被他不留神牽扯到,讓你短暫的走神,下一秒,有某種溫熱的液體滴落在你臉上。

你一時無法理解,只緩緩將目光擡起,對上虎杖悠仁溢滿淚水的眼睛,淚水在眼眶醞釀,大滴大滴地落到你的臉上、耳旁、眼皮上……

甚至直接落到你的眼睛裏,然後在你眨眼時從眼尾流出,錯覺般仿佛間接擁有了人類應有的溫度。

“訓練被打很痛,被咒靈打斷手腳很痛,內臟被刺穿也很痛。”

虎杖悠仁嗓音接近哽咽,他仍然是隱忍著的,壓抑著爆發的情緒,正如脖頸上鼓起了可怖的青筋,他的語氣裏一如既往聽不出怒意或宣洩。

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迷茫,他顫著唇:“想不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為什麽?”

“為什麽我會被判處死刑,為什麽那些不認識的人都想要殺了我?”

“為什麽……我活在世界上就有更多的人會死去?”

到最後,虎杖悠仁像是不指望任何人會回答他,只壓抑地:“……為什麽承受這些的是我啊。”

“……”沈默。

困獸般的痛苦情緒逐漸從虎杖悠仁眼中褪去,那雙黃棕色的眼睛又重新恢覆清明,甚至給人一種水洗般的澄凈感,只有臉上未幹的淚痕可以證明他曾情緒崩潰過的痕跡。

“……為什麽承受這些的是我。”

他問。

“你臉上卻露出比我還要難以忍受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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